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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说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于是直接急刹车,往后一躺:“算了没关系,你就同情我吧,被那么多记者围攻欺负……”

    她的手放在他腰带的边缘。

    柔软的指尖擦过他结实的小腹,男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吸了吸气,小腹上的腹肌轮廓暴露无遗。

    他发出一声轻叹,语气非常真诚:“我真的好可怜。”

    ……

    千里外,单家。

    本来是个平静的夜晚。

    单善洗漱完,正趴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刷短视频平台——

    大数据中,她的推动内容除了滑雪便是花滑,出现的人基本都是熟面孔呢。

    认认真真地看完了一个以前同队的队友为即将到来的北京冬奥做的花滑相关纪录片,短短几分钟的视频节选,音乐响起,年轻的少女在冰面翩翩起舞,跳跃,旋转。

    趴在床上,同龄的少女一只手撑着下巴,时不时按个暂停,看一看她的分解动作,细品一番。

    看完了点个赞,手指一滑,下一个。

    这次刷到的是DK雪具店官方账号。

    这个雪具店推送的内容其实她也不是很敢兴趣,主要是她知道这是哥哥的金主爸爸之一,四舍五入也是她的金主爸爸,所以之前随手点了关注。

    金主爸爸是个挺年轻的富二代,留着寸头,还有纹身,一副东百社会老哥的长相,他坐在看似商店仓库的地上,视频的一开始,就是他粗着嗓子满脸阴沉——

    “这话我就说最后一遍,有些无良媒体,请你们不要再对任何人进行道德绑架。”

    单善挑了挑眉,刚想划走这条视频的手指停了下来。

    然后她就把今天下午发生的,所有的,她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看了个遍。

    社会哥不愧是社会哥,都不知道他哪搞来的这些音频呢,视频里,从角落拍摄,拍摄了一个记者对着一个退役选手的围追堵截——

    问他两次冬奥会遗憾淘汰是否不甘心。

    问他知不知道人们对他的期望有多高。

    为他知不知道多少人因他的离开而失望。

    问他为什么退役。

    问他是不是对自己丧失了信心,所以才离开国家队。

    视频里,退役选手的面容平静,只是在被疑问“是否想过复出”时,他沉默了。

    再开口时,他没有逃避,只是回答模棱两可,他平静地说出任何一个选手都对那个比赛台的向往。

    沉默半晌。

    单善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看着视频里,那个不甘心的记者追问,听说您退役还真是因为逼不得已,家里人,您的妹妹啊……

    当镜头扫到了被提问的人,脸上的冰冷与抗拒时,单善手一滑,直接退出了短视频软件。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床上的少女保持着最开始的趴窝姿势没有变,也不知道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多久……

    此时,手机又震动,她抬起手狠狠地揉了揉眼睛,伸脖子看了眼,微信来电:戴铎。

    想也不想,直接挂掉。

    对面大概是被她挂掉语音通话的举动震惊)沉默了两秒,开始疯狂输出——

    【戴铎:?】

    【戴铎:你有病?挂我电话?】

    【戴铎:你在干嘛?】

    【戴铎:身边有别人?】

    【戴铎:接电话。】

    【戴铎:有没有礼貌,我数三声——】

    然后他根本没数。

    第二通电话直接打过来。

    大有她敢不接他就敢打一晚上电话的架势。

    单善被他吵的耳朵疼,这次接了他的电话,只是没说话,对面“喂”了声,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这边沉默一片,气氛不太对。

    于是想说的话憋了回去,那嚣张又刻薄的嗓音收了收,少年的声音略微沙哑:“你在干嘛,不接电话?”

    没得到回答。

    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小小的吸鼻子的声音。

    戴铎:“……”

    戴铎:“什么意思?”

    戴铎:“你哭了?”

    戴铎:“操,你是不是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没等她吱声,他直接暴躁挂了电话。

    ……

    崇礼。

    公寓内。

    男人靠在床边,看着床上被窝里拱起来那一团。

    喉结滚动,墨色的瞳眸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鼻息之间呼吸出的气息越发灼热,突然,他微微眯起眼,手背的青筋刚刚凸起——

    不远处,手机疯狂叫嚷了起来。

    吓了他一跳。

    单崇稍微坐起来一些想要把手机拿过来关机,看了眼来电,是戴铎。

    他直接给挂了。

    然而这个神经病几万年没打电话给他,堪称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但决定要给他打,那就是挂一个,打一个——

    单崇前所未有想把他拉黑。

    然而犹豫了下,他还是接了,嗓音沙哑“喂”了声,他语气很不耐烦:“你最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在干嘛?”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上去特别不友好。

    小姑娘听见了动静,从被窝里拱出个脑袋,盯着单崇的手机,此时此刻小姑娘唇瓣水泽明亮,唇角还挂着不同颜色的一点东西……男人盯着看了一会儿,压根不在意手机里在说什么。

    见她毫无察觉,只是满脸犹豫了下爪子扒拉了下他的手,试图抢过手机骂人什么的……

    这个戴铎,就不能干点好事?

    对于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恶劣,男人根本没得反应,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拍了下小姑娘蠢蠢欲动伸过来的爪子,顺手把它抓过来捏在手里,揉了揉,懒洋洋道:“抱媳妇儿,怎么了?”

    她拼命抽回自己的手。

    奈何他手劲太大,她根本抽不回来,一使劲忍不住“嗯”地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闷声,电话那边一下子安静了,单崇也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

    卫枝一下子就凝固了。

    男人懒洋洋地翘了下唇角。

    几秒宁静,就听见戴铎在电话那边喊:“你妈的,单崇!你能正经点不!今天的采访视频流出来了,你妹那个神经病在家里哭,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她她哭的那么真情实感的时候知不知道她哥是个没有心的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来了

    102.从此君王不早朝

    [VIP]

    如果说在某个特定圈的人群中,

    一定要有一个人担任爱哭包、被所有人哄着、捧着的角色的话——

    在卫枝的圈子里,此角色的担当人是卫枝。

    在单崇的圈子里,在卫枝出现之前,此角色的担当人是单善。

    单善是个奇怪的人。

    从小时候开始,

    她就是个被路过的大狗看一眼也会吓到嚎啕大哭的狠角色,

    从小到大,

    把她弄哭过得生物包括不限于会飞的蟑螂,

    会叫的知了,

    邻居家的阿拉斯加,

    小区里怀孕看似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单家妈妈总是笑眯眯地对别人说,不是娇生惯养的问题,

    怎么养的单崇就怎么养的单善,吃一样的奶粉和一样的米,

    兄妹二人养出了南辕北辙的性格。

    单善就是眼泪里泡着长大的小公主。

    吹着鼻涕泡的时候就懂怎么用眼泪哄哥哥手上的最后一颗奶糖。

    从小的时候单崇曾经怀疑这个妹妹可能是跟隔壁床的抱错了——

    至于长得像的问题,初中生物有教,根据生物的共同性,科学证明,哪怕是一条狗养了几年,都会和主人长得很像的。

    这份疑虑一直持续带到兄妹二人在刚开始学加减乘除的时候,

    他们一个穿上冰鞋,一个穿上雪板,纷纷投身于冰雪事业。

    单崇记忆中,那是个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天。

    刚加入省队的他每天都要训练到很晚回,

    这天他饥寒交迫中好不容易扛着暴雪归家,

    打开家门等着他的不是站在厨房做饭的父母和同样训练完归家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的妹妹……

    家里空无一人。

    灶台上有做了一半的炖菜,

    炉灶还热乎着,

    炖菜里的土豆还很生。

    单崇从邻居的嘴巴里得知妹妹训练事故,现在家里人都已经在医院,走的时候很匆忙,只来得及让邻居通知他一声。

    赶到医院,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单崇正巧看见急诊科手术室外医生叹着气与父母摇头,说什么“先谈保命”之类的关键字……

    其实具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单崇也不清楚,他只记得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原本说五六个小时的手术做了将近十个小时,妹妹从手术室推出来,护士高声吆喝着“单善的家属在吗”。

    护士的声音中气十足,惊醒了守在手术室外昏昏欲睡的他。

    单善再次出现。

    早上出门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妹妹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下半身左腿膝盖以下,右腿大腿往下,白色病床床单覆盖的地方都不详地塌陷,本该是两条腿处空空如也。

    单善已经从麻醉里醒了过来,看着围在周围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她没有掉一滴眼泪,而是在单崇伸手过去抚过她脸蛋时,伸脑袋蹭了蹭。

    “没事,哥哥,我已经不疼啦。”

    这一天,单崇过去十几年的疑虑被打破了。

    单善果然是他妹,亲生的,没抱错。

    因为她很坚强。

    坚强得或许比单家任何一个人都值得敬佩,面对毁掉的双腿,毁掉的她所热爱的花滑,毁掉的人生,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后来她还是,为了蟑螂大呼小叫,为了一颗糖或者一块巧克力嘤嘤嘤嘤,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也没有抱怨过命运。

    刚开始,大家会刻意地避开关于花滑或者是学校的一切。

    只到某一天,没来得及换台的电视里播放着花滑相关的新闻,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笑了笑,说就看看呗——

    没什么了不起的强大心脏,也没有什么值得讲的励志故事,一切显得是浑然天成般自然的顿悟,某天某刻突然醒悟,生命中好像也有比忙着自暴自弃更重要的事。

    而单善,只是比普通人更早几年懂得这个道理。

    有时候单崇他们都快忘记了,单善其实还是那个爱哭包。

    只是她很少再为自己的事情掉眼泪。

    她学会想哭的话,就躲起来哭。

    谁也不知道——

    单崇从大跳台摔下来那次,她木着脸抱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在手术室前守了一个白天,回家洗了脸,瑟瑟发抖地缩在床铺角落里啪嗒啪嗒掉眼泪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单崇宣布退役的那天,她依然吃饭喝水睡觉,甚至劝哥哥要想开点没有什么比健康活着更重要啦……然后回到房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知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冰面的那一刻,她把那一年没来得及流的眼泪全部还了回来;

    单崇重返大跳台把视频发短视频的那天,她哭;

    给单崇打电话告诉他妈妈还是不同意,挂了电话,她又哭……

    今天,看到哥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对复出的渴望,看到哥哥为了维护家人顶着记者与所有不明真相的人们的非议,闷不吭声。

    她又不争气地掉眼泪,愧疚,自责,自我厌烦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如果几年前的那一天训练,她能够再小心一点;

    如果那一天的她没有去参加训练;

    如果那冰刀没有从她的腿上划过;

    如果她的伤口没有感染……

    如果不是她。

    闷在被窝里,单善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哭到昏天暗地。

    就好像千里之外,站在聚光灯下,被记者质疑、盘问、有苦不能言的人不是单崇,而是她单善——

    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宁愿这样。

    眼泪像是开了闸,决堤,她丝毫不畏惧某一天她可能就这样把自己的眼睛直接哭成半瞎,其实那也无所谓……

    毕竟除了这她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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