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严越明曾经高高在上地把宋知雨当做储存自己少年记忆的容器,但是现在这个容器反过来,像古老的钟罩住他,剥夺了他生命中剩下的所有春夏秋冬。“我不吃药。”
严越明声线嘶哑,“他不是回来了吗?我为什么还要吃药!我应该不会再失眠,不会再焦躁,不会再厌食......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五年!谁能不疯啊!一声不吭走掉了,我快翻个底朝天了,我就怕他死了,怕他被卖了!结果!结果!他特么算是个什么东西!婊子!野种!就知道被人干屁股的男人!”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捂着脸,没再说话。
查理端着水杯,看到主人指缝里满溢的透明液体。
他不会中文,只会一点日常交际用,他也听不懂主人在又哭又骂些什么。
他知道,今晚这个年轻男人又要失眠了。
严越明吃了药喝了水,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冻馁的月光如霜如雾,夜色深沉。
药效开始发挥,严越明慢慢地坠入梦里。
宋知雨,你最可爱,最漂亮,最体贴。
我最喜欢你。
严越明头脑昏沉地想。
理我啊,给我打电话啊,好好说话啊,和好啊。
我没有下一个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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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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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爱情,??,gn5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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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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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您的体表温度,38.9摄氏度,您在发烧,请及时就医。”
智能语音机械地播报着。
严越明头疼欲裂,裹着睡袍从床上下来,音控窗帘自动拉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茫茫雪景,白水缠绕青山,四下遍植刺杉和瘦樱,只是现在只见刺杉的浓浓雾绿。
他进了浴室,看到镜中憔悴的脸,青黑胡渣乱冒。
他先洗了脸,再拍须前油,白檀雪松的熟悉香气随着丰富的泡沫溢出来,又用刮胡刀仔细刮干净,最后抹了希思黎的乳液。
他必须再见宋知雨一面。
他想,我还有一枚领针落在那里,我上门见面的理由很充足。
他今天没穿得像个精英,白色毛衣加深黑色的丹宁牛仔裤,扔了昂贵皮鞋,换了双很学生气的浅色运动鞋,外面穿男大学生人手一件的黑色羽绒服。
发型也变了,抓得蓬松柔软,发尾轻盈。
出门时,男仆道:“先生,您发烧了还要出门吗?”“干大事。”
他今天别有心计,打扮得像个青春稚气的男学生,漂亮纯粹的黑眼睛有些可怜地湿红,有些抱病外出的倔强,好像完全顾不上生病,只一心想见自己的恋人,痴情得让人动容。
他还特意顺路买了凤凰楼的早点,提着塑料袋等在宋知雨小区门口。
门卫大爷看外面下雪,请他进传达室坐坐。
严越明还没出声谢绝,远远的,看到宋知雨从对街走过来,穿白色羽绒服,竟还瘦棱棱细长,面孔又雪白清艳,眼珠亮晶晶含笑,抱着束黄水仙,却比水仙更像水仙。
严越明心里说,他好漂亮。
一会儿要跟他道歉,再说很多好听的话,说到宋知雨脸红为止。
可是这一切都在看到他身旁楚信鸥的那一瞬间破灭了。
楚信鸥和宋知雨并排走着,宋知雨抱着花,很认真地听楚信鸥说话,不时笑一笑。
说到一半,楚信鸥停下来,划开手机给宋知雨看什么,宋知雨伸长了脖颈,有些羞涩地看,像是朵白鸢尾。
“谢了。
我先走了。”
严越明大步离开,脚步很浮,心空到身体失衡。
他从传达室走出去,三秒钟后,宋知雨和楚信鸥走进宋知雨的公寓。
严越明在车上等,等了几分钟,指腹发痒,喉咙发干,躁得难受,四处找烟,才想起来烟在昨天那件外套里。
他没等待过什么人,第一次尝到了等待的滋味。
反复的焦灼,反复的放空,反复的失望,反复的自我劝说。
他们马上出来了。
但是没有。
两个小时后,宋知雨和楚信鸥出来了,宋知雨换了一件打底的毛衣。
严越明笑了两声,唇角僵硬。
他觉得自己就是傻逼,彻头彻尾的傻逼。
他打满方向盘,调头走了。
宋知雨笑着说:“那位顾先生真有意思!你们会一起过年吗?”楚信鸥推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才认识没多久,应该不会吧。”
刚刚楚信鸥给他讲了那位顾先生的事情,也在意大利,从事奢侈品设计,跟楚信鸥在威尼斯的一艘游览船上认识。
两岸的古建筑缓缓划过,时间仿佛凝固,但是唯一同船的那个年轻人却是真实鲜活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
楚信鸥说:“哎,他很年轻,比我小八岁。”
他顿了顿,“我越来越老了。”
宋知雨不止一次听到他论及自己的年龄,楚信鸥一直因为无法控制的时间和光阴失落,甚至自卑。
宋知雨知道,这里面有一点自己的原因。
“楚先生,爱情来临的时候可不会提前算好你们的年龄。”
有时候,我们要相信命运的馈赠。
他真高兴,楚信鸥比他幸运。
楚信鸥去苏州之前跟宋知雨说:“知雨,你知道你自己有一种令人惊讶的顽固吗?”“啊?”“我们认识那么久,你一直叫我楚先生,我从没有见过你这么顽固的人。”
宋知雨觉得自己可能让楚信鸥不舒服了:“抱歉,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什么呢?宋知雨也说不清。
楚信鸥长舒一口气,拍拍宋知雨的肩膀。
宋知雨是他心中纯洁多难的雪白洋桔梗,他曾经很爱很爱他,只是他以为的爱情终究变质成一种跨越年龄的陪伴,无限接近于友情和亲情,却与爱情差之甚远。
“知雨,五年了。
你有没有真正开心起来?”宋知雨愣住了,好半天才说:“有。”
在迟疑中,两个人都明白,有些东西还没有回归秩序,有些事情还有没有真正结束。
宋知雨回到家中,严越明的那枚领针放在客厅茶几上,银色水鸟,眼镜缀着一颗蓝色小钻。
他一个人坐了很久。
楼下的人家经历一日三餐,茶饭蔬食。
他在经历回忆。
年二十八的时候,公司几乎全放假了。
他领了年奖,又被委派去日本出差。
他也没什么意见,孤家寡人的,在国内倒尴尬。
北海道多温泉,他打算直接在温泉里过年。
当天晚上的商务聚餐订在一家很有名的日本餐厅,一桌人,大多是黄皮肤的亚洲人,只有一个,红头发鹰钩鼻,是个体格魁梧的美国佬。
宋知雨坐在他对面,那个美国佬一直盯着他看,寿司未上,先用蹩脚的日语夸:“漂亮!漂亮!”一个男人夸另一个男人漂亮,本就不是一件什么正常的事情。
再加上一直在他的脸和衬衫领口逡巡的黏腻视线,宋知雨心里有非常不妙的直觉。
宋知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礼貌疏离地说:“谢谢。”
饭吃到一半,美国佬端着酒杯过来,非要跟他喝酒。
同事正在埋头吃昂贵的刺身,没空搭理他。
他推脱说感冒吃药,美国佬还要上手摸他的额头探探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