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他推开房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在寂静中回荡。
屋内空荡荡的,仅有一件素朴的红色喜服孤零零地摆在桌上。
陆景桓坐到铜镜前,那双布满伤痕的手微微颤抖,艰难地梳理着散乱的头发。
他环顾四周,往日记忆如潮水涌来,刺痛心扉。
他取出一张信纸,就这么坐在镜前,费力地写了起来。
病情愈发严重,他双手无力。
每写一字都如刀割,还不时咳出鲜血,染红纸面。
直到天边泛白,他才放下笔。
将信叠好放在桌上,又从匣中取出当年为救萧清瑜从她身上拔下的毒箭,压在信上。
做完这些,他狼狈地换上那件红色喜服。
吉时将近,仅剩一刻钟。
静心苑内静得只闻他艰难的喘息,而长宁轩那边,已传来喜庆的乐声。
他取出珍藏的那幅画像,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熟悉面孔。
那是十岁生辰时,爹爹为哄他开心,请来画师为他绘制的画像。
娘亲亲手为他穿上新衣,长兄特意做了个竹风车装饰,只为让他在画中更显俊逸。
画中,身旁站着明艳的少女,正是与他青梅竹马的萧清瑜。
两人相视而笑,那一刻的美好被永远定格。
那幅画承载了家人曾经的爱,也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这份爱,随着陆云泽的到来,早已消散殆尽。
他将画像投入火盆,火舌吞噬画卷。
那曾经的温情化为灰烬,孤零零地躺在盆底。
不想了,从他看透的那刻起,他便不再留恋。
吉时到。
门外鞭炮轰鸣,喜乐声起。
陆家人满脸笑容,簇拥着红装加身的陆云泽,将这位陆氏珍宝送出正门。
陆云泽步履轻快,满心欢喜地等待萧清瑜的接亲队伍。
宾客上前贺喜,纷纷赞颂陆氏嫡子与萧侯爷喜结良缘。
与此同时,陆景桓关上静心苑的房门。
一名侍女低声道:
夫人说了,您是罪奴之身,回时走侧门,出时也得走侧门,免得冲撞二少爷。
知道了。
他独自穿着红色喜服,走向侧门。
门外,一辆简陋的轿辇静静等候。
以他如今身份,无资格让齐王妃亲自接亲。
他费力爬上轿辇,轿子缓缓移动,正遇上萧氏接亲队伍。
萧清瑜身着华丽喜服,英姿飒爽,脸上笑容明艳夺目。
她在众人起哄中牵起陆云泽的手,人群沸腾,欢呼不断。
陆景桓掀开帘子,虚弱地靠在轿壁上,望向陆府正门。
新娘风华绝代,目光锁在身旁新郎身上,眼中满是柔情,仿佛拥有整个世界。
爹爹激动得红了眼眶,娘亲不舍落泪,长兄在一旁殷切祝福。
这些爱,曾是他梦寐以求的,如今全给了陆云泽。
这次,他不再奢望。
突然,胸口剧痛袭来。
他呼吸急促,求生本能让他喘息不止。
车帘落下瞬间,他终未撑住,鲜血从嘴角涌出。
这一幕恰被萧清瑜瞥见,她笑容骤僵,眼底满是震惊。
无力感如潮水将陆景桓包裹,他感觉身体轻如雪花,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
他真的死了。
他孤零零走下轿辇,回眸望向那毫无生气的躯壳,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涌遍全身。
远处,萧清瑜的目光紧盯那垂下的车帘。
她察觉到他不对劲了吗
陆云泽焦急拉住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侧门那辆轿辇,脸上浮现担忧。
今日是他们大喜之日,她难道要当众抛下他,去看陆景桓
景桓刚才似乎晕过去了,我得去看看。
萧清瑜眼中满是焦急。
这话传到陆家人耳中,他们纷纷劝阻。
清瑜,别担心大哥,他福运护体,定不会有事。你若现在去,万一触怒皇室,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陆云泽皱眉,泪水在眼眶打转。
是啊,景桓命硬得很,定能逢凶化吉。
爹爹点头附和。
快回去完婚,误了吉时反倒麻烦。
娘亲也劝道,不愿她前去。
见众人如此说,萧清瑜刚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
她回望那渐行渐远的轿辇,眼底闪过一丝悲伤。
化作残魂的陆景桓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从始至终,他们从未真正在意他,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
只要一眼,他们便能发现他已死去,可无人察觉。
婚宴草草结束,萧清瑜心中却始终不安。
轿帘落下时,她分明看见陆景桓倒下。
为何宫中至今无声无息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他福运无边,已逢凶化吉
入夜,陆云泽走进萧氏别苑。
他看着屋内简陋的陈设,仅贴了两个喜字,心中不满却强压下来。
只要熬过今夜,他便能取代陆景桓,成为陆氏真正的嫡子。
深夜,萧清瑜归来。
陆云泽如飞蛾扑火般迎上去,伸手欲触她衣襟,却被她冷冷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