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过,雅克到底是做了他几年的继承人了,现在人没了,不可能一点儿触动没有。前一段时间先是因为纪尧姆的凯旋大喜,后一段时间又因为雅克的去世悲痛,悲喜交加之下,有现在的再次中风,大家为这个消息的突然惊诧之余,也觉得合理。“...竟有这样的事儿,不过也不意外...”西敏公爵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抓紧时间吃了点儿烤肉,喝了几口葡萄酒,然后立刻动身赶往王宫。
他是个不理世事的纨绔子弟没错,但这不代表他是个傻瓜,完全没有身为王室成员的政治敏感度!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极有可能成为很多后续事件的引线的。不赶紧在宫里守着,那不是大家骂他一点儿做侄子的孝心、做封臣的忠心都没有的事儿(中世纪也是讲究这些的)。而是可能错过第一手消息,而且人不在就没有发言权、没有参与权,会在不自觉中成为牺牲者的问题!
后者尤其重要,而且也不是不能理解。本质上就和三五好友一起打游戏,事后复盘为什么没能赢了对面,那肯定是不在讨论的人背下一切——听起来很草率?然而权力的斗争有的时候的确就和打游戏输了,大家分锅差不多。
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中世纪尤其如此。
很快,西敏公爵急匆匆赶到了王宫,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御医也结束了救治。对这群尊贵的‘家属们’表示:“...陛下年事已高,又曾经严重中风过,现在的情况可不算好。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尝试过所有手段了,暂时保住了陛下的命,但之后会怎么样,我说不准。”
这位御医是医术出名的高的!至少他非常靠谱,不是那种只会拔罐放血的...不只是华夏有拔罐的传统,其实西方也有。不过他们拔罐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为了除湿或者别的什么用,而是为了方便后续的放血。
而且路易三世二次中风居然没死,这已经让大家对这位御医另眼相看了,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对他要求更高。
但安娜王后是例外,她听了御医的说法,立刻嚷嚷道:“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吗?不,绝不行...你一定要救下陛下!”
要说这是安娜王后和路易三世夫妻情深,在场没有一个相信的,一直以来大家早就看的分明了。安娜王后这样的表现,是因为她很清楚,她的权力,她的超然地位,完全是因为路易三世中风,需要一个人政治盟友!
相比起扶持一个非继承人的儿子,后患无穷,安娜王后这样轮不到她的亲生儿子继承王位的王后,实在是太合适了。没什么大的后患,而且王后代理,合理合法。
这样的政治联盟,就让安娜王后成了最不希望路易三世出事的人之一(当然,也不希望路易三世好转就是了)。路易三世一旦去世,甚至只是完全不能理事,大家失去了对他这个国王最后的尊重,又能对他推出的代理人安娜王后有多少服从?
当然,安娜王后这些年也培养出了自己的心腹,另外还有一些路易三世的心腹会选择向他靠拢——一般是和纪尧姆关系实在不好,根本无法靠过去的。又或者自身利益严重侵蚀了王室...路易三世的情况不好清算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新任君主绝不会放任他们!
可王后要和新的继承人斗,在没有国王帮助的情况下,这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虽然,这种情况下,一些王后也能掌握巨大权力,让王位继承人也成为摆设。但那是各方面造成的结果,比如王后有很深的背景、个人政治手腕极强,继承人格外笨拙被拿捏了等等。
安娜王后的出身背景并不算高,也就是路易三世中风这几年才汇聚起了一批人在身边。要说政治手腕多强,也不至于,她算是个聪明人,但绝对没有历史上那种政斗大赢家的风范。至于说指望纪尧姆不顶用,这更是痴心妄想!
单纯论声望,纪尧姆可比雅克强多了!对付雅克安娜王后都没有把握,何况纪尧姆?大家都对一个能征善战、冷静务实的君主很期待呢!
对于王后的‘命令’,御医也只能答应道:“殿下...在下会尽力而为的。”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做到!”安娜王后立刻打断他。这个时候的安娜王后,本质上和一些医闹的人没什么不同,只能接受自己愿意接受的,其他都不行。
然而世界是物质的、是客观运行的,御医的医术在这个年代算是高超了,但依旧不敢保证能救回一个二次中风的病人——实际上,哪怕是医疗技术相比中世纪进步太多的现代,医生也不会对二次中风的患者家属做什么保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随便开口‘许诺’,是嫌自己的职业生涯太顺利了,要给别人递把柄,然后给自己上强度?
御医叹了一口气,没保证什么,只是让大家可以进去看看,但不能打扰到国王陛下——也不能进去太多人,最后能进去的大概10个人不到,除了王室最重要的成员,就是几个权臣了。甚至,西敏公爵都没能进去。
路易三世此时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众人一时之间无法判断他的生死。不过很快,安静的室内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了,大家这才确定,国王至少还没死呢!
一个不清醒的人有什么可看的?这时候就算要抓紧机会表忠心(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那也属于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所以大家看了一会儿,很快又小心翼翼出去了。几乎所有人都叮嘱御医和仆人,要好好照顾路易三世,仿佛大家都不想路易三世去世一样。
嗯,这说不定是真的。毕竟路易三世的情况是明摆着的,而要让不太驯服的众人还能支持他这个国王,路易三世就得深谙‘不聋不哑,不做家翁’那一套。对下就比较放松了,一派宽和大度的君主做派。
这当然能让大家过的很舒服,还让很多人攫取到了正常情况下,根本攫取不到的利益。时间久了,他们甚至忘了这些东西的由来,还当是自己天然的权力!即使这个时候路易三世看起来要不行了,他们想的也绝不是吞下去的好处吐出来,而是怎么保住过去的好处。
最好当然是路易三世这次有惊无险,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那大家肯定是一切照旧了。
然而,事情是没法按照他们想的发展的,之后路易三世的确苏醒了过来。但再次苏醒的他,基本只有脑袋,以63*00
及一只胳膊能动了,而且不能说话了。只能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并没有变成傻子,依旧保有思考能力。
但就像过去大家说的那样,清醒地陷入到自己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状态,说不定更糟糕...当然,这是对本人来说的,对某些人来说,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是最糟糕的。
至少,国王还在,王太子就不太可能加冕,也就没了身份带来的法理加成——历史上也有国王还在,王太子就加冕的,但那正是在国王的主持下进行的。一般都是国王为了继承人将来平稳过渡,又或者安抚某些人心。‘双王’‘幼王’之类的,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纪尧姆这个新的王太子,如果‘假传圣旨’,称路易三世要谋求给自己加冕,那也不是不可以...但很多人肯定会阻止就是了,说起来都是不同政治势力之间的斗争了。
“...当下,陛下情况已经够糟糕了,根本不可能统治瓦松、履行一个封君的义务。”也有人显然是站在纪尧姆这边的,通过这样的发言表明了态度:“王太子代理国事,这才是对瓦松有好处的事儿!”
这些向纪尧姆靠拢的,要么就是‘纯臣’派,谁是正统就支持谁。要么是之前就和纪尧姆关系好的,这时候当然乐于捧纪尧姆上去,以期获得足够的回报。再不然,也有过去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现在不得志的一些人。
“不,这不合规矩,不管怎么说,陛下还在。如果陛下不能主持大局,还有王后,过去不就是这样吗?”有些人依旧这样坚持。
其实这样的‘坚持’真的很虚弱,如果在华夏,这样的说法或许还有一定力度。可是在西方,这里的‘规矩’‘礼法’显然没有华夏那么根深蒂固。相比起一个中风到话都不能说的国王,以及在他授权下握有权力的王后,大家显然认为一个能征善战的王太子领导大家是更合理的。
一点儿不奇怪,中世纪时蛮族气息还没有洗尽,追随强者的本能是要远超于对规则的恪守的——这里的‘蛮族’并非贬义,只不过他们的祖先的确生存更加艰难,也造就了更为冷酷的民族性。骨子里对强者的追随与崇拜则更深,因为只有强者才能带领大家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活下去!这是最深刻的无奈与现实。
所以,口头说什么都没用,形势比人强。等纪尧姆搞清楚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再拿定主意,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某种意义上,纪尧姆不是刻薄的人,而且在现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太强硬也不见得是好事。精通战争心理学的他,凭借本能还是抬了抬手,至少不打算在自己继位前搞大清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安娜王后居然还保持了对宫廷的控制。虽说纪尧姆也不怎么呆在宫廷了,连带着一些重要人物也暂时远离了宫廷......
纪尧姆一般呆在西岱城郊,一个叫‘罗本都’的小地方,字面意思就是‘农舍’‘农庄’,顾名思义知道这个地方就是乡下。不过这里有一座王室原本用来打猎的别墅(连带着周围大片可用于狩猎的山林,都属于王室),再后来成为了纪尧姆某一次生日的生日礼物,就放到了他名下。
到了纪尧姆手上后,他出钱对这座别墅进行了扩建,委托了有名的建筑大师来做。所以罗本都别墅就在原本的基础上扩大了5倍,建筑形制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说它是城堡,缺乏城堡的防御力。说它是别墅、民宅,很多形制又参考了城堡。
不过看着挺漂亮,住着也很舒服也是真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比起王宫,在西岱时纪尧姆更愿意住在这里。现在的话,纪尧姆住在这里,还有另一重含义,那就是避开安娜王后,以及她那一派人操控的王宫,这样更方便做事。
王宫里上到宫廷主管,下到仆人,很多本来就是安娜王后安插的自己人。就算不是自己人,也习惯了听她指挥、从她手上拿钱...这种情况下,纪尧姆人在宫廷,做很多事都受掣肘。他不是很擅长这种一点点清理敌方势力的工作,所以干脆就远离王宫了。
这也是他在战场上的一贯表现了,不喜欢进入敌人预设的阵地(没有人喜欢),总是尽可能让战场的节奏在自己的掌控中。
“殿下,有一件事,很多热心肠的人们都想向您进言呢!关于您的婚事,嗳!作为王太子,您正该娶一名贤惠女子,生下继承人,让大家安心呢!”西敏公爵在‘罗本都别墅’(已经有人管这里叫‘罗本都宫’了)逛了一圈,找到纪尧姆时,满不在乎说道。
这是很多人请托他的话,就算他不是很想掺和,也不可能都毫不留情拒绝,说起来都是亲朋呢!不过,要说‘提醒’纪尧姆这事儿的时候很认真,那不可能,他几乎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甚至一定程度上将这是别人请托,以及请托人可能是谁,都点出来了。
说了是‘热心肠的人们’嘛。
说起来,这些‘热心肠的人们’,成分也是很复杂了。既有真心希望纪尧姆好的,毕竟世界各地都是这样,催婚的长辈中不少都是出于关心。也有非常现实的一些人,就是想给纪尧姆推荐和自己有关的人做太子妃,到时候捞好处。
是的,大家都知道纪尧姆嘱意‘布鲁多的路易莎’,但那是他作为一个普通王子时的想法。现在他已经是王太子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在他几乎可以挑选任何一位贵女做新娘的当下,很多人根本不把他过去的想法当回事。
甚至有人异想天开,觉得他娶了雅克的遗孀‘凯瑟琳公主’也不错。这样一来,原本雅克一系的人,就可以放心投入他这边了——就连哥哥的遗孀都接收了,手下的势力当然也不用担心未来前景。
这股声音倒是不大,毕竟经文里说,娶兄弟妻子的人,不会有继承人...追溯一下,这应该是为了改变一些过去游牧民族‘收继婚’传统,移风易俗,搞出来的吧?好好说话不见得有人听,但‘诅咒’就会让人心里犯嘀咕了,担心万一呢。
实际上,纪尧姆想要和路易莎结婚,在这一点上都有些打擦边球了。不过路易莎好歹只是菲利普的未婚妻,而不是真正妻子,所以除了一些人心里嘀咕,表面上是没有人揪着这点不放的。
相比起‘凯瑟琳公主’这个只是少数人自嗨的提议,其实更多人推荐‘巴伦公主’。
排除掉那些为了得好处,推荐的各路沾亲带故的贵女,巴伦公主的身份加成实在是太高了。她身上有巴伦的最强宣称,嫁妆也极其丰厚,原本是安娜王后给小儿子弗朗索瓦留的。
之所以没有订婚,一方面是之前雅克反对,他也不想自己将来当国王的时候,要受两个弟弟的共同挤压!他们都是安娜王后的儿子,天然就是同盟。另一方面,则是弗朗索瓦和巴伦公主有亲缘关系,得弄到一份‘血亲婚事特许书’(巴伦公主的母亲正是瓦松宗室女,算起来是路易三世的堂妹,两人有同一个祖父,她也确实是祖父在位时嫁到巴伦去的)。
‘血亲婚事特许书’对于大贵族来说向来不是问题,给点好处费,请求教廷批准,就大多走个过场而已。但谁让如今的巴伦国王,也就是巴伦公主的叔叔,正防着自己这个有着最强宣称的侄女呢?所以他的人也在教廷游说,买通教廷的各位‘亲王们’,千万不要给出这份‘血亲婚事特许书’。
瓦松这边有雅克这个王子牵绊着,根本不可能全力支持这事儿,所以最后就是安娜王后自己‘努力’。而这样一来,就和巴伦国王成了拉锯的局面——这搞得安娜王后一度想放弃‘血亲婚事特许书’,就那样让巴伦公主和弗朗索瓦王子订婚、结婚算了。
本来这种事就是遇到有人挑刺的时候,才会事后爆发危机,多少中小贵族‘亲上加亲’,不也没弄‘血亲婚事特许书’(别看大贵族弄‘血亲婚事特许书’容易,那是基于他们的地位和财力,其他人二者缺一个,也很难成功)?这种,只要不是亲缘太近,近到正常人都觉得是□□的程度,引发议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但菲利普理智地劝住了母亲...本来巴伦公主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对巴伦的强宣称,如果她的婚姻有法理问题,那她的孩子理所当然就是有问题的。那种情况下,‘强宣传’这种法理工具肯定会成为敌人攻击的点,从而威力大打折扣的!
第120章
“艾莉西亚?”对于西敏公爵提到的巴伦公主,纪尧姆先是意外,……
“艾莉西亚?”对于西敏公爵提到的巴伦公主,
纪尧姆先是意外,然后下意识摇了摇头。
艾莉西亚就是巴伦公主的名字,她随母亲居住在西岱,
常常进宫。纪尧姆对她有一定印象,但更多是将她当成是一个不熟的远亲家的小妹妹。印象中,
她比瓦松宗室的贵女们活泼不少——或许有些任性,
这也是原书中盖章过的,
不过任性不到纪尧姆头上,他也就没感觉了。
西敏公爵一看就知道,巴伦公主这个表亲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不过提到巴伦公主之外,将另一段话传递到:“好吧,
或许您对艾莉西亚公主并无爱慕之心,那其他贵女呢?热心肠的人们,
可不只是狐朋狗友玩。就算话说太满,得罪了一些人,又怎么样呢?那些人也都是纨绔子弟,找不了西敏公爵的麻烦!
“希望如此吧,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卢卡斯摇了摇头:“姓巴尔扎克的男爵也有限,未嫁的男爵小姐也很抢手。如今这情形,说不定最后要么得和一个骑士的女儿结婚,要么就只能再在布鲁多贵女中找找巴尔扎克郡主的表亲了。”
布鲁多领地内,除了伯爵,就是男爵和骑士了。伯爵只有路易莎和伊娃两个婚生女,私生女已经出嫁,所以要走巴尔扎克家的路子联姻,首先就是看几个姓巴尔扎克的男爵了。而在不少人都对此很有兴趣的情况下,男爵小姐的确可能出现不够分的情况。
这样要么就和更低一级的姓巴尔扎克的骑士女儿联姻,这就完全是只看姓氏了。要么,依旧坚持至少和男爵小姐联姻,就得找找路易斯的表姐妹了——都是巴尔扎克伯爵这边的表亲,而不是路易莎生母那边的。
路易莎的生母那边隔得太远了,而且古代不同于现代,同是表亲,姑表和姨表还是有不同,来自父系的姑表在一些人眼里就是要更近。所以《红楼梦》里,薛宝钗和林黛玉都是表小姐,薛宝钗一般都只被认为是‘客人’,林黛玉却在更多时候被贾家看作‘自家人’——这也是父权强大的一个小小显现。
第121章
西岱将在圣灵降临节时举办大型联谊活动的消息,很快就在诸侯们……
西岱将在圣灵降临节时举办大型联谊活动的消息,
很快就在诸侯们之间传开了,不少未婚的青年贵族男女,还收到了邀请函。这其中,
当然也包括了人在特鲁瓦的路易莎。
而随着这封邀请函抵达的,还有一封纪尧姆的亲笔信。另外送邀请函和信的人,
还是纪尧姆的使者,
他承担着向巴尔扎克伯爵和巴尔扎克郡主解释这件事的重任——不管怎么说,
这和约好的不一样,原本纪尧姆和路易莎的婚约就只差一个宣布了。
巴尔扎克伯爵看过信件后,依旧面露不满之色,就是不知道这是真心不满,
还是装的,又或者兼而有之。
打从心底里来说,
纪尧姆这个准女婿成为了王太子,那肯定是好事。在路易莎本来就确定要嫁给瓦松的某一位王子的情况下,
巴尔扎克伯爵早就没在纠结被吞并的未来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些年布鲁多是比较安宁的,至少和西面的王室从没有爆发过冲突,
王室也没有鼓动其他人和布鲁多为敌。
如果路易莎的结婚对象不是王室王子,王室怎么可能这样‘安分’!布鲁多可是明明白白靠在王领东部的,
所谓‘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酣睡’!
现在,联姻对象由普通王子变成了王太子,
而且是武功赫赫的王太子,
那当然是好事。只是之前都差不多说好了婚约,
现在又要来‘选妃’这一套(表面上没说是选妃,可巴尔扎克伯爵眼中,
就是选妃无疑了),他当然觉得受到了冒犯。
他的女继承人,无论放在哪儿都是极为抢手的...现在居然要参加‘选妃’这样的活动。
对巴尔扎克伯爵来说,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其他参与‘选妃’的,也都是身份拿得出手的贵女,不至于让自己的继承人和一些普通贵族小姐‘竞争’...巴尔扎克家族的格调真的不能低到那地步了。
而且纪尧姆在信中也明确说明了,这就是为了最近西岱波诡云谲的政治氛围,所做的一次政治表态。同时,将它做成大型联谊活动,还能转移很多人的注意,堪称一举两得。至于说和巴尔扎克家族的联姻,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也就是说,其他人就是陪跑而已...这还勉强像话。
巴尔扎克伯爵有这样的心态不足为奇,人都是讲究一个‘对比’的。比起那些既要送女儿去‘选妃’,还要面对女儿就是陪衬,这一趟大概率白跑的。路易莎这个提前预定为优胜者的情况,就很让人愉快了。
当然,那些愿意送女儿做陪衬的,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一方面,说是纪尧姆63*00
属意‘布鲁多的路易莎’,其他人就是陪跑,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事情不到最后,总有变化的可能性。过去大家还觉得高登兰的爱德华四世会和瓦松的伊莎贝拉公主联姻呢,谁知道临到了,他已经秘密结婚了。
另一方面,就算当太子妃不成,这样的大型联谊活动,另外寻一佳婿也不是没可能啊!别看这次男士们中间有一个纪尧姆是主角,实际上介于他已经有所属意的事实,人气反而不如另一些男士。那些男士也出身高贵,不乏王子,或者公爵、伯爵的爵位继承人呢!
打发走了送信来的使者,巴尔扎克伯爵才将邀请函和信件递给路易莎,让路易莎自己看。
路易莎看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抱怨道:“这世道果然是不一样了,居然又翻出了‘选妃’的旧事儿。如今就是选妃,也该是王宫里的大人物们,在一个房间里就候选人商量而已,哪里会召集未婚少女们去王都啊!实在是太让人难堪了,王室就这样凌驾于诸侯之上吗?”
路易莎倒是没怎么受到巴尔扎克伯爵这番抱怨的影响,事实上,她看过邀请函和信件后,首先想到的是童话故事《灰姑娘》——王子要选妃,于是全城的体面人家的女儿都去参加舞会什么的。
“路易莎亲爱的,你怎么看这件事儿?”巴尔扎克伯爵见路易莎看完了信件就问道。
路易莎想了想:“纪尧姆殿下的信件很诚恳,应该是真的,而不是耍着我们玩儿。而且说实话,耍着布鲁多玩儿,能有什么好处呢?布鲁多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有机会并入王室,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哪怕不是纪尧姆殿下,也会是其他王子...而已现在的情况,其他王子?是菲利普王子,还是弗朗索瓦王子?都不可能了。”路易莎完全是出于理性做分析。至于说因为‘选妃’觉得受辱什么的,完全没有啊。
这事儿明摆着就是一个政治表态,而且纪尧姆也写信解释了,政治联姻而已,她纠结这个做什么?至于‘受辱’,她作为一个实用主义的现代人,更没有了——如果真那么容易觉得受辱,并因此黯然神伤,那她在中世纪简直没法生活了!
这里日常就充斥着各种侮辱,她是贵族,固然可以避开大部分,但有一个是绝对避不开的,那就是对女性的侮辱。那种侮辱已经深入到了方方面面,以至于女性本身都不觉得那是侮辱的程度。
“是啊,菲利普王子和弗朗索瓦王子更不可能了,他们现在都算是纪尧姆王子的敌人了,是不是?”巴尔扎克伯爵忍不住大笑起来:“至于说王室其他旁□□就差太多了,配不上布鲁多女继承人。别说王室本身不愿意,我们也不会愿意的。”
路易莎对巴尔扎克伯爵前半句话不做评价,按照原书的说法,弗朗索瓦王子有点儿傻白甜,而且出场时年纪比较小,还是个活泼没心机的少年骑士形象。至于菲利普王子,他是个聪明人,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也不会与自己作为继承人的兄长为敌。
这样说起来,他们其实都没有做纪尧姆的敌人的意思。但谁让他们是安娜王后的儿子呢?他们的政治光谱是天生注定的,想要跳反都不能够——呃,也不是完全不能,历史上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但那终究是极少数。
“...行了,事情也只能这样了。”巴尔扎克伯爵虽然因为‘选妃’的事情,心里有些不满。但在纪尧姆已经是王太子,不出意外肯定能加冕为王的情况下,也没有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为难对方的意思了。
这个时候再为难,说不定王室和巴尔扎克家族的联姻真有可能会黄。纪尧姆再有偏向,也得考虑他身边那些人呢!就巴尔扎克伯爵知道的,不少人都想介绍有亲戚关系的贵女给纪尧姆,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巴尔扎克伯爵似乎是觉得这样说显得太软弱了,还补充道:“纪尧姆王子马上就会是国王了,我们对他的态度也得转变一下。如果他未来只会是泽布兰伯爵,那还可以强势一些,可要是成为国王,成为我们的封君...路易莎,你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对吗?”
巴尔扎克伯爵之所以这么肯定纪尧姆能做国王,不是因为和路易莎一样知道未来的‘剧情走向’,笃定纪尧姆不会步前面两位王太子的后尘。而是他也收到路易三世二次中风,现在只能卧床,说话都不能的消息了。
就算现在情况稳定了一些,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以巴尔扎克伯爵的常识判断,路易三世绝对活不了多久了...哪怕是在后世,老人二次中风,而且是如此严重的中风,那也是非常棘手的。而以此时的医疗条件,即使是贵为国王估计也无法可想了!
想到此处的巴尔扎克伯爵甚至在心里怜悯路易三世:连话都不能说了啊,这样死前忏悔要怎么做啊?如果无法完成忏悔,会不会影响到上天堂呢?
虽然以此时大贵族们的作为,对照经文,没有一个能上天堂的。但他们大多对自己还有一定信心,认为自己参加过圣战,又或者做了大量圣事什么的,再加上家族的主保圣人够给力,应该还是能上天堂的——这时候还没有后世意义上的赎罪券,所以也没有买赎罪券洗去罪过,确保自己上天堂。
不过类似赎罪券之类的东西还是有的,只不过不能买卖...这个东西此时叫‘全大赦’,是教会驱使信徒做一些事的‘鼓励’,不能买卖。
像是早期参与东征的十字军,基本上都得到‘全大赦’了,不管他们过去做了什么,总之上天堂是不用发愁了。而按照纪尧姆这次东征给教会长脸的程度,教会颁发一些‘全大赦’估计是会的,到时候转一份给路易三世也容易。
是的,这玩意儿还能转让...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教会给的‘全大赦’本身就是其他圣人转让的——‘全大赦’的逻辑是,圣人们的功德足够多,多到自己上天堂还有多余的。这些功德于是就被教会保存到了‘圣恩宝库’中,全大赦使用的就是这些宝库中圣人多余的功德。
某种程度上,还挺合理的呢......
对于伯爵的问题,路易莎只是微笑,仿佛是一种肯定,至少伯爵以为她这是肯定。而实际,只有路易莎自己清楚,她根本不清楚这其中的‘分寸’。这是让她今后要软硬兼施,还是卑躬屈膝?然而事实上她哪种都不想要。
她已经决定哪怕结婚,她也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了。联姻对象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喜欢对方,这算是扯平了。
考虑到此时离婚的艰难,路易莎觉得自己大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妻子,一个独立的女继承人。反正到时候纪尧姆不喜欢,也不可能和她离婚,最多就是冷淡下来。而冷淡下来,这是路易莎求之不得的!
冷淡就意味着生孩子的几率大大降低,这个时代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原书之中,伊娃不就是嫁给了菲利普,最终死于难产吗?另外,冷淡还意味着,纪尧姆巡游领地时,她住在自己的宫廷之中,基本就是分居了...这是什么神仙单身生活?说不定比她现在做未婚少女还舒服呢!
做未婚少女时,很多事到底不能自主,譬如结婚这事儿,路易莎一直是没有真正的决定权的。可成为一名执掌宫廷、丈夫不回家的贵妇,如果本人还是女继承人,甚至女领主,那就可以说是完全自由了!
之后又说了一些圣灵降临节路易莎去西岱的事儿,路易莎就从巴尔扎克伯爵那儿离开,回到红塔。
再然后,她要去西岱参与‘选妃’的事就传遍了特鲁瓦宫廷。对此,吉娜相当愤愤不平,抱怨道:“多少年没有‘选妃’这样的事了,现在又这样做,是为了给布鲁多一个下马威吗?还是为了报复我们之前提出了诸多要求?”
“可是那本来就是联姻谈判中最常见的事儿了,以当时的情形,这又有什么错?”
“没有那些原因,更多还是因为西岱热心肠的‘好人’太多了,纪尧姆王子刚刚成为王太子,很难强硬拒绝所有人。”
相比起吉娜的反应强烈,路易莎这个当事人倒是心平气和。而且她还记得强调:“另外,没有‘选妃’,我们只是去参加‘圣灵降临节’活动的,很多未婚的青年男女都会去。”
虽然大家都知道,那本质上就是‘选妃’,但既然明面上不是,那就不能大声嚷嚷。路易莎尤其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犯这个错——她有一种感觉,这次去西岱必须得谨言慎行。倒不是她觉得自己表现不好,纪尧姆就会反悔联姻,而是肯定会有其他人拿放大镜看她,准备挑刺。
普通的挑刺没什么,路易莎不理会就是了。她是布鲁多的女继承人,只要巴尔扎克伯爵不说话,那些挑刺的话根本影响不到她。而且人生在世,谁又能不被挑刺呢?要想保持心理健康,得学会自己调整。
问题是,现在的西岱,风头不太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当枪使了。所以,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言慎行,尽量不给人留话柄、钻空子,只是最基本的。
怕身边的人不够重视,路易莎干脆将到时候要一起去西岱的人都召集了起来。仿佛是要开茶话会一样,还准备了很多吃的喝的——一开始也确实只是聊天,聊生活,聊最近的喜悦与苦恼。平常这样大家一起交流谈心的次数也不多,这一次人来的这么齐,刚好可以来这么一次。
算是‘单位团建’了吧。
说着说着,路易莎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敲了敲手中的高脚杯。等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动作停止了交谈,安静了下来。她才说起了过一段时间就要去西岱的事儿,这件事已经传的宫里都知道了,但路易莎公开宣布,这是第一次。
不同于那些离得远的未婚贵族青年,路易莎算是住的近的,所以不必收到邀请函就立刻上路——当然,也不能等到圣灵降临节快到了再动身,毕竟大家都知道她住得近,那么卡着日子去,未免显得太冷淡了。
这可不是后世,现代人生活节奏可是很快的!包括有钱人也是如此,他们是不用996,可贪心物欲大多更甚于普通人。贪不够的情况下,一样是赶着时间过日子。
而此时呢,大家生活节奏慢。做客一次约的明明是夏天,提前出发,就算路上慢慢走,春天也就到了。之后住着、住着,就到了秋天,秋天还有热情的主人会留客,说干脆过了圣诞节再走(主要是贵族,他们有钱有空房间,留客不是负担,自然可着劲儿大方)。
可是过了圣诞节,正是天冷难行的时候,又怎么会上路?所以至少要住到春光明媚的时候,就这样一年就过去了。
当然,此时的人们也难得去不同地方的亲友那儿做客,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几次。所以一次这么久,算是把这一辈子的相聚时光都用完了,倒也和后世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