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万符归一
还是越城女高，是昨晚他们去过的天台。10楼的天台，不算太高，张梦雨站在天台边，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不断往下滴水，点点滴滴落在脚边，聚成一滩。
她脸上亮晶晶的，眼睛红彤彤的，是在哭吗？
亮晶晶的泪水下面，是淤青肿胀的脸颊和嘴角。
原来那些脸上的伤痕，是生前就有的。
日光柔和，逸夫楼外那颗樱花树，开得正灿烂。
风轻轻吹起，樱花花瓣飘飘摇摇飞起来，女孩飘飘摇摇跳了下去。
颈椎在樱花树的枝干上折断，摔在水泥上，手脚扭城异样的形状。
她浑身抽搐，眼睛圆睁，斜向上看着。
顺着她的目光，是高二三班的窗户，窗边挤满人头，其中有熟悉的面孔，面露惊慌，一闪而过，是于恬，于恬身边还有个女孩，整个人在剧烈战栗，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看不清面貌——李玩只能去看她胸口的名牌。
可偏偏，头又开始痛了。
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她抬指抵在自己眉尾，稳住心神，用力看向那名牌。
陈枝棉，她叫陈枝棉。
眼前黑掉，李玩撤掉搭在尸体上的手，脸色苍白地瘫在椅子里，指尖还残留着尸体刺骨的冰冷，从指尖绵延全身，让她有些发抖。
她苦笑。
她可以看见死者生前的记忆，却看不见自己的过去。
她完整的记忆是从遇到楚湘之后开始的，但在那之前——她一直飘荡幽魂，直至无意中撞出阴阳缝，来到人界。
那段时间里，她唯一的记忆，是有人用一把匕首，刺入她的胸膛，冰凉的匕首，苍白的手，剜心的痛。
可惜，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这段记忆总是不受控制地袭来，让她痛彻心扉。
她喘着气，又拿起电子烟，余光瞥见晏辞指尖金光凝出：“我们这些成不了神的废物，就不牢上神费心费力了。”
晏辞慢慢放下了手。
小满乖乖巧巧捧着楠木盒子，端到李玩身边给她换上新的安魂香：“老师，你看到了什么？”
李玩叹道：“她的确是跳楼自杀的。但是——晴天，但她身上都是水，脸上也有伤。我想，是有人欺负她，她受不了压力，才走到这一步。她死的时候，目光看向教室。窗边有两个女孩，慌乱很明显，一个叫陈枝棉，另一个就是于恬。”
小满突然情绪低落起来，抿起嘴，头也低了下去，手搭在停尸床边沿，紧紧攥住，骨节有些发白。
他的眼睛天生就是金色齿轮状的，在遇见李玩之前，他不会把那双金色齿轮状的眼睛藏起来，走到哪都被人欺负。
被人欺负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懂了。
李玩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小满，没事，都过去了。”
小满点点头，扯出个笑脸：“是的老师，都过去了。”
晏辞突然问：“接下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不是很礼貌，像是故意问个问题要破坏面前师徒情深的氛围。
所以李玩没有理他，摸出朱砂针开始缝补尸体。
晏辞干脆站到她身边，低俯下身，撑在停尸床上看着她：“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他的声音变得轻柔柔的软绵绵的，还有些苦涩。
李玩没好气地笑了：“生气？你是上神，我哪里配生你的气？”
她没想到，晏辞居然道歉了。
垂了下眸，恭恭敬敬，字正腔圆：“对不起。”
李玩愣住了。
一个监管者，一个神仙，竟然会跟她道歉？
晏辞看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继续轻声道：“我不该那样说小满，以后不会了。”
晏辞看她的眼神真挚而急迫，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恳求。
那一瞬间，李玩觉得做错事的是自己。
他想干什么？
她突然又开始头痛，蹙起眉头。
小满起身，推开晏辞：“你能不能离我老师远一点啊？你看不出她现在很难受么？我看你才会害了她呢！”
晏辞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低沉落寞，甚至有些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李玩觉得看到晏辞这样的神情，心里不好过起来，吸着安魂香叹了口气：“行了小满。上神这两日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也大度些，就从此翻篇吧。”
小满明显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巧巧站到了李玩身后，鼓着腮帮子瞪着晏辞：“也是，我们才犯不着跟你生气。”
晏辞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又是尸解。”
张梦雨的尸体还没有缝合完，血肉模糊之中，白骨裸露，黑色液体从那些血肉和白骨之中涌出来。
晏辞抬手，金光符飞出，压在尸体之上，黑色液体回流回去，扎在外面的白骨再续，血肉也一点点凝合，断裂的头颅回正，脸上的青红淤肿全部消散，变成了一具完好无损的尸体，如果不是皮肤青白，一点都不像死掉的人。
李玩忍不住道：“你这符很厉害。”
李玩观察了好久，他每次的符明明都是一样的，可却可以有不同符的作用。
晏辞点头，声音轻快起来：“万符归一，我师尊自创的法术。我学的不及她十分之一二。”
“你还有师尊呢？”
“当然。”
李玩有些同情晏辞的师尊，晏辞看起来像到处惹祸得罪人的学生，他的老师，一定很不好当。
她颇有些同情地问道：“你师尊是哪位上神？”
“钟馗。”
“钟馗啊——现在钟馗传到第几代了？”
李玩记得楚湘说过，这些专司捉鬼的神如果遇到厉害的恶灵打不过的其实是会挂掉的，所以都是靠收徒来代代传承，初代钟馗好像是在封神大战中形神俱灭的，也不知道现在是几代了。
晏辞：“九代。”
“你是九代？”
“我师尊是九代。”
“那你就是十代咯？”
晏辞不再回答了，神色有些黯然。
李玩突然反应过来她这问题问得不太合适。
如果他是十代钟馗，不至于被派下来做监管者。
他既然来做了监管者，说明还没有继承钟馗之位，说不定——是犯了什么错，被罚下来的。
李玩咳嗽两声，岔开话题：“我们得尽快找到张梦雨的鬼魂才行。”
晏辞点点头：“她应该已经去找陈枝棉了。”
李玩摸出手机：“我来问楚局要陈枝棉的资料。”
小满在一旁看着张梦雨的尸体出神。
晏辞的符是灵力凝成，纯阳罡正，干脆利落，落在尸体身上，碎成一片金气，流淌在尸体表面，像一层水膜。
他看着那水膜一样的符光，脸色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