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慕容斐听了,假咳一声,放开慕容烨英的手,没敢看唐谧。唐谧对这样的调笑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对慕容烨英的易容术更感兴趣。这一次,她扮作了一个老婆婆,眼睛被周围的皱纹挤得只剩一道缝隙,好像永远眯着眼笑的样子。
“慕容姐姐,我太崇拜你了,可不可以拜你为师,学习易容术啊?”唐谧问道,一脸巴结的笑容。
慕容斐一想,要是唐谧再会了易容术,离天下大乱一定相差不远了,便一本正经到:“易容术很费钱的,一般死人的家人不会同意你去把他的面皮扒下来,所以,你必须出大价钱才能让人家同意。因为人皮容易腐烂,你要买昂贵的药材处理扒下来还新鲜的人皮。如果你不愿意用人皮,也可以用猪皮或者羊皮加工,据说处理皮革时,那味道很像尸体腐烂后放出的气味。而且,经常戴猪皮或者羊皮在脸上,脸上的皮肤就会出现很多脓泡,变得越来越粗糙。唐谧,我堂姐二十多岁还没嫁人,经常出入当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学啊。”
此话一出,果然管用,唐谧神情犹豫地看着慕容烨英,问道:“慕容姐姐,真的是这样么?”
慕容烨英恶狠狠地瞪了慕容斐一眼,可是偏偏他的话都不是无稽之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这好好的易容术就变得如此不堪,只得说:“他说的只不过是一个方面的事实而已。”
“那、那你容我考虑考虑吧。”
中午时分,三人来到一家酒楼坐下,唐谧这才想起来问:“慕容斐,你们怎么回来楚国过春节呢?”
“我是陪父亲来看武举的,正月十五一过就要开始了。她却是四处游荡,不小心才撞到的。”慕容斐回答。
唐谧一下就想起,陆彻也说是来看武举的,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有人专门来楚国观看武举,而且都是非楚国的大人物,不觉有些奇怪,问道:“武举很不一般么?怎么这么多人专程来看?”
“嗯,各国的武举本来都是沿袭大周朝五年一试的传统。过去,咱们蜀山的人几乎是各国武举的前三甲。后来日子长了,可能各国便觉得再办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就直接从蜀山选材才了。所以,差不多各国都有十来年没有举行武举了。因此,大家对这次楚国武举都格外感兴趣吧。”慕容斐解释道。
慕容烨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说:“事情可没有小斐说的那么简单。因为蜀山的人早已经在各国占据要职,所以,现在蜀山人要想入朝为官,基本上只要去拜见同门,寻求举荐就可以了,如此一来,武举便很少有蜀山人参加。而参加的非蜀山之人,就算入朝,也不是蜀山派系的,常常并不得志,这已经是各国都默认的状况了。可是,此次楚国突然大张旗鼓地武举,其实就是要挑选非蜀山的人才。”
“你们知道,楚国的大权握在外戚手里,而朝野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是蜀山派系。这武举暗里就是在向楚国朝中的蜀山派系挑战了。所以,各国才如此关心此事。”
唐谧没想到蜀山的影响大到了如此地步,皱了皱眉说:“堕天大人当年建立蜀山,是为了给各国输送人才,制衡天下,一定不是为了让蜀山门人结党结派把。看来,他也不是神,不可能完全控制百年以后这世界的方向啊。”
慕容烨英和慕容斐都讶异于唐谧如此评价堕天,但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唐谧望着酒楼下的人群,一拍桌子叫道:“哎呀,那人一定是大头!”话落,她转头对两人说,“我看见一个朋友,去去就来。”
慕容斐看着唐谧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漾起一丝异样的失落。
慕容烨英拍了拍他的肩,问道:“大头是个男孩子把?”
“对,他们是一个组的。”
“哎,那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慕容烨英托着下巴想了想,认真问,“不过小斐,俩姑娘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这句话问一下问的慕容斐有些迷茫,这才发现,两个少女都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浅淡的影子,因为并非清晰分明,故而说不出好坏亲疏来,甚至连比较也无从比起,只是都这样清浅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慕容烨英看着他,摇了摇头道:“真是有点麻烦,你可想清楚了,别弄的越来越乱啊。”
唐谧追出酒楼,却并没有赶上张尉,后来她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白芷薇,推测道:“既然这么多外国人都为了武举来到楚国,张尉会不会也是来看武举的呢?记的他好象说过,希望参加武举然后当上大将军来着。”
“若真是他,倒有这个可能。”白芷薇答道,这件事让他想到另一件头疼的事来,“你知道么,武举其实是我母亲他们针对朝中的蜀山一党专门举办的。”
“恩,听慕容姐姐说了。其实,就此事本身而言,并不一定是坏事。我在外面听说,其实很多人对咱们蜀山人凭着同门关系占据要职,都很是看不惯,武举选材反倒公平写。”唐谧宽慰道,“我想,只对你是不是在蜀山修习,并没有什么影响。”
“就算此事没有影响,还有另一件未必,我娘已经安排了,十五我家要办灯会,请来的男宾都是我娘看中的王孙公子。”白芷薇简单的道。
唐谧马上明白过来,这长灯会正意味着熙华公主安排的相亲活动正式开始了。按照唐谧原本的计划,她打算让史瑞扮演一个身份神秘的外国贵公子,在让白芷薇假装对他情有所钟,然后让他俩装模做样的谈谈情,说说爱。
她盘算着,到时候,就算白芷薇对史瑞没有感觉,至少也会因为和异性有所亲近,对男孩子的心态多少会有些变化吧。另一方面,熙华公主一定会派人调查这神秘贵公子的来历。这地界交通不便,信息流通不会很快,等她调查出来,怎么样也要十天半个月,到那时,自己和白芷薇已经走在回蜀山的路上了。
“你瞧,本来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一箭双雕之计啊。”唐谧对白芷薇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后,有些惋惜的说,“只可惜,那个史瑞不知道哪根筋动了,哧溜一下就跳下车跑掉了,害我白花那么多钱为他打扮。”
“原来你不喜欢史瑞啊?”白芷薇恍然大悟道,然后,她有些不解的问,“你觉得我对男孩子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你对他们根本没有好奇心啊。或者,我这么问,当他们在你耳边很近的地方说话时,你不会觉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么?”
“问哦为什么要好奇?还有,根本没有男孩子在我耳边很近的地方说过话啊。”白芷薇微笑着回答,一副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唐谧觉得脑袋有些大:“好吧好吧,咱们不谈这个,先解决相亲的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我就表现的蛮横无礼,吓跑他们就好了。”
唐谧摇摇头:“不可不可。第一,这么做,你就和母亲正式翻脸了。她教导你多年,还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要明白,你母亲让你见见那些人,已经算是疼爱你,顾全你的感受了。否则,她本可以直接给你指一门亲事,对不对?”
白芷薇听到唐谧如此说,愣在当场,许久无语。就算早慧如她,毕竟还是年少,并未懂得站在父母的立场替他们着想,只盘算大不了最后斗到底,鱼死网破罢了。而唐谧的一席话,说的她心中一涩,顿时迷茫无绪。
“第二,那些人,可否会因为你蛮横无礼而不娶你呢?根本不会。人家要娶得是白氏嫡长孙女,熙华公主的女儿。你的性格好坏,形貌如何,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所以……”唐谧拍拍脑袋,有些为难,所以该如何呢?史瑞这家伙跑了,让我到哪里再找一个贵公子去?
她想到这里,低低叫了一声:“哎呀,还有一个慕容斐啊!”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熙华公主答应,白芷薇可以请一些自己的朋友,而慕容斐也答应,和白芷薇假扮情侣。
到了正月十五那天,白芷薇家的花园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宾客大多是一些适龄的王孙公子和青年才俊,自然也有一些来做点缀,尚在闺阁的千金小姐。一时间,满院灯火流光异彩,俊秀人物往来如梭。
唐谧为了不引人注目,和白芷薇一样换上了一般贵族千金的服饰,站在花园的角落里,看着尽职尽责地陪在白芷薇身边的慕容斐,心中甚为满意。慕容斐这样的少年,就算是熙华公主也应该挑不出什么不是吧。也许她会觉得慕容斐是一个外国人,对自己的助力不搭,但至少看到这样的一对璧人,如此疼爱白芷薇的她,一定不会马上跑出来拆台。
唐谧这样想着,发现自己原来已是在算计熙华公主对女儿的母爱了,暗道自己果然不厚道,可不知不觉还是狡黠自得地笑起来。
“姑娘可是姓唐?”正当唐谧暗自得意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遐思。
唐谧抬眼一看,只见面前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半含笑意看着自己。与此刻园中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不同,眼前的少年有着被阳光熏染过的麦色皮肤,身形消瘦精干,就算是这样闲适安静地站着,整个身躯也因蓄满劲力而呈现出修健之姿,一看就是个会武之人。
少年容长的面孔,削颊高颧,所以虽然面貌英俊,却让人觉得不易亲近,倒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通透明澈让唐谧一时无法移开目光。
片刻对视之间,她心中忽然有一些恍惚,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少年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心里去一般,看过来的目光直接而大胆,含着一点侵略,竟让唐谧心中生出一丝慌乱来。
“我是姓唐,我们好像不认识吧。”她说,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竟有与那少年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认识,但也许见过。在下李冽,在蜀山剑宗修习。”琥珀色眼睛的少年答道。
原来如此,唐谧想。她正觉得无趣,不想此时见到了蜀山之人,顿时来了兴趣,道:“我说呢,怎么会觉得有些面善,你是芷薇请来的朋友?”
“不是,我是熙华公主的客人,家母是平原郡主。”李冽答道。
唐谧点点头,她在御剑堂学过四国地理,知道楚国多丘陵,而平原郡拥有全楚国最大的平原,是楚国的粮仓。这样说来,李冽的身份的确是很符合熙华公主的要求。
“既然是蜀山人,就互道名字吧,我叫唐谧。”唐谧微笑着说。
“好像你在这里呆得很无聊啊?”李冽问道。
“是有些无趣,这些人大都没什么意思。”唐谧坦率道。
“可不是,在蜀山呆惯的人,再看这些人能不觉得乏味么。”李冽也道,“要不,我带你出去看看,今天是正月十五,外面的灯会一定比这里还热闹。”
“好啊,好啊。”唐谧一听,立时高兴得答应下来。
“你要去哪里啊?”白芷薇在唐谧和李冽聊天的当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少年,自然是慕容斐了。
“我想出去看看。我猜,外面的灯会一定比这里有趣得多。”
“那我也要去,这里真没意思。”白芷薇道,转向慕容斐问:“怎样,一起出去吧?”
慕容斐看着并立在淡金色灯火下的两个少女,那两人为了有趣,穿了一模一样的绿萝裙,虽然样貌不同,却犹如双生的花朵般同样的娇俏鲜丽,心下有些茫然,随口应承道:“好啊。”
四人溜出白家,沿着无人的深巷往最热闹的大街上走去。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市在浓沉的夜色中明亮如昼,遥遥传来的嘈杂人声混着时隐时现的管乐丝竹。俗世的靡丽如海市蜃楼般展现在悠长暗巷的尽头,繁杂斑斓,五光十色,引逗着少年们的脚步。
说不清是谁最先用上了轻功,四人并未交谈,却同时开始默契地疾走起来,眼睛里映着前方的火树银花,脚下的步子便越来越快,像要甩掉身后沉沉的世界一般,发足力气向黑色甬巷尽头的那片绚烂奔去。
即将走出巷子时,李冽突然说:“我们跑吧!”
不及反应,唐谧已被他紧紧握住了手,在往来如流的人群中,如游鱼一样闪躲穿行,大步飞奔。
街道两边的各色彩灯,光华交织成绚丽的一片,铺天盖地呼啸而来,恍然如奔跑于灿烂星海。喧闹的人声急速退向身后,化作纷乱不清的背景,唯有心跳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像个顽童一样在街头飞奔?唐谧这样想着,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有些濡湿。
唐谧被李冽牵着手在人群中飞跑了一段,蓦地拐进一条漆黑的窄巷。李冽拉着她纵身一跃,翻过一道高墙,轻轻落在地上。
两人贴着墙根安静地立了片刻,唐谧才发现还与李冽保持着牵手的姿势,略略觉得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芷薇和慕容斐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母亲派出来跟踪咱们的人轻功平平,大概追不上来。”唐谧稍稍平复呼吸后说。
李冽一挑眉,打趣道:“哦?凭你的武功也能发觉在巷子里有人跟着我们?我还以为你就是跟着我和慕容斐瞎跑起哄呢。”
唐谧鼻子一皱,不服气地说:“好歹本姑娘也是御剑堂一次就通过两殿大试的天才剑童,区区一个武功稀松的跟踪者,还能发现不了?”
“你一次过两试?”李冽露初感兴趣的神色,“就凭你?胡混过去的吧,要不就是运气太好。”
按唐谧的脾气,原本该继续吹嘘一下自己的光荣战绩,只是那次地宫中所遇复杂,不足为外人道。
她笑笑地敷衍道:“嗯,就算运气好吧。”话落,她发觉处身之地似乎是一个花园的僻静角落,远远地有丝竹管乐和男女说笑的声音传来,便岔开话题问:“这是哪里?”
“同春阁。”李冽说着,拉起唐谧向外走。
唐谧一听“同春阁”几个字,再想想那些隐约传来的调笑之声,便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好奇心大盛:“是青楼吧,看看去!”
李冽看着她一脸向往的神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让你失望了,只是歌舞坊而已。”
对唐谧来说,歌舞坊自然要比青楼缺少吸引力,但她没办法向李冽解释,对于一个掉到异时空的人来讲,去青楼就像到中国旅游必定要去参观长城一样,应该是行程中必经的一站。
为了不显得对青楼抱有太高的热情,她假装颇有兴趣地说:“歌舞坊也不错啊,看看也好。”
“明明没兴趣还这么说,你这姑娘不老实。”李冽淡淡说了一句,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唐谧有点生气,使劲儿一甩手,挣脱他道:“就算看出来也不用讲出来吧,你这小子很恶劣。”
李冽看她一眼,又把她的手抓回来,强硬地往前一拉:“跟我走近一点儿,这种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可不能落单。”然后,他狡猾地放出诱饵,道:“今天场上献舞的是楚国第一美女,这会儿可能刚开始吧。”
美女,特别是“第一美女”对女性的吸引力绝对不亚于男性,唐谧一听,马上安静下来,由得李冽拉着自己,往里面走去。
两人转过一座角亭,便听到有环佩叮当之声由远及近,只是这声响有些特别,那绝非是两三只压裙玉佩可以发出的动静,倒像是浑身都系了铃铛的小猫走了过来。
李冽听了,唇角勾笑,道:“颜尚来了。”
被唤作颜尚的女子出现在唐谧面前的时候,她只觉的眼前一晃,好像看到了强要挤入眼睛的光一样。
只见那女子赤着脚,白皙的裸足上戴着一串串五色铃铛,一条绣着暗金色花朵的黑色襦裙潦草地穿在身上,露出半只雪色的肩膀。此时,她涂着鲜红丹蔻的手中正握着一支长烟斗,略抬着狐狸一样尖削的下颌,眯起眼睛打量着唐谧。
“三娘,可有位子好的雅间,给我一个。”李冽说,口气相当熟稔。
“小爷,正月十五,最热闹的时候,到哪里给你弄雅间去。”颜尚同李冽说着话,眼睛却仍瞄着唐谧。
“你是老板娘,总有办法的。”李冽笑着,貌似阿谀奉承的口气里竟带着三分无赖,似乎赖定了颜尚必须有办法一样。
颜尚把眼光转回李冽,略显无奈地摇摇头,一勾细长的烟斗:“跟我来吧。”
安排给唐谧的这个雅间离舞台有点远,第一美女的容貌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的舞姿摄魂夺魄,足以迷住任何人的心神。
唐谧看着看着,不觉有些意驰神迷。这时候,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不觉侧过脸去,发现李冽正在安静地看着她。
唐谧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的刹那,觉得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抓住了一般,无法思考。她一阵失神,远处舞台上的管乐之声萦绕在身边,却似乎寂静得可以听到心跳。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唐谧被方才自己难以言喻的感觉吓了一跳,一咬嘴唇道:“我们走吧,不想看了。”
直到重新走回了热闹的街市,她仍然觉得那个瞬间奇异得令人困惑。
我不会是对这小子有感觉了吧?她自问着,难道,我也应该相信一见钟情么?想到这里,她刻意向侧面挪了一步,与李冽拉开些距离。
李冽倒是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见她没说话,便默不作声地走在一旁。街边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变幻着明暗色彩,让那张面孔显得愈发神秘莫测。
唐谧静静地走了一段,开始闲闲地四处打量起路两边的彩灯。没走多远,一对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她心中一喜,叫道:“芷薇。”
白芷薇和慕容斐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们两个,也很是高兴。
白芷薇走上前来问道:“你们两个躲到哪里去了?”
“没去哪里,就在歌舞坊看了一会儿歌舞。”唐谧简单地说,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心虚。
白芷薇刚要再问,忽然指着唐谧身后说:“唐谧,你看那是谁!”
唐谧扭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玉兔灯下正站着一对少年男女,那男的虽只看到一个侧脸,可那样的眉眼,除了张尉还能是谁?
“大头!”她叫了一声。
张尉回过头,面带迷惑地四下望了望,眼光落在唐谧和白芷薇身上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咧开嘴,笑着大步跑过来,道:“哎呀,是你们,伤势全好了吧?真是太巧了,我本打算明日就去拜访白芷薇呢。”
唐谧看到张尉,刚才恍惚的心境终于一扫而光,打趣地问道:“大头,怎么两个月不见,长高了这么多?还有美相陪,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张尉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挠挠头,说:“什么有美相陪,她也是你们认识的人啊。”
说话间那和他在一起的少女已经走到了张尉身后,唐谧和白芷薇听见一个清甜的声音说:“嗯,我们应该见过的。”
唐谧一看那少女,几乎惊掉了下巴。
——那少女的确是见过,不过,想来只有她们知道她是谁,而她却不会知道她们是谁,只因这少女,便是御剑堂公认的第一美女君南芙!
“客气了,我们见过你是真,你却不一定见过我们,见过也记不住才对。”白芷薇先一步答道。
君南芙甜甜一笑,道:“我有印象的,唐谧、白芷薇是么?张尉一形容你们,我就想起来了。”
唐谧心想:我们对你何止有印象,都准备参照你的五官来整容了。可是嘴上却说:“是么,我们对你也有点印象。不过猛一看到,还要想一想才对得上名字。”
张尉显然没有听出来面前的三个少女几句话已经过了过了三四招,仍旧笑着说:“今晚能碰到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可好?唐谧,你会猜灯谜不?”
30、猛虎嗅蔷薇
说起正月十五那夜六人的出游,唐谧和白芷薇有一些相同的感受。
不是说六个人在一起不好玩儿,不有趣,而是一种她们已经习惯的交流节奏,一下被打破了。
过去,只有张尉他们三个的时候,无论什么事情,几乎总是唐谧和白芷薇反应快些,然后张尉会慢一拍跟上来,有时候还会误解或者迷糊一下,再了然地微笑起来。
唐谧说:“这就像鼓点一样,两快一慢,两轻一重,咚咚呛,咚咚呛。”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但是慕容斐、李冽和君南芙都是伶俐的人,他们的敏捷、聪慧、机智就好像一串细碎而急促的金锣,插将进来,让场面变得鲜活而变化多端,却不再是那三个人的节奏了。
这让唐谧想到一件很现实的事情,那就是也许会有永远的友谊,但绝对不会有一辈子陪伴在身边的朋友。总有一天,白芷薇和张尉都将找到那个陪伴他们一生的人,那个与她或者他之间的节奏才会是别人无法打破的人,而那时候,我会怎样呢?
她这样想着,自问道:如果万一我永远回不到原来的世界,是不是也会找到那样一个人呢?当这个念头浮出心海的时候,便想起了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少年,不觉皱了皱眉头。
“芷薇,李冽这个人你了解多少?”唐谧问道。
“一点点,怎么了!”
“我对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你知道,如果不是我曾经被獬豸窥探过心灵,那感觉会让我觉得我对他动了心。可是,现在我有些疑惑,我分不清我是喜欢他还是着了他的道。嗯,比如说,他在用某种方法窥视我的心。”唐谧解释道,手托着下颌,眼睛看像远方,努力回想当时的感觉。
可是那一时刻的情景有些虚幻,在流光中奔跑的少年,妖娆动人的舞娘,婉转悠扬的丝竹,现在想来,恍然如梦。
白芷薇头一次听到唐谧这么直率地讲起对一个男子的感觉,本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见她说得认真坦荡,便也觉得没什么值得扭捏,道:“他是平原郡主的儿子,父亲早亡,两年前通过五殿大试,现在剑宗门下继续修习。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不过,也许有个人可以帮你。”
“谁?”
白芷薇歪头想了想该怎么解绍那个人,道:“照理说,她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但是由于她的身份,白氏并不承认这个人的血缘。不过,她和我关系还算不错。她手下有一个不算很大,但相当严谨灵通的消息网,我们可以问问她去。”
结果,白芷薇带着唐谧又来到的“同春阁”。
唐谧抬头看了看黑底金字的牌匾,问道:“芷薇,你的亲戚该不会是这里的老板娘颜尚吧?”“就是她,大家都叫她彦三娘。”白芷薇说完,走到门口和守门的仆役说了两句,回来拉起唐谧的手,道:“我们从后门进去,这种地方我们不方便大白天走正门。”
两人来到后门的时候,颜尚已经懒洋洋地斜倚在门边,等着她们了。她见到白芷薇,若有若无地一笑,长长的烟斗冷不防敲在白芷薇头上,假嗔道:“死丫头,回来这么久才来看我。”
白芷薇难得地显出与人亲近的表情,笑着说:“刚回来就病了。”
“我知道。”颜尚说着,站直身子,脚上的铃铛一阵乱响,道:“进来说话吧。”
三人来到颜尚的房间坐定后,白芷薇简单地说明来意,不想颜尚听了,花枝乱颤地笑起来,然后用狐狸似地细长眼睛瞄着唐谧:“你是昨天晚上的小姑娘,你先说说,打听李冽做什么?”
唐谧想起昨夜的情形,觉得李冽和颜尚关系应该不浅,便垂下眼睛,故作娇羞地说:“那个,我、我觉得他可能有点喜欢我。所以我、那个我……”
颜尚会意地一笑,说:“李冽是我的朋友,不过,昨天是我头一次见他和姑娘家在一起。芷薇知道的都是真的,你娘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还能没被她查过祖宗八代么?至于别的,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好说什么。”
“那,说一说他的性格总可以吧。”白芷薇有些不甘心地问。
颜尚想了想,似乎是在权衡些什么,缓道:“他不是个坏人,很聪明,但也因此很多疑,不会轻信什么人,这也包括我。所以,唐姑娘,若说到姻缘,李冽不是可托之人。你若相信姐姐我看人的眼光,就别对他动心。”
唐谧抬起眼睛时,正对上颜尚那对半眯着的美目,虽然觉得她言辞颇为闪烁,但还是感激地说:“明白了,谢谢颜姐姐的提点。”
待到出了“同春阁”,唐谧思索了半晌,对白芷薇说:“颜尚的意思似乎是,只要我不去喜欢李冽,就没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李冽要对我用美男计么?”然后,她色色地笑了笑,说:“真是如此的话,就放马过来吧,姐姐我最不怕美男计了。”
白芷薇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好容易平复了呼吸,才说:“蜜糖啊,我平生真是再见不到你这样的小姑娘了!”然后,她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昨夜还没得空问张尉他和第一美女是怎么回事后呢,咱们这就去找他吧。”
两人快到客栈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马蹄笃笃之声,一回头,竟是张尉骑着匹黑马疾驰而来,飞掠过两人,一个疾停,跳下马来,笑着冲她俩招呼道:“你们来啦。”
“张尉,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唐谧好奇地问。
“从小就会的,我爹一心让我当大将军,说是必须从小学骑马。”张尉答道,接着又问:“你们是来看我的吧?”
唐谧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们是来看第一美女的。”张尉觉得有些意外,道:“她呀,她和她爹娘去拜访朋友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那就顺便看看你好了。不过,你要从实招来,你和君南芙是怎么回事?”白芷薇也笑着道。“这个,这个啊。”张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搔搔脑袋,“这个进里面再说,在外面不方便讲。”
三人进了房间,张尉给唐谧和白芷薇各倒了一杯茶,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们两个,可千万别说出去,成不?”
“放心,放心,我们听了,就将它烂在肚子里。”唐谧使劲儿点头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