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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玻璃工匠理论上从调配玻璃原料配方、制作坩埚,到吹玻璃等,都应该会。实际却不是这样,其他方面也就算了,‘吹玻璃’一项却是很早就有分离的倾向了。多的是玻璃工匠不会吹玻璃,又多的是玻璃工匠只会吹玻璃。

    马尔科就是这样,他不是那种负责吹玻璃的玻璃匠。

    当然,路易莎和她的玻璃工坊,也没有要找那种专门吹玻璃的玻璃匠的意思。之前他们就主要做玻璃板了,吹制玻璃器最多维持原有的生产就够了。现在路易莎又是为了解决自家玻璃板的气泡问题,这才引入玻璃匠...也和吹玻璃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是的,先生。”马尔科干脆利落地回答。

    说完之后过了两秒,他那不多的沉睡情商难得醒着了一回。意识到这样对第一次见面的‘老板’,还是过于冷漠了,顿了一下便补充道:“我之前的雇主认为西岱市场广阔。”

    西岱当然市场广阔,作为瓦松王都的西岱,是这年头西方世界难得人口达到十万级的城市!

    马克西姆却是个健谈的多的人,顺着马尔科的话笑着点点头:“是的,西岱是个大市场,谁不想去呢?而且玻璃,玻璃是个很娇贵的商品。尼斯的玻璃很有名气,质量好价格高,西岱的有钱人也喜欢。就是从尼斯运往西岱,运费太高了,而且损耗也很惊人。”

    “在当地建立作坊是很好的主意...但......”马克西姆摇了摇头没继续往下说。

    西岱作为王都,作为此时难得一见的‘大城市’,各方利益错综复杂。要在西岱顺利做生意,小生意有小生意的苦楚,大生意则有更大的难处——外来户做什么都不容易!

    那个尼斯共和国的商人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也找到了西岱的波尔东家族合作。

    西岱城中称得上名门望族的人家不超过20家,可以说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而波尔东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名门望族的构成是非常复杂的,他们中有和皇室关系紧密的贵族,也有长期垄断市政府某些职位的‘城市贵族’。更让某些人吃惊的是,还有少数名门望族居然出自中产阶级——当然,他们是‘大’中产阶级,严格意义上更接近后世的资产阶级。

    只不过,此时人们依旧将他们归类为‘中产阶级’,因为他们具有很多相同特征,有别于此时其他人群。譬如,他们内部居然不是以出身划分等级,更常以财富,以与贵族做派相似,实际却自成一派的行为准则确定尊卑。

    这在后世看来波澜不惊,但在中世纪确实是石破天惊,足够让很多人不安了。

    这个时代,人们依旧普遍习惯‘各安其分’,人生的绝大部分在出生时就已经决定。‘流动性’这种东西,强调后天奋斗什么的,不只是社会阶级处于高位的既得利益者不喜欢,底层人民很多也下意识排斥。

    这是统治阶级长期以来的规训在起作用,同时也是人本性里的‘保守’。就像华夏古代的农民,只要还能活下去,也是惯于忍耐的。正如那句话所说,在封建社会,没有比无地可耕的农民更革.命的,但也没有比还有地可耕的农民更保守的。

    波尔东家族本身就和王室有很深的关系,这些年还和崛起的‘中产阶级’越走越近,甚至与中产阶级出身的名门望族结成了姻亲关系...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那个尼斯商人才走了波尔东家族的门路。

    出身以商业立足、商业氛围浓厚,本身还是‘共和国’的尼斯,当然会天然亲近这样的家族。

    或许当时看,尼斯商人的选择没问题,可从事后看无疑是失败的。也只能说他运气不好,谁让‘让蒂安’家族也恰好进军玻璃行业呢?

    倒不是波尔东家族就怕了让蒂安家族,只是为了收的一点儿好处,就和让蒂安家族对上,始终是不划算的——让蒂安家族也是西岱最有名望的大家族之一,而且他还是西岱的首富家族呢!

    当然,这肯定是不算王室,以及因为王室的原因,留驻在西岱的大贵族的。

    西岱作为此时少有的大城市,市场足够大,容纳两家新出的玻璃工坊是没问题。但尼斯商人的玻璃工坊和让蒂安家族的玻璃工坊,规模都不小,市场定位又实在是太像了,都是要走高端的。而高端市场,即使是在西岱也是有数的,你死我活的竞争就这样出现了。

    让蒂安家族倒也没有直接上门捣乱,即使作为地头蛇,他们有能力那样做。

    主要是一方面看波尔东家族的面子,好歹是波尔东家族罩着的,做得太难看了有打波尔东家族的脸的嫌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必要,有的是别的办法去为难。

    最简单的,西岱的那些高端订单,从王室宫廷、大教堂,到各个大户人家,让蒂安家族都熟门熟路。有些甚至不需要让蒂安家族的玻璃工坊负责人上门,知道让蒂安家族开了玻璃工坊,做高端玻璃,有需求就优先选他们了。

    还是那句话,高端市场是很狭窄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些(相对的,单笔订单往往比普通人家的要大)。去了让蒂安家族的玻璃工坊,尼斯商人的工坊就没得吃。时间久了,他的工坊自然就维持不下去了。

    也就是这时候,有人找上门来,要买他的工坊。早就进退两难的尼斯商人立刻就签了买卖合同,然后飞快离开了西岱这个伤心之地...哪怕是‘贱卖’,这时候能接手的也不多了,遇到一个算是天主保佑!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玻璃工坊根本没法做。

    买下玻璃工坊的就是巴尔扎克伯爵的人,也不是为了这座工坊,更多是为了接手那些玻璃匠的‘身契’——一般的工人其实还比较自由,来去都随意。但越是高技术工人,除非是自己单干,不然雇主都会签一个比较长的契约。

    毕竟,很多作坊的产品质量就是看某个师父,如果这样的工匠能随意走人,那生产就没法做了。

    当然了,雇主也得为长契约付出一些东西,比如一笔签约金,又比如许诺高工资、高福利(以此时的标准来说)...不然的话,谁家手握高技术的工匠会平白签‘卖身契’?

    巴尔扎克伯爵的人随意处置了玻璃工坊本身,基本上就是卖工坊的房子了。然后就把工匠带了回来,连同其他在西岱搜集到的玻璃匠。要说是大城市呢,即使是这样的高技术工人,想办法也总能搞到一些。

    除了马尔科之外,那个尼斯商人的工坊还有两个玻璃匠‘师父’,都是他从尼斯共和国弄去的——可以想象,当初他也是有大干一场的想法的!结果却是惨淡收场,工匠倒是便宜了路易莎。

    以马尔科为首的3个玻璃匠此时虽然有些忐忑,却谈不到慌张。他们这种高技术工匠,从来得来不易,到手后就是产出、就是不小的利益。所以花了大功夫搞到,不可能是为了让他们做苦力。到时候原来做什么的,还得继续做什么。

    而既然依旧是做玻璃,那在哪里做、为什么人做,又有什么不同呢?

    马克西姆和这些玻璃匠又聊了聊,算是互相初步认识了一下。然后就带着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去了住处。

    “...工坊的规模很大,当然不可能像那些小作坊那样,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房和做工的地方。住房是单独的,不过都离工坊很近——这也是路易莎郡主的恩典。房子是不要付房钱的,也不会拿说好的报酬抵扣。”

    “哦,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的雇主是一位非常尊贵的女士,路易莎郡主。他的父亲是布鲁多这片土地的主人,而不出意外的话,路易莎郡主会继承布鲁多,成为布鲁多女伯爵。”

    “这些房子,凡是成家了,有妻子和孩子的,都有一间卧室、一间厅堂。至于没结婚的单身汉,每个人也有单独的卧室,还有三个人共用的厅堂。”

    此时城市住房常见这种结构,无论穷人、富人,房子构成上都少不了卧室和厅堂两大要素,最多就是富人的房间数量更多而已。

    这里面,卧室是睡觉的地方,基本也只用来睡觉。厅堂则是带火炉的房间,一般兼厨房、客厅、餐厅等于一体,笼统地说,睡觉以外一切活动都可以在厅堂完成。

    来到住处,不少人都啧啧称奇。这些房间在此时的城市真的很好了——基本每个房间都有窗户采光通风,屋顶是新换的,应该不会漏水,甚至墙壁也没忘记用石灰重新粉刷,看着就整洁光亮。

    另外,房间里的家具也是配齐了的,从此之后,这些工人就都有真正的床可睡了,而不是铺个床垫糊弄。

    女人们还很喜欢厅堂里的橱柜,这样储存食物就很方便了(倒没有多少放餐具、厨具的需求,此时普通人家餐具厨具非常有限)。

    还有桌椅,也是坚固耐用的——这看起来是家具的基本要求?可在此时,除非是上层人家,不然家具大都质量很差!

    倒不是说这样的房子大家住不上,作为高技术工人,玻璃匠的收入并不低,很多小商人还比不上他们呢!但这是不要钱的,白给的‘福利’啊!

    更何况,不只是‘师父’,就连学徒也有同样的待遇呢,这就是闻所未闻的了。

    其实很多学徒都成年了,玻璃匠的技术也学到了。只不过因为行会控制‘师父’这个职称的名额,而且他们还没有完成漫长的学徒契约,就依旧是学徒工...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可这种不合理又根深蒂固,任何城市,只要有行会存在,就都是如此。

    路易莎哪怕是贵族,也无法轻易撼动...不过么,在她自己的地盘,她要公正合理一些,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给学徒工一些应得的待遇,也是公正合理的一部分。

    马尔科只是随便扫了一圈今后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房子,就不再看了。而是直接询问马克西姆:“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呢?我听说工坊急等着要用人...我想看看今后做工的地方。”

    马尔科对住房的要求不高,或者说他对玻璃以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能住人就行了。而按照他的经验,凡是雇主提供给他的住房,这个基本要求是满足的。毕竟他的技术是真的好,哪怕是个吝啬的雇主,也要给一些优待呢。

    之前扫那么一圈,也只是为了判断未来的雇主是吝啬,还是慷慨。结论当然是‘慷慨’,甚至是过分慷慨了。而有一位过分慷慨的雇主,好处是工人肯定格外拥护,工坊里的矛盾往往也少。坏处也有,就是容易经营不善,毕竟不会算计是没法做生意的。

    马尔科在家乡尼斯的时候,就见过不下半打的‘败家子’,他们很慷慨,人很好,大家也喜欢他们。但他们继承家业后,往往过不了多久就开始生意亏损,等到勉强维持也不行的时候,就只能破产清算了。

    当然了,站在雇工的视角,肯定还是雇主慷慨更好。更何况,新的雇主可是布鲁多未来的女伯爵,这样的雇主也不可能‘破产清算’吧?

    见马尔科这么有工作热情,马克西姆脸上的笑容都加深了一些。乐呵呵地对所有人说:“哦,不用着急,今天是礼拜六,明天就是休息日了。这两天大家可以安顿下来,等到下个礼拜一再上工...有人需要更多时间安顿吗?”

    没人说话,算是认了这个安排。

    此时城市之中,发薪有按日计算的,按周发放的,当然也有从月、从季、从年的。但总的来说,只有工作不稳定,做散工的才会按日结算。至于以季、年结算工资的,一般都是住家工作的,比如说女仆。

    大部分工作稳定,人也自由的工人,都是按照周、月拿报酬。而他们转到特鲁瓦这家玻璃工坊,重新补签了一份契约,契约上说明了这边薪水是按礼拜发放的。所以能从礼拜一开始工作,也方便拿下一次的薪水不是?

    别看玻璃匠算是报酬比较高的技术工人了,可到底还是工人,所以其中也少不了手停口停的...这些人甚至等不及要立刻开工了!

    等到新的礼拜一到来,这些工匠整整齐齐出现在了玻璃工坊。马克西姆先带着他们熟悉了一下今后工作的地方,以及未来的‘同事’。然后就指着一座玻璃窑炉说道:“工坊计划新开的一座窑炉,所以需要补充人手。”

    玻璃窑炉不是几天能建成的,所以玻璃工坊这边是本来就有扩产的打算。只不过原本普通的扩产,不必搜寻顶级的尼斯玻璃匠。本地新招一些学徒,配合原有的‘师父’,都能完成扩产计划。

    大家顺着马克西姆的指点看过去,有两座很新的玻璃窑炉,不过其中一座正在开工,一座却是没使用过的状态——玻璃窑炉是这样的,因为此时的砖石很难耐高温,所以窑炉的使用寿命都有限,几个月就得换。

    之前旧窑炉在用的时候,新窑炉就在砌了。因为预备着要扩产,还多砌了一座。

    其实不只是玻璃窑炉,用来烧玻璃的坩埚也是这样。制作起来很费事,因为不能有裂缝,再细微的也不行,所以只能小火慢慢焙干,几个月才成。然后做好的坩埚,使用寿命也只有三个月而已。

    马克西姆还在继续说:“...当然了,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并不是给工坊增产,尤其是您,马尔科师父。关于您,路易莎郡主甚至亲自过问过——花了那么大力气雇您,不是为了那些普通学徒都能做的工作。”

    “您和您同伴的才能得用在别人做不到的事上...我听说过您非常擅长烧玻璃,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您的任务依旧会很艰难。我们尊贵的雇主希望,您能提高我们工坊的玻璃品质,最重要的一点,减少玻璃中的气泡,最好是完全消除。”

    “为此,大幅增加成本也是可以接受的。”

    马克西姆现在说的话非常重要,基本上是新来这些玻璃匠的工作重心所在了。按理来说,马尔科再不关心玻璃以外的事,也应该认真听一听的。但他这个时候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从他看到特鲁瓦玻璃工坊用到的玻璃压延机开始,他就瞪大了双眼,移不开目光了!

    马尔科是个‘玻璃迷’‘玻璃通’,甚至‘玻璃狂’!他敢说,没有自己不知道的玻璃工艺,但眼前这个他是真没见过啊!

    路易莎让人制作出来的玻璃压延机,采用的是辊间压延法。即两个相对回转的圆辊,通过它们挤压原料,一边的前区是玻璃液,另一边被挤压而出的就是厚薄均匀、表面光滑的玻璃板了。

    此时制作玻璃用品,主要有吹制法、浇筑法、压制法。

    吹制法是主流先不说,浇筑法和压制法虽然‘原始’,但用来制作某些特殊的玻璃器也是有优势的,所以没有完全消失——新兴的吹制法好处是灵活,无论造型多复杂的玻璃器,理论上只要玻璃匠的技术够好,都是能完成的。

    而浇筑法,好处是技术要求低,只管制作模具,就能浇筑玻璃液,很难失败。一般浇筑法都是用来制作大型实心玻璃器的,这类玻璃器很多都是雕塑装饰品什么的。因为不是空心的,本来就没必要吹制。

    还有压制法,主要就是有一个口模和一个阳模,口模进玻璃液,阳模往下压制就行,一种器型要对应一套金属的口模、阳模。好处是不需要像浇筑法那样,每次都做一个新模具,繁琐费时。也不像吹制法,对玻璃匠的技术、经验有不低的要求。

    另外,效率是真的高,压一次就有一个玻璃器出来。

    不过压制法再好,限制也很明显。阳模下压、上抬,完成冲压,这样的工艺决定了这只能用来制作底窄口大的玻璃器,不然阳模就拿不出来了。另外,这个玻璃器还不能要求太薄,不然的话很容易失败。

    至于说这样制成的玻璃器表面不够光滑,那甚至不是最大的问题。

    马尔科看着玻璃液从辊子间挤压出来,大约是圆形辊子匀速相对回转,受力比压制法均匀,出来的玻璃板倒是没有不够光滑的毛病——旁边有人手摇曲柄,控制了辊子的回转。还有人专门负责给刚压出来的玻璃板喷水,帮助玻璃板能够迅速降温成型。

    毕竟之后是一排微微斜向下的辊子组成的传送带...这里通过传送带的‘拉力’,既能确保玻璃板的‘平’,也是让压出来的玻璃板不会堆积在出料口,影响后面玻璃被压出——所以玻璃板得快速成型!

    不然的话,还柔软的玻璃受重力和底部辊子形状影响,原本平滑的玻璃板肯定会变形。

    一块玻璃这样经向下的辊子传送带到底,玻璃板刚压出成型的位置就有人用玻璃刀给划了一刀。

    这时,附近的一根辊子还会在工人的操作下顺势上抬,再一震,玻璃就完整断开了。之后还接了水平的辊子带,传送不多远,会再被工人转移到一辆推车上——这些玻璃还得送去‘吹炉’退火。

    马尔科哪见过这样生产玻璃的?工序被拆分,看似分散,又所有人齐心协力。从生产上看是朴实无华的,可朴实无华的表面下,却比任何吹制玻璃的炫技更加有力量!

    源源不断的玻璃板被迅速生产出来,像是一条玻璃板组成的大江大河...人力当然无法与这种自然之伟力相比!

    第47章

    特鲁瓦位于瓦松王国中部偏北地区,一般夏季从六月开始,到八月……

    特鲁瓦位于瓦松王国中部偏北地区,

    一般夏季从六月开始,到八月结束。等到九月,秋天就开始了。而秋天可以说是特鲁瓦,

    或者说布鲁多大部分地区最舒适、最适合户外活动的季节!

    夏天太热,冬季太冷就不用说了。春天景色是挺漂亮的,

    但冬天的寒冷还没有散去,

    本地春天更有潮湿多雨的特征,

    怎么都不像是适合活动的样子。大约只有春季尾声的五月下半是例外,摆脱了冬天的严寒,阵雨也不再频繁。单独拿出来说,甚至比秋天更舒适。

    但那太短暂了,

    还是比不上秋天,有整整三个月可以尽情享受舒适的气候呢!

    今年特鲁瓦宫廷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让人记忆深刻,

    这里面‘冰淇淋’的出现居功至伟。事实上,几乎每个人都喜欢冰淇淋,

    他们在宫廷里品尝过后,

    还或无意或刻意地向外宣扬过——嗯,很难说这不是在借机炫耀自己能得到宫廷的款待。

    几乎没人不喜欢冰淇淋,

    以至于到了九月初,明明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了,

    在冰块还没耗尽的情况下,

    大家还是愿意品尝它们——尤其是一场愉快地户外运动过后,身体流汗发热时。

    “观看这些年轻人打网球真是最愉快的事了,

    多么赏心悦目,

    多么富有朝气!”上完今天的课后,

    干脆就来看学生们打球的安东尼,和自己的女儿海莲娜站在一起,

    欣赏地看着草坪上灵活动作的年轻人们。

    海莲娜点点头:“是的,经过路易莎郡主改进的网球,可比它们在修道院时有趣多了。尤其是针对球的改变,更具弹性的球,让人们可以在草坪上玩儿这个...过去网球基本只能在室内玩,有时候那是一件事好事。可在这样的好季节,谁不想在户外玩儿一会儿呢?”

    九月初,气候舒适宜人。虽然还有夏季一点儿余温,但只要避开一天之中最热的那会儿,户外就是个大乐园了。

    “穿弦球拍也是个了不起的创举,让这项运动更容易上手了。我曾在一个城堡里,见过他们的网球,并不是戴手套后用手击球,或者板子拍面,而是用羊皮蒙的拍面。或许路易莎郡主是受到了这类球拍的启发,才想到了穿弦球拍。”

    “穿弦球拍要轻不少,而且弹性更强,挥动击球都更轻松可控了。”

    ‘网球’这项运动,雏形在一两百年前就出现了。就像不少游戏一样,它最初是修道院里的僧侣用来锻炼身体、消遣娱乐的——修道士们理论上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自给自足的劳动生产,日常就是念经了。

    这种情况下,闲的厉害的修道士是有时间、有精力做各种尝试的。沉迷于做学术(神学)的有,对自然科学感兴趣的也很多,变着法开发有趣游戏消磨时间的更不会少,毕竟人性就是喜欢玩乐的。

    当然,修道院是‘清修之地’,所以大多数僧侣的游戏都是很健康的,至少明面上如此。因此,诸多发源于修道院的游戏,多数都是体育竞技类...‘网球’发源于修道院,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呢。

    最开始的网球和后世完全不同,就算路易莎亲眼见到,估计也认不出来。当时的网球不用球拍,大家都光着手,或者戴一副手套打球。球是用布紧紧包着头发或者羊毛制成,弹性也有限。

    当然,考虑到球场很小,球网贴地(有时甚至就是一根绳子而已),不会比小腿更高,这其实是足够的。

    要知道,当时有的规则甚至是不许球落地的,落地就算失分,得再开一局,这样的话甚至不需要考虑小球从地上弹起的问题。呃,还有的是室内网球,玩法主要就是让球打到墙壁、回弹、过网,这样就行,对小球弹性要求也不高。

    现在经过一两百年的演变,最初的网球游戏有了各种变化。有的还维持着最初的样子,从玩法到球本身都是。但也有新的做法——尤其是在网球得到某些大贵族的青睐后,发展出了单纯的室内网球,这大大影响了其他人,室内网球一下成了绝对主流了。

    规则变得越来越条理化,还很注重竞技双方的礼节(这显然是网球贵族化的影响)...另外,网球、球网、球拍也有各自不同的变化。只不过就像此时很多东西一样,‘百花齐放’才是正常情况,不存在某个正统、标准的‘网球’。

    所以路易莎将现代网球的很多东西带过来,大家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对劲。大家只当路易莎愿意这样玩网球,而她作为宫廷中顶顶重要的人物,人群中的中心,当然有资格决定一场网球游戏该怎么玩。而且经她改变,网球比赛也确实更有趣,甚至更有观赏性了,不是么?

    要知道,在宫廷里善于搞一些游戏,本身也是优点呢。

    路易莎现在就在球场上,和她做对手的是亚兰骑士。虽然亚兰骑士是男性,相对她有天然优势。不过她显然更熟悉这项运动,技巧更好,所以比分领先的是她——路易莎很愿意打网球,她上辈子小学时,就受某部动漫作品影响对网球很感兴趣了,之后趁着暑假还报班学了网球。

    甚至她上大学后,体育还选修了网球...当然,那时候选修网球,主要是因为她本身就会,期末考试就轻松了。

    这辈子生活在中世纪,各方面来说都很不适应。但事情往好处想,至少此时对女性的限制,比起之后几百年间,居然还算少的。

    包括体育方面,到近代很长一段时间内,西方主流认为女性就不该运动,因为运动会伤害女性脆弱的子宫,导致位移什么的......

    而往前倒回中世纪,女性虽然地位也很低,可大家骑马、鹰猎、参与户外游戏,即便是最苛刻的道学家,也只是‘颇有微词’的程度。

    现代人其实很容易有一个误区,认为从古代进入近代,女性应该更自由了——虽然多数人已经理解,女性在古代漫长时光里,地位是有一个不断下滑的过程的。但印象中,近代科学进步,生产力大爆发,尤其是不少女工出现,女性应该地位提升才对。

    真相并非如此,虽说生产力和生产方式才是古代男尊女卑的根本原因,毕竟农耕社会、冷兵器战争时代,男性是比女性强的生产者和士兵。而到了近现代,大机器生产,很多工人并不需要大力气,女性和男性的工作效率差不多,那理论上就该男女地位拉近了才对。

    然而,那是理论上,实际和理论是有差距的。进一步说,社会模式有其惯性,人的思想观念也会滞后于实际的生产力水平。过去几千年都是男强女弱,怎么可能一下就改变?甚至到了路易莎上辈子那会儿,受环境的影响,女性也或主动或被动的,不及男性选择多。

    事实上,越到封建社会末期、近现代初期,女性越谈不到‘自由’。华夏是这样,世界其他地方也大多这样。只不过当时西方工业革命,整个社会生产的财富增多,‘涓滴效应’之下,男性吃饱了时代红利后,有些好处也流到了女性那边。

    但这些好处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地位提高,基本就是一些物质上的好处、表面上的‘优先’(‘女士优先’显示绅士风度就是那时候开始的)...本质上倒和路易莎上辈子那会儿,选票政治下,候选人对选民的买通没什么不同。

    更多的福利,更多的自由,更多的政治正确....看起来都很好,可是社会不见得会更好,选民们也谈不到真正被尊重。

    他们安心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呆着,还能享受生产力发展带来的基本保障。可一旦想要更多,上升空间、真正的平等,baba,反而会处处碰壁,十分痛苦。

    总之,生活在中世纪,路易莎是能光明正大维持日常锻炼的。嗯,其实上辈子她和大多数现代年轻人一样,很难坚持体育锻炼,大约只有每周和球友约一次网球算是真正的锻炼了。倒是这辈子,条件不如上辈子了,她有了更健康的日常。

    不只是体育锻炼,她这辈子从作息、饮食等各方面来说,都健康的不能更健康了。

    主要是,中世纪医疗条件摆在那里,医生和药物都太不可靠了,路易莎只能信赖自己的身体本身。精心维护一个足够强健的身体,可能比任何做法都能有效延长生命,提升生活质量。

    这也算是她改进并在宫廷推广网球的原因吧...网球算是她很喜欢的运动,既能给她带来乐趣,又能锻炼身体。更别提,相比起此时一些主流的体育类游戏,它还要安全很多——此时主流的、女性可以参与的体育‘游戏’,就是骑马、鹰猎、九柱戏、射箭...这些了。

    骑马、鹰猎等需要动物参与的,其实风险都不低,就不说了。至于九柱戏、射箭之类,安全倒是安全了,可趣味性比不上路易莎改进过的网球,锻炼也不充分全面。

    现在路易莎就完全投入到了网球比赛中,虽然木制的穿弦球拍(弦是羊肠线制作的),和上辈子网球拍的手感很大不同,但习惯了就还好。她和亚兰骑士你来我往,63*00

    算是为观众贡献了精彩的比赛...当然,他们自身也完全沉浸其中了。

    一场比赛打完,路易莎就和亚兰骑士下场休息,再有其他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上场去玩儿。

    说起来,网球这一两年间,随着路易莎在布鲁多宫廷的地位稳固,真的是越来越流行了!大家都照着路易莎的样子去订做球拍、网球、球网。即使不是路易莎召集的比赛,大家也愿意按照她订下的规则,使用类似场地、球具,来上一场网球游戏。

    路易莎下场之后,立刻就有女仆端来了冰淇淋,当然,少不了亚兰骑士的份儿。

    路易莎擦了擦汗,拿起托盘上的高脚银碗,以及一个小银匙。银碗里是两个球的香草牛奶冰淇淋,完全按照路易莎事前吩咐做的——这个口味也不容易出错。

    网球赛后的人,只要愿意,都有一份儿。另外,如果有喜欢的,还可以要求加一些果酱、坚果、果脯什么的。

    满足地舀了一匙冰淇淋,路易莎愉快地对给她拿擦汗巾的雨果夫人说:“新的球做的很好,更轻更弹,别忘了赏赐制球匠...还有制鞋匠。”

    受限于现实条件,就像球拍一样,路易莎也没法复刻后世的网球。从她改进网球起,一开始是羊毛填充,外面包裹两层,一层是普通布料,一层是毛呢布的。这其实也是此时最好的网球用球了,普通网球,内容物其实包什么的都有,头发、树叶、稻草、碎布等等。

    甚至还有沙子、碳灰、石灰等的,可想而知,用这些填充内胆的网球会有多重多硬。

    之后路易莎先是给里层包裹布料外加了绑线,用特殊的绑缚法,可以在布料外形成大大小小的线绳三角,仿佛装饰图案——这当然不是装饰,外面还要包一层布料呢!这还是为了捆紧内胆,保证塞进稍多的填充物后,球不会轻易变形、将内容物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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