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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又觉得这没什么了。西岱的确算是风气比较开放的地区了,

    再者他们这次表面为圣灵降临节而来,实际却是一场大型联谊活动。这样青春活泼、爱情为主的活动,

    本来就会‘尺度’大一些,

    男女能一起跳舞很正常。反而是这都不跳舞,

    真要让人怀疑,宫廷里到底什么时候能跳舞了!

    “当然...我是说,

    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话。”路易莎有一些惊讶纪尧姆居然会为这件事询问她,毕竟按照纪尧姆过去的做法,不是应该直接自己做决定再说吗?还是说,他是那种大事专断独行,小事会问一下女方,彰显‘骑士风度’的类型?

    所谓‘集体舞’,专指男女一起跳的舞蹈。但这种舞蹈和后世熟知的西方舞会上的舞蹈很不一样,后世印象中的西方国家舞会,基本是一男一女跳交谊舞了。而此时根本不存在那样‘粗俗’‘淫.荡’的舞蹈,最多就是允许跳舞的队伍里,有男也有女而已!

    ‘集体舞’一般是男女各一列或一排,随着音乐小幅度地挥手、踩脚,同时按照固定的方式来回穿插。重点是要记住穿插的步子,不能发生错误,不然就会导致所有人都错了——近代,一些乡村舞会,这类舞蹈还是舞会的一部分,《傲慢与偏见》中就描绘过。谁能想到,后世光鲜的城里人抱怨土气的东西,曾经还是宫廷里的时髦先锋呢?

    纪尧姆说要让路易莎跳集体舞的时候站在路易莎对面,其实是因为面对面的男女有更多机会注视对方,甚至有一些肢体接触。

    当然,这其实不是纪尧姆就这么急.色了,非要赶着这次机会和路易莎肢体接触。而是,他不和路易莎面对面站着,在其他人看来才是怪事。毕竟众所周知,今天结束之后,他就要当众宣布自己属意于路易莎,将要求娶她为妻了。

    这种时候,跳集体舞时,对面换一位小姐,谁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流言?

    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始了跳舞。最初并不是男女一起的集体舞,而是姑娘们一起跳的踩点舞。这舞节奏舒缓,甚至在路易莎看来算不上真正的舞蹈,只能算随着音乐活动身体,运动量并不比随着音乐简单扭动更大。

    再然后,男士们也一起跳了一场。他们跳的时候还没有乐器伴奏,而是由他们自己边跳边唱带节奏的。跳的人分成两队,每队各有一个领唱,一个队的人都会跟着自己的领唱唱歌。两队的人就这样你一段、我一段唱跳过,倒是有一点儿像在‘斗舞’了。

    就这样,经过了一场女舞,一场男舞,中间又稍事休息了一会儿,才迎来了所有人都期待的‘集体舞’。当然,集体舞不是跳一曲就完的,来的人这么多,一场也不方便容纳那么多人,不然舞步都穿插不开了。

    事实上,集体舞有好几曲要跳呢!甚至曲目都有不同,对应的舞步也不见得一样。有的是男女排成排开跳的,有的是男女排成列开跳的,还有的是男女围成两个圈开跳的...之后穿插花样更是不同,说起来这对活动于宫廷的贵族来说也是‘知识点’了。

    如果没有记住,跳舞的时候犯了错,那可是很丢脸的。

    纪尧姆和路易莎作为重中之重,在集体舞中,当然被安排在了第一曲,甚至他们站在各自一列的最前头。当音乐奏响,他们开始动作起来,先是男女队列相错交叉穿插了一下。再然后,是男士们停下,女士们绕相对的男士一圈,双方做一个类似行礼的姿势......

    跳舞过程中,其实最亲密的动作就是拉手了。路易莎甚至是在拉过两位女士的手后,才在第三次拉手时,将手交到了纪尧姆手中。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其实她和纪尧姆还很生疏,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拉手——即使他们马上就要订婚了。

    似乎是因为这一瞬间的走神,和纪尧姆拉着手向前走了几步、松开,一手拎着裙子,一手抬着往旁边走去时。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女士动作慢了半拍,导致转身的时候正遇上路易莎向前,于是她的手镯撞上了路易莎念珠串的坠子。

    路易莎那个缀着紫水晶香水瓶坠子的念珠串,一般是拿在手上,不过跳舞时就当项链挂在脖子上了。

    立刻是类似玻璃磕碎的声音,然后就是‘午夜飞行’迷人的香气席卷整个大厅——这个过程很快,快到路易莎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她就是心疼,这可是她超爱的香水啊!虽然只是一个分装,可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买了,真的是用多少少多少的绝版货。而且这种心疼还不好表现出来,她只能对前面那位带着歉意看过来的女士轻轻摇头,示意没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小意外还是让整个舞会多了一个谈资...大家都在谈论路易莎的香水了。

    一位在现场的宫廷诗人,就在事后给自己朋友的信中写到:宫廷享乐是那样充足,事实上,我们并不进行享乐的时候也很愉快,因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漂亮的人,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悦耳的话音...当然,我要对您吹嘘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此次圣灵降临节期间,在西岱王宫亲眼见到的巴尔扎克郡主。

    这位女士出身高贵,乃是布鲁多的女继承人,更重要的是她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是主所偏爱的人。而且她的仪态也与她的美貌相称...我注意到一点,很多宫廷外的女人,容貌其实并不比宫廷贵妇们差,她们只是没有丝绸的衣服和金子做的指环装饰自己而已。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些东西,她们的魅力就比不上容貌差不多的贵妇人了吗?

    不是的,是仪态的原因。很多动作,高贵的女士随便一做就是优美自然的,因为这是从小在宫廷里浸染的结果,她们从小就学习怎样展示自己的美丽。至于那些宫外的妇女要模仿她们,恕我直言,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会显得做作,结果就是连自己原本的质朴都丢失了。

    巴尔扎克郡主在仪态方面,就如她在容貌方面一样,堪称宫廷女性的表率...就在这次的宫廷舞会上,一曲集体舞时,有人碰碎了郡主的项链坠,那应该是个精美的香水瓶,就这样香水洒了出来。在所有人都有些被打断时,郡主的动作还是那样连贯自然......

    当然,我必须要说的是,巴尔扎克郡主的香水实在让闻过的人惊叹!不在现场的人很难想象,一瞬间奇妙的、纯美的香气席卷整个大厅是什么样的感觉。还有那个味道,闻起来让我感觉我是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楼顶,呼吸到了带着雾气的空气,清凉、新鲜、柔软,让人精神一振又近乎于孤独怅惘。

    大家都说巴尔扎克郡主自己就是最出色的香水师,会混合多种香水,得到自己想要的味道。要我说,这真是神赏赐的才能,凡人不至于有如此技艺!

    ......

    打碎香水瓶始终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除了路易莎心里有些心疼外,也就过去了——即使香水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破碎的香水瓶很快被仆人收拾了,以防不小心扎伤女士们的脚...此时的鞋底很多可不厚,尤其是室内穿的、女士们那种精巧的鞋子,更是不以厚实闻名。

    在收拾好的大厅里,很快又开始了新一曲集体舞。这时候,仆人们恰到好处地送上了一篮子鲜花,男士们可以将其送给心仪的女士,这是所有地域都通用的示爱手段。

    但这在瓦松王室有另一重含义,在过去瓦松王室还会进行选妃时,阅看完毕后,选妃的国王或者王太子,会送一束鲜花给被看中的女孩!

    纪尧姆首先挑选,他从大大的花篮中挑选了一束突厥蔷薇,他记得路易莎喜爱这种花。准确地说,路易莎似乎喜欢绝大多数的鲜花......

    当纪尧姆将鲜花递给路易莎,所有人都见证了这一幕。事已至此,这一刻不管是嫉妒纪尧姆的,还是嫉妒路易莎的,都展现出了风度,纷纷鼓起掌来,为他们表示祝贺。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一刻两人就算订婚完成了!

    是的,订婚就这样完成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此时的人们别说订婚了,结婚仪式本身也不见得隆重,反而是事前事后的庆祝更盛大一些。结婚可以在一个小教堂,随便几个人的见证下就进行,订婚更是有一个约定就行。也就是贵族之间,利益交织,一般都还需要有一个落在纸面上的文件,不然口头约定也是约定了。

    不过路易莎和纪尧姆不需要纸面文件进行约定了,因为瓦松王室有送花订婚的传统,而且见证人这么多,都可以为这桩婚约作证了——此时的‘法律效力’就是这样的,重点不是文件,而是‘约定俗成’!

    譬如大家都认可国王只要做出一个特定的手势,就表示他同意了。这个同意不同于普通的同意,而是有强大效力的,所谓‘一言九鼎’,不可能随便改。这种情况下,真就是一个手势就可以了,大家认,国王也的确不能反悔,不然就要损失威信了。

    所以才说,这次的本质就是‘选妃’,不管明面上再怎么说,很多细节其实还是遵照了选妃的传统。

    路易莎接过了纪尧姆递过的鲜花,因为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她微微低下了头,仿佛是害羞的样子。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是在回避,就连纪尧姆也只当她是有些羞怯了。

    大概只有视角正好,而且对女性心理有一种敏锐洞察的梅德克伯爵察觉到了——这位巴尔扎克郡主直到此刻,依旧一点儿没被纪尧姆王太子打动。即使尊贵的王太子已然为她神魂颠倒,她却像是高山雪顶、悬在悬崖上的一朵绝美之花,只让人看,绝不可能攀折。甚至就连看,也是经历千辛万苦才看到的。

    这让梅德克伯爵也难免有些心动...大概是他这类花花公子的通病吧,总是会对容易到手的女人轻易厌弃,而对吝啬给他们甜头的妇女更加上心。

    之前梅德克伯爵也对路易莎轻易答应了他的邀请暗暗自得过,以为这朵高岭之花也不是对自己全无意思。但当真的接触到路易莎,他才意识到,她对他和对别人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矜持冷漠一些,一切客气只维持在表面。

    那不是故作矜持,而是真正的不感兴趣,甚至防备。对此,作为情场高手的梅德克伯爵是最清楚的,他太知道什么是真的冷若冰霜,什么又是欲迎还拒——说实话,这让本就不想招惹路易莎的梅德克伯爵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

    在‘订婚’完成后,其他男士们也忙着给女士们送花。这一轮过后,又有几场舞。再之后,就是一些艺人的表演了,不过表演都比较‘高雅’。要么是演奏弦乐,要么是常在宫廷走动的一些艺人献艺(甚至就是专属于某个贵人的表演者),水准很高,却没有民间艺人的那种生命力。

    不过也不重要了,这种时候,在场的贵族青年男女都有一番怀.春.心事,大胆一些的已经在互送秋波了,谁还注意得到艺人们的表演呢?

    路易莎因为纪尧姆派人过来请她去露台说话,想了想,就带着海莲娜去露台了...她向来非常小心,在安娜王后掌控的王宫里,即使是在离得不远的露台,她也不会单独行动。

    注意到路易莎行动的人不少,不过大多不以为意,因为纪尧姆已经从大厅中消失了。所以大家都知道,肯定是纪尧姆王太子邀约了巴尔扎克郡主,这会儿想要私下幽会呢!

    虽然这于礼不合,但宫廷里类似的事儿太多了。更不要说他们可是刚刚订婚的未婚夫妻啊,谁会对他们那么苛刻,这都要说呢?

    在这么多人里,梅德克伯爵是唯一路易莎离开大厅时,也悄悄跟上的人。

    当路易莎来到露台时,纪尧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到。但路易莎注意到露台正下方的庭院里有一些动静,她猜测可能是小节目什么的吧...古今中外,搞小惊喜这种事似乎是共通的。

    于是她也就不着急了,只安静地等着。而就在她等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纪尧姆,转身去看,却看到了梅德克伯爵。

    路易莎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梅德克伯爵?您也在这儿吗...?”

    路易莎其实并不认为这是巧合,对方只是恰巧也打算来露台透口气什么的。她说这话,更多是在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但对方显然没有接受这个台阶的意思,继续走近了几步后,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梅德克伯爵冲路易莎摇了摇头:“是的,我在这儿。我是说,我是来找您的,我有话一定要和您说——我也想过制止我自己,但这些天以来,我的理智与情感一直在激烈地交锋,正常情况下,理智还能勉强控制情感。”

    “可是,可是,就在刚刚,就在您接受王太子殿下的鲜花时,我意识到了,我永永远远没有一点儿可能了。这一刻,终于感情占了上风,我必须,或者说,至少得和您表达一次我的爱意。”

    “我不应该的,那毕竟是纪尧姆王太子,不是吗?但没有办法,爱情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能让人勇敢得近乎不自量力了——更重要的是,我看的非常清楚,您不爱王太子殿下。如果您也爱纪尧姆殿下,那么,哪怕为了您的快乐,我也不该来示爱的。因为当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爱时,有别的人来示爱,其实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只会让人厌烦,而我不想使您厌烦。”

    “我想告诉您,我发自信内心地、卑微地——”

    “够了,伯爵!”路易莎打断了梅德克伯爵。

    因为这场表白来的太意料之外了,以至于路易莎一时之间根本没反应过来。但她好歹在对方说出最重要的话之前回过神来,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路易莎会意外是有原因的,实在是她没看出梅德克伯爵爱上了她。虽说是殷勤了一些,可那些殷勤浮于表面,甚至连花花公子撩人的程度都算不上,因为没有那种难以描述,但确实存在的‘勾.引的味道’...这种情况,就算路易莎再自恋,也不会觉得他爱上了她。

    “伯爵,到此为止好吗?到此为止,我们都可以不失体面...您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转身离开这露台,我也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路易莎心平气和,甚至可以说是诚恳地‘建议’对方。

    “为什么您不能接受现实呢?”梅德克伯爵有些忧郁地看向路易莎。

    路易莎不吃他这一套,见给他的台阶也不下,干脆也不再维持表面上的彼此体面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您说的现实是什么,我只是觉得您不必再装模作样了...让我们直接来说吧,我并不认为您爱我。”

    注意到梅德克伯爵想要辩解的样子,路易莎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别否认,这一点我63*00

    非常清楚。您对我的殷勤更像是一项任务,就和每天替我擦炉子的女仆,该做的事儿做了吗?做了,还做的挺认真呢。但要说她发自内心喜欢做这件差事,那怎么可能?”

    “一切只是工作,一切只是任务,以此谋生罢了。”

    “我不知道您到底怎么想的,鉴于您的身份,我对此有一些怀疑。当然,这一切都没有证据,所以也只是怀疑而已——不过,真相是怎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您是否爱我这件事本身就不感兴趣。”

    “您不必这样伤人。”梅德克伯爵有些尴尬地说道。

    他没有想到,一位女士居然能直白到这地步,一点儿不在乎对方的体面是否能维持。难道这就是身为布鲁多女继承人、未来太子妃的强势?这可真是让人难以忍耐了。

    大概是窘迫过头了,梅德克伯爵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干脆道:“您大可以不承认我的爱,因为它太卑微了,卑微到可以被您肆意践踏。但您不可能否定您的心,您至少得在心里承认,您是真的不爱王太子殿下。”

    “为什么总是要说‘爱’呢?”路易莎露出头疼的表情:“联姻就不要说什么‘爱’了,当然,如果正好相爱当然很好。可如果不相爱,彼此负起责任来,不也很好吗?彼此尊重、彼此扶持,就像最坚固的盟友那样。”

    其实这话就是承认自己的确不爱纪尧姆了,只不过没有直说而已——说实话,路易莎这样坦荡,以及背后能看出的,她真的一点儿不在意、不期待所谓的‘爱情’,真正让梅德克伯爵震惊了。

    只能说,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人的一大不同之处了。古人不管条件是否允许,至少内心是憧憬爱情这种美好的东西的。但现代人,大多数人都能自由追寻爱了,世界和他人带来的障碍不存在了,自己反而成为了那个最大的阻碍。

    他们轻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心的‘爱’,‘真爱永恒’?不,才不会!只有财富,以及其他一切物质的东西才能更长久!至于爱情,那只是激素作用下的冲昏头脑,来得快去得也快。平常拿来慰藉一下还可以,真要到做选择的时候,当然还是物质更重要。

    现代人自己就会解构,甚至杀死爱情!从为电视剧里的神仙爱情流泪,到只知道谈恋爱的男女主角被骂做‘恋爱脑’,其实也就是一二十年间的变化。

    第131章

    ‘嗖、嗖嗖——’窗外的动静引起了大厅里贵族……

    ‘嗖、嗖嗖——’

    窗外的动静引起了大厅里贵族青年男女的注意,

    他们很快看向窗户,就看到了外面的焰火。立刻有人叫道:“是焰火表演吗?我好像没听说今晚准备了焰火表演?”

    询问宫里的仆人,他们似乎也不知情的样子。

    还是有聪明人想到了,

    说:“这应该是纪尧姆殿下准备的,不是有人看到纪尧姆殿下和巴尔扎克郡主刚刚离开了吗?巴尔扎克郡主离开的方向是露台...庭院里如果有焰火表演,

    露台的确是最好的观景地。”

    这个判断引来了大家的赞同,

    而且因为这个判断,

    原本打算去露台那边看焰火表演的人也停下了脚步。这世上从来不缺有眼力的人,而且这也用不着什么眼力见儿——谁都知道,王太子殿下叫走了巴尔扎克郡主,就是想单独幽会的意思,

    这时候去打扰就很容易得罪人了。

    而在不远处的露台,路易莎也的确和纪尧姆在一起。准确的说,

    两个人面面相觑,路易莎觉得有点儿尴尬。因为就在刚才,

    路易莎以直白的语言拒绝了梅德克伯爵,

    最终对方在挂不住脸的情况下,只能悻悻而去。

    然后路易莎就注意到,

    自己忽略了另一边走廊边缘的阴影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纪尧姆...一直说宫廷里没有秘密,

    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这样四通八达,

    还到处无门的内部构造,真的是说什么、做什么都可能落在别人眼里了!

    下面准备焰火的仆人和侍从显然不知道露台上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按照纪尧姆说的时间开始放起了焰火。而露台之上,

    路易莎和纪尧姆就在焰火的‘嗖嗖’声,

    以及明明暗暗的火光闪耀中一时无话。

    路易莎很想说点儿什么,来打破这种谁也不说话,

    弥漫着淡淡尴尬的气氛,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知道,被未婚夫听到别人向自己‘告白’(如果那算是‘告白’的话),应该是怎样的反应。

    她觉得自己是直接拒绝,不留一点儿余地的,就应该还好。但想到,自己好像默认了梅德克伯爵所说的,她实际不爱纪尧姆,又觉得有些心虚——她并不觉得对联姻对象没有爱情,是错的,是她的问题。可是面对当事人,尤其这个当事人还对自己有感情的时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路易莎垂着眼睛,从纪尧姆的角度来看,这是很美的姿态,让人觉得眼前的佳人就和此时很多女人一样,是温顺、羞怯、纯情的。但他当然知道,她完全不是那样的!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的思维方式完全是男人的样子,以自我为主,一点儿也不温顺。

    至于羞怯和纯情,好吧,有的时候她确实会显现出单纯的、未经过男女之情的模样,但那和羞怯、单纯也没有关系。比如说刚刚,她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一个大众情人的表白,他可没看出她有丝毫羞怯。

    事实上,非要说的话,如果不是后来她有点儿生气的话,甚至有些平淡过头了。纪尧姆看得出来,路易莎生气是因为,梅德克伯爵明明并不真的爱她,还要那样表达。明明是逢场作戏,她都给对方台阶了,对方偏偏不肯下,最后还要指责她。

    至于说梅德克伯爵对她的指责,她有否认的部分,也有默认的。否认的部分先不说,纪尧姆并不认为路易莎是撒谎的人,相比起梅德克伯爵不着边际地强调自己爱她,纪尧姆更相信路易莎对此的判断。更何况想想梅德克伯爵和安娜王后的关系,他更有理由怀疑他接近她、示爱她,都是一个有目的的阴谋。

    可是默认的部分...纪尧姆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

    在见到路易莎之前,他并不认为‘爱情’这种总是被宫廷诗人们歌颂的东西值得在意。甚至,‘爱情’已经被追逐游乐的宫廷贵妇、宫廷骑士们游戏化了,变成了一个排遣无聊的小游戏,让纪尧姆难免有些不以为然。

    纪尧姆也承认,宫廷中存在令人敬佩的、纯洁的、高尚的爱情,但那实在太少见了,少见到他对此并不抱什么期待。尤其是落到自己头上...他是从没想过那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命运的不测就在这里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在他前往普法尔茨时,会想到,将遇到一个可爱的女子,以一种强烈的爱意爱着对方吗?不,不会的,直至那天加冕仪式,路易莎走进教堂的前一秒,他都没有预料到。

    而现在,就在刚刚,他还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感觉里——他不太确定,虽然贵为瓦松王子,但他确实很少有过幸福的体验。他只是觉得很快乐,强烈的满足感充斥了他的内心,让他对未来又期待,又有点儿忐忑。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什么,但他猜测这就是幸福。

    但很快,他听到了路易莎和梅德克伯爵的交谈,他才意识到,有一个他下意识忽略的问题:路易莎是很有可能并不爱他的。

    当然了,当然了,这非常正常。曾经在普法尔茨的时候,路易莎就明确地拒绝过他。他爱她不错,可并不是爱她,她就会回报以爱的。按照她的说法,如果有人爱她,她就要回报以相同的爱,那她可太忙了!

    对此纪尧姆是承认的,凡是她出现的地方,总有年轻的骑士跃跃欲试。他们都想接近她,向她献殷勤,只不过有的人更有勇气,真的去做了,有的人则始终犹豫,最终错过机会。

    而现在,他以自己的方式,让路易莎成为了他的未婚妻,未来还是妻子。他可以正大光明与她结合了,在主的见证下——他早就想明白了,唯有这种办法可以得到她。

    只是,这解决不了另一个问题,即路易莎的‘爱情’。女人一定会爱自己的未婚夫或丈夫吗?不,不一定的,这一点纪尧姆百分百确定。

    虽然大家总是说,女人一定要尊敬、忠诚、爱着自己的丈夫,这才是一个好女人,也是维护婚姻的不二法门。有数不清的女人,就是通过长久忍耐、忠贞不渝、温柔如水,这才将迷恋娼.妓、不事生产的丈夫引回了正途,带回了家庭。

    但是,成长在宫廷的纪尧姆,看到的更多的是夫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必然,甚至不是彼此忠诚的必然。

    纪尧姆之前没考虑过路易莎爱不爱他的问题,一来是以他的性格,这本来就不是容易考虑的方面。二来,大概是本能的、似有若无的忽略,在确定自己能得到路易莎之前,他下意识不想考虑这种事。

    而现在,他马上就要得到路易莎了,通过婚姻——当然,现在还只是订婚,一切可能会有变数。就像菲利普,也和路易莎订婚几年了,但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了。以菲利普和路易莎的婚约为例子,让纪尧姆清晰地认识到,订婚并不可靠,还是得结婚!

    不过,订婚多少还是有些用的,而且他和路易莎不用等到几年后,实际上几个月后他们就要结婚了。

    现在再说到‘爱情’,纪尧姆有一种失落感——是的,他并不生气。一方面,在路易莎之前,他也不是一个笃信爱情的人,就像路易莎刚刚说的,联姻本来就不总是有爱情的,他理解并认可这一点。另一方面,他早就知道路易莎的态度了。

    虽然,他怀抱着路易莎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于是爱上他的希望,毕竟谜底没揭开前,人总是容易往好处想。但纪尧姆在战场上已经习惯了凡是做最糟糕打算、不心存侥幸的思维习惯,所以即便是最得意忘形的时候,也保留了路易莎并不爱他的可能。

    有这样的心理预期在,生气当然就不可能了,只是失落难以避免。

    就在纪尧姆难得进入一种低潮的沮丧中时,路易莎也想清楚了,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说些真心话的场合——有些事不说清楚,她念头没法通达,刚好这也是个说话的机会,干脆就说了吧。

    于是,在焰火的背景音里,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对纪尧姆说道:“殿下,您刚刚应该听到了,坦诚地说,我并不爱您,甚至我并不懂得‘爱情’,对此也没什么兴趣。对此我很抱歉,因为我知道您爱着我...假如我的感受没错的话。”

    “但,我能和您保证,作为未婚妻,以及未来的妻子,我会做好一切该做的。如果您给予我尊重,就像您尊重其他诸侯一样,那我也会给您忠诚、敬爱...就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我觉得您不是那类糟糕的男人、君主,我觉得未来是可以期待的。”

    这也的确是路易莎的心里话,纪尧姆是有些自说自话,有此时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但这在此时几乎是无可避免的,除开这一点,他作为君主没有问题——而且真要说的话,大男子主义本来就不是当国王的缺点。

    虽然原书的男主角菲利普也是明君典范了,但纪尧姆也不差。路易莎生活在这个时代,更有感触。

    要说他们都是务实的那类人,只不过在有着清晰头脑的基础上,菲利普更擅长内政,所以在统合瓦松国内、加强君主集权这件事上能做的更好。而纪尧姆则将多余技能点点在了军事上,对此时的君主来说这可是非常重要的技能。可以说内政技能决定了下限,军事技能决定了上限。

    既然是个好国王,那就是可以沟通的封君,或者说‘上司’了...是的,路易莎拿未来的丈夫当‘上司’了。而且这也不能说她错,毕竟她是未来的布鲁多女伯爵,纪尧姆未来成了瓦松国王,本来就是她的封君、顶头上司来着。

    一个好的封君,就不会对自己的妻子兼封臣态度太差,有一个基础的尊重在。再加上,纪尧姆作为原书盖章的‘骑士典范’,可以说是标准的骑士,这换个说法,就是那些多数时候做摆设的骑士美德,他是真的有啊(即使并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的)!

    这其实就从侧面肯定了纪尧姆的人品。

    好人品并不意味着是好丈夫,不过路易莎也不需要好丈夫,因为她某种意义上也不会是好妻子。但好人品的话,路易莎就不用太担心纪尧姆有一天背刺她了——只要她不背叛纪尧姆,她就能做一个自由的、稳当的王后。

    这样说起来,说不定比和菲利普结婚还好一些。毕竟菲利普是那种白切黑来着,八百个心眼子都不止,她一直都不很擅长和那类人相处。而且,现实一点儿说,纪尧姆爱她,这也是对她更有利的。

    爱情不可靠,爱情是会变的,这些都没错,可爱情终究是爱情。只要不肆意挥霍,哪怕将来纪尧姆不爱她了,留存的一点儿情分,也能让她达成自己目的时顺利很多了。

    纪尧姆确定路易莎是真诚的,这更像是一种直觉,也是路易莎一直以来给纪尧姆的印象——她和传统的宫廷女子不太一样,并不会为了一个更符合所有人期待的形象而虚与委蛇。就像刚刚对梅德克伯爵,又像很久以前在普法尔茨对他,其实都有更委婉,更能彰显宫廷女子‘气度’的方式可以拒绝的。

    但她没有,她选择了实话实说...即使纪尧姆爱路易莎,也很难说,这对于一个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是优点。对王太子、国王的妻子来说,她们应该更‘面面俱到’一些,更‘宫廷女子’一些。

    只能说,这对于‘王太子’‘国王’来说,不算好,可对于纪尧姆本人来说却并不坏。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在童年,甚至整个少年时代,都是那种所谓宫廷氛围的受害者。他不太适应那种所有人都在装模作样,没有一点儿真实的生活。

    很难说,他无所谓喜不喜欢战争,却很偏爱军旅生活,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军旅生活,哪怕是非战争期间的军旅生活,也远比宫廷要简单朴素,人与人之间多少还有点儿真实。至于说到了战争期间,军营更是最真实的地方。

    所有都可能说谎,可战场的一切不可能说话。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战线明明白白划在那里,没有巧舌如簧和绘声绘色表演能够掩饰的余地。

    是的,纪尧姆虽没有明确的表示,但他的确是对路易莎的真诚有好感的,即使她是真诚地拒绝自己。然而,这是第一次,纪尧姆有些赞同一些宫廷人士的说法,‘善意的欺骗有时比真诚的拒绝更让人高兴’...他有些恨路易莎的真诚了。

    不,说‘恨’好像太强烈了,说‘厌恶’又太明确了。他只是,他只是...忽然那么一刻觉得,如果路易莎是一个八面玲珑的普通宫廷女子,这或许会更好。因为那样他应该能更快从神魂颠倒的爱情里走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又或者,至少她能以‘善意的谎言’欺骗他,叫他高兴。

    最终纪尧姆什么都没说,只是原本充满全身的幸福,好像变成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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