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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用砖石涂抹砂浆修沟渠,再盖上石板,大家看到这个计划,立刻心里计算起来,这里有多少油水。路易莎则表示,这个工程她打算采用分包的方式承包出去。首先将排污渠分成数段,凡是有意向的包工头都可以来承包,要以‘段’为单位。

    承包并不是说说而已,得写‘标书’,说明自己手下有多少人手、工具等,然后为这些分成段的排污渠分别报价。路易莎这边会和市政府组一个招标委员会,综合考虑施工能力和价格,确定承包人。

    这样,最后市政府和路易莎就不用费力监工了,只要最后负责验收一下就好了...大家照着这套来,虽然没有预想的吃到多少油水,但好歹有得赚。私下嘀咕路易莎有些太精明之外,也就接受了。

    另外还有些人,做不了修沟渠的事,那还可以承包填埋、梳通旧沟渠,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工程——部分旧沟渠不在新的排污系统当中,为了防止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干脆就填埋了,还能直接用挖新沟渠的土来填埋,更加省事。

    其他还要重新用上的旧沟渠,则是在过去很多年里,或多或少积攒了堵塞问题。趁着这次机会,干脆就清理梳通一遍。清理梳通完了,也是一样要铺砖石砂浆、盖石板的。

    在特鲁瓦城大修排污渠的过程中,路易莎看着位于道路中央的排污渠,甚至还有了新的主意。就对市政府的人建议说:“这些可以供两辆,以及两辆以上马车通行的街道,要划分出左右行道,以中间的排污渠盖板为界,人、车、马都靠右。”

    “只能供一辆车通行的窄街,就规定单向通行...这个你们要去实地查看,确保那条窄街哪个方向的人车流动更多。另外,还要在附近找到可以供反方向通行的过道,以免造成交通不畅。”

    至于只能过人的巷道,车都不会走的,一般也没什么交通堵塞,就不用做这些规定了——路易莎是想起来,特鲁瓦城作为一座商业城市,物流量是比较大的,平常就时不时拥堵。到了集市期间更不用说,很多路段可以说寸步难行!

    这对市民生活,还有来参加市集的商人,都是极大的不方便。

    路易莎在修排污渠之后,也没有经费了,但现在这个解决方案根本不需要花钱,只要市政府出一条规定就可以了。而它的作用又是极其明显的,有了这样的通行规则在,以中世纪的道路流量,至少日常就不可能拥堵了!

    集市期间可能还是会有一些堵塞,但也绝对比现在要好得多...呐,这就是设计精妙简单而成本低廉,现代社会的经验就不存在没价值的,只看能不能融会贯通解决问题。

    听路易莎提出这个‘通行靠右’的设想,大家半信半疑。一方面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很多拥堵都是由避不开的对头相遇引起的。大家同向而行的话,即使通行量再大,也就是慢一些,不至于彻底堵塞吧(以中世纪的情况来说,大体如此)。

    另一方面,又不确定这样的规定能否很好执行,以及执行之后作用到底多大...嗯,前者还可以通过市民自监督来做,尤其车辆逆行,可以举报罚款!想必被对方逆行耽误的人很乐于做这种事...形成习惯后就好多了。后者,只能说大家很难想象完全没见过的事物?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又不需要花钱,路易莎既然吩咐了,市政府也愿意试试看——这就是威望的作用了,如果之前大家都没有和路易莎打过交道,以及路易莎没有主持之前的建公厕、垃圾清运、现在的排污渠工程,哪能这么容易!

    不花钱归不花钱,市政府却是需要耗费精力的。下达一项法条哪有那么简单,一般市政会议不得讨论?更不要说事后向市民宣讲,以及具体的执行监督工作了...此时市政府的规模都是很小的,就算能发动市民帮忙,这也够他们忙的了!

    在城里因为挖排污渠,到处都像大工地,短时间内有些乱七八糟的时候。路易莎依旧没停下,规定一切要在特鲁瓦热集市前结束,不能妨碍举行集市后,她就召集了面包师行会,宣布了一件事。

    准确地说,她只是坐在一旁‘旁听’,发言是由康奈尔骑士代她进行的。

    “先生们,你们瞧,这是新发明的烤面包专用容器,路易莎郡主将它命名为‘烤盒’,或者‘锡盒’。”康奈尔骑士拿起一只长方形的不带盖锡质吐司模具说。

    这就是‘烤盒’,不同于路易莎上辈子见过的烤吐司模具,各种材质,各有优点。中世纪的路易莎最终选择后世已经不多见的锡制烤盒。

    选择锡的理由很简单,它熔点低,易制成薄皮容器,中世纪的金属工艺要制作它也很简单...这大概也是历史上,最初的吐司模具就是锡制的原因之一吧。后世将这种模具叫做‘烤厅’,说不定这个‘厅’也是因为锡而来。

    因为锡的英文‘tins’,发音就是‘厅’嘛。

    “揉好的面团切成大小合适的条状,放进这样的盒子里,再送入烤炉烘烤。用上这样的烤盒后,一炉面包能够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份量多很多。而且还比以前要干净得多,我想每一个买面包的人,都愿意购买这种。”

    “对了,没有圆面包和棍面包那么大,这样的长方面包还能烤得更轻盈松软,口味也会好很多呢!”

    “其实我不是太明白,为什么诸位依旧坚持烘烤和农村面包房一样的面包。你们的顾客并没有储存面包的需求,只是购买今日所要吃的面包,嗯,最多连明天的一起买。你们大可以将面包烤得松软轻盈一些......”

    康奈尔骑士其实并不知道面包烤制的过程,但并不妨碍他在路易莎授意后,照本宣科说明‘烤盒’的好处。

    此时普通人吃的面包,大都是一种脸盆大小的圆面包,再不然就是一只手臂长短的粗棍形面包。但不管是那种,都比较粗糙、耐放。这大概是因为农村的人们难得去一次烤面包房,往往一次性会多烤一些,而这就要求面包本身要耐放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会把面包做的很大、很紧实,都是为了减少和空气接触面积,利于保存。还会烤得更干,即使达不到饼干的程度,也比较干硬了...但其实,城市生活并不需要这种面包。

    不同于乡村面包房,一般是一家一户去烤面包,一次烤够自己家一段时间要吃的。面包房严格来说是个烤面包的地方,赚得是场地费、工费,而不是卖面包的钱。城市面包房却是在卖面包的,除非是面包价格不稳定的天灾人祸时期,不然市民都是吃多少买多少,多的话也就是买最近一两天吃的。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必为了耐放而牺牲面包的口味,弄得大而紧实,还那么干硬。

    即使此时的人们食量比较大(毕竟主要靠主食摄取能量),烤盒烤制出来的磅面包也是足够的。实在不够,多买几条也该够了吧?

    而一旦越过作为主食的面包,只能是大圆面包、粗棍面包这个思维定式。城市面包房开始主要提供长方形面包(切片后就是吐司片了),市民们的生活幸福感就会有一次巨大提升——说实话,大部分人吃的那种大圆面包、粗棍面包,真的谈不到多好吃,吃它就是为了活着而已。

    虽然,对很多人来说‘活着’已经很难了,吃的东西连为了‘活着’都谈不到......

    面包师兼面包房老板们(此时大多身兼两种身份),互相看看。一边面对一旁定海神针一样旁听的路易莎郡主,不敢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另一边,又实在闹不明白,路易莎郡主怎么管起他们面包师怎么烤面包的事了,难道是打算卖他们这种烤盒,好赚一笔?

    呃,‘卖’太奇怪了,不像是领主老爷们会做的事。或许是收税呢?集市上要用领主提供的标准量具,就得花一次钱,这是一种税...现在,路易莎郡主是希望大家用她提供的容器,按照标准制作面包,从而设立一个新税种吗?

    面包师行会在每座城市中都非常重要,他们或许不如其他行会有财力,但因为关系到整座城市吃饭的问题,一向是市政府和领主重点关注的。不过,市政府和领主主要关注的是面包价格、面包质量,要确保面包价格不会高到市民吃不起,也不能过于以次充好。

    毕竟是吃进嘴里的东西,实在不行,肯定是会闹的...此时城市暴动往往就因为这些事而起。

    面对大家有一些迟疑的神色,还是面包师行会的会长站了起来:“放心罢,先生们!这是一件大好事,你们跟我来...路易莎郡主这主要是为特鲁瓦城的市民们好,见他们吃的面包太粗糙了,才有这样的想法。”

    为了顺利推广‘烤盒’,肯定是提前和面包师行会的会长打过招呼的。有他这个行会自己人说话,其他人才放下了一些戒心——虽说,会长其实不太理解,路易莎干嘛在乎市民们吃的面包太粗糙。之前的面包又不是不能吃!很多人还吃不到,只能吃麦粥呢!

    这种麦粥可不是后世想的那种,干干净净、软软糯糯的粥。此时穷得只能吃麦粥的人,一般只会手舂石臼,稍微加工一下,甚至完全不加工,直接带壳煮麦。

    喇嗓子的麦壳,晒麦时混进去的砂石灰尘,混在一起煮,进食本身就完全成了一种折磨。

    对于这些疑惑,行会会长只能心里解释为路易莎郡主是大贵族嘛,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来到特鲁瓦城,看到城市里的市民吃那种大面包、陈面包,就觉得太粗糙了,出于同情就打算在面包师中推广烤盒和新式样面包。

    只能说,过程错了,最后的结果倒是对的。路易莎很大程度上确实是同情此时的平民的,只不过她也做不了更多,也只能做做这种不花钱就能改善他们生活的事了。至于更多的事,还是等她当上布鲁多领主再说吧。

    面包师们在行会会长的引导下,去了开会房子对面的一家面包房,这是在场的一位面包师开的。征得他的同意后,会长就让学徒做好新烤一炉面包的准备——在面包炉里烧火,等到炉子足够热了,再取出还未烧完的燃料,并扒出炉灰。

    看起来这间面包房还比较讲究,学徒还用一个拖把一样的清洁工具,蘸水后再面包炉里擦了擦,多少擦掉了一些残余的炉灰。

    按照此时烤面包的方式,之后就该是将捏好的生面包用一个长柄工具递送到烤炉内了。

    是的,面包直接和炉底接触,所以不可避免地会沾上炉灰。而虽说高温消毒,这些炉灰肯定是无毒无菌的,但吃一嘴炉灰本身就让人很不愉快了。

    学徒准备的时候,行会会长点了几个面包师让他们一起准备面包。

    面包房里做面包和家里做面包不同,要用到一个特别大、特别深的槽状容器和面,一次和半槽子出来。在没有和面机的年代,这纯是力气活儿,也因此,此时的面包师往往得非常强壮才行。

    比较幸运的是,这里已经有发酵的差不多的面团——这明显就是早准备好的,用来说服面包师的‘一场戏’了,不然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不用等多久就能使用的面团?

    此时,和好的面,得加入啤酒房弄来的酵母...此时面包房没有专门的脱水酵母,都是从酿啤酒的地方弄到的湿酵母。而这种湿酵母,其实就是发酵啤酒时,表面产生的白色泡沫。酿啤酒的人一般会把这些白色泡沫舀出来,卖给面包房,这就是所谓的‘啤酒酵母’。

    这种酵母发面团的速度是很慢的,而且还得进行一番处理才能使用。嗯,一般是在啤酒酵母(就是一堆啤酒泡沫)中加点儿面粉,制作‘发面团’,光这就得至少6个小时了!然后才能用发面团去发每天那半槽面。

    所以制作发面团,往往得前一晚睡下前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起来用掉。

    几个面包师一起做,速度是很快的。面槽里的面,切上几刀就能拉到揉面包的台面上,然后继续切小一些,大约是1磅一个——过去大家一般是2磅一个,可以做大圆面包。1磅是在会长的指示下,为了用烤盒烤面包特别做的。

    揉一揉,就被拉成一条放进了烤盒里,放进烤盒内的面团,底部还预先划了一刀。这个操作没人觉得奇怪,不用模具时,他们也会给一个面包划上两三刀,这便于烘烤。

    这时候面包师们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忍不住小声说道:“这似乎省了我们给面包塑形的功夫,我是说,只要揉好了,立刻就能扔进那个盒子里。”

    即使此时大圆面包和粗棍面包,只要分量是对的,形状不规则一些根本没人在乎,也还是得塑形。每一个都得塑形的话,就是一个不算小的活计了。

    “而且就像刚刚骑士大人说的那样,这样用盒子装起来的面包,可以更紧密整齐地摆进烤炉,一炉当然能出更多分量的面包。”面包还没有进烤炉,已经有人想到这一点了。

    “也因为这样得到的面包像枕头一样,可以高一些吧。”又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有模具支撑,不用担心面团塌陷——我记得,有些地方的面包师会制作双层面包,一大一小两个圆形面团垒起来,就是为了让面团增重,又不增加炉子里用占的地盘。”

    “相比起那样麻烦的做法,用模具的确简单多了。”

    大家显然更在乎同样的燃料,同样的炉子,一次可以出更多面包这种事。相比之下,烤盒隔绝了面包和炉底的直接接触,干净了很多,根本没人提...毕竟在场的都是面包师,站在面包师的角度看问题,没毛病的。

    面包师们看着学徒一次将两三个烤盒送进炉子深处,紧挨着放置,心里开始计算,这一炉能多出多少面包——学徒们很快将烤炉的炉门封住了,这个时候的面包炉就是这样的,是利用炉膛里烧过一段时间的火后,残留的炉温进行烘焙的。

    第71章

    克拉拉是金银匠的女儿,刚搬来特鲁瓦城才3个月。但就是3个月……

    克拉拉是金银匠的女儿,

    刚搬来特鲁瓦城才3个月。但就是3个月期间,见证了特鲁瓦城的巨大变化!

    过去的特鲁瓦城在克拉拉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城市。或许特鲁瓦集市很有名,

    可克拉拉长大的城市,是号称‘罗兰西门户’的维罗纳,

    美丽而商业繁荣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

    她会觉得特鲁瓦普通,

    和别的城市没什么不一样,也就不奇怪了。

    甚至,她觉得特鲁瓦城很脏很挤,城市人口并没有比维罗纳多多少,

    却总让人觉得无处下脚。这可能是城市规划有问题——她曾听父亲谈论过这个问题,据说罗兰西的城市继承的是罗马时代的遗产,

    各方面都会合理一些。

    当然了,其他地区也有城市是罗马时代就存在的。但罗马时代,

    对于罗马行省以外的行省,

    建设力度本身就是大有不如的。非要说有什么地方是格外重视的,应该是一些具有军事价值的堡垒。很多这个时代的城市,

    都起源于罗马时代的军事据点呢!

    一开始克拉拉不喜欢特鲁瓦,她从小就生活在维罗纳,

    早已习惯了那儿的风景和人。而特鲁瓦,

    相比起风景宜人、建筑美丽的维罗纳,就显得灰扑扑的了。

    但她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

    父亲在收到伯父的来信后,

    就决心来特鲁瓦——似乎这半年来,

    很多金银匠都会谈到特鲁瓦,因为这里对金银匠来说是新的天堂,

    简直有做不完的工作!

    克拉拉的伯父倒不是听说了这些才来的特鲁瓦,他要来的更早。早已在维罗纳小有名气的伯父,是受到了特鲁瓦制镜工坊的邀请,得到了制镜工坊关于收入的保底保证后,才选择前往这座只是听说过的城市。

    之后伯父显然交到了好运,不只是他来了后,就像特鲁瓦制镜工坊承诺的那样,收获了足够的利润。更重要的是,他制作的珠宝得到了一位大贵族的欣赏——克拉拉是来到特鲁瓦后才知道,那位大贵族就是路易莎郡主,布鲁多未来的女伯爵。

    现在,特鲁瓦城里被谈论最多的人。

    和此时的不少工匠一样,金银匠要获得巨大成功,就得有大贵族欣赏。一旦有权势超群的大贵族欣赏,一个金银匠的技艺与风格就会成为贵族圈子里的潮流,那他就不再只是个‘工匠’了,而是往来无白丁的‘大师’!

    克拉拉的伯父显然认为特鲁瓦大有可为,便写信给弟弟一家,让同为金银匠的弟弟也来特鲁瓦城寻找前途。

    相比起自己的哥哥,克拉拉的父亲作为金银匠没那么出色。但在维罗纳的细金工风格大受欢迎的情况下,他在特鲁瓦城也不缺订单,的确比在老家时挣得多多了。

    “克拉拉,你来买面包吗?”在离家最近的一家面包房门口,面包房的大婶看到了她,没等她说什么,就笑着拿出4条面包:“还是老样子,4个‘枕头面包’,要白面包,对吗?”

    ‘枕头面包’就是长条形的磅面包,用烤盒制作。因为形状让人联想到高高的枕头,就有了这个名字。4个‘枕头面包’就是克拉拉一家一天的消耗了,因为他们家肉蛋奶都有吃,而且没有重体力工人,以他们家的人口算是买的少的了。

    克拉拉点了点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面包,放进自己的篮子里,盖上了干净的盖布。然后才付给大婶面包钱:“给您钱...对了,您的黄油是从哪儿采购的?我来布鲁多3个月了,依旧找不到好黄油!”

    “还是我弟弟提醒我,面包房售卖的面包,农家黄油的香气很纯正,一定不会错!”克拉拉说的黄油香气,其实是为了面包从烤盒里脱模方便,在面团放进去之前,涂在模具内壁上的黄油带来的。虽然只是薄63*00

    薄一层,但克拉拉的弟弟味觉灵敏,一下品尝了出来。

    “咦?”面包房大婶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我还以为你们罗兰西人不愿意吃黄油,只喜欢橄榄油呢!”

    “哦,当然不是,虽然罗兰西喜爱橄榄油的人家更多,但黄油也有不少人喜欢,比如说我家。”克拉拉立刻强调道。

    “好吧,这是一件好事儿,不至于来到我们这儿吃不惯...哦,黄油对吗?亲爱的,你可问对人了,我们面包房的黄油是从我娘家拿的。我的父亲是庄园里的羊倌儿,会制作奶酪和黄油——放心吧,都是卖的!你要多少?下次我去拿黄油的时候替你捎带一些来。”话说到一半,见克拉拉的表情迅速失落,面包房大婶连忙加了后面一句。

    克拉拉赶紧说了自己家要的量,又付了几个小钱作为订金,这才离开面包房,去不远处的小码头买菜——清晨,从城郊来的菜农都在售卖自家蔬菜。特鲁瓦城有几个菜农市场,说是市场,其实就是约定俗成的聚集地而已。

    ‘小码头’这一处是离克拉拉家最近的,是沿河进城的菜农聚集的地方。他们甚至不上岸,就将小船靠近岸沿,朝岸沿路上行人兜售蔬菜。有的家里是养猪养鸡鸭的,还会带来宰杀好的猪和活着的、装在笼子里的鸡鸭。

    在挑选了足够的蔬菜,还有一点儿肉后,克拉拉便把面包用盖布裹好,抱在怀里。并不和菜、肉一起放在篮子里,以免被‘污染’——要说最近有什么最令克拉拉满意的,大概就是城里的面包房一起改了主要卖的面包种类。

    大圆面包和粗棍面包还是有,但做的最多的就是枕头面包。这种面包克拉拉在维罗纳时也没见过,但真的很松软洁净,有一股好闻的黄油香。虽说还是作为‘主食’的面包,但在克拉拉的感觉里,不比一些点心差,真的很好吃啊!

    当然,这也和克拉拉从小就喜欢面包做主食有关...这倒是和很多罗兰西人不太一样。不是说罗兰西人就不吃作为主食的面包了,只是他们痴迷各种花样繁多的面条。

    因为这种来特鲁瓦后才吃到的‘枕头面包’,克拉拉才对特鲁瓦有所改观,认为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城市。

    不过,真正让克拉拉推翻最初的不喜欢,还是城市里的排污渠修完,全都盖上石板那天——好像是一天之内,原本因为到处挖沟渠,乱糟糟的、像是个大工地的特鲁瓦城,一下变得整齐、干净、井然有序了起来。

    说起来很奇怪,明明大家只是按照市政府强调的,上街就靠右通行,窄街就按照街口标注的箭头单向通行。一开始还有人会弄错,但几天之内就像是形成了形成了规矩,越来越顺畅——哪怕有行人弄错,马车也轻易不会弄错,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而且马车和驮兽逆行还要罚款呢!

    一个小小的法规,立刻让城市原本的拥挤、磕碰、混乱变少了好多。现在克拉拉按‘靠右通行’的规则走在街道上,也不用担心撞到什么,或者考虑前面两辆车马相撞,导致挤得水泄不通,自己要怎么按时回家。

    轻轻松松回到家后,克拉拉准备打扫一遍房子就去准备午餐(平民家庭,基本不吃早餐)。因为打扫要用到水,而且家中用于存水的两只水桶都空了,她便拿起一只用麻绳系住的水罐去打水——克拉拉家住的这栋房子,前面给一家之主开店,后面才是住人的房间。别的地方都好,但并没有自己的水井。

    好在路易莎郡主同情特鲁瓦城里用水不易的市民,求得了领主的同意,于是之前城里用水比较难的社区,都有了喷泉或水井。克拉拉家后面一条短短巷道的尽头,在一株树冠茂密的山毛榉树下,就有一个新喷泉。

    石头筑成的喷泉底池里盛满了清泉,靠里面位置,在两条小鱼追逐嬉戏的小雕像中间,有泉水汩汩而出。

    克拉拉去打水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排队了,但好在人不多,她赶紧排了上去。

    其他排队打水的人,大多带着更大的容器。有认识的邻居看到她的水罐,就笑着打趣说:“亲爱的,你可太难了!你应该叫安托万那个浑小子帮你打水的。”

    克拉拉的母亲已经去世,家里孩子不少,她是长女,所以某种程度上她担当了‘母亲’的职位。加上她的父亲忙于工作,所以很多事就只有她自己扛起来,这也导致打水这种事她只能自己来。而她力气不够,一次打不多。

    至于说‘安托万’,听到这个名字,克拉拉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安托万是特鲁瓦城本地人,家在克拉拉家附近,开着一家铁匠铺。他的父亲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盔甲匠人,但安托万自己似乎对盔甲不感兴趣,喜欢造各种各样的锁,越复杂机巧越喜欢。

    ‘安托万’的父母原本想让他和一个熟识人家的女儿结婚,安托万和那女孩儿也是从小认识的。但克拉拉家搬来的那天,他看到克拉拉跟着装着家当的马车从他家门前走过,立刻就被她迷住了。向自己的父母宣布,自己只愿意娶那个棕色眼睛的罗兰西姑娘!

    然后他就开始追求克拉拉...克拉拉觉得这太冒昧了,而且她也没想过要很早结婚——她今年17岁,这个年龄结婚,在此时不算晚,平民很少像贵族那样还是个孩子就结婚了。

    按照克拉拉的预计,她最早也要到20岁才会结婚,那时候她最大的弟弟就18岁了,正好说一桩婚事。这样家里有了新的女主人,可以接替她的角色——克拉拉的父亲是金匠,显然是有经济实力让自己的长子早一些结婚的。

    但除了嫌安托万莽撞,克拉拉并不讨厌他。安托万是个聪明有活力的人,长相周正,身材强健高大。但因为还很年轻,并不像他身材相似的父亲那样,让人首先想到的‘力量’,反而很灵巧的感觉。

    他光明正大地追求克拉拉,会主动帮她干活儿,送她不算失礼的鲜花和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但从来不像一些克拉拉见过的男人,一旦开始追求一个女人,很快就会发展到动手动脚...克拉拉其实也有点儿喜欢安托万了。

    只是因为按原本的计划,她得等到大弟弟结婚才能嫁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安托万说,才没有同意对方的追求。

    但她有一种感觉,她坚持不了多久了,很快就会被安托万打动的......

    面对住在附近的邻居们的打趣,克拉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水还没打,又不能跑开。只能站在排队打水的队伍后,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有一件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家的‘柳条篮子’满了,想让粪车过来拉走。打听过了才知道,粪车的价格又上涨了。”坐在树下一边纺纱,一边聊天的主妇,谈到了自家为难的事儿。

    所谓‘柳条篮子’,其实就是粪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此时粪池表面周围一圈,为了防止有人不小心掉进去(会有木制盖板,但不一定能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一般会用柳条编织成围栏。这样远远看起来,简直像是个放大版的篮子,所以就叫‘柳条篮子’。

    此时粪池基本没做防水处理,甚至会故意打洞,方便粪水下渗。这样,同样大小的粪池,能用比较久才满。但同样的,也会让来掏粪的工人更难清理...这个活儿不容易做,价格一向不低。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城里也得是殷实人家才能挖粪池。不是粪池本身贵,而是后续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出一笔处理费——农村能基本做到家家户户都有粪池,除了因为有足够的空间挖粪池,也是因为不需要考虑处理费。他们都自己处理,拉到份地里肥土就是了。

    至于城里没有粪池的人家怎么方便,要么就自家用马桶,到时候随便找地方倒。要么马桶都没有,在室外空间随地方便,还省了倒马桶的活儿呢!

    “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如今城里可不缺活儿干。凡是有办法的人,谁愿意干这个呢?哪怕去帮公共厕所清洗马桶也好一些。我听人说,那活儿不会比硝皮匠的工作更脏更臭了。”另一个同样在纺纱的主妇摇摇头说道。

    “‘公共厕所’?哦,您是说‘方便之屋’啊!”公共厕所是路易莎命的名,实际现在大家更多叫那种场所为‘方便之屋’。

    “说到‘方便之屋’,方便之屋使用的是马桶,每天都要清理,真不容易啊...我听说,有人请求负责清理‘方便之屋’的‘清洁公司’,每天也顺路收走自己家的马桶,为此大家愿意出一些钱。”

    “真是难得!我原本以为,会用马桶的人,都是为了省一笔处理费的呢!”

    “不一定,也有一些只是因为没有空地去挖一个粪池了...而且,过去或许觉得将马桶倒在沟渠,或者门前的河里,甚至泼到某个小巷子里,也没什么。现在想法也发生了改变——

    这座城市变得美好了很多,如果可以,谁又想破坏呢?”

    “那么,清洁公司答应了这事儿吗?”

    “清洁公司似乎还在犹豫...主要是,他们不确定是否会亏本。按照规定,他们不许将粪便倒进河里,一般都送到沿河的庄园去堆肥了。因为来去都用水运,再加上多少有些市政府给的钱,这才勉强能维持。”

    “但如果要处理普通市民家的马桶,最近的几座沿河庄园能消耗掉那么多的堆肥吗?如果粪船要去更远的地方,那成本就变高了...具体还是要看沿河庄园肥地后的效果吧。他们不习惯大量使用粪便堆肥,还有点儿不知所措呢。”

    “似乎有农事官教他们...但这不是一会儿就能有结果和变化的事儿。”

    主妇们闲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还会透露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独家消息...而克拉拉,总算等到了自己打水,连忙将水罐抛到了喷泉池中,‘咕嘟嘟’一会儿,水罐就满了。她立刻拉起系着水罐的麻绳,飞快离开了。

    在快到家时,有几个牵着马匹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商人。

    其中一个一头凌乱长发的年轻人,拿着一个信封问路,问到了克拉拉:“小姐,您知道‘伍德福德旅馆’怎么走吗...这似乎是一家新开的旅店?我说,我们为什么偏要去这一家?就因为过去去过的那家旅店盘出去,改成了一家酒馆?”

    后半句不是对克拉拉说的,而是和自己同伴抱怨。

    虽然克拉拉是才搬来3个月的外地人,但她几乎每天都得出门,所以很快对家附近一片熟悉起来。对他们所说的‘伍德福德旅馆’恰好知道,所以非常迅速地给他们指了路。

    得到明确指路的几人千恩万谢而去,这几个人都来自普罗万,不说对特鲁瓦非常熟悉,但都是来过的。但这一次来特鲁瓦,只觉得非常陌生,陌生到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来到了另一座城市。

    “真的干净了很多,嗳!这该怎么办呢?以后我可没法嘲笑我的特鲁瓦朋友,说特鲁瓦是一座又脏又臭的城市了。”长发凌乱的年轻人非常活泼,甚至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浮躁,这让同伴们偶尔不太想理会他。但他显然不在意这些,往‘伍德福德旅馆’走时,依旧自顾自在说话。

    “哦,这就是伍德福德旅馆?看起来还不错,挺气派的...我就说,特鲁瓦应该多开设几家旅馆的,每次集市有多少富商来这儿啊!结果,身价过万镑的富商巨贾,居然和普通的小分销商一样,挤在小床都不见得有一张的小房间里......”

    此时私人旅舍已经不少见了,主要是,原则上要给所有旅人提供住宿地的修道院,很难满足需求。

    “那是因为,每年也只有两次集市期间才会满客,其余时候很难做生意。开设特别好的旅馆,难以维持。”同伴中的一位先一步踏进了旅馆,说道。

    “那为什么我们普罗万就可以呢?我看那几家大旅馆都活得挺不错的。”长发凌乱的年轻人追上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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