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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刹那间,穹顶被烧穿一个大洞,数百只蝴蝶在火焰中挣扎、坠落。随即,又有潮水般的蝴蝶从天而降,堵在那个大洞上,就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一个洞。

    终于,当两人都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可以发动术法的心力时,唐谧拿起已经变得相当暗淡的“沉荻”道:“走吧,如果关于黄蜂与青虫的事真的也适合这些蝴蝶,他们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死不了。”

    可等到真的要走了,白芷薇却觉得万分地举步艰难!

    她一咬牙,侧头不去看地上躺着的那些人,紧紧抓住唐谧的手,正要抬步,突然之间,就见那布满蝴蝶的穹顶开始燃烧起来。

    此刻,她和唐谧就仿佛站在铺满耀眼火烧云的天空之下,只是那天空是这样地低,那火烧云是这样地炽热。她看见火光映在唐谧小小的粉白面孔上,那双大眼睛里也有火焰在跃动着,燃烧着。那样的神情,让白芷薇忽然很想紧紧拥抱她。

    等到火焰渐渐熄灭,她们看见周围竟然站了十来个人,其中除了穆殿监和萧掌门,还有三位宗主,以及莫殿判、阎殿判和其他几位不认识的蜀山中人。

    只见穆殿监一闪身,已走到两人面前,关切地问:“你们两个如何?”

    “没事,只是不知他们如何了!”唐谧指着地上横七竖八躺成一堆的剑童,一脸焦急。

    穆显弯下腰,仔细检查,其他人也走过来一同探查。好一会儿,他直起身,和萧无极交换了一下眼色,对唐谧和白芷薇道:“还好,都没死,掌门他们会把这些剑童送到无忧峰医治,你们两个跟我来,我有话要问。”

    唐谧和白芷薇跟在穆显身后走在下山的青石阶上,感觉到他显然正在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好一会儿,穆显才开口道:“你们将我的禁令完全当耳旁风了吗?”

    “不是的,殿监,我们是赶来阻止司徒慎他们入幻海抓赤峰四翼蛇的,只是已经晚了。”唐谧解释道。

    “为什么不先来通知我?”穆显仍然怒意未平。

    “因为,当时我们觉得这事,我们几人就能解决。”

    穆显冷哼一声道:“即使是一条赤峰四翼蛇,你们三四个剑童也难以匹敌,更何况是上万只处于采食日的幻蝶!那可是连我都不能独自对付的恐怖妖物。”

    唐谧听到这里,心头一动:“殿监,幻蝶和采食日是怎么回事?”

    “幻蝶这种妖物,在千年以上的林中常会见到。它们平日是无害的,只在每年的五月初一采食一次,这一日便叫做采食日。幻蝶在叮人的时候可以同步放出毒液,这毒液少则致幻,多则让人的三力都凝于濒死的边缘,然后,它们便可以长时间吸食猎物的血液,直到他们真正地油尽灯枯。幻海中虽有此蝶,可是无法突破青石阶的结界,所以多年来都是以林中兽类为食。可从没见过你们这样胆大的剑童,居然三番五次地进入幻海,就凭着有‘沉荻’护身是不是?把它给我!”

    听到这里,唐谧和白芷薇互看一眼,会意一笑,并没有马上交出“沉荻”。

    白芷薇打岔道:“殿监,他们没事吧?”

    “暂时没事,只是因为中了幻蝶的毒液一直陷入昏迷,必须赶紧被救醒才行,否则两日内不醒,就真死了!”

    唐谧仍然想不通,那个背后搞阴谋的人为何如此费力,一定要把这么多剑童送给幻蝶做食物,究竟是何用意呢?

    只听白芷薇又问:“那要怎么治他们呢?”

    “唯有‘九荣回天丹’了,只是不知道你们今早抓到几只活参,其实一只,一只应该就够了。”

    唐谧忽然觉得心里一沉,她几乎看到那些曾经飘浮在她脑海中的拼图就要合拢了!顿时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道:“殿监,配制‘九荣回天丹’除了需要活参,还有哪八味药?”

    “雪莲、灵芝、地蛭、鱼珠、黄芪、蝉蜕、蝾螈、紫草。你问这个做什么?‘沉荻’呢?别打岔。”穆显回过头来严厉地看着两个小姑娘。

    唐谧就像没看到穆显的眼神一般,兀自转头问白芷薇:“芷薇,白天丢的药品里可有这八味?”

    白芷薇稍稍思索,道:“都有。”

    唐谧几乎感觉到就要抓住最后的一片拼图了,抑制住兴奋,沉声问:“殿监,如果今日没有抓住活参,他们还有救么?”

    穆显一听这话,脸色一时大变,早忘了没收“沉荻”的事,连声问道:“一只?一只也没有么?”

    “一只也没有。”唐谧的面色一片沉静。

    穆显听了,不再多说,转身就向山上走去。

    “殿监,要怎么救他们呀?”唐谧跟在他后面追问。

    “眼下,只能运功救人了!有这样功力的,放眼整个蜀山,也只有我和掌门、以及几位宗主了,其他人的功力,合力救一个还勉强,那么多孩子,不可能。”穆显边走边简单地解释道。

    唐谧一听,顾不上尊卑,一把拉住他的袍袖:“殿监,殿监先听我说,这件事有诈,一切都是有人谋划好的,我猜测,他的目的可能就是让你们耗费功力救人,以谋他途。”

    穆显站住了,脸露惑色:“唐谧,你说清楚一点。”

    唐谧顺了顺思路道:“我们推测,是有人故意引诱司徒慎和其他剑童于幻蝶的采食日进入幻海,好让他们中毒昏迷,之后,因为‘九荣回天丹’无法炼制,就必须殿监你们出手救人。殿监可能还不知道,今日药库被偷,丢了很多药,其中包含了殿监说的那八味。还有,其实,我抓到活参了,只是被人打晕,抢走了。”

    穆显听到这里,眉头深蹙:“引司徒慎他们入幻海又是怎么回事?”

    唐谧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穆显听后眉头更紧,面色凝重,半晌才说:“唐谧,按你所说,如果这些毫无关联的事可以按照此思路连在一起,那么这人也就已经算准,我们就算发现是如此,也必定出手救人。这样,你们两个先和我一起上无忧峰,我和掌门要救人,还要预备发生其他不测,现在山上闲杂人等太多,必须小心行事。等我方便时,会找人护送你们回御剑堂。就连御剑堂也一样要做好防备,以防万一。”

    唐谧和白芷薇点点头,互相看了看,都发觉对方的脸上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确定。真相真的是如此么?这个推测完全正确么?就连唐谧自己,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16、谜底藏在比武大会吗???

    因为太过疲累,唐谧这一觉睡得黑甜,醒来时有些不知此身所在,异乡异客,原来就是这般感觉。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走出去,才发觉晨光稀薄。想来是天天早起练功,生物钟已经不允许她再睡懒觉了。

    门口的树下站着两个穿靛青色长衫的少年,谈笑正欢,没有注意到她走出来。柔和的淡金色晨曦笼在两个少年的脸上,并不是很耀眼,却让那两张面孔有了难言的生动。

    这时从那树上传来一声:“早。”

    她抬眼看去,只见虬枝纵横的参天古树上,还有一个少年抱剑立于一节粗枝之上,明暗交错的树影淹没了他的半张面孔,唯有眼睛明亮,清澈如流泉。

    真好!唐谧忽然这样想,大家都安然无恙,蜀山的清晨还是这样平静。这才发现原来在这时空,自己也已经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树下的两个少年闻声转过脸来,其中大头的那个马上笑着跑来道:“唐谧你起来啦,我们都在等你呢。昨天,谢谢你救了我们几个。”

    另一个少年也跟在他身后,温和地笑着说:“可不是要多谢你们两个,据说昨天的境况相当凶险。”

    树上的那个此时也落到她的面前,只不过感谢的话都被别人说完了,于是愣在那里,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唐谧笑眯眯地摇摇头,说:“不用谢了,只要你们今生今世记得姐姐我的救命之恩,一有机会就肝脑涂地、涌泉相报便可。”这时,她才想起其他人来,便问:“司徒慎他们如何了?”

    “他们中毒太深,要靠殿监和掌门他们运功排毒,此时还在长明阁呢。”

    “那芷薇呢?”

    三个少年都要了摇头。

    最后,他们几个在药库里找到了白芷薇,只见她正抱着厚厚的绢册,坐在药柜旁的地上,眼神无焦,似乎想什么想得入了神。

    唐谧蹦过去,弯下腰,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神仙妹妹,魂归来兮。”

    白芷薇被她逗得“扑哧”一乐,把绢册往她怀里一塞,跳起来,道:“妖精姐姐,我看这次你猜错了。”

    唐谧没有马上明白过来,歪着脑袋问:“神仙妹妹此话怎讲?”

    白芷薇看了眼那三人,对她说:“你不觉着按照你的推断,这抢活参和偷药的事有些讲不通么?”

    “你看,活参是难得之物,假若这人如你所说,是为了不让咱们配成‘九荣回天丹’,逼殿监他们运功救人,那么只要抢了你的活参就行了呀。咱们一日两日内,很难再捉到第二只,而且,殿监也不会冒那个险等上一两日再救人。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冒险来药库偷药呢?似乎,这样有些多此一举,白白担了风险。”

    白芷薇说完,把唐谧包着的绢册拿过来,打开一处指着说:“这是第一个讲不通的地方。第二个讲不通的地方是,你看其他八味药,也都是相当难得之物,比如雪莲,是三十年雪莲,再如地蛭,是百年地蛭。此人既然能进入药库,只要把其中一样全部偷走,一两天之内咱们想找齐也是不易,他又何必再抢活参呢?”

    唐谧听了,凝神不语,半晌想不出答案。倒是站在她身边的张尉直冲冲地来了一句:“此处不通,再重新想想呗。”

    于是几人又干脆重新坐重坐回地上。唐谧先讲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然后便让剩下几人说说意见。但其他几个人都觉得,把这些看上去不相关的事按这个方式组合在一起,除了解释不通白芷薇的疑问外,似乎其他地方都很说得过去。

    “自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唐谧的推测完全是错误的。”说这话的是桓澜。

    唐谧听了立刻炸锅,指着他的鼻子说:“这是对我智慧的侮辱!你倒说说看,还能有什么可能?”

    现在的桓澜已经习惯了凶巴巴的唐谧,再不会如栈道初遇般和她计较,气定神闲道:“灰衣人呢,他的事怎么没解释进来?”

    唐谧一时无言以对,瞪了桓澜一眼,头一次发觉竟然在这个装酷的小P孩面前落了下风,正苦思如何解答,忽听白芷薇叫道:“哎呀,她别给饿死了啊。”

    唐谧自然明白芷薇在说两人房子中躺着的玉面。她俩还是昨日清早来这里上草药课前给她留了一些清粥小菜,结果这一路折腾下来,倒是把她给忘了。

    于是两人赶忙起身,匆匆往山下奔去,张尉跟在她们身后叫着:“喂,你们两个,今天的课不上了么?”可那两个人连头也没回,不一会儿,红色的衣袍便隐在山中的苍茫晨雾,消失不见了。

    张尉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一些一直沉沉压在他心上的东西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他心想:就这样好了,反正言行考绩已经被得无分可扣。如若今年仍然大试不过,也要和大家一起呆在这里。天下的路,也不见得只有蜀山这条可以走,可意气相投的朋友,却是实在难得,以后我要再这样计较分数,定会被那两个人笑话了。

    唐谧和白芷薇回到屋中,看见玉面正安静地在榻上打坐运功,便一起舒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刚要退出去给她找点吃的,就听到她气哼哼的声音传过来:“丫头,想要把我饿死在这里,是不是啊。”

    唐谧马上笑着凑过去:“好姐姐,实在是因为这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结果我们昨晚都被殿监抓去,睡在无忧峰上了。这不,一早起来就下来看姐姐了么?你稍等,我们马上给你弄吃的去。”

    待玉面吃过东西,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唐谧看着她,觉得连她满脸的藤蔓刺青也舒展开了,心想此人若不是有点喜怒不定,其实心性倒也简单。于是问道:“姐姐,伤势如何了?”

    “死倒是死不了,只是没有‘九荣回天丹’的话,调养起来要慢很多。莫七伤给你们丹药了么?”玉面问。

    “倒不是他不给,是没有了。这几日是活参出没的日子,我们剑童天天上山找呢,姐姐不要着急,再等等。”唐谧的话半真半假。

    这时候,一旁的白芷薇想到什么,先别别扭扭地叫了声“姐姐”,再问道:“要是凑齐了‘九荣回天丹’所需的九味药,你自己能制么?你应该在御剑堂学过草药课的吧?”

    “当然制不出。第一年的草药课上,学得都是最粗浅的医理药方,我后来就拜在了气宗门下了,不再学什么医药。若是术宗门下的人,还有些可能。”

    白芷薇和唐谧听了,互换了一下眼色。

    唐谧问道:“姐姐,那天地宫遇见的灰衣人可被你打伤了。”“没有,可惜他武功太高就也露了马脚,这蜀山上下,能和我一较高下的,除了你们殿监,只有萧无极他们三四人。”

    这时候唐谧想起曾听见她在信土殿顶上议论过蜀山的几位重要人物,便顺着话头问:“姐姐,你和掌门,各位宗主都认识吧,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玉面略略沉吟,长睫毛下的乌黑眸子一阵明灭,自言自语道说:“什么样的人呢?我若是知道,也不会是如今这样子了。你说天地间还有比我更傻的人么?就算被人害了,都不知道究竟是被谁害的。”说到这里,她忽然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仄仄如夜枭,震得窗子咯咯直响,唐谧和白芷薇二人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赶忙运功抵御。

    好在玉面只是情之所至,并非要伤及两人,发现她们面色有变,就停了下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时动了真气,现在本来受了内伤的身体情势也更加糟糕。可她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任性逞强惯了,强忍着上涌的血气,说:“你们两个小丫头,想知道什么,是不是近日蜀山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唐谧和白芷薇看不出来玉面伤势有异,只觉得此人受了伤武功还如此了得,又说不好是敌是友,还是小心应对为妙。于是唐谧一脸天真地问:“姐姐,为何这么问呢?我不过就是随口聊天罢了。”

    玉面没有继续答话,闭目运了一会儿功,才缓缓开口道:“你们不说也无妨,不知道也无妨,只是从今往后蜀山一定会有大变化。初五就是掌门人比武之日,我多年未回蜀山,此来就是想看个热闹,没想到,也许能碰到个大热闹。”说到此处,她张开眼睛,看了看两人,说:“我看你们两个也是心地纯良的孩子,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就去向你们殿监求救吧,在蜀山,就算是掌门人,你们殿监也可以挟制他几分的。”

    唐谧心想她一定是那夜在重阳殿听到了什么,或者在地宫知道了什么,便继续套话说:“是么?看来姐姐和殿监肯定是很熟了。”

    “嗯,说来,那兄弟两个也不容易。我给你讲过的魔血的事情,普通老百姓知道的并不清楚,传到民间,这事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双胞胎的孩子是魔王转世,特别是穆显还天生有一只白眼,所以,他们两个从小吃的苦可是不少,这就是为什么穆晃极恨任何与魔王有关的事情。”玉面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闭上眼睛,继续运功疗伤。

    唐谧看再问不出什么,心想反正她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就拉着白芷薇走出屋来,问道:“芷薇,你是觉得,偷药的人是为了自己制‘九荣回天丹’?”

    “嗯,若是只为不让咱们配药,不必偷走九样。”白芷薇点了点头。

    “我刚才也是这样想,然后我想,此刻谁需要疗伤呢?看来不是那日地宫下的灰衣人。可是后来,玉面提到,灰衣人只会是掌门等三四人,我就突然想到,也许,不是为了疗伤呢,比如说,为了恢复功力?”

    白芷薇听到这里,面色一动:“你是说,那人是除了殿监以外的另外那四人之一。”

    “是,你想,这个阴谋中,时间拿捏得多好啊。如果逼迫殿监他们救人的事发生在初四,殿监他们只有一天恢复的时间,那么就算满蜀山都是等着看比武的宾客,也会以什么理由推迟比武吧?可是,如今还有三天才比武,三天之内,那样的高手,应该可以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吧,所以,比武不会因此拖延。可是,如果此人熟知他几个对手的实力,算准他们绝不可能完全恢复,而他只要比他们多恢复了哪怕一成,高手过招,这就是胜负的关键所在了!”

    唐谧说到这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信心,看向远处的蜀山说:“你看吧,如果搞阴谋的人如我之前猜测是想趁殿监他们施救后功力减弱再有所图谋,今天就是最佳的时机。而如果,是为了掌门之位,那么,这后面几天,一定会非常平静。”

    白芷薇看着一脸笃定的唐谧,忽然觉得,这丫头真的有些本事,每次都能把猜测的事情讲的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到底她是从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呢?

    此刻,穆显正站在松苑和梅苑交界的碎石甬道前,思绪万千:是不是所有曾经在蜀山御剑堂居住过的人都会像自己一样喜爱这里的清晨呢?空气里有晨露清湿的味道;杂役们扫地发出的沙沙声有一种特别的轻快节奏;早起的少年男女们面孔闪闪发光,朱红色和靛青色的袍袖在行走间轻扬,好像随时可以振翅而飞的雏鸟。

    这时,有三个剑童走到他面前,两女一男,眼神明澈。为首那个是个娇俏明朗的小姑娘,她冲他行了个礼,神情郑重地说:“穆殿监,谧四日前所说之事可能推断有误。谧如今以为,那阴谋之人应该是觊觎掌门之位,故此偷了‘九荣回天丹’的九味药配药自服,以求比其他相争之人多恢复几成功力。殿监,若是此等奸佞之人计谋得逞,做了蜀山掌门,恐怕是蜀山的大患!”

    穆显知道这丫头向来随性,今天这么郑重其事,只怕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是她所说之事太过重大,而且,就如上次一样,完全是推断,并无凭据,沉吟半晌,正色道:“唐谧,你所说之事我自会留意,今日比武也会有所安排。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又毫无凭据,你们三人切不可再向任何人提及,否则,便是犯了蜀山戒律中讥诽妄言之罪。”

    三人听后,乖乖答应下来,一脸恭顺。

    穆显见了,放了几分心,这才思虑沉重地转身离去。

    待到穆显走得远了,白芷薇才摇了摇头说:“你看,我就说殿监也没有办法吧。难不成让他在比武之后宣布,谁今日得胜,谁就是在背后搞了阴谋的小人?”

    “即使如此,也不可不说,让那种心术不正的小人这么轻松就做了蜀山掌门。再怎么说,让殿监有所防备也是好的。”张尉认真道。

    “算了,我们上无量峰吧。”唐谧说着,带头往前走去,“且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让人就是看破了他的计策也抓不到半点把柄!”

    上得无量峰,三人才发现重阳殿前已是热闹非凡了。那些自天寿日后滞留在山上的宾客们,此时正围坐在殿前广场四周的席塌之上,交头接耳,对这场当今蜀山顶尖高手之间的终极较量拭目以待。

    几天前,唐谧和白芷薇曾经表演过狮戏的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丈高的擂台,如同大多数比武一样,认输或者被打下擂台就算输了。

    “你猜,这一次会是谁当上掌门呢?”

    “仍然是萧无极吧,十年前他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三位宗主虽然也非等闲,终究要逊上一筹。”

    这样的议论传入唐谧的耳朵里,她不禁笑了笑,心中有些期盼,能赶快看到结局。

    剑童的位置仍然被安排在宾客后面,好在三人看见了早到一些的慕容斐坐在了不错的位置,便走了过去。

    此时唐谧不经意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古树上坐着那个喜欢上树的少年,便笑着走过去,身形腾起,轻盈地落到那枝丫上,坐在他旁边。

    “桓澜,你找的位置不错么。”唐谧用胳臂肘捅了捅他说道。桓澜瞥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两下屁股,与她稍微保持一点距离,说:“又用魔罗舞,当心把你轰下蜀山。”

    “切,我家神仙妹妹连晾衣服都使魔罗舞,又怎样?魔是在人心中的,只要心中无魔,魔王的武功便可以随便用。”唐谧不屑道。

    这时,树下的众人一阵骚动,两人向重阳殿看去,才发觉殿监与掌门和各位宗主已经来到了殿前。

    穆显简单讲了几句开场的客套话,便把杂役捧上的一支红木签筒拿过来,依次走到准备比武的四人面前让他们各抽一签。结果是:第一场由顾青城对萧无极,第二场由穆晃对司徒明。

    “你是说,赢的那人就是背后捣鬼之人?”桓澜看着重阳殿的方向,却在和唐谧说话。

    “嗯。”唐谧也看着那边。

    只见顾青城纵身跃上擂台,下落时似故意多提了一口气,那修长的身形便如飞絮舞风般飘然落下,无声无息地立在了擂台上。而萧无极则干脆许多,身形一晃,灰色的身影已站在了擂台的另一边。

    “你猜这一场谁会赢?”唐谧紧张地问。

    “正常的话,掌门的胜算大。”桓澜说这话的时候,擂台上藏蓝和灰色的两道身影已经拔剑出招,剑锋相抵,发出激越的鸣响。

    “为什么?”唐谧的手掌微微攒起,无来由的更加紧张了。

    “因为掌门出自剑宗。术宗的人近身比武总是比较吃亏。施术法的人,就算功力再高也需要一点时间,这一点时间里,他既无法进攻,也无法防守,可是高手近身相博,这一点时间也许就定输赢了。你知道,蜀山百余年来只有过一位术宗出身的掌门。”桓澜解释道。

    “啊!”唐谧发现萧无极竟然使的是蜀山回风剑法,不由得小小惊叹了一声。那样平凡无奇的剑法,被萧无极使将出来,竟然大开大合,攻防有度。开时长剑破空,若浓云密布,不露寸光,合时剑芒突现,若雷霆万钧,疾电裂空。

    “照你的说法,搞阴谋的人应该也不是掌门喽,因为他一直想让殿监误以为,此事和掌门有关。”桓澜一边看一边问。

    “那是自然。”

    “那他为什么要误导殿监呢?”桓澜觉得想不明白,扭过头来看着唐谧问。

    “因为……”唐谧发现桓澜在看他,便伸手把他的脸拨回去,“快看,快看,精彩得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桓澜你这种时候别看着我讲话,我从小被教导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此刻你一看我,我就忍不住看你,你不是存心让我看不成比武么?”

    “哦。”桓澜听了,挺着脖子,不敢再扭过头去,可是心里却冒出一个很大的疑问,好想问唐谧:为什么我一看你,你就忍不住看我呢?但想想又觉得这话出口有哪里似乎不对,于是在心中反反复复一阵,才发现擂台上的两人已经又过了十来招。

    “你想,设此计谋的人思虑如此缜密,会不会想到,剑童们出事的话,殿监一定会调查呢?”唐谧的眼睛紧盯着擂台,但仍分出一半心思来解答桓澜方才的问题。

    “应该会吧。”

    “那么,第一,他可能担心殿监会发现什么他想不到的蛛丝马迹。第二,他可能希望有一些什么东西来干扰殿监的判断。第三,他可能本来就是想把此事嫁祸掌门,要知道,蜀山只有殿监可以挟制掌门。总之呢,不论他想到了我说的这三种可能中的哪一种,他扮成灰衣人,把事情误导向掌门,都能至少把水搅得更混,甚至达到什么目的。”唐谧解释完,问道:“顾宗主使的是什么剑法?”

    “蜀山分云剑法。”

    “我得学这个,漂亮得一塌糊涂!”唐谧说着,心下冒出一股莫名的骄傲:大概不止是自己,正在观看比武的所有人一定都会如此希望。

    只见顾青城那柄闪着乌光的古剑起落拨刺间犹如分花拂柳,明明是输赢一线间的恶斗,却因为那样意态风流的剑法而显出一种虚幻的美感。

    突然之间,顾青城在一剑架开萧无极之后,竟然找到了一个刹那即逝的空隙,引身向后,略略远离萧无极,给自己寻到一瞬施出术法的时间,未持剑的左手中指一弹,低喝一声:“莲火。”

    一朵燃烧的莲花在他的指尖烈烈绽放,绯红霓金,绚烂耀目,顷刻间,那巨大的千瓣莲花已经将萧无极包裹其中。

    擂台下的众人几乎同时“啊”地惊叹了一声。

    谁都知道,这场比试,只要给顾青城找到施出术法的时机,他便赢了。只因这比武不可携带任何宝物,萧无极如若要抵御术法,必须也施出防御之术,可是施术的速度萧无极绝不可能比顾青城还快,术法的力量也绝不可能比顾青城还大。所以顾青城这一击,就算不会一击必胜,也会重创萧无极,这样,后面几招之内,他便应该取胜了。

    可是,就在莲火淹没了萧无极的同时,一道白光冲出那团火焰,直扑顾青城,原来竟是萧无极放出了手中的宝剑。

    “御剑术!”桓澜低低喝了一声。

    因为这飞剑几乎是在顾青城施出术法的同时攻到了他面前,顾青城正处于所谓施术之时无法进攻也无法防守的那个短暂时间,手提宝剑,根本不及举剑相挡,只得向后闪退了一步。可那支飞剑犹如有生命一样,继续急急攻向顾青城,不给他片刻喘息回手的机会,两三剑已经把他逼退至擂台边上。只见顾青城又避过一剑的时候,已是无路可退,一脚踩空,落下了擂台。

    顾青城在空中一旋身,潇洒地落在地上,并没有太多狼狈,拱手对擂台上的萧无极说:“掌门的御剑术登峰造极,青城甘拜下风。”

    再看萧无极,此时包围着他的火焰已经消失无踪,而他却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连一丝被火烧过的痕迹也没有。

    唐谧看着萧无极步履有些沉滞地走下擂台。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

    “莲火不是真的火,那是幻火,是攻击这里的。”桓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所以你可以明白掌门的武功有多高了。那御剑术也是靠心力与剑中的剑魂沟通,让剑魂操纵剑去攻击,掌门在被幻术攻击的情况下,还能此心力控制飞剑,当真厉害!”

    两人讲话的当儿,剑宗宗主穆晃和气宗宗主司徒明已经站在了擂台上。

    唐谧眯起眼睛看向那两人,口气笃定地说:“其实,不用看最后一场了,这两个人之中,谁胜了,谁就应该是那个在背后搞阴谋的小人,应该就是蜀山未来的掌门了。”

    桓澜听了,远远望着擂台上的两人,只见一白一黑,对比分明,心中感慨:看二人平素为人,真没想到小人就在他们之中啊啊。

    17、谁才是真正的蜀山天才?

    唐谧对气宗之人的印象主要来自于教授她内功与轻功的殿判李巡,他大约和气宗宗主司徒明年纪相仿,永远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让唐谧想起大学校园里谦和而睿智的教授。而如今站在擂台之上的司徒明,一样也是这般温和从容的气质,不带半点杀气,仿佛站在松涛云海之间,而不是高手对决的擂台。

    “气宗最是讲究养精蓄锐之道,不知武功又如何?”唐谧问桓澜。

    “气宗出了很多自成一派的武学宗师,在御剑术上和剑宗分庭抗礼。”桓澜答道。

    说话之间,擂台上的黑白二人身影交错,已经过了三招。

    唐谧因为被穆晃训过两回,心里有一点点记仇。可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擂台上的黑色身影当真将一把剑舞得出神入化!眼疾如她,也只能看到剑光灵动,剑影翻飞,却说不清究竟穆晃都施出了些什么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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