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托人找到了。”缚铩从身后某一队将领的手中接过一个小锦盒,绮妙双手颤抖着捧过那个锦盒,一时没敢打开。“王上…你说、死去的魔族,还有来生吗?”他颤声问道。
“我相信会有的。”缚铩扬了扬下颔,“你大可以打开它看看。”
绮妙一愣,手却不受控制地打开了锦盒——只见盒内物什受到阳光的刺激,一下子窜上他骨瘦如柴的手臂,将他缠得死死,像一条黄金做的手链。
“司…司乐……”男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上那条细如小指的黄金蟒,一时泪流满面。
“她的元神被庞大的本体保护了下来,如今化成了这条小蛇,但很显然,她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不知道要用魔气炼化多少年才能重新拥有中低级魔族的人形,”缚铩向前迈了几步,又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路还很长,该走了。”
顾临渊也跟着回过头去,她从未见过这个骄傲的鸩哭成这个样子,也许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拥有的好,就像她在和缚铩的分分合合之中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他们继续向前进入魔域,绮妙呆呆捧着锦盒和小蛇发愣良久,终是快步跟上了他们的队尾。
进入魔域之后便不再需要伪装,所有人取下斗篷抹去安宕香,终于回归了正式军队的模样,如同车轮向着前方的土地碾去。原本各地的叛军就势力不大,大部分都集中在王都等候拆迁,凛雪身死后,其内部更是一团乱麻,在随便抓了几个逃跑的叛军一通审问后,士气更加高涨,一路上都没有太多负隅顽抗的叛军,在见识到精兵强将的王军后便纷纷束手就擒。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投降并不是真正的胜利,因为这是出于敌强我弱的、屈辱意味的投降,他们根本没有打心里认同魔王的理念,不过是被逼无奈的选择,甚至可以说,他们连起义背叛的意义都不明了,只是单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选择了加入叛军。没有坚定的意志,哪怕是数量上占优势的叛军,在缚铩的眼中也不过尔尔。
信念的力量远比其他更重要。
他们很快便赶到了王都前,护城河被叛军操纵而高高升起,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渡河,首先应是登墙。
缚铩抬手止住身后的军队,依然是一身黑衣站在阵前,夜弼和顾临渊紧随其后。
“秦温不是说会从内关闭防城机关吗?”白鹤拧起眉,眼前的高墙似乎是最高防御姿态,他这辈子可没受到过这种待遇,“难道她想出尔反尔?”
缚铩摇摇头,“她不会这样做的,也许…是她另有打算吧。”他压眉打量着巍然耸立的护城河,将全知视野一再延伸:果然,护城河后便是最高防御姿态的炮台,看来叛军真的想用防城机关先狠狠消耗他们的兵力,再来个黄雀在后,而秦温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也许是她又突发奇想,不愿他能赢得那么轻松了。
这就是秦温…他早就清楚,自己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对自己有恨的人身上,到王都面对这种情况,也在他的考量之内。防城机关是赤甲君的遗作,而后由母亲再加以改造形成的大手笔,在考虑到自身的天赋后,她对机关动了不少心思,使得再强的感知力也无法探测到城内的兵力部署,看上去像是保护王都的重要举措,可他太清楚整个魔族的天赋状况了,放眼整个精神类天赋,母亲能防的人只有他。
也许她早就料到了有这样一天,所以才设计出这样的作品来考验她的儿子吗?毕竟她这样做并不是第一次,他甚至可以合理怀疑,遗物上的毒也是针对他而下的,并不是所谓防止他人占有,她是如此的自信,自信到认定了在魔族中只有自己的儿子有能力可以触碰到那件遗物,也只有他可以在内乱隐患重重的、名叫“魔域”的枷锁里统治下去,哪怕真的爆发战争,也可以破除她设计好的机关重回王座。
这就是她对儿子的爱吗?骄傲的、偏执的爱意,只希望他能够成为全天下的唯一,站在最高处俯视众生,毕竟他是魔族第一和人族第一的结合,这样的结局好像理所应当。
——真的理所应当吗?她曾询问过他的意见吗?没有,从来没有,从一出生起,被丢到父亲身边开始,他就已经被摁头戴上了王冠,四肢都挂上了荆棘,划得皮开肉绽也没关系,因为母亲的意志常悬头顶,告诉他:既然已经受伤了,如果不继续走下去,那你过去的努力、经受的苦难不就全部白费了吗?伤口再是扩大也是伤口,血流得再多也是流不完的,走下去、走下去吧,沿着她设计好的那条道路就此走下去吧。
这样一来,秦温,也是母亲拿来掣肘他、考验他的工具吧。
他长呼一口浊气,回身面向众将士,右手握拳高举,“休整一夜,明日,攻城。”
----
第一百四十章(1)
她的遗志
是夜,在临时铺设好的营帐里,夜弼和缚铩一行面对桌上铺好的一张王都地图,一时谁也没出声。
“因为此前从未出现过王都被占的情况,因此新的防城机关自蛇母时期完工后并未启用过,我能有的也只有这份地图和下方的设计图。”夜弼贴着地图一侧的手指下挪,移到一份线条更加密集繁琐的设计图上,这份图纸显然年代已久,边缘都开始卷起破烂,整体呈现出浅浅的旧黄色,“机关具体如何运作、拆解分布已经在上面描述得很明了了,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破绽,然后击破它。”
“但‘往生’河水只有使用特制的船只或是我们的漂流之术才能渡过,它本身就是一条附魔的河,一旦炸毁下方的抬升机关让河水倾泄而出,不仅我们的将士会受伤,城内城外的魔族平民更会陷入生命危险中。”一名蝎族将领反对道。
他身旁的虎族将领却不以为然:“要炸毁护城河能进城就一切好说,都这个关头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军队撤远,设置一些小型结界来保护平民。”他冲着外型俊美的毒蝎挑了挑眉,“虫族佬,你不会是怕护城河炸了之后你们的漂流之术便荒废了吧?”
知道他是开玩笑,作为多年战友的毒蝎威胁意味地甩了甩尾巴,悠哉游哉道:“我可没兴趣跟你争,往生如何我们虫族可是最清楚的,我的建议就是分三支小队从三个方向强攻渡河,剩下三支小队吸引敌人的火力掩护渡河。”
“不行,”虎族将领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强攻绝对不行,队内虫族本来就少,皮又脆,用漂流之术载一支小队要消耗很多力量,他们支撑不到河对岸的!”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缚铩始终一言不发,而绮妙撑着头打量了设计图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去解决机关吧。”
夜弼抬首,等着他的下文。
“这里,”绮妙的手指向护城河西面下方的一个槽口,“当初蛇母下令建防城机关时,特地请我设计并参与建造了部分含毒的机关,而这个位置就是我进入护城河下方进行改造加装的通道。虽然后续她派人将其从内部封死,但由于监工的疏忽,那个道口和东面槽口相比更宽,原本用于堵上道口的材料只能堵上大半,害怕蛇母迁怒,这件事便没几个人知道。”
“我自己设计的机关我最清楚,那个槽口我可以想办法进去,从内部破解应该是最安静最简洁的方法。”他的手指挪向护城河内部,其中空白一片的图纸,在他眼中却是繁杂精密的各种机关,“如果不解除机关,强渡的难度会大大增加,据我所知,便有数十余种毒素配合机关在河底,只要你们敢渡,它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似乎受到他情绪的鼓舞,袖口里盘在手腕上的黄金小蟒探出半个头,吐了吐信子又往前缠了几寸,好奇地打量着桌面上的图纸。
“但以你的本体,要冒然进入内部肯定会惊动城内的人,”夜弼拧起眉,虽然赞同他的方法,却思虑得比他更细致,“若说进入缝道,肯定是本体越小越好。”
虫族将领和另一位原型柔软的海族将领马上举起手:“我可以去。”
绮妙最看不惯这种鲁莽的武夫,他呵呵冷笑几声,瞧了眼他尾巴针部的黄色毒腺,“鸩毒可是远强于蝎毒,阁下还是先好好考虑一下如何让我进入护城河内部吧。”
毒性不如人是事实,毒蝎也没办法反驳,但他仍然固执地举着手,“属下愿为一试!以属下的能力,再加上绮妙统领给出的情报,势必能…”
“得了,内部机关千变万化,单凭咱这张嘴可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呢。”绮妙白了他一眼,还不忘用另一只手逗逗小蟒。夜弼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就在此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缚铩突然开口道:“先暂时到这里,三个时辰后,我再召集你们商议攻城事宜。”他扫了眼众将士,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都好好休息一阵吧。”
一伙人不欢而散,偌大的主帐里只留下了缚铩和夜弼二人,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拉扯得又长又远,一直蔓延到账外的缝隙里。夜弼瞥了眼门外站岗的魔族士兵,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人?”
缚铩摇头,可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中,夜弼绕着桌子来回走了几圈,蓦地出声道:“能不能动用‘獠牙’?”
“他是我们的底牌,在未探查清楚叛军的真实力量之前,我不想使用他们。”况且这是违背天道的力量,是不被天地所允许存在的事物,他们的启用意味着人魔天秤的打破,后果无人预知、不堪设想。
“那你的意思是——”“我想亲自去试试。”管理Q号:缚铩话音刚落,夜弼便猛然抬眼:“你需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其他人疯了,为什么面前的黑蛇自中毒发病后的那一天起便一改曾经的做事风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他以为的天道命运,并且如同神机妙算般成功抗衡了这一切,哪怕他曾经提及自己可以看见前世,也不代表他能预知未来啊?
缚铩垂下眼,胸口的黑蛇鳞炽热滚烫,“因为…母亲,”他低声道,“逆鳞说,母亲就在护城河里等我。”
——
第一百四十章(2)
她的遗志
就好像母亲对年幼孩子的呼唤,护城河对他的感召令他下意识向其中靠拢,思来想去,最佳的办法便是借助绮妙刚才说的方法进入内部一探究竟,而他自幼就被注入过各种毒素,因此对于鸩毒也有不小的抗性。归根结底,他是最适合执行这件事的人选。
夜弼盯着他的眼睛,其中的不可置信一览无余,缚铩任由他注视良久,终是从颈上取下那片黑鳞,吹熄了火光,鳞片泛起浅浅的七彩光芒,在黑暗的环境中格外显眼。缚铩又握着绳朝往生的方向靠近几分,果不其然,鳞片上周围的一圈光晕更加明亮了。
夜弼抿起唇,突然往外走去,“我去跟王后说。”“别…!”缚铩一把拽住他的衣袂,发狠摇了摇头,“她旧伤未愈,你这样跟她讲不过是让她干着急,我说了三个时辰,便是一定会在三个时辰内回来。”
“再说,”他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告状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夜弼环臂扭过头,重重落下一声叹息,“去吧,”他知道自己拦不住意已决的黑蛇,“三个时辰后,我若没有看到你,便会带着王后去找你,怎么取舍,你自己判断吧。”
——
顾临渊在自己的营帐里小憩一段时间便再没睡着,毕竟这些时日来她被缚铩摁头睡觉的时间占大多数,远高于她高三上学总共的睡眠时间,因而现在算是失眠了。
缚铩…他应该在跟其他将士们开会吧?毕竟攻城这种事情,好像还挺需要技巧的,也不知道他妈干嘛对他那么严格,甚至说得上苛刻了……算了,她妈虽然没有蛇母这么变态,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记得这个护城河还挺有来头的,强大如苏姣,在打进王都之前也好好研究了一番这些机关和结构,最后差点葬身于此,还是一个水灵根的道修追随者救了她一命。按书中设定,这条河只有虫族能漂过去,其他人只要踏上去就会被一股神秘力量拖拽着沉底,听着还挺恐怖的。
诶不过…水灵根,她不就有吗。
如果能找个机会蹦到护城河的高墙上,让她研究一下这条河,说不定也可以像那个不知名的小道修一样操控河水走向,直接在军中树立极高的威信,帮助缚铩走上蛇生巅峰。
干等着不如直接干,她正打算出门去找夜弼商量这事,不料前脚刚踏出帐门,一个黑衣人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后有什么吩咐?”黑衣人的声音仿佛金属般冰冷无机质,语气生硬地像是刚学会说话的机器。
他浑身上下从头到尾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被兜帽遮住,而口鼻又用口罩挡着,除了一丝皮肤的颜色能看清以外,几乎全身都是黑的。
顾临渊抿了抿唇,“你是…?”
“我是‘獠牙’,由魔王驱使,唯您是瞻。”黑衣人毕恭毕敬地答道。
顾临渊乐了,原来自己也有享受专人保镖的一天,这也未免太爽了点,至少跟十八线女星没什么区别了。“魔王呢?”她问。
“在开会。”獠牙答。
“你…真的什么都听我的?”她不太信,还想再确认一下。
“是。”獠牙依然言简意赅。
她利用道修的力量悄悄探了探眼前这个獠牙的实力,没想到竟和未毒发时的缚铩不相上下…他居然有这么强的手下在,应该是打算作为底牌使用吧?如果有他在,说不定她那个计划就有可能去执行了……
“你…”她咬紧下唇,“你可以带我去护城河的高墙上吗?我想研究一下河水。”
“遵命。”
獠牙突然伸出手,一把揽过她的腰,两道黑影便从营地里一跃而起。他的身姿极其轻盈,相对而言顾临渊就要笨重很多,但所幸有他带着,便不至于从半空中掉下去。
不过几个眨眼间,她便上到了高墙边。看似厚重坚实的墙壁居然只有两步宽,而她的鞋前,便是一望无边的往生河,河水平静如镜面,偶有夜风拂过,水面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安宁美好,宛如响尾蛇致命的声响,吸引着猎物的目光。
一到护城河上,顾临渊便傻眼了:原来河后还有一道城墙,墙上挂着数十门大炮,好像还有附魔的效果,而城墙之上,不少士兵正在集结列队,似乎已经在为城下的魔王军而作出相应的部署。她低头看了眼鞋边流淌的河水,又看了一眼严密布防的对岸,獠牙将任何动静都压得很小,没人看到身体娇小的她。
要是真的能想办法控制这些水…
“我想给他们干他娘的一炮。”顾临渊随口道。
獠牙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侧脸。
这是等候发令的动作。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玄机
她突然看向身旁待命的獠牙,这个动作让本来准备发起进攻的人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回望过来。
“你知道怎么操纵这条河吗?”她问。
“城内有特殊的机关可以控制整条河的升降,除此之外,渡河需要特制的船只或者……”“停停,也就是说这个河水没法操控是吗?”顾临渊陷入沉思。
獠牙望向远方,一时陷入沉默。顾临渊就默认他不知道这回事了,思来想去,她决定先试一下调集四周的水元素——
她的纳戒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她抬起手低头瞧了眼,是之前缚铩放在她的戒指里用于保护她的袭。
难道是袭对这条河有什么感应?她心下疑惑,便把它从纳戒的空间里释放出来,不料袭在触碰到她手掌的一瞬间便化作骨蛇缠上她的手臂,一时狂风作动,原本如镜般的河面泛起层层叠叠的波浪,一下一下地拍击着狭窄的岸边。
她低下头,原本深不可测的河水竟然在袭的感召下变得清澈如许,一眼便能在黑夜中清楚地看见河底运转的机关齿轮,而令所有人都感到畏惧的,竟是河底盘踞的无数水蛇,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在平静的河底悄然游动。
“你同族?”顾临渊指着河。
獠牙无语摇头。
既然那些强渡往生河的人会无条件沉底,到底是河水本身的问题还是水蛇在底下拽,她想要小心求证一下,四面都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做实验的树叶,她只能从纳戒里翻翻找找出一支普通的竹箭,随手丢进身前的河水里。
不过片刻,原本在水上漂浮的竹箭便渐渐在河水中溶解,仿佛沉底一般消失了。
我擦!顾临渊大惊失色,原来水蛇只是用来补刀的,这水本身也有问题,幸好她刚才没有以身试水,不然明年的这个时候坟头草都有膝盖高了。
…不过既然这些水下机关裸露在外又凹凸不平,应该可以想办法把它们强行停下来,作为机关的设计者,总不可能只弄了一个开关在城内,她家床头灯的开关都有俩,她就不信没办法解决这条河。
“你知道河下方的城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比如凹槽什么的。”她直接把身旁的獠牙当百度用。
“再往东走,是内部施工所需的通道被堵住后出现的槽口。”獠牙指向不远处,“王后要去吗?”
“冲,”顾临渊直接拽着他的袖口一步步往前走,“我还真不信这个邪。”
獠牙低头看着被拽的袖子,一时默然。
----
一条细小的黑蛇,借着夜色的掩护,不动声色地钻入西面的槽口中。
按照绮妙的复述,他很快便摸索到了那个道口的缝隙,沿着缝隙越往前走,他的震感、热感和天赋便越发羸弱,趋近于消失,除却在入口处感知了一下整个内部机关的大致排布外,他强大的感知能力在这种诡异的压制力下化为泡影。
这其中果然有蹊跷。他加快了向前游动的速度,终于在半晌过后到达了通道的出口。
那个大意的监工连整个通道都没有堵死,他化为人身后还沿着通道走了一段路才到达尽头。整条通道没有一丝光亮,所幸也没有拦住外人的机关,据绮妙所言,真正的机关要到河内部才会出现,缚铩扶着墙壁一路小跑,感受到前方出现死胡同后,他伸出手,在墙壁上摸出了三个凸起的点,按照绮妙提供的信息依次摁下,对面的墙壁应声而开,狭长的甬道内,两侧的火把伴随着大门的开启依次点亮,却还是难以看清前方的路。
缚铩随手抛出一粒石子,整个甬道只能听见石子砸落在地上的声音,连回声都没有,也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要一定的重量,绮妙是这样描述的。他沉思片刻,依次向前抛出几枚石子,然后借其尚未落地的那刹那时间里猛地跃起,踩着半空中的石子一路向前,一时间,静谧的通道里只能听见一颗颗石子落地的声响。
蓦地,身后传来短促的破空声,他很快反应过来,身体稍稍一侧躲过一支毒箭。
又是一支!从左侧袭来,他连忙点上身后的石子,快速地找到了一个落点,只可惜那枚石子已然落地,他哪怕速度再快也给予地面一定的重量,机关运转的声响在甬道里回荡,他压了压眉,依然有条不紊地用石子向前行进。
机关启动也需要时间,而且它们能攻击的范围也是有限的,只要他能够快速通过这段通道、进入下一道机关,就无需担心已经触发的上一道机关了。
他猛地睁大眼睛,一阵阵破空声同时响起:左侧两支、右侧三支、上方、下方各五支、前后距离太远,保守估计是三支以上。
当机立断,坚实的黑鳞覆盖上他的皮肤,脚步被迫停下,他从半空中落下,下腰旋了半圈躲过擦着头而过的前后两箭,与此同时,他飞快地抽出无问抵挡射向胸前的箭矢,动作快到整个甬道里只能听到冷兵器相撞的声音,还有零星更沉闷的响动,那是箭矢撞击在鳞片上又被弹开的声音。
甬道狭窄,长剑舞不出优势,只能堪堪抵挡前方和部分侧方来箭,他只能不断变换身位来改变箭矢射中自己的时间来不断回身抵挡,可变换身位势必要踩中更多的机关,破空声一阵接一阵,越到后面速度越快,来势越狠,他能感受到最容易中箭的后背鳞片已经有几片被射穿,皮肉被翻出,毒素嵌入身体中,开始慢慢在冰冷的身体里流转。、
快、快!必须快点到达下一道机关!
他一面往前赶路,一面侧过身不断用无问削下那些暗箭,两侧火把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黑暗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注意力又不得不分一部分来留心暗处潜在的机关,仅仅暗箭还能勉强应付,如若再加上更多的机关,他更是无心恋战。
旋身砍下一簇飞矢,他的身体快速经过两道火把,又一次扎入眼前的黑暗中,一时间,四面骤然响起不明的吼叫声,一声传一声,在甬道内回荡,他一怔,被一支箭扎穿了肩膀。
这是…这是……
眼前的视野再次开阔,他的脚尖落在两道机关的交界处,骤然宽敞的方室内,无数假意蛰伏的不明生物堆砌成山,直至他的脚步声响起,所有生物同时睁开血红巨大的眼,静静注视着这个不自量力闯入的青年。
哐——
身后的大门倏地合上,方室也随之陷入一望无边的黑暗中,唯有那些生物的眼睛明亮如炬,燃烧着贪婪的、危险的、仇恨的火焰。
“你终于来了…”最大的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缚铩没说话,只是默默拔出无问。
“上次见到你应该是几十年以前了,那时候你还不会耍剑,用的是弩。”兽继续说。
无问在半空中挑了个剑花,缚铩猛然抬头与巨兽对视,莲灰色与赤红色的兽瞳碰撞在一起,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坚定:“我未曾想过母亲会将你们从深渊带上地面,但无论是在哪里,曾经的我可以以一敌百,如今的我也可以。”
四面的墙壁上,无数只相似的眼睛同时睁开又无情地垂下,打量着房间中央这个不自量力的青年。巨兽爆发出如雷鸣般的笑声,在方室内回荡:“可如今我们繁衍生息,早已不是当年的实力和数量了。”
平剑横于面前,缚铩的掌面抚过剑身,一簇电光在指尖攒动。
“那就试试。”他说。
----
她一路走一路观察脚边的河底,看看是否有凸起的机关,水蛇虽然数量多,但并没有把机关完全覆盖,不然她也看不到那些齿轮装置。一路上的机关布置都是千篇一律,她可以明显发现一些固定的排布,然后不断重复重复构成整片河底——直到她走到獠牙说的槽口处,原本像绳子一样摞在一起的水蛇因为向下塌陷的地形而留出了一个空隙,她定睛一看,那空隙处,正是不同于机关规律的一个凹槽!
“你奶奶的,可算让我找到了。”顾临渊撸起袖子,对着机关龇牙咧嘴一阵。具体要怎么操作她还没想好,但这就像打解谜游戏一样,有了一个突破口,整个游戏进程就有了转机,她只要能把握好这个转机,便势必能快速解决这个大难题。
又找了块小石头,她给人家好心捏了个水盾便往河里扔,在水灵根的加持下,石子生生漂浮了好一阵,直至简易的水盾被融解,石子才在一瞬间与河水融为一体。
她眯起眼仁,心里有了打算。
“我需要你帮我吸引水蛇的注意力,然后我去下面处理那个机关,”她望向身后的獠牙,又指了指下方的凹槽,“我猜那种机关要么是摁的要么是需要一个东西填空,你能够招来一个形状差不多的东西吗?”
獠牙思索片刻,飞身而下,不久,他带回来一大块方砖,形状确实和凹槽相差无几,顾临渊对比了一下,决定就先这样干。
“你打算怎么掩护我?”她问。
“跳进去。”獠牙的回答很直白。
这可不行,万一出了事真就玩完了。顾临渊摇摇头,伸手给他上了个更厚实的加强版水盾plus,“我估计这个盾能够支撑十分钟左右,十分钟后你就马上上岸,别管我。”
獠牙愣了愣,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水灵根,维持水盾是很简单的法术,至少可以撑它半个小时,所以你看盾壁变薄了就赶紧上岸,我不会有事的。”顾临渊解释道。她其实也清楚:如果獠牙上岸、水蛇集火攻击她,生存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但是为了稳住这个看上去憨憨的家伙,她不得不这样说明。
獠牙伸手摸了摸坚实的盾壁,突然伸出手,替她上了一层更厚的水盾。
顾临渊:???管理QD号:二三零二零DD六九四三零
“我擦你……你不是魔族吗?”她大震特震,无法理解的人竟是她自己。
獠牙歪了歪头。
“我是獠牙。”他重复道。
----
第一百四十二章(1)
两面包夹芝士
…算了,沟通好像不太彳亍,顾临渊想了想,将手覆盖到自己的水盾上感受了一下其中的力量,确实能够和她体内的水灵根共鸣,并且充盈着更强大的元素。既然獠牙也会这种小把戏,她便完全放下心来,“那你自己注意维持水盾。”
獠牙点点头,然后如同一尾鱼般姿态优雅地跃入水中,下方的水蛇嗅到魔族的气息立刻警觉起来,扭动着身体朝他游去,獠牙似乎并不把这群蛇放在眼里,随手抓住一把水蛇,连躲都不躲它们的攻势。
顾临渊替他捏了把汗。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需要她去过多担心,獠牙连正眼都没给一下,手指微微收拢便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捏成碎片,那些骨骼坚硬身体灵活的蛇在他手中仿佛不过是一团肉做的橡皮泥,被他抓住就可以随便拿捏,而一些蛇试图缠住他的脚往下拖拽来号召更多同类攻击他,可他们在一口咬开他衣服的瞬间便如同身中剧毒般一条条坠落下去…一番缠斗下来,獠牙的身上确实出现了一些细小的伤口,鲜红的血一丝丝从中渗入水里,从而诱惑着更多的水蛇来攻击他,一时间,没有蛇注意到旁侧的异动。
顾临渊悄声摸到了凹槽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