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十一岁春,中贡士,随后在殿试中传胪。主试官赞其丰神如玉。琼林宴上众人意气风发,传花行酒令。得意文人唱: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
也唱: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五旬进士醉醺醺,眼里含着泪花,高声唱:“我辈岂是蓬蒿人。”
松霖也笑,也饮,也唱。从前碧泽总觉得他没长大,自己嫖娼饮酒
却不许他碰。
松霖一杯一杯地喝,连同酒液里倒映的月亮,一齐喝下去。
没有碧泽。
京都果然繁华,胜过那小城十数倍,建筑华美,街道宽敞可容两马并行,飞花妨盖。酒肆林立,嫖赌俱全。不知多少稀奇物什,王公权贵遍地走,琼浆玉液如河流。白日熙熙攘攘,夜里也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是不夜城。
琼林宴散时,华灯初上。
松霖行酒令喝了不少,有些许醉意,漫无目的在街上信步走着。周围热闹,男女欢笑,稚童言语,丝竹管乐,玉石碰撞,种种声音不绝于耳。
走过卖陶人的小摊,松霖被一只小老虎吸引住。小老虎憨态可掬,活泼可爱,松霖不由得笑了一笑,微微偏头道:
“你看这个小老虎乖不乖?碧……”
他忽然意识到身旁没人,一个“泽”字轻飘飘消散在唇齿间。
他真是有些醉了,把小老虎揣在袖袋里,转身时不慎撞到人。他退开些,道一声“抱歉”。
原该回客栈了,松霖却又往前走。看见一个卖糖人的摊子,不知不觉又停了脚步。松霖扫视一遍,架子上有兔子,马,鸟……都很好看,只是。
“请问,可以做蛇吗?大一些的。”
“当然行,十二生肖哪个都可以!”
松霖想,不是生肖,就是大蛇。摊主画得快,没一会儿,一个盘旋的蛇被递到松霖手里。
这糖蛇威风凛凛,不像蛇,倒像龙,松霖在心里品评:不像。然后一口咬掉了糖蛇的脑袋,甜滋滋的。剩下的蛇身也很快被他几口咔嚓咔嚓嚼碎吃下。
没有碧泽。
半张的嘴也不知是想说什么。
他千里迢迢独自赴京赶考,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累得倒头就睡。
不想碧泽。
他夜以继日温习功课,猜测文章题目,写过一篇一篇又一篇,手指酸麻。
不想碧泽。
他与诸位同年一起走马观京都,登山赋诗,切磋笔下功夫。
不想碧泽。
他在金銮殿上面对主考官发问不卑不亢,从容回答。
不想碧泽。
他赌着气,势必要过得好。要衣着华锦,佳肴美馔,要风光堂皇,热闹无限。
他当然可以。他在京都繁华热闹,花团锦簇,是新起之秀,前途无量。
但是,松霖躺在客栈柔软的床上,望着窗外灯火。陶瓷小老虎放在床头,嘴里甜味犹在。
人间热闹,他不热闹。
他承认,他有些、有些想碧泽。
二十二岁。
修订宫廷藏书,初有政绩。
结交尚书次子张旗,进入京都权贵圈子。
任六品官员。
初初学会官场争斗,曲意逢迎。
御史嫡女与他有好感,拒绝这门婚事,与御史台交恶。
-
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拂霓裳·庆生辰》晏殊)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
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
(这一章好无聊啊_(′□」
∠)_)
第16章
“松霖兄请。”
于升迁一事中,张旗拂御史的面子,助他赢过另一位候选。故而,张旗邀他往销金窟狎妓,不能不去。真是没想到张旗这厮不招女妓,招男倌。心思昭然,令人作呕。
松霖饮下酒液,冷眼看三四个涂脂抹粉,貌若好女的小倌扭腰摆臀,极尽风骚。
“松霖兄,这小倌后庭是别有风味。”
“脏。”
“诶,这男欢男爱的事,怎么能说脏呢?”
张旗见他不感兴趣,也不急,为他斟酒。一杯一杯地劝。
松霖不能拒,数杯下肚,脸上起了一层薄红,恰如早春第一朵桃花,白山茶花苞尖上的一点粉,一抹红。
张旗悄悄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十个百个小倌不及他一分颜色,那天在街上松霖偶然撞到他怀里,他就心痒,像一万只蚂蚁啃咬在,也想,肖想松霖衣服下的风光。张旗殷勤地劝酒,接着诱惑:
“男人后庭紧致得很,小倌被人操也能用后庭尝到乐子,据说比用前头更爽快百倍。”
张旗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上次怎样把一个小倌操得涕泪横流,爽得说不出话。
松霖低头掐着小倌的下巴,把酒液缓缓喂进他喉咙里。如此躲过数杯,张旗亲自与他碰杯时,也依旧只能往自己喉咙灌。
松霖终于醉了,躺在贵妃塌上,闭着眼,鼻梁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瓣水光潋滟,不知是不是残存的酒液。
小倌们都得了赏钱高高兴兴退下。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脂粉香浮动,酒盏摔落在地上,呼吸间酒气弥漫,尽是醉意。
张旗心跳得快极了,他第一次来销金窟把阳物插进小倌屁股里心也没跳得这么快。他叫了松霖两声,没应。
张旗舔了舔嘴,摸上松霖露出的一截皓白的腕子。光是这样碰一碰,张旗都觉得心神荡漾,裤子里那根一下就硬了,裆部隆起,硬得难受。
张旗沿着腕子往上摸,一只手摸进裤子里握住自己的阳物动作起来。
松霖像一弯月亮似的,冷白,不能轻易玷污。张旗跪在塌边,弯了腰,嘴唇凑近那一截月光做的腕子,要吻一吻,要把月光吃进嘴里。
嘴唇即将碰上的一刻,松霖手腕一转,捏上张旗的脖子,攥得他呼吸困难。
松霖半睁开眼,扫他一眼,看到张旗胯部鼓鼓囊囊的一团,手还在裤子里,一看就知道在对着他自渎。
“乱发情的公狗,”松霖语气轻且慢,像困倦,是还醉着。
张旗跪在松霖脚边,被俯视着,感觉掐住他脖子上的手松了,他心下一喜。下一刻裆部就踩上一只脚,狠狠碾着他的性器。
“不如割掉。”
张旗喘着气,老二被踩软,疼痛难忍。但他在松霖的言语中,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欲望,近乎想要趴下去舔那只靴子。
“松霖,松霖,松霖……”
张旗喘着粗气,像闻到味的狗流哈喇子一样:
“你不喜欢女人吧,对吧?你从来不碰女人。”
松霖一脚踹在他肩头,反而笑起来:
“所以呢?我就会喜欢上你吗?”
“苍蝇。”
第17章
男人有一双碧绿的眼睛,装了一潭湖水,要把他溺死。
他吻在这双眼睛上,嘴唇像碰到羽毛,说不清什么感受,只有痒意清晰地传达。
男人闷声笑起来,在他耳边说:
乖崽崽。
耳朵一定烧起来了,不然怎么会怎么热,要烫化了似的,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暖洋洋的,要融化在男人怀里。
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光了,也许从来就没穿。他们赤裸相对,肉贴着肉,温度互相传递。有汗水,不知谁的,黏腻地在胸膛之间,是一个吻、两个人的温度。
他们不停地互相抚摸,摸对方的大腿,膝盖,腰腹,脊背,肩膀……每一处都爱抚,每一处都被爱抚。
手指游走,他们又搂在一起亲吻。热气腾腾,情欲藏在喘息和唾液里,交缠,不分彼此。
好多好多的吻,身体太热了,颤抖着,要化掉了,要碎掉了。
就算化也要化在对方皮肤上,碎也要碎在对方怀里。他们交缠,用力拥抱,深得像彼此嵌入,嵌进骨血里,心脏和呼吸都相同。
“唔!”松霖惊醒在自己床上,心跳得快极了,他偏头望着窗外黑蒙蒙的天,伸手盖住眼睛。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这样的和男人肢体交缠,有时在草地上,有时在书桌上,有时他们一起吃饭,男人忽然越过饭桌亲他的嘴角。有时男人站在那棵大黄葛树下把他抱紧怀里,拇指摸他的尾椎骨。有时他躺在溪水里,大蛇来缠他,又忽然变成男人模样啃咬他胸膛……
大部分梦境里背景毫不重要,只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光。不变的是梦里的男人总有一双碧瞳,而他们也总是亲吻,不停地亲吻,像要吻到地老天荒,吻到梦境破碎。
松霖回忆那双眼睛,心跳还是快。他轻轻出了口气,心想,张旗说得没错,他对女人毫无感觉。
如果不是梦遗,早上醒时也常硬着,他甚至以为自己不能人道。可是,他梦遗时做的春梦,全与一个人有关,只与一个人有关。
那个人,在他们分别后,出现在他梦里。就在刚刚,还在他梦里吻过他,爱抚过他。
“不是。”
在漫长的沉默后,他轻声回答自己。他从没想过和其他任何一个人过完后半生,也从未设想过碧泽和其他的人在一起。他从没想过和其他人有云雨之欢,碧泽和别人翻云覆雨也会教他不痛快。从前不明白,现在都懂了。可惜……是在离别后。
他无声地念那个名字:“碧泽。”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