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说了吧,它下不来的!”唐谧道。“它一定是在想办法。”张尉笃定道。
此时,唐谧觉得穷奇的攻击明显要比刚才来得更加凶猛,他们三人已经有些疲于应付。她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真如张尉所说,刚才这异兽不过是它在和他们逗着玩儿,而现在,则要来真的了。她这一分神,一剑防得没准,袍袖便被穷奇撕去半幅,幸好白芷薇及时帮她挡了一剑,这才没有更加狼狈。
“唐谧,别想那屋子了,保命要紧。”白芷薇叱道。
唐谧挺剑再上,忽听头顶有振翅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那黑色的翼马从天而降!
52、锵,锵,锵,创刊号上市啦!
张尉一见翼马竟然冲破了黑雾和布满尖刺的树枝,顿时大声叫道:“唐谧、白芷薇你们两个向我靠过来!”
唐谧和白芷薇现在均处于劣势,招招都在自保,想要从战局中抽身谈何容易,不料穷奇见到翼马从天而降,大约以为天上那困住它的树枝出了什么问题,顿时抛下三人向天上飞去。
张尉见机连忙拿出‘沉荻’,跃到唐谧和白芷薇中间,护住两人:“快上马!”
三人跃上马的时候,翼马一声嘶鸣,身子跟着哆嗦不止,唐谧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有些发粘的液体,在黑夜里隐约显出暗暗的红色,惊叫道:“翼马受伤了!”
三人仔细一看,果然翼马的身上和翅上全都遍布了细密的划伤,鲜血正顺着它黑色的皮毛渗出来,因为在夜色里并不明显,所以三人才没有注意到。
白芷薇惊叹道:“张尉,你的翼马原来是生生冲过来的啊!”
张尉从小和翼马一起长大,看到这样的伤势心中觉得格外难过,轻轻抚摸了一下马头:“再忍耐一下,我们冲出去,我就立刻给你疗伤。”
唐谧此时抬头看向被长满利刺的枝杈所覆盖的穹顶,只见那只穷奇正舞动着双翼寻找出口,可是它的身躯比翼马要庞大两倍有余,以翼马的身量若是不顾尖刺可以强行通过地枝桠间隙,对于它来说根本无法穿越。它徒劳地徘徊了两圈。又气急败坏地又扑了下来。
“沉荻”的光芒此时已经护住了翼马和它背上的三人,可是穷奇根本不像一般的妖物那样,见到“沉荻”的光晕就趋避躲开,而是毫不迟疑地扑上去,硕大的利爪以山呼海啸之势挥击在淡黄色的光晕之上,那“沉荻”陡然一闪,竟然灭了!
三人都没料到穷奇发力攻击时有如此骇人的威力,更想不到一直保护着他们的“沉荻”突然就被攻破,一瞬间谁都不知道该做何应对。
好在穷奇这一击之下,似乎也被“沉荻”伤到,庞大的身躯一下子弹到数丈开外。半晌没有爬起来。
“快走!”张尉大喝一声,催促翼马。翼马得令,振翅而起,冲向笼罩着黑雾与利刺的天空。
唐谧急急对白芷薇说:“快,风盾。”
白芷薇立时明白过来,她和唐谧两个人张开风盾,一来可以驱赶开黑雾。让翼马看清前路,闪避利刺。二来也可以帮它抵挡一些利刺,只是两人的风盾只能各自护住翼马的某侧的一小部分,并不能顾得了它的周全。
“我护头,你护随便哪一侧,尽量让它少受伤吧。”白芷薇道。
“我也能护住一侧。”张尉突然道,随即。双掌外推,一道无形的气障护在了翼马的一侧,虽然远没有白芷薇和唐谧地风盾所覆盖的范围大。但那确确实实也是一道可以抵御攻击的屏障。
唐谧一愣神,一边在马上继续维持着自己的风盾,一边问:“大头,怎么回事?你何时可以施术法了?”
张尉嘿嘿一笑道:“多亏那次咱们的剑魂了发了狂,我觉得一直困住我施展心力的东西好像被剑魂的力量捅了个洞,所以我才能稍微运用一点心力。”
“这么好地事现在才说,个死大头。”唐谧笑着一掌打过去,一歪头,发现地上那个青色地石屋顶透过迷蒙的黑雾仍然依稀可见,心中不由得想,原来从天上可以下到那个小屋啊,正要开口,转念想到翼马的伤势,一咬嘴唇,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翼马把三人勉强驮回御剑堂,便体力难支,卧倒在地。
张尉心中疼惜翼马,夜里便一直睡在马厩照顾它。唐谧和白芷薇则跑回梅苑,搜罗了所有能搜罗到的伤药,来给翼马止血疗伤。
本来两人想和张尉在夜里换班守护翼马,谁料张尉牛脾气上来,对谁也不放心,两人这才作罢。
第二天一早,梅苑门口的桃树下总是站着的两个少年自然就少了一个,剩下的那一个双手背在身后,努力低头盯着脚尖、
唐谧笑着问道:“史瑞,鞋子破了么?”
史瑞慌张地抬起头,道:“没有没有,早啊,你们两个。”
白芷薇如今已经习惯了史瑞每天出现在门口,见他也不怎么纠缠,只是如普通朋友一样打个招呼,一同走一段路,倒也不再觉得如先前那样尴尬别扭,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史瑞身子一直绷着,此时忽然猛然把藏在身后的胳臂向前一挥,掌风迎面向唐谧和白芷薇袭去。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身子在遇到攻击时本能地向后一闪,再定睛一看,却见一株赤红的彤管草赫然出现在眼前。
“白芷薇,这个送给你!”史瑞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昂扬有力,像春天里的第一
声惊雷。
白芷薇愣了须臾,缓缓抬手,接过那枚柔嫩的春日新草,脸色微红:“哦,谢谢。”然后轻盈地旋身离开。
史瑞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呆了片刻,才问身边笑嘻嘻看热闹的唐谧道:“那个,唐谧,你觉得有作用么?”
“什么作用?”唐谧觉得史瑞有些莫名其妙,转而豁然一叫:“啊,你这个是第一支转红的彤管草么?”
“是,据说是。”史瑞讪讪道。
“据说是?”唐谧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哎,史瑞,是你买来的吧?说,花了多少银子?”
“二十个大钱。”
唐谧听史瑞说过他的全部财产来自赌来的两百个钱,知道这二十个钱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愤愤道:“是谁卖给你的,他是在骗你啦!今年第一株转红的彤管草早就被人送出去了。你带我去找他,我给你把钱要回来。”
“是……邓方。”
御剑堂义金殿的“老大“邓方半梦半醒之中觉得有点凉,似乎是盖在身上的被子没有了。
猛然,只听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大家都去做早课了,你还睡,做梦发财呢是不是?”邓方努力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入眼便是唐谧笑眯眯的小脸,于是嘟嘟囔囔地答道:“啥事啊,我昨晚练武到深夜,不信你去问王动。”
“我要买彤管草。第一支红的哦,听说你有。”
邓方醒了一半,伸出两个手指头一晃:“嗯,有货,二十个大钱。”
唐谧一手打在那两根竖起的手指头上,脸色一变,怒道:“骗人,你昨天不是都卖给史瑞了么!”
邓方一愣,顿时全醒了,坐起来揉揉眼睛,看见了唐谧身后的史瑞,心思一转,道:“哦,不好意思,忘了。忘了。”
唐谧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胡说八道,前天晚上二更,气宗的大美女。司徒慎的姐姐司徒悦在无慎峰青虹阁已经收到了今年第一支转红的彤管草,术宗的慕容斐在三更收到了第二支转红的,并且术宗的后山已经红了一片,你这个最多不过是那其中的一株而已。”
邓方被唐谧的精确情报吓了一跳,眨眨眼睛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谧得意地抱着双肩,摇头晃脑地说:“术宗所在之处有温泉,地气热,年年都是那里的彤管草最先红。至于我为什么消息这么灵通,你只要看看第一期《蜀山月报》就知道了。”
然后,她面色一变,狠狠地威胁道:“快点,邓方,把史瑞地二十个钱还给他,像个男人的样子,快快快!”
邓方虽然没有搞明白《蜀山月报》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像个男人”这句话的确是打在了他的死穴上。作为一个自认为“特像男人”的男人,虽然颇不舍得,他还是从褥子下面掏出来一个小钱袋,扔给史瑞道:“出去,出去,爷要换衣服,唐谧你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害羞,赶紧出去。”
唐谧走出松苑的时候,发现身边的红衣少女和蓝衣少年们正带着一脸的朝阳从身边匆匆走过,满眼地新绿昭示着春天已经走到顶峰,空气里散发着温暖而躁动地气息。
这个时节又到了啊,唐谧想,忍不住微笑起来。
在唐谧和李理的精心策划之下,《蜀山月报》的创刊号在这个彤管草转红的季节隆重登场。一只巴掌高的小熊猫,一只玉色的小雉鸟,在蜀山御剑堂上下卖力地推销着用淡黄色宣纸工整抄写着的《蜀山月报》。
因为创刊号上在猛烈爆料这一季彤管草的赠送八卦,所以很快就卖得精光,逼得小绿猴只得在屋子里埋头奋笔疾书。
至于头版头条的轰动新闻就是“公子桓澜的彤管草送给了谁?”
几乎所有继续读下去的看客都没有失望,因为得到这支彤管草的女主角就是“御剑堂”第一美女君南芙。
那么,君南芙回赠了么?
是的,报上详细描述了四月二十的这日清晨,第一美人在去剑宗上课的时候,回赠了一枚艳红艳红的小草。
“唐谧,出现了,在梅苑的东后墙那里。”李理忽然跑过来。
唐谧正在屋子里数钱,一听这话,立时跳起来,道:“芷薇,快去马厩叫张尉!”
梅苑的东后墙离食堂不远,唐谧在院墙外迅速地转了一圈,从食堂搬来几个空咸菜缸靠墙放着,以她的身量,站上去正好从墙头露出半张面孔,恰好能偷看墙那边的情形。
墙那边,一个清瘦的女孩在来回徘徊,似乎在焦躁地等着什么人,手上攥着几张快乎要被揉烂的淡黄色薄纸。
此时,白芷薇已经领着张尉赶了过来,张尉刚要张口问话,就被白芷薇一把捂住了嘴巴,对他使了个噤声的眼色,拉着他跃上了咸菜缸。
又等了一会儿,君南芙匆匆从远处走来,看了看那女孩手中的薄纸,淡淡一笑,不屑道:“薛嘉禾,没想到,这种都是小道消息的东西你也爱看啊。”
薛嘉禾因为模样生的文弱秀致,看上去自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美态,即使面对着君南芙,也并未显得如何逊色,反倒让人觉得春兰秋菊各有芳华。
她把拿在手中的薄纸在君南芙面前一展,道:“我就是想亲自问一问你,这小道消息是真是假。”
君南芙微微扬起尖尖的下巴,以少见的强硬口气说:“薛嘉禾,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爹虽然在你爹手下做事,并不意味你就有权利来审问我。”
薛嘉禾大约觉得自己也有些失态,又或者是被君南芙的气势夺去了几分气焰,口气婉转下来:“是了,芙姐姐是知道嘉禾和澜哥哥早就定亲了的,怎么还会送他彤管草呢?看来真的是小道消息了,纯粹是瞎编出来赚钱的。”
不想君南芙却笑了笑道“那不是瞎编的,我是有送给桓澜彤管草,确切地说,是回赠。因为之前,是他先送的我。”
薛嘉禾大约是没想到君南芙在自己的面前会这么痛快地承认,神色一僵,顿了顿,才说:“你知道男子送彤管是算不得数的,好像我哥哥他们,到了这日子,哪个相识的女子都送上一枚。可是女子就不一样了,女子只能送给真正心仪的人。现在你明明知道我和澜哥哥的婚约,为什么还这么做!”
“别老把你们的那个婚约挂在嘴上,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么?那不过是桓澜在不懂事的时候说过的一句玩笑。当时我可是也在场的。我看那时,根本就是你明知道桓澜不明白娶妻是什么意思,这才哄他答应的。说起来,薛嘉禾你的心机从小就重得很啊。”君南芙不屑地说。
“君南芙,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气,为什么你既比我漂亮,又比我聪明,可却必须事事都要让着我,连你爹娘也宠我多一些。”薛嘉禾说到这里,将手中的《蜀山月报》使劲揉成一团,:“你根本不喜欢澜哥哥,不过是喜欢和我争罢了。”
“不是,我喜欢桓澜,从小就喜欢!我来蜀山不过是因为桓澜要来蜀山。你别自以为是了,我何时需要跟你争?包括桓澜。我也不用和你争,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君南芙说话间。脖颈和下巴处的弧线优雅而高傲,看上去像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薛嘉禾毕竟年纪要小上许多,眼见着相谈间自己越来越处于劣势,嘴唇微微有些发起抖来:“要说心机。我可比不上芙姐姐。听说你已经有一个定了亲夫婿,而且也在御剑堂。我在想,澜哥哥这种眼睛揉不下半粒沙子的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做何反应。”
君南芙一听这话,原来还镇定自若的神情立时一变,忙道:“胡说八道,你是听谁嚼的舌根,我哪里和谁定过亲事。”
薛嘉禾见到君南芙略略失态的样子,淡淡一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谁说的我不用告诉你,不过这件事我知道并非虚言,你要是说我在胡说八道,我大可以把你的未来夫婿叫来当场对质。”
“不用了,那人的事根本是我爹爹的授意,根本和我无关,我也丝毫不喜欢他!你要是非想挑拨是非,就和桓澜说去,到时候大不了我们三人说清楚,做个了断,只是我们了断之后,恐怕也没有你什么好处。”君南芙口气里带着暗暗的威胁。
此时,忽听墙上“咣”地一声,好像是瓦片碎裂地脆响。两人齐齐转头去看,只见张尉面带怒意的面孔在墙头露了半个,一只手紧握成拳,正正砸在乌青的墙瓦上。
君南芙没想到张尉会在墙头,怔怔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只见两道红色的身影翻过墙头,轻巧地落在地上,正是和张尉一组的唐谧与白芷薇。
唐谧冲君南芙笑了笑,回头对张尉说:“大头,你可真沉不住气,不过事到如今,大家一起说说清楚吧。”
张尉此时面色沉如秋水,也看不出脸上是愤是怒,翻身越过墙头,站在君南芙面前,凝眉沉思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君南芙虽然心中羞愧难当,也并非敢做不敢当之人,见到如今情势,脊背一挺,硬着头皮说道:“是真心话,对不起。”
“那好,这种事本来也不可勉强,你走吧。”张尉简单地说。
君南芙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看了一眼张尉,一低头,快步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薛嘉禾见到君南芙走了,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走开,却听张尉带着怒意对唐谧说:“唐谧,你这样耍心机也太过分了。”
这声音吓得薛嘉禾心头一震,向后退了几步,看向那个浓眉的少年。
只见他深吸一口,像是在努力克制怒气,之后才继续说:“君南芙的事,你和白芷薇就算在我耳边说一百遍,我都不会生你们的气,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耍心机?桓澜的事是你安排的吧,今天的事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对不对?告诉薛嘉禾我和君南芙定亲的人是不是你?就算不是你,也一定和脱不了干系,对不对?”
唐谧没想到张尉的火气竟然会发向自己,心中觉得委屈,顿时毫不客气地回击道:“是我又怎么样?张大头你真是色迷了心窍,这些事难道白芷薇没有正面和你说过?你可有信过半句!”
“对,我当时是不信,可是你们可以再说啊,说两百遍也没有关系,找君南芙来对质也可以,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别人?看着所有人被你玩弄在掌中,心里很高兴是不是?”张尉连声质问道。
“哼,你以为找她来她就会乖乖承认么?张尉,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白芷薇将身子往前一挡,站在唐谧前面,“张尉,原来你这么不通情理,你有火气冲我来,这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唐谧还不是想你不要被人骗。”
张尉侧了半步,又对上唐谧气得发青的小脸:“唐谧,第一,君南芙没有对你做错什么,需要遭到你这样的羞辱;第二,你这么做,是故意设计去伤害一个人,如果桓澜不知道就里,你连带也是利用了另一个信任你的朋友。”
“我问你,我这么做为了谁?是谁在朋友苦劝之后依然执迷不悟?我耍心机,对,我是耍心机,可是我的意图是什么?你、你简直就是混蛋!”唐谧气到了极点,越说声音越控制不住,一路尖利地上扬。
“我明白你是好心,也承认你比我们大多数人聪明,所以一直以来,你似乎总是习惯俯视着我们一样,如同一个大人看待一群小孩儿,似乎你动动手指就能摆布所有人。但是,你知不知道,世界上原本没有一个人该是由你在眼皮底下戏弄的小丑!”张尉说完,不愿再与唐谧争吵,转身疾步离开,不论白芷薇再怎么叫,也没有回头。
薛嘉禾看着唐谧铁青的面孔,正想悄然离开,不远处的树后面忽然走出一个身穿剑宗黑色袍服的人来,正是她叫来认清君南芙面目的桓澜。
她低低叫了一声:“表哥,你都听到了吧,那个薛嘉禾话未说完就猛地住了嘴,她从来没有见过桓澜脸色如此阴沉,仿佛乌漆漆的黑云压在脸上,随时会有一声雷鸣炸响,她不由得心想:难道桓澜真的如此喜欢君南芙?
“唐谧……”桓澜走到唐谧身边,克制着缓缓开了口。
唐谧没想到桓澜也在,转念便明白了定是薛嘉禾的安排,心头忽然觉得好笑,摆摆手,阻住了桓澜,苦笑了一下,道:“桓澜,没错,就是张尉猜测的那样,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些。”话落,她扭过脸,不想再看任何人,低着头匆匆地离开。
直到走了很远,唐谧的身边已经热闹起来,不时有手拿《蜀山月报》的男女剑童走过,三三两两在讨论着报上的内容。远远地,行迟正叼着一个小竹篮,如同一尊小佛一样坐在地上,安逸地等着路过的人投钱取报。
我错了么?如果错,也只错了百分之二十。张大头,等你想清楚以后,你会后悔的!
唐谧想到这里,精神顿时抖擞起来,走到行迟身边坐下,拍了拍它的头,说:“咱们不理他,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毫无道理地,眼泪落了下来。
53、今年谁人送彤管
唐谧、白芷薇与张尉不理不睬地僵持了两天,张尉终于凝着眉头,绷着脸。仿佛下定了万难的决心般走到两人面前:“唐谧、芷薇,那件事虽说我觉得你们做得不对,可是我能明的你们是为我着想,所以就此算了吧,以后不要再那样做就成了。”
唐谧仍然在为此事气结,听到张尉这话,一瞪眼道:“张大头,你什么意思啊?你是来装大度,原谅我是不是?不好意思,本姑娘倒是觉得,此事我根本没错,也用不着你的原谅。”
白芷薇也冷着脸道:“张尉,这件事除非你承认是你错了,否则我们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尉知道唐谧和白芷薇都是有脾气的人,平日里总是让着她们,可是这次的事。他却觉得自己能够如此,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方才求和的话也是硬着头皮才说出口的。不想两人还是半步不退。若说让他违心地承认自己有错,于他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沉默地看着那两人,半晌才说:“那算了吧,大家各有坚持,我也有不能后退的底线。”话落,微微叹了口气,黯然离开。
而唐谧和桓澜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虽然白芷薇在出事当时就拉住桓澜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可是桓澜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听完白芷薇的解释,便速速离开了御剑堂。
三人再次遇到,已经是多天后在剑宗的御剑术课上了。桓澜看到唐谧和白芷薇两人走近,便刻意转身走到别处。给一个女剑童指点武功。唐谧见了,知趣地拉了白芷薇一把,止步不前。
这件事,唐谧越想越窝囊,且不说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只说自己本来精心算度好的事情,没想到薛嘉禾叫来了桓澜。弄得又多得罪了一个人,单这一桩就算得上倒霉透顶。
在这样的坏心情之下,就见李冽忽然背着手,悠然自得地来到她面前。
在这个敏感的季节,唐谧一看到李冽背在身后的手,马上道:“先说好,别送我东西,谢谢您了。”
李冽笑笑问:“为什么,你以为我拿的是彤管草么?这时候送这个很是平常,你太紧张了反而显得奇怪。”
“我不是紧张,而是这几天没有心情和你周旋。”唐谧坦白道。
“原来你之前一直在和我周旋啊,我本以为,多少有点打动你了呢。看来,你这个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深。”李冽说着,把双手一摊,两只手掌上均是空无一物。
那一瞬间,唐谧心里突然涌出一点小小的失望,女子的虚荣心她多少也有一些,眼看着彤管季走向尾声,连李冽这个最可能送她的人也没有送,不觉还是受了些打击。
“你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来御剑堂?马上就是天寿日了。你们不是应该都在山上忙着接待客人才对么?”唐谧岔开话题问道。
“不算很忙,今年没有掌门人比武大会,来的客人便少了很多。”李冽答道,然后感叹了一句,“说起来,蜀山最热闹的时候我总是赶不上,蜀山五大高手中能同时看见四人出手,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啊,更何况,其中的一位高手已经不在了。”
唐谧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问道:“五大高手中没参加比武的人是谁啊?”
“你们殿监啊。你难道糊涂了,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穆殿监学问广博,于剑、气、术三宗的造诣均极高。”
“那么,我们殿监如果与已故的穆宗主较量,谁的胜算高些?我是说,生死相拼的那种。”唐谧又问。
“你问得真是奇怪,脑袋里到底想什么呢?”李冽看着唐谧,琥珀色的眼睛摄人心神。
唐谧觉得有点恍惚,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猛然腾起“那面色冷峻的少年举剑刺入与他完全一样的另一具身体”的幻影,于是道:“我只是在想,双生子之间不是什么都一样么,那武功境界上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李冽垂下眼帘,略略思忖片刻,方道:“那要看怎样较量了。穆宗主的剑法高绝,手中宝剑‘破甲’又是极霸道的利器,近身相搏肯定是他的胜算高。他在江湖上最有名的一战,就是一人与赤玉宫的三大护法斗剑,结果对手三人一死、一废、一重伤。”
唐谧听了。一时无语,只觉得心中有些乱。
这当口,白芷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唐谧回头一看,只见白芷薇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御剑堂仆役。
只听白芷薇继续打趣道:“李冽你才来送彤管啊,真是太晚了,唐谧都收了一麻袋了。”
“怪不得唐谧说不要彤管草,原来是没地方装了,要不唐谧,我送你一条麻袋好了。”李冽冲唐谧说笑着,神色令人玩味,也不知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开心。
“不用了,本姑娘已经放出消息,但凡日后再有人想送我彤管草的,必须配麻袋一条,否则概不笑纳,想来今日回去之时,麻袋也该有了。”唐谧也顺着白芷薇的话瞎吹。
这一回,李冽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有些不悦了,但不等他说什么,白芷薇已经先开了口:“唐谧别贫嘴了,这仆役找了你很久,你先看看他有什么急事吧。”
唐谧略略打量那人,发觉有点面生,遂问道:“你找我何事?”
那仆役从怀中掏出一只紫色绣有木槿花的锦囊,道:“这个是祝司库要你马上去术宗亲手交给慕容公子的东西。”
唐谧知道慕容斐是祝宁钦点的几个辅助他修缮机关的术宗弟子之一,那锦囊里估摸是什么重要东西,便接过来道:“好,我马上去。”
唐谧出得御剑堂,正遇见穆显在门口送顾青城和司徒明两位宗主离开,三人听到背后的声响,都回过头来。
穆显见是经常惹祸的唐谧,一皱眉道:“这么晚了还往外跑,钟响的时候回得来么?”
唐谧一缩头道:“回殿监,谧是为了修缮术宗机关的事要跑一趟长明阁,一定会赶在钟响前回来的。”
顾青城见了,道:“那这样吧,我带这丫头上长明阁,如此她定然能在落锁前赶回来。”
穆显一听,沉着脸,略带威胁地对唐谧说:“记住,你回来时连脚尖都不可探出青石阶半步,明白么,否则今年的言行考绩便一分也没有了,还不谢过顾宗主。”
唐谧站在顾青城的飞剑上。身后有淡淡的木樨香味传来。她记得传授自己术法的殿判阎楷之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便问:“顾宗主,是不是你们术宗的人都喜欢熏木樨香?”
“我喜欢,至于其他人究竟是喜欢还是迎合,我就不得而知了。”顾青城说。
唐谧想想也是,一宗之主喜欢什么,底下当然也要跟风,只是自己怎么老是忘了顾青城的身份呢……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小小年纪,强装愁绪,莫非今年又没人送你彤管草?”顾青城在她身后以略带玩笑的口气说。
“可不是么?宗主你年轻有为,每年这时候一定是一麻袋一麻袋地收彤管草,哪里会懂得我这种不受欢迎之人的悲哀呢?”唐谧以夸张的口气道。
顾青城闻言,顿时轻笑起来:“那你可以先送别人啊,然后再等着人家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