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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他没有挣扎,他只是想着,说好了,迟一点,天上见。

    他并不害怕先走一步。

    天国里的人没有脸,认不出彼此,但是谁都能获得幸福。

    而现在的宋知雨猛地挣出水面,浴室里水声激荡,他剧烈贪婪地喘息着,听力恢复,他听到窗外蝉声。

    他的电话响起来,一串来自异国的号码。

    宋知雨不想接,但是潜意识里,他又不希望铃声停止。

    所以他只是抱着膝,安静温柔地注视着那台白色手机。

    铃声响起,又断。

    响起,又断。

    响起,又断。

    他总是想逃。

    逃避是宋知雨自我保护式的本能。

    面对亲人的离世和背叛,面对爱情的矫饰和变质,他始终都是那个恐惧怯懦地只露出半张脸的人,那半张脸给世人看,另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宋知雨是一个情感里的大无畏者,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铃声断了,一条短信紧接着进来:【你睡了吗?好早。

    那。

    】宋知雨伸手抓手机,刚碰到机身,又一条短信进来:【别不理我。

    】后面还带了一个表情包,小黄脸哭得发紫。

    太傻了。

    凌晨五点的时候,宋知雨还睡着,却被阵阵敲门声惊醒。

    宋知雨踢踏着拖鞋,往猫眼里望了望,是周襄齐。

    他开了门,却是周襄齐拖着严越明。

    严越明穿着件黑色衬衫,伏在瘦弱的周襄齐身上,通红的眼尾缓缓绽开,眼睛湿润得像是刚出生的小狗。

    “哥,严越明又发疯了!”周襄齐喊宋知雨哥,却连名带姓喊他表哥,忿忿不平的,“把酒当水喝,喝完了耍酒疯,往游泳池里跳!”宋知雨皱皱眉,严越明捕捉到他的目光,悻悻的,站直了,又听到宋知雨轻声骂他:“你一米八几,也真好意思压襄齐肩上。”

    严越明立刻扶着门框站直了,舔舔嘴唇,醺醉酡红的一张俊脸,开口就是一句:“你不接我电话。”

    宋知雨淡淡道:“不接电话,你就闹?”“你不接我电话,我就来找你。”

    严越明大着舌头。

    宋知雨叹口气:“进来。”

    周襄齐如蒙大赦,立刻搀着疯表哥的肩膀进来了。

    正要往卧室里扶,严越明却坐到了沙发上,“不去。”

    “祖宗!你还闹什么?”周襄齐心里一个大写的郁闷。

    严越明抓起自己的衬衫闻了闻,嫌弃地说:“好臭。”

    因为好臭,所以不能进宋知雨的房间。

    宋知雨愣住,半晌,“先洗个澡。”

    “表哥,你好了没?”周襄齐在门外等了太久,不耐烦了,大声嚷嚷。

    宋知雨坐在客厅里,浴室里的水声淅沥,断断续续。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块严越明带来的蛋糕上。

    周襄齐说,他喝醉了,发完疯,就要坐直升机来找他,来之前,还一定要给宋知雨带块蛋糕。

    周襄齐复述严越明的话,绘声绘色的,醉态憨然:“知雨吃蛋糕的样子好可爱哦,嘴巴小小的,吃东西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好想亲他。”

    蛋糕上的奶油斑驳融化,樱桃破裂,杏仁像是脱落的灰黄墙皮。

    宋知雨闭上眼睛。

    他想,严越明或许永远都是不够聪明的爱人。

    他越过周襄齐,推门进了浴室。

    不大的空间里水汽充盈,白雾弥漫。

    隐约的,那人坐在浴缸里,后知后觉地说:“我给你带了蛋糕。”

    宋知雨走到他身边,把热水关小了。

    严越明浑身赤裸地坐在浴缸里,皎白俊美,水柱顺着他性感的背沟流淌,烫得皮肤泛红。

    “颠烂了。”

    宋知雨语气平淡。

    严越明噎了一下:“我会给你买新的蛋糕。

    我有很多钱。

    很多很多。”

    “我知道了。”

    宋知雨把花洒拿下来,“给你洗个头。

    闭上眼睛。”

    温水打湿头发,宋知雨把洗发水在掌心揉出泡沫,才按在严越明的头发上。

    他的脾气那么坏,头发却那么柔软。

    严越明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仰起的潮润的脸有种不真切的清晰,水珠从漆黑发丝里滑落,滚落在他极冷峻的眉骨,还有极孩子气的眼睫毛上。

    一个男人若是真的俊美,他的美必要介于男人、少年和幼童之间。

    宋知雨揉他发丝的功夫,严越明突然哆嗦了一下,宋知雨问:“怎么了?”他掰过严越明的脸,看到他眼睛通红,吃痛地眨着眼睛,几滴生理性的泪流出来,滑进宋知雨沾满泡沫的指缝里。

    “被迷到眼睛怎么不吭声?”宋知雨生气地拍他肩膀,又觉得是自己技术问题,闷闷地拿花洒给他冲干净。

    严越明的脸像一只雾蒙蒙的清晨的灯泡,白,亮,烫,等着宋知雨擦拭干净。

    他说:“不说话了。

    我怕犯错。

    我好容易犯错。”

    严越明自己剖陈罪状:“我爱你,却要欺负你。

    想要赞美你,说出来的却是坏话。

    亲吻你尚且不够,竟然还能收下别人的吻。

    想要辩解,却撒泼。

    遇到问题,就撒娇。

    我不停地犯错,还一直以为你会不停地原谅我。”

    过了很久,他很迟钝很小心,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哭了?”宋知雨用手捂着脸,跪坐在浴缸边,肩膀颤抖着,薄的像蝴蝶翅膀,哭得沉默。

    “我没有想惹你哭!”宋知雨说话的声音很轻:“严越明,我也从来没有想让你那么难过。

    我一直希望你开开心心。”

    “我知道的,哥哥。”

    “严越明,我怕你来找我,又怕你不来找我,你明白吗?”“我知道的,哥哥。”

    宋知雨雪白的双臂环住严越明的脖颈,好委屈好委屈地埋在他颈窝里哭,哭得抽抽搭搭,坏声坏气地说:“严越明,你是个混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混蛋的人!”严越明哑声:“对不起。”

    宋知雨哭得声沙,把他抱得更紧,声音低弱,放弃挣扎,随波逐流,“你是个混蛋,我竟然还喜欢你。”

    严越明紧紧抱住他,怕他后悔,怕他破碎。

    骨胳颤动着,血淋淋,湿漉漉地碰在一起,心跳乱至癫狂,轰隆隆的,碾碎最后的理智。

    “谢谢哥哥!谢谢哥哥!”严越明在他耳边呢喃,手在他背上乱摸,确认他的存在,最后只余劫后余生似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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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03-26

    20:13:48更

    ,四十四章

    “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一个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宋知雨的掌心覆在严越明的胸口,掌下心脏剧烈跳动,“你不把我当人看!”宋知雨双手合握,掐着严越明的脖颈,手颤抖着,脖颈动脉在他手里跳动,太紧了,几乎能感受到血管里血液奔流的速度。

    可是下一秒又松开。

    宋知雨恨自己,恨自己竟然真的能爱上一个施暴者,恨自己对于严越明,爱的本能要远强烈于恨的本能。

    他捂住眼睛,喉咙嘶哑,“你怎么能真的爱一个人呢?”宋知雨被搂着腰拖进浴缸,水流没到胸口,面孔苍白,颈子低垂,像溺水的艳鬼,严越明拖着他,两具身体严丝密合地拥抱着,在水纹涟漪中共享心跳。

    “我能。”

    严越明立誓一般,“我可以。”

    宋知雨慢慢贴着他,被凉透的水融化,不知是因低温发抖,还是因情绪发抖,“严越明,我们再试最后一次。”

    他抬眼看着他,“要是失败,与人无尤。

    谁也别怨谁,谁也别纠缠谁,我已经尽力。”

    “那要是成功?”宋知雨低声道:“那就看看厮守的时间能不能与生命等长。”

    周襄齐蹲在浴室门口,贴耳偷听。

    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严越明赤裸着上半身,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水珠滚落至脚下防滑垫,溅开小小水花。

    他怀里抱着同样湿透的宋知雨,溺水的猫儿似的,骨胳颤抖着,细弱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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