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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踩着厚厚的积雪,她慢吞吞往高级B道那边挪,看着单崇穿好板,在B道坡上往前颠巴着挪了挪,转头对她说:“来。”

    卫枝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刚想站他雪板上,还在考虑是不是用两个手指头象征性地拽着他的衣服那么站,就听见男人说:“坐。”

    ……这一个单字给卫枝整懵了。

    十分钟后。

    单崇站在高级B道入口,踩着雪板,目光平静。

    在他的双腿之下、两个固定器的中间,坐着个小姑娘,她双手抱着他的前腿,两条腿勾起来,放在他前脚固定器前面那一块雪板上。

    像下面娱雪区坐雪上滑板的小孩。

    好在周围没人看她,大家好像对这种姿态习以为常——

    然后单崇出发了。

    这次没有一个磕磕巴巴的人在前面拖延时间,他的滑行速度很快,立刃也很高,卫枝只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一会儿左边半拉从地上擦过,一会儿右边半拉从地上擦过……

    就像那什么,楼下菜市卖油盐酱醋的小卖部门口摆着的投币玩具小飞机。

    忽略掉这个姿势可能不太好看。

    就还蛮好玩的。

    到了公园,众目睽睽之下,卫枝慢吞吞地从男人双腿之间爬出来,拍拍屁股上的雪,整理了下头发,面色无比自然:因为经过上午的教训,她已经深深地知道了一点,这种时候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一瘸一拐地找了个道具旁边的小凳子坐下。

    今天因为单崇来了,公园里的人依然很多,花宴早早就到了,和卫枝招招手打了个招呼,就蹦跶在距离小姑娘最近的那个box前面开始努力——

    在box上面做一个Backside

    Boardslide,然后下道具,是公园里一个比较普遍、好看且入门的动作,放各种板类运动,这个动作的中文俗名叫“横呲”。

    只见身材高挑的小姐姐放直板来到道具前,稳稳上道具,然后在道具上起跳,保持着核心不动的情况下,后脚伴随着胯部借力往外一蹬,扎成高马尾的五彩辫子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板稳稳地从box上保持着横版动作通过——

    到了box尽头,轻盈收腿,后脚先落道具,滑出道具。

    周围一众掌声响起,卫枝尤其卖力。

    这属于热身,然后花宴又换去了真正的高台上,那就是一个特别高的坡,虽然不如八米台那么大规模,但是做一些非高难度转体错错有余。

    花宴起速上台,到了最高点时,腿部往上拉,而后,只见她顺着出坡力道,抓着双脚固定器之间,侧团翻转一周半,在空中利落转身后,人舒展,板落地——

    double

    540°。

    卫枝只来得及看见,她荧光粉的卫衣,和压在黑色安全帽下面的五色发辫,尤其耀眼。

    而紧跟她之后,另外一抹黑色身影也上了道具。

    男人身形修长,上道具的动作更加干净利落,整个人如同一张调整尚好的弓,起跳,整个人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滞空感,再团身,侧翻,黑色的板犹如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板底方向朝着卫枝,快速旋转三周,稳稳落地!

    Double

    1080°。

    整个公园响起的掌声和口哨声,比刚才更加响亮。

    卫枝捏着自己的手套,看到发呆——

    就,论电视机里的人走出来了,是什么体验。

    “转的时候犹豫了,你。”

    单崇摘了护脸对花宴说,“上台以后,转动分轴转和拧转,这个不用我再告诉你……你要知道的是double这个动作更合适轴转,重心别躲,别用腿去带,腿一蹬核心散了,就容易往下掉。”

    花宴:“忍不住想蹬,越想翻越蹬。”

    单崇:“去雪包练单周侧团转,我看着,动作对了再上高台。”

    花宴闻言,也没顶嘴,老老实实抱着板就去了。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公园里的气氛逐渐活跃,呲杆的,飞桶的,后来也来了几个踩着雪板好像就能起飞的大佬,但是他们飞的都不如单崇最开始的那一下惊艳——

    大多数人都是来请教他的。

    但是他很少上高台,除了最开始给花宴演示了个double系列的侧团三周空转,接下来就站在旁边,指导花宴侧团单周空转的技巧。

    男人摘了板,随手扔到一旁。

    一只手虚放在花宴的腰间,让她以自己的手为轴心点转——

    他就站在雪包旁边。

    面对从远处踩着高速而来上雪包的人,他丝毫不退缩。

    每次都让花宴的腰正好压着他的手过。

    当然经常是翻不过去的。

    侧着摔下去,有时候单崇手慢了没扶住就是“啪”地一声,还巨响。

    “核心散了,来。”

    “腿在干嘛,别蹬。”

    “还不如上次做得好,再来。”

    “核心,轴,转。”

    公园气氛热络。

    卫枝第一次看见单崇是怎么上课的,可以说是给她上课的时候一模一样冷酷无情,人家摔了不仅不安慰还让检讨为什么摔可能是他最爱干的事,没有之一。

    ……

    下午三点,大家还在各种道具上练活。

    单崇接了个电话,要下山一趟,挂了电话回头一看,坐在公园旁边小凳子上的小姑娘捧着脸,看着花宴一次次地跳高台,看得一脸认真,如痴如醉,十分向往。

    暼了眼花宴,心中默默给她的计划通点了个赞。

    他走过去,拖起自己的板,就要带小姑娘下山。

    公园在半山腰。

    他们出公园时,一抹火红的夕阳挂在山头,将落未落。

    刚出公园,卫枝余光就瞥见从身后的山头,已经空无一人的雪道,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快速逼近——

    和记忆中的一幕异曲同工。

    但又有所不同。

    那人的滑行速度很快,但是明显没有要奔着他们来的意思。

    他是右脚前,在前刃的时候,整个雪板的立刃高到几乎能够让山下的人看清楚他整个完整的板底……

    然后翻板很快。

    一个灵活的起伏,他的板就从前刃横切变成了后刃!

    高高的立刃让他的雪板在到了下午时间已经不太好、充满了各种划痕的雪道上留下清晰的深刻痕迹,看上去霸道极了!

    那人的身形飘逸,伴随着每一次的换刃,两只手交换,轻扫过雪面。

    到缓坡时,他的高速滑行并未降速,而是保持着高速刻滑的状态,于某个后刃开始拧身,起跳,在空中转了数圈后,前刃稳稳落地——

    雪板带着人重重落在雪道上,溅起雪花,他的身上还是冲着山上,以倒滑的形式,肆无忌惮地又往下滑了几十米!

    高速刻平!

    那白色身影,犹如一道闪电,从卫枝与单崇的身边路过。

    雪板划破雪面发出好听的沙沙钝响,卫枝的眼睛根本没办法不跟着那人的身影跑,而单崇全程只是抬了抬眼皮,扫了眼路过的“白衣人士”脸上戴的新雪镜。

    压根没把那个人放在眼里。

    单崇弯腰穿上自己的板,一边慢吞吞地说:“看一下午公园什么想法?等你以后学会换刃,立刃,然后熟练基础滑行,就可以开始进修自己想玩的方向了……一般玩到后面什么都会一点,但是刚开始专精一个,买板有个方向,进步比较快。”

    他说着,已经在琢磨告诉她,刚开始学买板也不用买太好的,毕竟公园么,废板。

    新手有时候上下道具姿态不对,板折了常有的事。

    就让花宴或者颜颜,把自己当年用的入门板白菜价卖给她捣鼓就行……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

    就看见面前的小姑娘慢悠悠地收回追随某人而去往山下的目光,那双圆眼里,星光璀璨闪烁,满脸期待地说:“我要学刻滑。”

    单崇:“……”

    单崇:“?”

    这徒弟不能要了。

    单崇:“你自己走下去吧。”

    卫枝:“?”

    ▍作者有话说:

    崇爷:戴铎,给yes

    二更来啦

    公园好看但危险,刻滑yyds(夹带私货)

    31.有没有人在偷偷看笑话

    [VIP]

    最后下山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有一种捏着鼻子强忍暴躁的味道。

    到了山下,单崇摘了板,随意踩了一脚就把板勾起来挂在肘间,想了想问卫枝:“明天几点飞机?”

    “八点多,

    早上。”

    她说着,

    那句“不用送啦”已经到了嘴边,

    谁知道对方只是平静地“哦”了声,

    完全没有想要提出送行的意思——

    可能是舍不得油费。

    以及八点飞机,

    那意味着五点多就要起床准备进机场,

    神经病才起那么早就为了送机。

    讲道理卫枝自己也是有逼数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让人家送的想法,

    但是他这客气都不带客气一下的……

    未免也太人间真实。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山,

    橙金色的光洒满了已经被滑得泥泞不堪的雪道上,金色的光芒和沟壑里的阴影膈膈楞楞的,但却不难看……

    像是橘子汽水打翻在了冰沙里。

    背后是熟悉的雪具大厅,滑完准备回家的雪友们出出进进,他们好奇地歪头看着站在雪具大厅门口相互陷入沉默的男女——

    男的一身昂贵的专业雪服,抱着公园专用著名雪板Burton

    立在那,

    垂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甚至没穿雪服和雪鞋,羽绒服加雪地靴,看上去毛茸茸的一团,黑棕色的头发披散着,伴随着夜幕降临起的夜风,

    吹得有些凌乱。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男人身后的木架子上,

    有些人正站在那,

    悠闲地用喷枪吹掉雪板上的板。

    明明是这十天看到习惯的画面,

    此时此刻卫枝却突然起了看不够的心思……

    她盯得很认真。

    就像是要将那个角落里的每一处印记甚至是斑驳处都印在脑子里。

    直到站在她近在咫尺的男人开口:“想说什么?”

    卫枝收回目光,看看单崇——打从知道他就是眼镜布大佬后,第一次正眼看他——她有点儿憨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挠了挠发鬓:“那我明天就回家啦。”

    男人停顿了下,几秒后,轻轻“嗯”了声。

    轻描淡写的单音节应答,并没有带多少情绪。

    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卫枝走了,他还有很多徒弟在崇礼,马上接近年关,会有更多的朋友、徒弟、仰慕者从五湖四海赶来……

    到时候,他们会一起撸串,一起喝酒,一起坐在破烂沙发上看看恐怖电影,闲时一起聊天,讨论滑雪的各种技巧——

    这个冬天还那么漫长,雪季才刚刚开始。

    他们都有自己要实现的小目标吧?

    所以大家都会一直前进,不会对昨天有丝毫的留恋。

    想到这,卫枝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起头,对站在夕阳拉长的她的影子尽头的男人说:“好歹是最后一天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不重要。”

    男人不咸不淡地应着,那句“只是如果你以后想专攻刻滑我就把你拉黑”这句话硬生生强吞回肚子里。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被逐出师门的鬼门关走了一趟,垫了垫脚,冲他摆摆手,笑容灿烂:“那再见啦!”

    他不再搭腔,暼了她一眼,便无声地冲她摆摆手,抱着板转身走向雪具大厅。

    卫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在男人转身的同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呆呆地站在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具大厅的门后,她停顿了下,这才转身,慢吞吞、一瘸一拐地离开。

    ……

    酒店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

    卫枝和姜南风是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当天晚上她们就要把散落在房间里各种零碎的东西塞进箱子里。

    “所以有好好道别吗?”随手将一袋化妆棉扔进箱子里,姜南风单手支着下巴坐在床边,懒洋洋地问,“说了很多话吗?没有很丢人的哭鼻子吧?你看上去真的是那种随便风吹草动就会哭出来的人。”

    “没有。”

    卫枝认认真真地把一件雪服叠好,放进箱子,那句“没有”谁也不知道她否认的是哪一句……

    于是提问的人索性放下手,撑着膝盖,弯腰凑近她,试图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她不让她看,转身去捡别的东西,从衣橱里拿一条背带裤的时候,背带裤的钩子“哗啦啦”带下来几只毛茸茸的绿色玩偶,掉落在她的脚背上,弹开,落在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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