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卫枝愣了愣。捡起乌龟屁垫,茫然地看了半天,视线定格在小乌龟屁股上那歪歪扭扭的缝线上很久,才反应过来:遭了哦,小乌龟忘记还给他了。
她举着小乌龟,转身问姜南风:“南风,你看,我把这个忘记了,怎么办?”
姜南风看着赤脚踩在地上的小姑娘,高高举着手里的小乌龟屁垫,小乌龟的尾巴戳在她的脑门上,把她的留海戳乱了也浑然不觉。
头发被睡衣蹭有一点点乱。
身上还穿着小熊的睡衣。
她现在看上去就跟睡衣上的那只小熊一样,笨拙又可爱,恐怕此时此刻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不会不心动。
“扔了吧,”姜南风冷酷地说,“又不值钱,而且都坏了啊。”
并不知道姜南风在琢磨什么,卫枝慢吞吞地“哦”了声,自顾自地放下小乌龟,手无意识地从龟壳上拂过——
小乌龟上面沾过的已经干了。
这会儿摸上去毛茸茸、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点的暖意。
把它又翻过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乌龟屁股上的缝线……
从得到它的那一天起,卫枝想都没想过有一天它要在垃圾桶里躺着这件事。
所以犹豫了几秒后,她放下乌龟,拿出手机,给才道别不久的那个人发了条信息。
果然没过多久,对方回复了。
不是让她把小乌龟扔掉,而是就两个字——
下来。
……
卫枝随便裹了件外套就下楼了,拎着那几只小乌龟。
到了大堂没看见人,她双手推开大堂的门,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黑色的棉衣外套,外套肩膀上还有落雪。
她愣了愣。
此时一阵夹杂着冰雪气息的风吹来,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抬起头借着酒店门口的橙黄灯光,才发现外面确实是下雪了……
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大概走了一小段路。
她打喷嚏的声音让原本背对着她站的人回过头,看见就穿了个外套、里面明显是睡衣的小姑娘傻站在酒店门前,胳膊肘上挂着三只绿油油的王八,这会儿正用另一边手轻轻揉鼻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边懵懂地望着他——
酒店大堂外橙黄的灯光在她的头发上度了一层光晕。
她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脸望着他。
“怎么穿这么少?”
男人的嗓音微低,带着一丝丝疲惫的沙哑,融入冰雪中,却显得异常的温和好听。
单崇今晚和背刺他们出去喝了点,不多,没到醉的程度。
回去的路上,没喝酒的老烟开车,他正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就收到小姑娘的信息。
看了眼,原本是想要让她自己带走或者扔掉,但是放下手机,想了想,他还是缓缓睁开眼,回了她那两个字。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见面。
眼下,他眉眼不似白日里凌厉。
与那个拎着她脚踝把她拖过来拽过去的人判若两人。
卫枝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随手紧了紧穿着的外套,向着男人走了两步,顶着外面满天的飘雪,沉默地把乌龟交给他……
男人随手接过。
她看着小乌龟从她手肘一点点滑落,最后一点绑带轻轻扫过她食指的指尖,然后完全脱离。
此时,一粒雪珠飘落在她的睫毛,她感觉到一丝丝冰凉,眨巴了下眼。
于是雪珠滚落,融化成了一滴水,湿润了她的眼睫毛。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好了。”
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吸入冰凉空气时,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肺部都在颤抖……好在开口时,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什么端倪。
男人拎着乌龟站在那歪着头望着她,看雪花逐渐落在她的发梢,想了想,唇角翘了翘:“嗯,回去吧,我看你进去再走。”
一样的话,曾经也发生过,那时候卫枝也没怎么当回事——
可是也许是今天雪具大厅前的夕阳太昏沉。
也可能是今晚的落雪发寒得太到位。
要么干脆就是别的什么原因吧……
破天荒地没有一步一指令,转身就离开,她站在原地没动,缩在外套下衣袖下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闭了闭眼。
她终于还是接受了一个现实——
就算是雏鸟情节吧。
原本是没什么的。
直到乌龟物归原主的那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这十天在这冰雪之城的生活,无论喜怒哀乐,都真正的结束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那也只与她有关。
而她的离开不会在这小小的雪城激起半丝涟漪,明天太阳东升,落雪依旧,山顶雪场的雾凇又会迎来很多慕名前来的人……
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抱着雪板钻进野雪区拍照打卡,谈天说笑,雪场依旧热闹。
突如其来的想法毫无理由,没有逻辑——
只有她被留在了明天的昨日。
她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像下午那样迈出冷静的步伐离开,抬起手,拂掉了睫毛上落的雪花,说:“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说出口可能就有点后悔。
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嘲笑,然后被当做一个笑话分享……
可是脑海里的画面走马灯般蜂拥而至时,她根本没有思考与组织语言的缝隙——
他教她穿鞋。
他教她穿板。
他跟在她身后,教训她的视线,提醒她的动作。
他跪在地上,一次次将摔倒在地上的她拉起,然后自己在若无其事地拍拍膝盖上的雪站起来。
他膝盖顶着她的雪板,一只手压着她的雪板,另一只压着她的脚,告诉她什么叫拧板。
他站在雪具大厅前,摘掉她的地摊货雪镜,将手里的M4雪镜戴在她的眼睛上,告诉她,以后就不用天天在缆车上擦雪镜的雾气了啊……
或许滑雪本身就是这样的,每一个初学者,都曾经是这样被师父手拉着手带着推坡,带着入门,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归入人海之中。
夹杂着雪的夜风都吹不醒她发热发胀的脑子。
“不会。”
男人沉稳低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只要你想到滑雪,就可以来找我,冬天有张家口崇礼、新疆阿勒泰,夏天有广州、成都、哈尔滨融创。”
她茫然地抬起头。
男人摘了手套,用还带着余温的指尖,不亲密也不逾越地在她眼底轻扫而过。
“会再见的。”他说,“所以,别哭。”
▍作者有话说:
五百评二更,你们阔以的!
——致力于推广冰雪事业不懈斗争的作者不正经科普时间——
平花②刻滑③公园
皆为单板滑雪基础滑行之外的进阶分支玩法
平花:滑行中加入各种跳跃、旋转、压板平衡等板上花样动作
刻滑:极限立刃滑行
公园:地形道具自由式(包括不限于:杆子,桶子,U型台,小中大跳台)
衍生物:刻平
大佬专属,高速立刃滑行还能转圈圈蹦跶,会刻滑的可能刚学一年,会平花的可能刚学一年,但高级道上刻平的一定是个有年头的大佬
找教练tips:会滑的不一定会教,不会滑的一定不会教,找教练前瞅准喽,先让他走曲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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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幼驯染
[VIP]
道别了单崇,
回房间的路上什么也没发生,就是小姑娘面容严肃,唇角紧抿……直到进了电梯,无意间,
卫枝抬眼看了一眼电梯间镜子投影里的自己,
那一瞬间毫无理由地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哗”地喷出来。
蹲在电梯里,
她哭了个昏天暗地,
直到电梯到达她的房间坐在楼层,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姜南风站在电梯外面……
看着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她连“我就知道”这四个字都懒得说。
“有谁死了吗?”她面无表情地问,“值得你伤心成这样,
没出个人命我都不太服气。”
姜南风是真的不太意外。
卫枝从小就是个哭包,摔了哭,收男生小纸条哭,小学考试八十五分哭,考一百分也要哭,有挫折哭,
没挫折还是要哭,哭哭哭——巅峰事件是高考放分那天,她打电话给姜南风,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把后者吓了一跳,
还以为她考哪科忘记写名字……
后来才知道她考了603分。
而高考前的三次模拟考,
她的分数是602,
601和608。
“才不是,
”卫枝抽泣着走出电梯,颇有一翻失魂落魄的味道,“只是想到明天雪场还会开门,正常营业,还有人能继续滑雪,我就突然很伤心。”
“……”姜南风自然不太懂她这其中的逻辑,也不想问,伸出手递给她纸巾一边嘟囔,“我替雪场老板谢谢你这么真诚的‘祝福‘。”
“你不要刻薄,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到明天太阳还会升起都会想哭的。”
“你自己知道自己脑子不太正常就行,”姜南风絮絮叨叨,“下去见着你那便宜师父了?这回好好道别了?不会再和刚才一样,灵魂不在家了吧?”
卫枝的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腔音:“我刚才也没有灵魂不在家。”
姜南风才不听她胡扯:“所以道别了吗?”
“嗯。”
“微信好友有删掉吗?”
“为什么要删,”卫枝说着,提到师父,又啜泣一声,眼泪又要流淌出来,“还要找他继续学滑雪的。”
“不嫌弃他是个诈骗犯了?”姜南风问,“中午是谁搁床上抱着被子一边骂一边把手机里存的所有比赛视频都删的干干净净的?”
卫枝吸了吸鼻子,语气软趴趴地,满脸人畜无害:“下午在公园听他们说了,诈骗犯一节课六千块。”
姜南风:“然后呢?”
“他不收我钱,”卫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姜南风:“……”
……
第二日。
飞机在蓝色苍穹留下一道清晰的轨迹,最终稳稳降落南城。
十一月的南城,才刚刚进入秋老虎猛烈袭来的季节,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热浪席卷而来,蜷缩在座位上的小姑娘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猝不及防被热气流糊了一脸。
揉揉眼,她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往窗外望了一眼——
外面的景色是蓝天白云,天朗气清,入眼所见,均是一片绿色的山与农田,不见白雪皑皑。
打开手机取消飞行模式,跃入眼帘的便是她上飞机前停留在的天气界面,南城的标识后面画着个大大的太阳,气温31°C。
在南城下面紧紧挨着的便是张家口,崇礼区,气温-7°C,图标上还有雪花的图案。
崇礼又下雪了。
来不及多琢磨,刚刚联通了网络的手机活跃起来,微信上的未读信息一条一条地往外跳,分别来自几个小时前和几分钟前——
二个小时前的。
【妈妈:到了吗?】
【妈妈:约了你韩叔叔和张阿姨,晚上一起吃饭。】
【妈妈:一会儿南风家司机会去接你们,你先自己回家洗漱,不要邋里邋遢的,给人不好的印象。】
一个小时前的。
【阿爸:晚上和韩家吃饭,你妈约的,怨不得我。】
半个小时前的。
【韩一鸣:到了没?】
【韩一鸣:晚上我约了朋友,不去了,你自己和家长吃饭,可以吗?】
【韩一鸣:到了给我回电话。】
打开微信界面,除了这三位身边人的私聊,还有一些没看的微信群,朋友们在里面瞎聊……
然后也没什么了。
往下拉,蜡笔小新头像还停留在昨晚他让她下楼那部分,戳他的头像点进朋友圈,倒是在一个小时前更新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