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公主

    可是，我一刻也不想等的知道他是否平安。

    得知顾远山下狱，我愧疚和悔恨居多，但若是周云珩出事，我只剩悲痛欲绝。

    他睨着我，幽幽地笑了：好，他怎么会不好。

    等过几日，皇姐身体渐好，就让皇姐去见他。

    多谢陛下。

    我乖顺地点点头。

    心中却因他阴恻恻的笑容愈发不安。

    五日后，乌云蔽月。

    深秋的细雨裹挟寒风，直往人衣衫里钻。

    景平宫里，一声通传，宫人处处掌灯，霎时灯火通明，尔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宫女们端着珍馐美酒，鱼贯而入，宋怀祯悠然地坐在桌边，招我过去。

    参见陛下。我低眉顺眼，只向前一步，并未靠近。

    藏在衣袖下的手却在颤抖。

    他掀了眼皮，淡淡道：皇姐离那么远，怕朕?

    陛下亲善待人，姝令自是不怕。

    既如此，坐到这儿来。

    他点了点身旁的椅子。

    我心一沉，缓慢地挪步过去。

    宋怀祯除了我醒来那天，再未看过我，如今发生这么多事情，他却从未过问，真令人心惶。

    这几日我想了各种法子探听周云珩的安危，却半点音讯也无。

    那日忧思过重，我失手打碎了茶盏，弯腰收拾残渣时，忽然瞥到一处暗格。

    隐藏在长公主还住景平宫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几底下。

    我不动声色拉开暗格，里面是一小沓宣纸。

    叫宫女给我寻了好些书，我将这些纸藏在书中看。

    原来是长公主写给自己的手札：

    元历十二年

    父亲死了，母亲与我被带去王都，还要我唤当朝陛下为父皇。

    我不肯，被母亲丢去了破败的揽月阁，她又急又气，要我乖些，否则她与我都活不成。

    可是，陛下封她为贵妃了，她怎会活不成。

    元历十四年

    七岁生辰时，我妥协了，住在揽月阁两年，我没有见过母亲一面，我好想她。

    可是，当我跑进宫殿想要找母亲抱抱时，却隔墙听到母亲声泪俱下的控诉：我听你的将他毒死，断了东安王一条左膀右臂，你说会许我皇后之位，可为何那个贱人，还能生下来儿子。

    里面的上位者声色冷淡：我容许你给他生的女儿活在宫中，已是最大的恩赐。

    那一刻，我想，我没有母亲了。

    元历十五年

    宫人说，贵妃突发恶疾，殁了。

    元历二十三年

    及笄那天，我被一群宫女宦官殴打，世间待我不公，这不过是压断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站在枯井边，想跳入，一只白净的手扯住了我的衣袖。

    他说，你是皇姐吗?皇姐不哭，阿祯这里有好吃的，给皇姐吃。

    那块糕点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

    元历二十六年

    阿祯说，他想当储君，这样就能保护皇姐了。

    我是个不堪的人，如何值得他保护。

    对于他，我心中生出了卑劣的、不能言明于世的心思，我不要他保护，我要保护他，我要把他想要的，取来双手奉上。

    元历二十七年

    那日我只是对刘太傅笑了笑，刘太傅竟就同意了不与太子为伍，转而追随三皇子阿祯麾下。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皮囊可以帮助阿祯。

    我帮他暗联了许多重臣，他的势力已经超过了太子。

    元历二十八年

    阿祯说，他想要东安王的兵权，拿到兵权后，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我。

    我的第一次给了东安王，里应外合，东安王被擒。

    阿祯却娶了左相之女。他说他身不由己。

    景历元年

    阿祯是陛下了，真好。

    左相之女给他生了个女儿。

    景历三年

    彧国明年会送来质子，阿祯说，他想要南地的兵权，想要吞并整个彧国。

    ……

    我看着窗外光秃的枝丫，心中闷堵苦涩。

    作为读者看这本时，只觉得各个都是纸片人罢了，可如今成为戏中人忽地明白，每个角色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傀儡。

    书中寥寥几笔，被撰写成荒淫无度的长公主，实际却是一个爱到尘埃里的可怜女子。

    别人对她好上一分，她便要把整颗心剖出来奉上。

    她只是，太缺爱了。

    我也忽然明白，宋怀祯与宋姝令之间，不是皇帝爱长公主，反而是皇帝在利用长公主对他的爱，为自己的权力铺路。

    心中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