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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但是严越明现在不会闪闪发亮了,他有发亮的能力,但是他没有发亮的兴趣了。

    时间的洪流淹死了绿色的盛夏,穿白衬衫的少年,还有那个路灯下哭泣的哥哥。

    南谯实在忍不住了:“严越明......”他没说完,因为他看到严越明把脸贴在玻璃上,高挺的鼻梁压得微塌,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好像眼前的窗外世界让他无所适从似的。

    严越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串订好的闹铃,“严越明,快睡吧。

    别闹了。

    我也好困了。”

    南谯的脸瞬间惨白,讷讷不能言地盯着严越明。

    严越明若无其事地去抓自己的手机,放在两人之间。

    那串闹铃还在温柔地催严越明睡觉。

    严越明笑了一下,嘴边有个邪气的小弧,“你知道这段音频哪里来的吗?”南谯摇了摇头。

    严越明语气飘忽:“我有一次想要偷偷录性爱视频,结果没调好,只录了一点声音进去。”

    他苦笑一声,“是不是很可笑?我当年恶作剧的东西,现在却成为我入眠的药。”

    南谯看到严越明的脖颈低垂,头发盖住他微阖的眼,他用非常痛苦又非常依赖的声音对他的好朋友南谯说:“我想他。”

    严越明的眼睛发红,像是饮下了一味相思的鸩毒。

    南谯终于明白,宋知雨是他们避不开的话题,文学有母题,宋知雨成为严越明生命的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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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03-26

    20:13:32更

    ,第二十三章

    南谯盯着严越明的眼睛说:“严越明,我还是得说,你特么就是混蛋!你把女朋友带到家里,然后抽空带你哥哥去开房!你还让他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南谯哑声说:“你的女朋友满世界地炫耀你,你阻止了吗?你有想过他可能会看到吗?你怎么有脸说想他?”严越明很疲惫地闭上眼睛。

    药片终于发挥药效,严越明仿佛提线木偶摔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机械性地睡觉。

    严越明做了一个梦。

    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他成了个七旬老翁,拄着拐杖路过一棵梧桐树下。

    他太老了,已经不是十八九的少年,爱和恨都变得很轻很淡,只是几桩风流韵事还被家中小孩儿作为饭后谈资津津乐道。

    树下坐着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年轻时让他受难的惊艳美貌已经难见踪迹,似乎变成了平庸的某某。

    两个人擦肩而过,终于忘记了对方是自己人生中无名无姓的谁。

    严越明挣扎着醒过来,冷汗涔涔地坐在地毯上,半晌,又膝行到抽屉旁,拿出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主人的字迹很清秀,有几页已经被严越明翻薄了。

    【7月11日

    晴

    我和妈妈搬到新家。

    爸爸的遗照不能拿,我偷偷藏了一张一寸照在镂空书签里。

    别墅很大,挂画,编织地毯,水晶花瓶还有游泳池。

    这不会是我的新家。

    我真想住校,但是妈妈不同意。

    她说,那个男人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我的父亲已经死在铁轨上了,现在他活在我的书签里。

    我见到那个男孩儿,长得好高。

    最好能和平相处。

    】【7月15日

    晴参加了同学会。

    琳琳和我告白。

    但是我不能喜欢她。

    她蛮可爱的,父亲是铁路局的局长。

    我更不能喜欢她了。

    我记得有一天我穿了一件从商城里买的打折卫衣,有几个男生笑,第二天,琳琳也穿了一件相同款式的打折卫衣。

    我祝她一生幸福。

    】【7月16日

    晴我有时也想,为什么人生那么苦呢?我总是等着有人喂我一颗糖吃,为什么我一直等不到?人生真的一直会那么苦吗?】【7月20日

    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很怕。

    我太恶心了。

    妈妈还在哭,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别再哭了吗?】【7月21日我要死了。

    我不知道人原来真的可以被撕碎。

    】【7月23日严的房间。

    撕裂。

    两次。

    】【7月24日花园。

    天气好热。

    嘴巴被塞得很满。

    两次。

    】【7月25日落地窗。

    两次。

    空调坏掉了。

    】【7月26日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凶?他明明只有十六岁。

    母狗。

    婊子。

    三次。

    】【7月27日后面原来可以塞进那种东西。

    嗡嗡嗡地动。

    妈妈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她笑了。

    我开始想爸爸。

    】【8月1日《故园风雨中》。

    他亲我了。

    他为什么要亲我?】【8月2日花房。

    玫瑰。

    白色液体。

    两次。

    】日记越来越短,时间跨度越来越长,到最后,变成几个名词,几个数字。

    严越明每一句都能读懂。

    这是一本隐晦又痛苦的性爱记录本。

    “他肯定恨死我了。”

    严越明恍惚地自言自语,“他那么恨我,肯定一辈子忘不了我。”

    严越明对余生这个词还没有概念,余生却已经开始了。

    严越明想,他的少年期太长了。

    可是长大就是那么一瞬间。

    爱人会离开,诺言是虚无,背叛的因果早已种下,记忆无法回溯和倒带,神明面前的契约不会生效。

    12月初的时候,严平病重了。

    严越明坐飞机回南方,回到旧宅中,严平坐在床上,正戴着副眼睛看书。

    “爸。”

    严越明掖了掖他的被角,又摸了一下他的手背,“冷吗?暖气怎么不开?”“不开,咳咳,”严平扶了扶眼镜,“太闷了。”

    严越明突然很小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严平听着这声爸爸,眼前浮现的是三岁的严越明,好小的孩子,穿衬衫和背带短裤,臭美地蹬着皮鞋追着狗满院子跑,可是只要他喊一声,小严越明就像一颗炮弹一样冲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干什么啊?”他这一生,出生,念书,恋爱,生子,生意场厮杀,就像是快速变幻的万花筒,折射出无数张面孔。

    他有时候睡不着,总会想起些零碎片段,第一次见到妻子,她才十八,清纯漂亮,带着水汽,从泳池里冒出来,大胆又羞怯地问他要不要一起游泳。

    可是严平当时已经和梅雨枝在一起了。

    老套的红白玫瑰的故事。

    结局也老套,又是陈世美,又是薛平贵,又是一个后世的严平。

    “你妈妈那儿,”严平说,“你要多去看看。

    放小雏菊,她最喜欢。”

    严越明有些紧张起来,“你自己去看,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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