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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在他看来,司马宣在人皇手下实在屈才,还要处处受限,如果某天他告诉他要发动兵变夺取如今人皇的位置,他都不会有半分异议,但只要司马宣服侍人皇一天,他依然会效忠于人皇一天。

    司马宣模样的畸岩一抬手:“免礼——陈安,为何如此失礼?这是置陛下于何地?”

    名为陈安的将军略有一丝惊慌地抬起头,奈何他太过年轻,一腔热血都献给了想象中太傅的造反计划,一点也看不出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权倾朝野的男人。但他能听懂他语气中的不悦,因此连忙跪地谢罪:“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卫卿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此事绝非司马宣一句话这么简单,他在朝中的势力太过庞大,他不可能全然推翻,而应该循循转化为自己的力量,那么就从眼前这位将军开始吧——“朕知陈爱卿也是无心之举,下不为例。”他朝畸岩点点头,又重新看向身前的将军,后者略有几分赧然,站起身,重新朝他行礼,“谢陛下。”

    ……

    畸岩跟着年轻的人皇回到军营,她并没有包揽战后的所有事项,而是把其中一部分交给了卫卿处理,而后者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方面把撤军的诸事项下派给了各级制定方案,一方面又与道修方达成共识先行退军,由道修殿后,此后他与道修诸长老确认了和魔族和谈的具体时间和事宜,这才在畸岩的陪伴下回到了军营。

    屁股刚挨上榻,帘帐外已是天蒙蒙亮,卫卿恨不得当场哭嚎出来,他已经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若是再来个……“陛下,陈将军遣人送来撤军计划,请您过目。”

    畸岩微微垂眸,对上卫卿生无可恋的双眼。“太傅……”他真的快要哭了,如果他的屁股没有坐到榻上,恐怕他还能再坚持一下,可已经享受到了床褥的美好,他又怎么能再花精力去看那些繁杂的文书!

    畸岩的双唇张了又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另一个青年的影子,他也是这样跳脱活泼、天真单纯,被世俗逼着成长逼着世故…她摇了摇头,在卫卿眼中就是拒绝的信号,他双手抱头,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刚准备撑着床边站起来,女将军的手就落上了他的肩头,“我去吧,”她淡淡道,“早点休息。”

    然后在卫卿震惊的目光下,她掀开帘子接过那份手书,就这样走进晨霭中。

    等他眼一闭一睁,人就已经在回西京的马车上了。

    “陛下,您醒了?”打马在车旁的畸岩听到动静连忙凑近了些,卫卿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到底是太傅还是畸岩呢?明明都是一身紫衣,一头卷曲的长发,可他的神志就是如此清醒地告诉他这不是司马宣,明明他还在用没睡醒的恍然来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去以假乱真。“…林卿,”他恢复了对贴身侍卫的那番称呼,“我们这是到哪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2)晨霭

    “青览地界,陛下还可以再多休憩一阵,就算快马加鞭,也只能在明日一早抵达青州城。”畸岩答道。

    卫卿点点头。他其实对青览这一片地区在哪里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不过昨日瞥了几眼地图才有个印象,于是更加暗暗下定了决心,等回到西京一定要好好做功课,一方面是帝王之道,另一方面就是要提高自己的战斗力,等到时候畸岩离开了,他也要做到足够独当一面才行。

    “光靠这些可不够,”畸岩的声音突然通过法力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中,卫卿吓得一个激灵,头差点撞到马车顶,“你必须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不能光想着从我…从吾王手下拿。”

    卫卿看向骑在马上的男人,易容之下,她的力量在两人之间流转,出于好奇,他也尝试着用道修的力量回应了一个“好的”,果真瞧见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多了一份惊愕,恐怕她也没料到他有如此实力吧!卫卿得意洋洋地咧开嘴,没想到还没笑多久,就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小人皇,再用道修的力量信不信我把你头给拧下来。”

    卫卿闭麦了。

    回西京的路途明明很漫长,可是他却不觉得过去了很久,人族兵马已由几位将军分兵带回,粮草辎重也安排妥当,而畸岩则带着卫卿跟着主力部队的尾巴不急不慢地往西京赶,她没有说这样安排的用意,卫卿也不敢问,况且他的心里,早已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一路兵马并没有依计划回到他们应该驻守的城池,而是反戈攻打另一队军队,其所属的背后势力也因此暴露——早在卫鞘时期就埋下的祸根,伴随暴君的日益颓废而昭然若揭,如今人皇亲征在外,他们自然嗅到苗头意欲起兵。

    可惜畸岩也从中窥见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她安排了三辆马车兵分三路迷惑对方,又通过幻境之术给他们制造出人皇在其中某一队的错觉,自己则大大方方带着卫卿,有值得信赖的中央部队在前,他们无需担心有人倒戈,同时还能直接调兵去镇压那支叛变的军队。就在所有人都称赞人皇高瞻远瞩时,二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同一个人。

    那个不会再回来的人。

    良久,卫卿艰难地开口道:“……多谢诸将,于外,朕力微且势薄,此番定叛,多仰仗诸位功劳,待班师回朝,定当有赏。”

    畸岩站在他身侧,她始终保持沉默,就像一尊庄严的雕像,而在场中的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他们敢对面前看似势单力薄的人皇动手,林宣一定会让他们死在想法萌生的那一刻。

    “定叛一事,我不会协助你,只在你有性命之虞的时候保护你的安危,魔族和人族的和平需要一个脑子清醒的人皇,你好自为之。”这是她此前对他说的话,卫卿也明白这是对自己的历练,他不可能依靠畸岩易容的司马宣一辈子,必须得拿出自己的实力让这些将领信服。

    “我打算御驾亲征。”这是他的回答。

    一无是处的他、平平无奇的他,从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有点小钱的普通人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如此飞黄腾达的一天,是造化弄人,还是命中注定?让他的人生变得如此不平凡,让他背负起整片江山的兴衰存亡,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平凡和无能不能成为他逃避的借口,只要他一个退步,司马宣、卫鞘、国师,这些人的死都会像风卷残云一般迷失在历史中毫无痕迹,他还记得自己在裂缝前,目睹那样令人震撼的战斗,他想,他必须要那些享受着安逸的人们记住此刻、记住在那样一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首先,他一定要活着回到西京,带着他的荣誉一同,回到他的王座上。

    ---

    来自漠北的雄鹰扇动翅膀、飞越边境线,落在少年健壮有力的手臂上。

    苍燎抚摸着这只故乡留予他的遗物,任由鹰喙轻啄他额角的碎发,无需言语传递讯息,他已从它的颜色中结构出所需要的内容——人皇一切安好,无需魔族出手相助。

    那就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是伏湛哥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必须把它做到最好才行。

    作为诡部的临时领袖,苍燎的路还很长,但是他很乐意去不断挑战新事物,这倒是令伏湛十分满意,于是确保人皇安全抵达西京的担子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小苍燎也乐此不疲,他一面着手漠北的善后和重建,一面利用自己和漠北鹰的感应来传递讯息,如今的诡部不仅有重振之势,甚至还多少抢了泷唁此前的情报活计。

    对此,军师的意见是后浪推前浪,最好让她直接退休,和老公儿子一起去过三人世界得了。

    而另一边,魔王大人带着王后回到王都便赏赐或惩罚了一批关乎魔族此役的部族,将王都地牢的犯人重新洗牌,号称精通历史的王后又领着文臣们商讨几天决定了接下来一年内的大政方针,据说,王后一番既严肃又正式还颇有道理的发言颠覆了大臣们对她的印象,于是据称名为“休养生息”的一系列政策就这样暂定了下来。

    “嘿嘿,他们绝对想不到,本高三学生还记得历史书上背的那些知识点。”顾临渊一想到那些迂腐的老家伙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只想笑,黑蛇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打在她的身上,像摇篮曲一样哄着她慢慢进入睡前的困顿中,“哈……明天你还要去看一眼哦,我只是把各个朝代能缝的都缝合到一起去了,不保证一定管用……”

    “好的。”伏湛搂着她柔软的腰肢,忍不住在她的怀里蹭了又蹭,“请问,王后可以陪我一起看吗?”

    “……不可以!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明天……明天我还想去王都逛逛呢……”

    “临渊……”

    蛇尾一点点上缠,又被女孩的手一把抓住,温冷的鳞片让她一个激灵,从半梦半醒之间就这么清醒过来。

    “伏湛!你他妈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别离

    时间就这样一眨眼过去,已是半年,由于此前浑沌为祸扰乱时序,因此春季被迫延迟到了夏季的时间,但所幸人皇与魔王签署了一份长达五十年且利己利他的协议,在人魔两族的共同努力下,各地受到天灾侵袭的建筑和农田很快恢复如初,春耕也得以顺利进行。栖鹅浩: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

    在人族一边,人皇突然宣布为早已被处死的太傅翻案,众人这才明白——一向风评很好的太傅根本不是什么魔族,而是被国师诬陷的忠臣,他甚至在帮助人族打败浑沌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首童谣伴随着此事的翻案而流传民间,孩童们唱着“浑沌出,黑蛇生,荣司马,大卫王”,随后便有道修人士解读此间黑蛇意指魔王、此间司马意指太傅,他们都是在那场旷世奇战中击杀浑沌的主力——这其中也少不了说书人和词话的功劳,不知从何处起,人魔血战浑沌的剧本在民间传开,人们也乐于在其中锦上添花,让这个故事变得更为传奇,而童谣的出现,更是印证了何谓天意。

    于是,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司马太傅一案,竟在短短半月之间就成了一个传奇故事,其中黑蛇魔王的形象也千奇百怪,有人说魔王就是一条巨大的黑蛇,也有人说魔王是人首蛇身,更有甚者说,其实魔王是青龙古兽神下凡,鳞片又青变黑,又藏起了龙角,所以才看起来像黑蛇……种种舆论,都向着人魔交好的方向而去了。

    因此,人皇在此基础上很快便提出了要与魔族开辟共有领土的方案,朝中大臣本有异议,可人皇又很快改变主意,起草了一份与魔族和议书,放弃了共有领土的想法。这下大臣们终于放心了,纷纷称赞此为顺应天时,人皇为贤明之君。

    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魔域的魔族王后一直与人皇保持着密切联络,这一招便是她亲笔传授,就连泷唁在知晓她的计划后都对她高看一眼,更不要说卫卿了,他对这个小师妹向来是很钦佩的。

    而畸岩则一直滞留人族,就算约定到期,她也没有打算再度回到魔域,似乎是什么执念促使她留在了西京、留在了人皇的身边,继续协助他处理人族诸事。虽然不能以司马宣的身份明示众人,但是几个了解太傅的人都知道人皇身边这个侍卫便是金蝉脱壳的他,原本以为他此举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人皇,却不想他竟是为了人族存亡才猥自枉屈、微服前往边境,由此,他们对于太傅的敬畏更是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对他也更是言听计从。

    如是一来,司马宣羽翼之下那一批重臣带来的威胁也得以妥善解决,只要畸岩镇守一日,他们就绝不会背叛人皇。

    魔族这边,苍燎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比同龄魔族要更为成熟强大,伏湛没有用蛇母培养自己的方式去培养他,而是循序渐进地教导和实践,使得他在完成了大大小小任务的同时,对天赋的运用也逐渐精进。不止如此,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苍燎也和各部首领打成一片,小少年颇为老成又不是稚气的模样受到了众多长辈的喜爱……对此,小鸟甚至都有些苦恼,时不时跑去找顾临渊诉苦,讲了不到一炷香又被黑蛇默默拎了出去。

    而顾临渊呢,在大战结束后没多久,就与伏湛正式完婚了。这次结婚可是正儿八经向全魔域宣告,魔王自己倒是打扮得相对简约,而顾临渊的身上则百花簇芳,随便一颗宝石都是道修界的珍品。卫卿远在西京没办法过来送份子钱,于是遥遥遣人拉了几车的金银珠宝给小师妹撑场面,夜戮泷唁也毫不吝啬,一边是拿出珍藏武器让王后挑选,一边是漠北特供的玛瑙翡翠,顾临渊左挑右选,最终看中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弩。“这是他教过我的武器,我觉得以后肯定能保护好我自己。”她如是说。

    黑蛇捏了捏她的掌心,忍不住偏过头在她的发顶印下一吻。

    那场盛大的婚礼,主角是魔族最顶端的两个人物,有人皇和诸将的支持,由是显得格外独特。而这位富有盛名的王后,是魔族历史上第一位人族王后,虽是独臂却以足智多谋而远近闻名,据说在那场大战中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于是,不少贵族踏破门槛都想要见她一面——在这一点上,魔王自然是不允的,除非顾临渊想要见一见那些无聊的大族领袖,那些人中的一小部分才有机会一窥王后的模样——当然,顾临渊本人深知自己其实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只是处于这个相对落后的时代才显得有些智慧,干脆树立了一个神秘的形象,避免招致祸患,黑蛇也深知她的用意,里里外外帮她拒绝了不少宴请,多出来的时间,两人就腻在一起房里批阅大臣的上书,时不时粘粘糊糊地亲在一起,就好像热恋的小情侣一样。

    在大战结束后的第一个月末,漠北修建防御工事的队伍发现了两个灰头土脸的魔族人,很快便有人认出来这是魔族的左右使,两人都在被派往漠北附件的途中被暴风雪断绝了与王都的联系。万幸的是,桃意只受到了一点皮肉伤,星罗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们很快被送回了王都。据桃意所说,他们先是迷失在风雪中,随后发现了疑似白辛仁的踪迹,她和星罗原本打算悄悄解决这个怪物,奈何他实力强劲,他们只能将他打伤后狼狈逃跑,结果不幸遇上了雪崩被大雪掩埋,她昏迷了过去,是一只黑色的浑沌救了他们、将他们带到一个隐秘的岩洞里,但与此同时,它也锁住了星罗不让他们离开,桃意只好每天到附近捕食小动物寻找树根,又摸到了旁边的一条小溪,敲开冰面获取水源,这才和他勉强度日。终于,在一个月前,这个禁制莫名其妙自己解开了,考虑到星罗身上还有与白辛仁战斗的伤,外面都是雪没办法探清环境如何,他们便隐姓埋名地在外休养了一段日子,若非听到了修建工事的动静,她也不会放心带着星罗跑出来。

    顾临渊和伏湛同时陷入了沉默。他们都知道那个黑色的浑沌是什么,也知道为什么那道禁制会消失,恐怕那个时候秦温还在控制自己的力量找回自己的理智,所以没有伤害这二人,更是将他们“保护”在那个岩洞里。

    桃意似乎也从这诡异的沉默中挖掘到了什么,她刚想开口问,却被星罗握住了手掌。“多谢王上、王后,我等就不打扰,先退下了。”他向黑蛇躬身行礼,这才拉着一杯水还没喝干净的桃意走了出去。

    “恐怕星罗早就知晓了,”顾临渊叹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什么事……”

    黑蛇垂下眼。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也是他们从小在部族内看惯的事情,桃意虽然表面上还不知实情,但以她的聪慧,肯定早已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看惯至此,这份悲伤只会被埋在心底,偶尔刺一下心脏,留下一个血点。

    不出他所料,后来的日子里,桃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难过,她依然笑嘻嘻地和所有人打趣调侃,星罗老老实实跟在她的身边,只是在和黑蛇只言片语的交谈中,依稀可以知道,那一晚,桃意在他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再后来,她一个人去了漠北秦温的冢,在她和仲灏的一对碑边种了不少漂亮的小花,又设下了不容人打扰的禁制,这才回到王都。此后她便在黑蛇的授意下与改名换姓的燕一起坐镇左右使之位,却并不是服务于伏湛,而是苍燎。

    时间如河流缓缓淌着,直到林沧海的出现,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惊起圈圈涟漪。

    “你该走了。”女孩的绿眼睛不似沈灼槐那般青翠,而是偏蓝色的浅青,这是顾临渊第一次直面她,这也意味着她在这个世界的故事就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可是她不甘啊,她在这个世界已经过得足够好了,为什么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承受未来独自一人的漫长时光呢?顾临渊紧盯着林沧海,她突然心生无限的惶恐,害怕这个书写故事的神明不发一言便带走她如今的一切,哪怕她深知这不过是零星笔墨。

    “我……”她嗫嚅着,“我不想走,林沧海,我能不能……”“不可以,”林沧海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请求,“这个世界本应该坍塌,是沈灼槐请求我维持着它直至如今,否则,早在你们解决两只浑沌后我就会收回它——也就是贴上‘完结’的标志。”

    “我告诉过你,如果你想要他真正活过来,就去那里找我。”她的语气十分生硬,在悲情离别面前,她的冷漠显得格外突兀,“黑蛇,”她又看向一旁的伏湛,“想必你能理解我的做法,她必须回到自己的生活。”

    顾临渊看向伏湛。

    黑蛇没有沉吟,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正如他此前所说,他是虚拟的人物,是顾临渊人生中一个小小的过客,如果他的存在能够让她对生活诞生更多美好的情绪,那么他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哪怕在经历复生后他的性情已不受毒性约束,出现了种种恶念,但是他依然坚持着这个观点,他是希望她回去的:呆在这里终归不是长远之计,从她异于常人的谈吐和智慧来看,她所在的文明一定比这里高出了太多,等她已经习惯了落后的文明落后的知识,回到现实后便愈发难以融入社会,与其害她沉溺虚拟终生痛苦,不如尽早放手让她离去。

    ……只是,他也有小小私心,要在今日了结。

    “伏湛!”顾临渊一下子慌了,她看到黑蛇一把抱住自己,难抑地吻着她的发顶,这是他不安的表现,“你他妈真的…你真的打算要我走?”

    黑蛇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捧着她的脸,那双莲灰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和留恋,“临渊,在这里,你过得开心、幸福吗?”他不指望她会说出多好的话,跟着他,她一直在受苦受累,甚至为此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好不容易过上了和平的日子,却出于自己的身份营营逐逐,对此他总是抱有愧疚的、愧疚于没有给她更好的生活。

    顾临渊哽了哽,她缓缓靠近,在伏湛的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亲,随后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我很快乐…也很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无论是哭还是笑都是我心甘情愿,哪怕变成这样、我没有任何怨言……伏湛,我真的很爱你啊,混蛋!”

    黑蛇合上眼,他也忍不住笑了,手臂微微收紧,他附上她的耳侧。该说什么好呢?等我?再见?他不知道,未知的命运就好像一个无解的谜题摆在他的面前,如果平白给出了承诺,无法兑现将是对她不可逆的伤害,那么他是否应该告诉她,不要等、不要等?

    “去吧。”他松开她,最后一次,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一眼望进去一般,他说:“我在未来等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后来

    ……

    他们来到裂缝面前,当初顾临渊提到的防御工事如今正紧锣密鼓地建设中,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人特意隐匿了气息越过人群,而林沧海则大摇大摆走到了裂缝前,似乎是要走个流程,她朝顾临渊伸出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临渊看向伏湛。

    “要好好做魔王。”

    伏湛点点头。

    林沧海又问了一遍伏湛,他看了一眼顾临渊,没有说话。

    顾临渊咽了咽唾沫,她其实还是在紧张,害怕有话没说完,也害怕这样一走便再也不见。

    林沧海却并不在乎这对爱人心中所想,她就像执行任务一般转过身去,随着她的动作,前方静谧的天幕如同大门缓缓开启,无数只骇人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三人,来自深渊的怪兽寂静无声,似乎只为等待他们进入的那一刻将他们无情吞噬。

    林沧海抓住顾临渊的手腕,带着她一步步走进缝隙中,伏湛目送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从脚到头,一点点没入深渊中。

    蓦地,他的身体化为一支无形的箭,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裂缝,而临门还差一步的顾临渊出于直觉地回过头,便和自己的恋人抱了个满怀。

    可缝隙已然开始关闭,他们的身体如同坠入泥淖般越陷越深,却只有黑蛇的躯壳在不断分化瓦解。顾临渊终于忍不住哭了,她一边哭一边捶着他的肩膀,“你、你在做什么啊!我不是让你好好做你的魔王吗!!”

    伏湛只是笑,这显得他有些傻,“我爱你。”他的眼睛哪怕在黑暗中也如同紫宝石一般晶莹剔透,那条竖着的瞳孔逐渐涣散,在顾临渊的注视下,那默紫色就这样一点点被眼皮盖过去,然后如同玻璃一般破碎,顾临渊发了疯一般在空中胡乱抓着,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又被周遭的浑沌舔舐干净,她想怒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直至喉咙嘶哑,直至再也抓不住一丝齑粉,她张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流转着彩虹的黑色蛇鳞。

    她愣愣地握着鳞片,又看向前方自顾自带路的林沧海,心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凄凉。

    “你真残忍。”她哽咽着说。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林沧海垂下眼,“他留下了遗嘱、留下了你们的王冢,你是魔族历史上唯一一个与魔王地位并肩的女王,苍燎是下一任魔王,为魔族带来了最为繁盛的黄金时期——这是他在走之前安排好的一切,我协助了他,仅此而已。”

    “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好结局吗?”顾临渊喃喃。

    “这要问你自己。”

    林沧海转过头,向着泛起微光的前方走去。

    ——

    24岁的顾临渊从床上醒来时,自己依然维持着睡前捧着手机的姿势,她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入睡之前看到了一本名字比较吸引她的古风po文,点进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好像是叫…《君在暮云里》?

    她解开锁屏,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标题和封面,而女主角的名字赫然写着“顾临渊”三个大字,她一时骇然,又联想到方才这个冗长又真实的梦境,心头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不,不行,她先冷静下来,又大致翻到了有关女主角顾临渊的章节,其中有提及她不过是一个18岁的高三女学生,而她自己已经老老实实读完了大学如今步入社会成为一名社畜,她确实在18岁那一年读过一部古风po文,却怎么也记不住它的名字。

    伏湛……伏湛…………

    她回想着男主角的名字,换来的却是大脑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她想,她还有机会去医院看看…

    脚踩在拖鞋上,又是一阵锐痛袭来,她一下子躺回了被子里,梦里那些经历过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翻上心头,她的手指无措地划动着屏幕,梦到的情节和的章回一一对应,而随着她不断回想,大脑的钝痛也逐渐散去,她不敢想象自己这些年是如何毫无知觉地活到现在,直至今日,一切的一切在她的脑海中复苏。

    泪水如泉涌,从她的眼里夺眶而出,她已经不记得那一日是如何走出的通道如何回到现实,只记得林沧海与她告别时的微笑,像是某种解脱——她就这样遗忘了、遗忘了自己的爱人、肩负的责任、创造的历史…她全都忘了,就如同林沧海从这个故事中脱身一样。她毫无牵挂地活着,和其他同龄人一样走过紧张的高三进入大学,又顺利毕业步入社会,没有一个叫“伏湛”的人出现在她的记忆中,她什么都忘了。

    她为什么会忘记?林沧海没有理由消去她的记忆,难道是伏湛…?她还记得林沧海说过,如果想要让伏湛真正来到现实世界,她就要去找她,在——

    每月阴历十五,蕴苍巷。

    她慌忙打开手机上的老黄历,今天是阴历十四,月亮应该会很圆。

    她迅速在缺德地图上搜索了一番,很快找到了所谓的蕴苍巷——那不过是老一代人对这个巷子的称呼,如今它已经被改建重造,换了名字叫做兰草巷,由于拆迁重建、不少人都搬离了那条巷子,如今留下的房屋和门面屈指可数。

    她的手指微动,停留在了那个叫“春树”的店铺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1)春树

    “欢迎光临‘春树’!本店谢绝还价,童叟无欺,经营多年从无差评,欢迎新老顾客前来下单!”

    顾临渊紧了紧包带,先四周观察了一阵,见周围店面皆大门紧闭,唯有这个名叫“春树”的店门虚掩着,外面挂着一块干净漂亮的硬纸板,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这一句话,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年代久远的玩意。她再次向周围瞧了瞧,确认没有旁人也没有其他门面,这才伸手叩了叩门,“您好……?”

    单边玻璃门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很快,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黑发女孩出现在门缝里,她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实在太过瞩目,顾临渊很快就认出来:“…你是林沧海?”

    有客上门,林沧海自然表现得比在书中要热情不少。她微微一笑,将门拉开的同时又招呼身后的姑娘给她沏上一壶茶,顾临渊见她这么客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进了店里——她在此之前已经去查过这家店的主营业务,似乎是DIY人偶,但实际上当她见识到店面全貌时,才发现她想象中形似芭比的人偶还是保守了。

    说是人偶店,其实店内只摆了一个商品,还是和成年男人差不多大的等身人偶,身上仅仅裹了一块薄布,但还是不能组织顾临渊的目光忍不住往他胯下去瞧。在她的印象中,一般商家制作人偶时都会多少避开这些隐晦的地方,可没想到林沧海如此神通广大,居然还大喇喇地做出来,甚至不找一块厚一点的布!她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羞赧,明明此前在魔域看到摸到那么多次,如今却是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仓皇地看向其他陈设——嗯…简约大方,就像个三室一厅的房子一样,唯一有点神秘的便是正对着大门的一面墙,上面有两道雕工精致的红木门,和其他普通的白漆门相比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更何况它们还上了锁。

    店里还有一个姑娘,长得精致漂亮,一头柔顺细腻的长发披在身后,宛如最精良的绸缎,一双漆黑的眼睛又大又圆,水灵灵的,显得格外清纯无害,她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一丝瑕疵,很难想象是何等的好底子和化妆品保养出来的,是顾临渊这种同性都忍不住感慨大美女的程度。这样乍一看,林沧海的相貌就稍显普通了,虽然谈不上平平无奇,但是确实不怎么惊艳,只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俗称耐看。

    “坐,”林沧海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自己也找了个侧面的沙发坐下,又手掌向上指向正在泡茶的姑娘,“这是我的妹妹,林昭月。”

    姑娘朝她笑了笑,顾临渊一时只能愣在那里,半晌才僵硬地点点头,“您好…。”她有些拘谨,对于林沧海这个害她穿越进去又让她痛失所爱的人,她没什么好态度给她,但是林昭月毕竟是这事的外人,她哪怕一肚子气也不好朝她发难。

    紧张之余,林沧海给她的茶杯沏满,顾临渊本想浅抿一口缓解尴尬,却一下子被那入口的苦涩给呛得险些没撅过去,等到她勉为其难地把茶水咽下去,终于忍不住看向毫不知情的林沧海:“你他妈的……茶这么苦,司马宣怎么喝得下去的啊?”

    “谁知道呢。”林沧海轻飘飘地给出了答复,随后开门见山地把问题推了回去,“——你今天过来,想必记忆都恢复了吧?”

    “那是自然,我还记得你说过的,如果想要复活他,就必须来这里找你。”顾临渊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立在架子上的等身人偶,它尚且只有一双莲灰色的眼睛和浅灰色的长发,嘴唇都毫无血色,可她就觉得如此的亲切,恨不得马上去触碰它。

    林沧海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记得就好,如果你都忘了,恐怕他也不会有任何留在人间的执念了…”“你什么意思?”顾临渊一下子绷紧起来,刚才舒缓的情绪被她一句话击碎,“他——”

    “稍安勿躁,顾姑娘。如果你有意了解,我一定会把有关此事的所有内容告诉你,信不信在于你,听不听…也在于你。”

    林昭月回头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两人,轻叹一声,默默推开红木门消失在墙后。

    顾临渊咬紧下唇,她步入社会也有两年了,只是脾气性子并没有好多少,依然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样子,在昨天睡前她明明满脑子都是沉着冷静,到林沧海面前却轻而易举地破了防。“好……你说,我先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压下心头的焦急,她攥着衣袖重新对上林沧海的目光,她还是那样平静,无论是提及司马宣还是谁,对她的攻击都在她的平静中无声化解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2)春树

    林沧海浅呷了一口茶,“当初我写那本书、创造那个世界,本意你也猜到,目的是复活司马宣,而伏湛是我后来才加进去的角色,因此他的时间线要远晚于司马宣。至于我加入他的原因——是你,顾临渊。简要来说,你是我仅有一面之缘的故人,只不过她早已枉死,你是她的转世,现世的伏湛——我们更多称其为缚杀,他因为你的死而陷入癫狂杀了很多人,是我和司马宣出手镇压才没有让他造成更多杀孽,但也是因为我们的疏忽,导致他被奸人所杀,魂魄被扣押在下界审判庭那里,如今无法转世也难以复活。”

    “我去酆都那里调查过一次,缚杀虽然戴罪,但好歹也是古兽神青龙的一部分,不可能因屠戮凡人而直接从生死簿上除名,所以我怀疑其中有人作梗,便想办法从下界酆都把他魂魄的一部分取了出来放入书中,只要让他在一个与现实大致类似的世界不断轮回,那些缺失的部分虽然不说能自己补全,但至少能恢复一点是一点。”说到这里林沧海也很无奈,从偷来缚杀魂魄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果不能成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他其实前世就有渊源,并且交情还不浅,对吗?”顾临渊攥着衣角,手心里满是冷汗,她第一眼看见人偶的时候还以为林沧海就是个推销等身人偶的女骗子,顶多会点怪力乱神的东西,可当她把这些事情全部摊开在她眼前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多少有些不好使了,什么下界审判庭、什么古兽神、什么酆都……这放在神话里才有人信的东西,怎么会如此突兀地闯进她的生活?

    “是。”林沧海神色淡淡,显然对于她惊诧的态度已是司空见惯,“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实为了你杀了很多人,也葬送了自己。”

    “——相信你对于我说的很多东西都抱有困惑,那我不妨简单解释:所谓下界,便是凡人神话中的阴曹地府,上界便是神仙的地界,和你经历的那个世界雷同,在远古时期也存在古兽神和古人神,并且他们的信徒也两极分化成为巫族或魔族,相当于半神或半兽,我便是巫族的一员,而缚杀是古兽神青龙的一部分。”林沧海摊开掌心,里面不知何时躺了一片黑蛇鳞,它散发着浅浅的光晕,光滑的表面上流转这七彩斑斓的颜色,顾临渊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黑蛇的鳞片,“当初你从那个世界回来,身体并未受损,心理却出了大问题,整天只知道坐在房间里发呆、一言不发,在他的委托下,我动了点手段消除你的记忆。如今他的状态并不好,你的进入虽然改变了故事,但是也让他失去了原本那种强烈的执念,这样下去他不可能复活、甚至可能魂飞魄散再无转世的机会,所以我唤醒了你。”

    她的手向前递了递,似乎在敦促顾临渊接过那片黑鳞。

    顾临渊犹豫片刻,飞快地从她手中拿过黑鳞,好似害怕她反悔般立刻塞进了包里。“一部分?”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到地府去弄来他的魂魄,她已经远比书中追求成神的道修要强大太多了。

    “没错,全部取走肯定会被人发觉,而复活他,魂魄必不可少。”林沧海放下茶杯,目光移向墙边倚立的人偶,“如果你真的想复活他,那就把这个躯壳带回去,用你的身体去滋养它,等到有缘之日,他自然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想他应该能和你解释清楚,不必劳我费舌。”

    第二百一十九章躯壳(微H)

    顾临渊跟随她的目光缓缓转头看向那个人偶,它仿佛也在看着她,只是眼珠依然死板地直视前方。她站起身,径直走到人偶前,不得不说林沧海的手艺实在精湛,她甚至能看清上面皮肤的纹理,而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然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指腹触及的并不是硅胶的质感,而是真实细腻的皮肤,和她在枕边人身上触摸到的一模一样!

    “你——”她又惊又喜,转过身看向捏着下巴似乎在深思的林沧海,“这真的是他……”

    “那是自然,”林沧海扬了扬下巴,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有自信的,“这具身体除了不会吃喝拉撒以外,基本上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她顿了顿,发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声咳嗽,“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空壳,并且没有现代材质那样耐摔耐撞,所以必须保护好它。”

    “啊——如果你觉得这样带回去不方便的话,我还有送货上门服务哦。”她冲她眨眨眼,顾临渊忍不住又瞧了一眼人偶下身那块薄布,狠心扭开头,“…那就麻烦你了。多少钱?”这么精致的一副身体,恐怕价格不菲,况且林沧海并非常人,她要的也恐怕绝非凡物,只要她能给的起,贷款也要把他买下来……

    谁知林沧海只是“唔”了一声,旋即摆摆手笑道:“不急,你先看看用着顺不顺手,等他真的活过来了,再带他来见我吧。”

    顾临渊点点头,随后跟着她的脚步走到了其中一扇紧锁的雕花红木门前,林沧海不过打了个响指,看上去复杂坚固的古旧门锁便应声而开,被她稳稳当当接在手里,木门被推开,一片广阔的湖泊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顾临渊的眼前。

    湖泊被各类五光十色的石头所环抱,就算是顾临渊这种对石头品鉴一无所知的人也能大抵看出它们的价格不菲,而中间的湖泊平静无波、清澈见底,连一圈涟漪都不可见,还是林沧海率先下了几阶楼梯,顾临渊这才敢慢吞吞地跟上。

    “这叫蕴池,”林沧海指了指湖心,很是随意地介绍道,“那边,唔——如果你能看见一些建筑的话,那就是我的房子,旁边还有一些园林之类的,下次有机会可以带你逛一逛。”婆婆文企鹅hao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

    顾临渊当然看不见,她的视力可没有那么好,从初中开始对着诺基亚那种小手机一直到大学对着iPhone看,早就把她的眼睛看坏了,如今只能用眼镜续命。

    但她还是眯起眼睛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又顺从地点点头。

    他们沿着湖岸一直走了约莫半柱香,直到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顾临渊很快认出来,这就是她那个小房子的大门!

    “那个缚杀的身体……”

    见林沧海两手空空又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她忍不住提醒她商品还在店里,可下一秒,那具身体已然闪现在林沧海的臂弯里,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顾临渊连忙上前扶住这一米八几的男人,出乎意料的是,它很轻,完全就像是林沧海所描述的、“一副躯壳”。

    在手掌完全感知到皮肤的触感时,顾临渊忍不住颤了颤。她依然有些恍惚,首先是前夜那个冗长又真实的梦境让她记起一切,再是林沧海给她讲述的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它们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这几乎要一举击溃她自幼受到的科学教育。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林沧海笑眯眯地望着她,再一次,像例行公事一般问出这句话。

    顾临渊踟蹰着,半晌才嗫嚅道:“你说的……用身体滋养,到底是…?”她隐隐猜了一下大概内容,一些在网站上根本没办法放出的东西充斥她的脑袋,用身体、身体……怎么想都是那种意思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沧海认可地点点头:“没错,就是那种滋养,你也看到了,他是有性器官的,这可不是摆设,只要你像之前一样和他行房就好。”她看着顾临渊的脸一点点涨红,忍不住“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她不过是在那个世界和缚杀做过,在现实中还是个妥妥的处女啊,不过还好她没有变态到给人型缚杀捏两个牛子,否则她可怎么受得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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