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呵,可别这样说,虽然我们目前站在同一战线,但我对你依然没什么好感。”
“就算我可以替你手刃沈灼槐?就算…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的父亲、我的荣誉,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
“我知道在你心目中,苏姣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你也知道那些事情是错的,但是很多时候我们都被历史推着走,没有办法。”
“你说得对,轻瑶她虽然总是在背地里耍一些小心思,但她不甘于命运的性格才是真正令我注目的地方,我见过太多美女了,可是美则美矣,我不可能爱上一块皮囊。”
“…所以你默许她协助她砍掉了我的脑袋。”
“别开玩笑…我是说真的,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我觉得每一天都焕然一新。虽然她后来做了很多过激的事情…可我不怪她,是这个时代对她的荼毒。”
“啊…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和人说过话了,自从被沈灼槐关在这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值得关注的人,除了那个蔚卿。”
“——我想你和那个女孩,她…叫顾临渊?你和她也很幸福吧,在你还没有遇到这么多大是大非之前。”
“不,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我最狼狈的时候,但这不是她的原因,相反,她一直陪伴着我,在身边、在心头。”
“真好啊……小年轻,我又开始怀念和姣姣的初遇了。”
“——对了,这个铃铛给你。”
“…什么?”
“很漂亮吧?这是我自己做的,玄壹尊上的每一个徒弟都有,至尊限量纪念版哦。”
——
叮铃——
她所期待的奇迹不会辜负念念不忘的愿望。
此刻,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场噩梦被蜜糖融化,甜美的糖浆滚落在伤口上,没有疼痛、没有流血,她的生命凝固在一刹那,美丽的幻梦、耀眼的黑蛇,就这样毫无阻碍地出现在她面前。
多好啊…这样一场梦,就让她死在这里也不错啊。
顾临渊微微睁开眼,她意外看清了他的模样,和往常并无不同,只是头发似乎又长了几寸,颜色也更浅了些。而那双莲灰色的眼睛始终凝望着她,温柔的、溺爱的,仿佛他的身前并没有沈灼槐瘦削的身体。他微微笑着,又与平日有所收敛,那样似笑而非的模样,让她窥见一丝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一秒,风吹起帘帐,如刀似刃,裹挟着锋芒直直飞向沈灼槐!
“你——”
后者快速地闪开,却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地抹开手掌上的血,他怒目而视:“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伏湛不语,手臂微动,再次调度周围的风冲向他,沈灼槐只能灵活地拆解身体堪堪闪过他的进攻,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风灵根?你难道不是——”
下一秒,门口的火把如同被人所操纵般径直飞腾起来,猝不及防地砸向正在重组的他,沈灼槐正轻巧闪过,却不料身后的帐篷腾地燃烧起来,将他一部分断裂在外的身体阻隔开来,他连忙冲过去拾起那一团漆黑的本体,再回首时,桌上的顾临渊已然消失不见了。
地上蠕动的黑泥正在一步步与他本体融合,由于之前的消耗,这个世界的“傀”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他的力量,他感受到伏湛冲破了他的结界,却再也感知不到他的去向——死而复生,他如何变得这么强大、刚才又是怎么找到他这个被封锁起来的地方?
他唯一知道的是,所谓风灵根不过是一场谎言,那套法术他很早就见识过了,当他还在黏腻的黑色泥潭里挣扎重组时,白清延的“空”已然冠绝于世,他目睹过、艳羡过,如今痛恨着、懊恼着,咬碎了牙也要护紧的,是身体里保存着的那一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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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狼群
第二百零一章(1)
回归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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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宣站在卫卿对面,手中还紧攥着一个红色流苏耳环,两人相顾片刻,本以为会无言以对,却没想到卫卿率先嬉笑着开了口:“其实最开始我以为,司马卿会是那种心机深沉、野心滔天的权臣。”
“……不只是陛下,全天下人都是这样想的。”司马宣像是松了口气般呼出一口气,他破天荒地笑了笑,是没什么负担的、释然的笑,“现在呢?陛下还是这样想我吗?”
卫卿故作不正经地嘟了嘟嘴,向后一倒躺进沈初茶给他准备好的软椅里,“哎,都过去了嘛,现在只觉得司马卿真是可靠啊,如果我也能像司马卿一样就好啦。”
如果所有的痛苦与仇恨真的能像他说的这样,轻飘飘一句“都过去”就能化解,那他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对卫鞘对国师下手,覆水难收、河决鱼烂,他不过是在最后大发善心罢了。
“这没什么好的。”司马宣淡淡答道。他难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问题,而是顺着话说了下去,“终有一日,你也会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如果我说是现在呢?”
司马宣微微抬眼,略有几分讶异地看着他。
卫卿倒是一副无所谓地仰起头,“我是说啊,司马卿你也给卫家的天下打工了那么久,现在也该离开了吧?”他没忍住瞥了他一眼,却先听见他哧地笑出声来,那样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难得的率真。他内心悄悄腹诽几句,又故作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事,可是我觉得如今这些对于你来说已经不是义务而是禁锢了,我不想要因为卫家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拖累司马卿,你已经帮了我、帮了卫家太多…所以,你可以走了。”
“如果沈初茶明天就要杀你呢?”司马宣问。
卫卿想了想。
“不知道,”他反而开朗地大笑起来,“那又如何呢?他早就想杀我了,杀我师父也是,那种白眼狼,不会有好下场的。”反正他留下来做皇帝不会有子嗣,这份江山也没办法延续,如果真如他耳闻的那样,这个世界要崩塌了,那么他现在死和那时候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司马宣轻叹一口气,他很轻易地看穿了他的谎言,却没办法去戳破。
“你还是不适合当帝王。”
“那是自然!”卫卿翘起二郎腿,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我就应该做一个闲散的道修,每天喝喝花酒,泡一泡温泉,时不时去逗师父开心……这才是我喜欢的生活。”他猛地转过头来,盯了司马宣一会儿,蓦地咧开嘴:“我觉得司马卿你挺适合的。”
后者摇摇头,适合可不代表他想,那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以前也许会迷茫、会疑虑,可如今他想的是,是否会有人给他留下一杯难喝的茶。
那种被汹涌的情感所充盈的感觉犹如灵魂被修复一般舒畅,他不排斥,却也想要找到情感的源头,而如今所有的真相都指向红衣的林,她一定知道,且注视着。
“那个耳坠……”卫卿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他的手,“你夫人?”
耳坠……就是她最喜欢佩戴的。如果他还记得…他记得,是他陪她到商铺里挑选的耳坠,那时还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他在一棵银杏树下等着那个完全不像侍女的女孩。
司马宣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没什么特殊的含义,是一个人有意交给我的信物。”
司马卿,原来你说话也会前后矛盾呀。卫卿暗笑,一边附和道:“嗯,那就没什么含义吧,司马卿现在就走吧,再晚一点两方都要为交战做准备,可就不好出去了。”虽然说以他的能力出这军营应该易如反掌,但他还是不希望他过早地暴露身份。
司马宣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帐外。
他从来不曾优柔寡断过,如今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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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撒了谎,这个耳坠于他而言意义非凡,但他暂且无法理解其中所谓“非凡的意义”究竟为何,也许是因为他的情感一直如坚冰不曾融化,因而无法深入去理解,况且如今的他,也并不需要这多余的感情。
但它确实是一个信物,亦或是说,一个让缚杀拿来同他交换的信物,他给予他这个耳坠、让他明白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族类,而他也相应地,获得他的协助。
一份并不划算的交易,他答应了下来。
“你的部下并不是一个可靠的选择,我想你也深知他们在各方面的造诣都要高于普通的魔族部将,我迟迟不见踪影,他们必然会有反心——而且是打着你的旗号的反心,这其中利弊缘由无需我赘叙,你应当明白。”
黑蛇说。
他当然明白。
如果说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无意被卷入任何一场争斗,而如今黑蛇的举动、或者说林的暗示,无非是在告诉他自己本应该走哪一条路。
又可能是,从他成为流银翎王的转世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需要回归他的种群,而不是离群索居、茕茕孑立。
这是他的职责,是束缚,却也是组成他的某种意义,人是需要意义而存活的,他太清楚不过了。从头到尾,回顾这一生,他一直漫无目的地像永不停歇的机器般为卫家服务,似乎从诞生起就被设定成这样,而如今有人给了他一个摆脱的理由,他又如何不会抓住呢?
那就……满足她的这点小伎俩吧。
第二百零一章(2)
回归狼群
他重新将耳坠紧攥,投身撞入漆黑的夜。
……
借着夜的深沉,一支小队背离魔族大营、分散而行,熟练地绕开巡逻的守军,冒着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大雪聚拢在不远的低地,为首的人低头沉默、背手伫立,肩上早已落满积雪,直到一位老者出现在他们跟前。
“老巴罗。”他揭下斗篷,露出一张刀疤脸,恭恭敬敬地对着老者行了一礼。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们都是追随我多年的心腹,那我也不多隐瞒了——今日我召集你们在此地,是为了魔族的大业。”
众人一致保持沉默,长久以来的尊卑教条训练他们养成了不轻易开口的习惯。老巴罗见一切如常,不由得回忆起曾经自己侍奉流银翎王身旁的那段岁月,他作为一介弄臣,得以为这样强大的人物服务,实在是三生难得的荣光,思虑至此,他心头的热血更是愈燃愈烈,恨不得当下便率领这数百心腹为王献身。“如今,魔王下落不明,恐怕早已身殒,王后不知所踪,想必也不可再信,当下情势如此,能够拯救魔族的只有我们自己了。”
“我预言到,距离我们进十里外的天空如铁笼囚禁了一只怪物,这次魔族出兵如此之多、你们被大将军从地牢里带出来,也就是因为需要镇压这只怪物。可如今的魔族王座早已腐朽,人族又觊觎魔域广袤的土地,我们又为何要成为他们的垫脚石?”他苍老的声音将多年来的怨念一一传述,借助天赋的力量传入手下们的耳朵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不能作为刀俎下的鱼肉,我们要做渔翁。”
所有人随着他的话高举手臂,他们在用行动无声地宣誓,面对他们所效忠的主人,面对他们心中扭曲的信念,魔族广袤的大地漆黑无声,对此沉默以对,它早已目睹了无数的誓言、背叛、忠诚者落井下石、说谎者浪子回头,它从不言语,仅仅注视。
无形的寒流席卷荒芜的戈壁,长靴踏着厚重的霜雪,男人逆着风雪悄无声息地靠近。雪地是他的主场,孤狼依旧保持着猎手的本能,他静默无声。
雪势渐渐狂躁,它被风暴所催化,成为某种冰冷的刀锋,残忍地割着众人的衣袍,哪怕是最坚固的布料也难免所伤。
老巴罗抬头观天,他长吁一声,合上眼:“……老巴罗梦里永存的画面,就要到来了啊…”
红色的、新鲜的血液一般的天空,如同流银翎王的瞳孔般美丽,它铺天盖地地席卷整片大地,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虽然死亡得以充盈一切,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生命中注定的、一定要成真的预言,否则身为虫族度过这短暂一生,毫无意义。
只是,如今白色的雪暂且遮蔽了天穹,他要如何才能看到这外面的天呢?
恍惚间,手下已被尽数喝退,他孑立在原地,似乎看见一匹雪狼在朝他走来,就好像他被接纳为臣的那一日,高贵的、白发的王,头插银翎、足踏坚冰,他毫不吝啬地伸出手,美丽的卷发沿着动作垂落一缕。
……他的王!他已经死去了,就好像一场梦一样不明不白地离开这个世界,直到意识到他消失的那一天,老巴罗都没有想明白他的死因为何,日复一日,他做着那样荒诞不经的梦,却没有告诉任何人,除却血红的天,他还看见了蔓延的冰。
是的,如王上般美丽的天幕,如王上般强大的坚冰。
为此他坚持着、隐忍着,不让自己过早踏入死亡的境地,卑躬屈膝直至今日,他坚信红色的天会换来他的王。如今的黑蛇不过跳梁小丑,虽然强大,却不如流银纯洁也不似流银坚固,终有一日,等到他的王归来,黑蛇必然屈服王的脚下,与他同做不二臣。
黑暗中的寒流渐渐撤去,无声无息,没有打扰到这位虫族老人的幻想。
第二百零二章(1)
双王
当黑衣男子抱着女孩闯入军营时,没有人不大吃一惊。
他剧烈的动作掀起劲风,将斗篷挣脱,露出那张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脸,头顶的魔角、脸颊零星的鳞片、背后纤长的蛇尾还有那对莲灰色的竖瞳,无不证明着他的身份——他却不顾众人各异的目光,直直朝着泷唁单膝跪地:“军师,还请救救临渊!”
眼尖的白鹤一眼便瞄到了他怀里断了半只手臂的女孩,她已然昏死过去,可手里还在紧紧攥着一串银铃。没有犹豫,她连忙上前接过女孩的身体,“具体缘由以后再细说,夜弼,随我去帐下!”早已起身做准备的青年连声应下,快步跟随母亲的身影走向他们休憩的营帐,一瞬间,本应热闹的大本营里一片沉寂,黑蛇的衣袍上还大片大片地洇着血,他凝望着泷唁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多言。
其他人自然没有多问。
直到母子二人掀开帘帐走出,他才大步流星地上前,还未开口,泷唁已长叹一声:“既然已经被砍掉,自然是没办法再寻它物接上,不过我已经替她止住了血,又用荒漠里的秘药包扎,不会让整条手臂都废掉…只是,这几日都得让她好生休息,千万不能多动。”她顿了顿,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缚杀,继续道:“不过还是告诉你吧,所幸伤她的人也采取过措施,用一种神奇的物质暂且堵住过伤口,虽然早已撤去,但我还是能发现一些痕迹——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可以给我们一个完整的解释了吗,魔王大人?”
黑蛇沉默片刻,几欲朝向营帐的步伐最终转向了大本营。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这可不是历代魔王有过的作风,她和畸岩夜戮三人为了料理他和顾临渊留下的烂摊子可谓是操碎了心,如今他不能给他们一个完整的解释,她可不会放他走。
“我……”
魔王静心屏息,长长吐了一口气。时间仿佛已然过去千百年,事情冗长又拗口,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玉玺是假的,我因此身死,但灵魂却没有湮灭,神明给予我指引,让我去找一个人……”
他没有过多解释关于白清延的那些事情,巧妙地绕开了更多潜在的误会,但他必须交代他为什么站在这里,又为什么是如今这副模样。
“那个人教会了我父亲的遗世绝技‘空’,然后他献祭了自己的灵魂…为我重铸了这份躯壳。所以我现在依旧是黑蛇、缚杀,或者说,伏湛,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话音已落,在场众人却依旧鸦雀无声,畸岩与泷唁交换眼神,夜弼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夜戮则满不在乎地坐在一旁,只有帘幕微动,獠牙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单膝跪地:“王上。”
这已足够说明一切。婆婆文企鹅hao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
夜弼率先站起,也跟随行此大礼:“恭迎王上归来!”
“——恭迎王上归来!”
缚杀垂下眼,抬手示意他们平身,獠牙复行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前往顾临渊所在的营帐外待命。“我此番肉体重铸后,就先前往人族大本营解救临渊,顺便联络在那里的流银翎。可惜沈灼槐设下结界将我与她阻隔,所幸那个人在消失之前给了我一串铃铛,对应的是此前他给临渊的另一个铃铛,它们之间一方摇响、另一方就会被强行拉过去,因此我找到了临渊,将她救了出来。”
一听到“流银翎王”这四个字畸岩就坐不住了:“可有王上的消息?!”
“自然。”缚杀颔首,“神明赠予我的信物帮助我说服了他,很快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下一秒,风雪裹挟着寒气闯入帐中,白发男人静立在外,一只手掀开帐门,笑得很是恣意:“可是在说我?”
“王上…!”畸岩顿时站起身,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面对男人熟悉的、美丽的面孔,她几乎要停住呼吸,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恨不得把他的样子与脑海中的每一个细节重合。
司马宣略有几分不适,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伸出手扶着她的肩将她带开一段距离,“诸位,很抱歉我来晚了,不知如今我这人族老朽,是否还能起到些作用?”
顶着这副年轻皮囊说这种话似乎颇有些矛盾,不过他谦逊的神色又巧妙地将其合理化了,只有畸岩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在记忆里寻找曾经流银翎王的声音,她在追求那不复存在的熟悉感,以刨去如今的惨淡、获得其中辉煌带来的满足。
“王上…”她哽咽着,“您真的回来了……”
“我现在不就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司马宣微笑着答道,“不要太难过,畸岩将军,至少我们现在还能像往日一样交谈,不是吗?”
在朝堂上练就的能力已成为某种习惯,他早在进门之前便已暗中将所有人都揣摩了一番,获取他们的名字和脾性,然后再顺利地出现来验证自己的答案。目前看来他是成功的,这个陌生的女将军已然被他所感动,她很伤心,司马宣打心底垂怜她,可惜他无法体会这种感情。
第二百零二章(2)
双王
“是啊…”畸岩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表情,这才抬起头来露出她难得的笑容,“王上你看,我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但您没有忘记我,您还记得那个无论如何都会先登破敌的畸岩,我…我深感荣幸。”
司马宣颔首带过了她的话。虽然怜悯,但他没有兴趣去了解在这个看上去身体幼小的女人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果是流银翎王,他一定会像历史记载的那样温和地关心自己的下属,可惜司马宣不是。他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陌生,而自己为人处事的法则里从来没有付出必须回报的规定,因此他推却女将军的热情、回以她所想要的认可。
“黑蛇,”他回过头去,对上那双莲灰色的眼睛。年轻的王依旧有些紧张,在一个失去记忆和履历的先王面前,他如今的处境多少显得窘迫,“与其在这里空叙旧,还是谈谈明日的战略吧。”
伏湛应下。他的眼前随记忆浮现出此前顾临渊满身是血的模样,还有她微张的唇瓣,她在诉说着她所知道的一切,声嘶力竭地、仿佛在燃烧着生命告诉他,她在害怕吗?害怕一旦睡着就再也没办法醒来,害怕撑不到赶回魔族大本营,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她…那时候,她到底是抱持着何种心情,才会掐着自己的手掌心、直到掐出血来,也要坚持说完她所了解的一切呢?
他再次深呼吸,缓缓开口道:“千华宗已经完全置于青鳞两兄弟的控制之下,如今揭穿他们的身份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千华宗的牺牲也早已在他们的计划中。哥哥沈初茶利用符腾峰峰主秦夜来孕育了一个孩子,而原本毫无道修能力的秦夜来突然拥有了至纯水灵根,再结合他们收集母亲遗物此事,恐怕他们会用特殊的手段转移灵根、献祭这个孩子和母亲的遗物来举行——传说中的祭神仪式,强行突破成神。”
“可是他们兄弟有二人,而据我了解,所谓的祭神仪式只能令一人成神,难道他们不会因此起分歧吗?”泷唁皱着眉问。
伏湛摇了摇头:“目前看来,反间二人几乎不可能,沈灼槐并无成神之意,积极实施计划的始终是沈初茶——不过这并不代表沈灼槐此人的威胁可以被轻视,我和他有过交集,这种人…很可怕,深不可测。”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不动声色的司马宣,他始终微笑着一言不发,似乎只是静静做一个旁观者。
“流银翎王,你怎么看?”他问。
不料司马宣完全没有摆什么架子,他一问,他便懒懒换了一边撑起头,嘴上却是对答如流:“是也。沈灼槐此人并非没有野心,而是有神明的限制在身,就好像魔王无法杀死人皇的规则一样,他不得违背。更何况,与其冒着风险去成神,难道不是吞噬即将成神的可怜人更加简单直接吗?”
“他竟有如此能力,为何不——”
“规则所在,天道所在,”司马宣眯起一只眼,瞥了瞥夜弼,笑得高深莫测,“命运捉弄,莫过于此。夜公子如果想体会一番,不妨现在就去人族营内杀了人皇。”
夜弼不领其意,反而站起身来:“你是说,人皇竟真的御驾亲征了?”
“是。”司马宣撑着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不过夜公子应该也明白,现在动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人族的愤怒更加高涨…我也会杀掉你呢。”
他有些焦躁,最后半句话显然是调笑,但他确实心情很不好,在此之前没有人能看出来。虽然黑蛇所说与他所料相差无几,这是件好事,证明他算无遗策、能走到这一步也算顺顺利利,但他还是很不乐意这种身在局中的感觉,只是隐忍的个性令他向来不会主动明说。
“——开玩笑的。”亡羊补牢般的解释没什么作用,他也不在乎这群人能否理解,只是自顾自地顺着黑蛇抛出的话头说了下去,“据我所知进入神坛需要人皇的令牌,这个东西目前在沈初茶的手上,等到明天他们一进去就会借机杀死人皇,届时人魔力量的天平被打破,会发生什么我就不好说了。”
“王上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兼顾保住人皇的性命?”畸岩问道。
司马宣有一瞬间的恍然,他发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开始引导众人的思考,而这与他之前做出的决断背道而驰,“…没错,我想这件事,畸岩将军足以胜任,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利用我——”“不,王上,”畸岩立刻狠狠摇了摇头,“我不会玷污你的天赋,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完成,请您放心。”本文更.新叩号:㈡㈢.0⒉0㈥㈨㈣㈢0
复制天赋,愚忠,但很有胆识。司马宣暗暗揣摩了一番,将她置于棋盘内。
“可是这样的话,”夜戮在一旁嘀咕,“地牢那一批军队怎么办?流银翎王亲率吗?”
“那是自然,”司马宣从善如流地接道,“不仅如此,我愿率军为先锋,在解决最靠近裂隙的道修队伍后,去寻找在暴风雪中失联的摄政王。”
众人皆惊。
“王上!”畸岩立马单膝跪地,抬起头来直直盯着他,眼神热切得能燃烧起来,“王上万万不可,那裂缝里关着的可是浑沌,暴风雪也正是由裂缝生出,若是王上有任何闪失,臣等追悔莫及!不如换…”
“畸岩将军,这是不信我?”司马宣淡淡瞥了她一眼,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他难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站起身来,“深入人族一事,我不方便露面,其中缘由众人大抵也能明了。我继承先王遗志与力量,自然就要用到它该用的地方,如今式微之态,难道还不许我为了魔族出份力吗?”
第二百零三章(1)
浑沌
畸岩不语,她只是凝视着他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是,王上。”
司马宣留意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大抵能够判断她想要说什么,毕竟他和当年叱咤风云的王是有出入的,这一点不可否认,但她对于他的计划实在无关紧要,他也懒得费心去解释更多。
“诸位,应该没有异议吧?”他微抬下颔,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帐中众人,最后停留在白鹤身上。她的天赋好像和巴洛特类似,与精神有关,他刻意对内心活动有所保留,也正是为了防止这讨人厌的小鸟读取他的意图。
黑蛇沉吟片刻,“阁下愿意充当先锋替我们打开局面,我自然感激不尽。依阁下之计,我们剩下的任务就是阻止神坛启动和抵御人族的进攻了,那么可有人愿意毛遂自荐——”
“打仗这种事情你还是太青涩了,”夜戮抹了抹鼻子,嘿嘿笑起来,“交给我就好了。”一旁的泷唁不禁白了他一眼,“你身上的毒尚未解除,这副模样去打仗别人还以为我魔族无人呢…”“那不正好!”夜戮下意识豪爽地拍了拍老婆的肩膀,然后就被白鹤一拳捶在脑门上,“我的意思是和你一起去,笨!”
伏湛点点头,“届时我会和毒部剩下的将领说好,他们由军师和将军调遣,神坛那边就由我和夜弼负责——不过,前往神坛之前,我会先人族面前露个面。”他摸了摸自己颜色变浅的长发,越来越接近父亲曾经的模样,连模样也是,只要变换瞳色,从远处看他的模样不会与白翦有何区别。
“你的意思是……”泷唁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也好,让他们认清现实,那些道修总是自诩高贵,如若他们都知晓了道修至高也与低劣的魔族在一起,恐怕——”“不是的,泷唁军师。”黑蛇微微一笑,“父亲生于千华宗、死于千华宗,多么讽刺多么可笑…自始至终,他与魔族在一起从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高低,可是那些人总觉得他是白翦,他要做的任何事情就必须被赋予伟大,就好像我——如果我只是为了复仇,又如何呢?父亲已入‘空’的境界,就已经不会再纠结人世纷尘,因为一切皆空,就好像人族魔族争来争去,到头来甚至不如一场暴风雪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