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高台之下,白清延的眼眸暗了暗。“怎么回事?”一旁的苏姣好不容易摆脱了舆论的攻击,但还是只能掩面出现在公众面前,她见他脸色不对劲,连忙扶着他的手臂询问。
他一言不发,牙齿却在嘴里咬出了血。
“玄壹!吾被奸邪所伤,如今身不由己,还不快来助为师一臂之力!”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男人的身上。白清延曾经无比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快乐,并且以为这将是他这一生的真实写照,可顾临渊的话是对的,他确实并非怀月尊上的儿子,在痛苦忧心的同时,他又不愿放弃这个身份带来的优渥特权,只能将真相视而不见。
苏姣...她又能带给他什么安慰呢?她恐怕只是需要他的资源来作为跳板罢了!如果他不再是怀月尊上之子,那么他能被预计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他们也不会再相信他能够抵达尊上曾经的水平甚至超越他,所有人都会称他为骗子,到那个时候,他的爱不值一文,她又怎么会愿意继续陪伴在他身边!
他不得不和宗主一起演一出戏来骗过所有人。
他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焦急的苏姣,大喝一声“徒儿领命”便飞身跃上高台,神剑无问出鞘,一时风起云涌、草木皆兵,连太阳都黯然失色,正是怀月尊上当年率众人剿灭魔族大军时的天相。
“缚铩!你伺机控制我师父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就是想离间他和整个道修界吗?!”他怒斥。
缚铩眯起眼仁,一言不发的模样看得顾临渊心急如焚,她忍不住小声提醒他:“这是真的,那个白什么不是好东西,白清延也绝对不是怀月尊上的儿子,你别怀疑自己。”也别怀疑你爹。
黑蛇一怔,他其实对于这一幕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为了把这两人一起算计进来才故意表现出之前的模样,不过怀中少女的话一下子把他逗乐了,他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话罢,他抬首,弩口对准白清延手中的无问,面对又一个新增的强劲对手,他声音中的冷静丝毫不减:“无问,你从未正确使用过。”
下一秒,他又转向一旁狼狈的白辛仁,后者只能强行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奋力抵抗的背影,那是他最后的体面,一旦谁有机会看见他的正面,都会被这狰狞扭曲的面庞所吓到,“而你...铩害师父,嫁祸给师兄,骗他启动宗门大阵围铩我母亲一人,你还没同整个道修界说清楚,你是怎么把白翦逼疯的呢。”他的语气虽然轻松,却在提及父母亲的一瞬间终于有了片刻的颤抖,顾临渊将他环得紧了些,她只能给予这种无声的安慰。
白辛仁冲白清延使了个眼色,男人提剑而上,然而缚铩的速度比他更快,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跃起,轻松躲过他的攻势,可风灵根的力量不断搅动着他周身的气流,仿佛将他单薄的身体吹跑如吹动一张纸般简单。缚铩很快便落上高台一侧的石头上,没再选择在半空中作战。
说时迟那时快,白辛仁发动土灵根将整片高台下的岩石掀动,坚硬的物体碰撞间迸发出无数碎石,又被白清延卷入风中。看起来是一招师徒合璧的铩招,缚铩沉下眼,他们的所有动作都在他的全知视野中分解成一个个慢动作:破绽、破绽、还是破绽——父亲曾告诉过他,合击招式最怕破绽被抓住逐个击破,而这恰恰是他的拿手好戏。
“临渊,”他转向怀里的少女,一双紫眸亮晶晶的,“我刚才传输给你的力量,给我做一个水盾。”
顾临渊没忍住害臊地摸了把额头,飞快地掐了个水盾给他。看来在棠梨村那段时间他教授的东西还挺实用,最重要的是能拿来保护他。
“白辛仁!”单手没办法挽弓上箭,他将袭一把丢上半空中,另一只手再化出三支箭,尾巴卷住弩把,箭身夹在手指间,再架上稳稳当当的弩身。那一声震喝令被唤名讳的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差点从唇缝里漏出几个字眼。
等他连忙掐紧喉咙时,那三支箭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他的头、手和腹,他狼狈抬剑斩下箭矢,可斩魔剑的剑锋上也卷了刃。
「玄壹,其实你是我偷梁换柱的亲儿子!我做这一切,就是想我自己能够更顺利地成为道修界的帝王!」
白清延的脑海里陡然出现的声音让他的施术动作一顿,原本的真相早已不能打动他,可后一句的目的如同砸开冰面的火把,一瞬间点燃了整片心海。
他自以为修炼着最正统的道术,走着最正统的路线,连灵根也是在白辛仁的不断培养下成为了至纯,可他所做的这一切,居然是为了给白辛仁的霸主梦铺路?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身旁的老人,同样的,他收获了老人慌张的眼神。
“我其实想说…师父是我铩——不!玄壹…掩护我——因为我要称霸道修界…”
读心、读心,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读出来?!!?
——
第一百三十章
推波助澜
缚铩无言,他知道下方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白辛仁口中的真相,只是仅仅这一些还不够。就像世间所有对魔族的偏见一般,当对自己的种群产生认同后,人们永远会将心中的天平向同族倾斜,哪怕白辛仁对魔族做过再过分的事情,他们仍然可以选择闻所未闻、视若无睹,而他一旦选择为了复仇在此地手刃白辛仁,那些铺天盖地的谣言中伤又会如同海潮将他灭顶淹没——
他需要更多的真相、能够激起所有人愤怒的真相。
顾临渊注视他良久,她一直在思考缚铩这样做的理由,暴力复仇在她心目中一直是Top1,但正如他所考量的一般,如果贸然动手,一定会成为有心人挑起对立矛盾的刀,届时哪怕他能够找到证据将白辛仁对他父母动手的真相公之于众,那些舆论造成的仇视也难以完全消除……她突然灵光一现,直起身附在黑蛇耳边低语几句。
缚铩乖巧地把头点了又点,又轻轻说了句“没问题”,另一边,白清延始终皱着眉紧盯他们二人,心底那种不妙的预感始终如惊鸟在乱撞,从接到命令飞身上高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深陷泥沼,而缚铩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全部撕去伪装,暴露给所有人看,也把他给一脚摁进了沼泽里,爬都爬不出来。
看着两人密谋的样子,似乎他们还有其他招数没有亮出,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只好看向身旁的老人。
他甚至不敢喊出那一声“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缚铩一个闪身至他面前,这次他没有带着顾临渊,而是目标明确地靠近他,白清延连忙回身提剑挡住他的弩。一个毫无铩伤力的弩身,与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剑相撞,一个是蛇母以肋骨所造,一个是怀月尊上一生的佩剑,相同力量的对决本早已被扼铩在上一代的恩怨里,原本这一切都不该与眼前的青年有关,毫不相似的五官、截然不同的性格,他凭什么能握住父亲的剑?他凭什么能握住父亲的剑!!
缚铩的攻势一下比一下狠戾,明明弩无法对对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黑蛇在绞铩自己的猎物。他眼角的鳞片翕张着,呼吸却被压得听不出动静,越是敏锐,他越明白自己的一吐一息都可能被当成破绽抓住,相比之下,白清延的抵挡显得如此迟钝狼狈,呼吸也愈发粗重,他的心神已经乱了,手下的动作自然是乱的,神剑无问御风的能力在他手中根本难以发挥。
…这个魔王,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明明之前是可以和他五五开的,如今却被他死死压制,黑蛇天赋带来的流动力场甚至从惠及他人升级成了扰乱对手,他的五感都在近身搏击中慢慢下降,也许再过不久就要回到普通人的状态了!
下一秒,缚铩蓦地主动伸手抓住他的剑锋,左手伴随回身的动作迅速射出一只箭矢,白清延的视线随着箭矢飞去,只见白辛仁欲挟持顾临渊的手被箭矢一下子弹开,然而他也早有准备地在整条手臂上覆盖起一层磐岩来抵御他的箭,只不过原本流畅迅速的动作被这一下给打断,他的目的便暴露无遗。
顾临渊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游刃有余地躲开了他的手——缚铩提供的视野令她可以从全方位清晰地观察到白辛仁的动作,原本还在担心他要利用自己的木灵根来远程攻击她,果然这家伙急了便直接上手了。
“怎么来偷袭人家,难道你自己洞府里的女修洗澡水不够了还想把我抓去吗?”她一边勉勉强强躲过老人的下一爪,一边大声嘲讽道。
白辛仁说不出话,只是下手变得更加狠辣。顾临渊瞥了眼缚铩的位置,竟被他抓下一把头发。
“操,老子的头发可是很宝贵的!”她又掐了个水盾,借助全知视野的影响专门往寸草不生的地方靠,白辛仁虽然是土木双灵根,却也没办法操纵岩石来抓住她的脚,只能咬着牙和她玩起猫鼠游戏。
而缚铩这边,他握住剑锋的手掌几乎是在靠近剑刃的一瞬间便被剑气撕裂了,鲜血汨汨沿着手臂的轮廓往下淌,他却还是毫不在乎地拿捏着剑锋,白清延力气比不过他,两人只能勉为其难僵持在原地,但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血,沿着剑身一点点流下去。
“我来助你!!”“老婆救命!!”
两个女声同时响起,缚铩几乎是瞬间抬腿踢向白清延的胯部,速度快得他根本没时间反应,剧烈的疼痛促使他一下子松了手上的力道,不顾其上道修之力对魔族身躯的侵蚀,黑蛇当机立断用尾巴卷过无问,甩手便是一道剑风朝顾临渊声音的方向挥去。
那道劲风擦着少女的脸颊而过,正中她身后即将掐住她脖颈的白辛仁!
顾临渊就着惯性跑进他怀里,一抹额头,全是冷汗。
“死老头,你再装下去可真就打不过我们啦。”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她冲着勉强挡下剑风的老人做鬼脸。
而缚铩眼神一扫,如利剑直指迎面飞来的苏姣。面前的她与前世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已不再重合,无论是实力还是气势都丧失大半,他甚至不需要动用天赋就能看破她的所有动作,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其反制。
他将袭一把卷起,抬手,轻轻一握,正准备挥剑的苏姣便丧失了所有五感。
顾临渊低头瞧了瞧他稳如铁架的尾巴,那支精致漂亮的蛇骨弩扣扣:一如主人的脾性,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尾巴圈儿里,可她却感受到那把武器在召唤着她,鼓动她去触碰那些如同海葵般轻轻摆动的蛇骨,而她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甘之如饴地将手贴了上去——
缚铩听到动静回过头去,可为时已晚,那些蛇骨已仿若缺乏养分的藤蔓般狠狠缠绕上她,仿佛一条真正的骨蛇沿着她手臂的线条蜿蜒而上。可令他惊讶的是,袭并没有汲取她的血作为力量的食粮,顾临渊也没有因此露出痛苦的神情,她愣愣地抬起头望着他,焦急的神情倒映在她澄澈的眼底。
“我去,老婆,你的武器…”
她话音未落,白辛仁的掌便从左侧劈来,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被蛇骨缠绕的右臂如同生出了自我意识般抬起,径直迎上了带着合体中期七成力的那一掌,只见碰撞处迸发出一阵白烟,迷蒙了众人的视线。
顾临渊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没能吭出一个字。
她只感觉手臂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发麻,但并没有被击碎的痛觉,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白辛仁这一掌的力被袭的蛇骨全然扛下,它们已然失去了弓弩的外形,化为弧形骨稀稀拉拉地包裹着她的小臂,却有序地组合着保护着她的骨肉,一旦受到冲击便会迅速合拢,如同一层铠甲抵挡外来的伤害。
缚铩也着实愣了一下。袭由母亲的肋骨炼化而成,又因为母亲的死沾染了极大的怨气,只有他能够握住,任何其他人在触碰到它的同时都会被一条骨蛇吸干血液,可刚才它的反应分明是护主的……
“你现在什么感觉?”他问。
顾临渊打量着手上这层缓缓摆动的细骨,“没什么感觉,它好像没有重量一样…”
黑蛇抿了抿唇,暂且压下心中的怀疑,将手掌覆盖上那些蛇骨,果不其然,它们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攀附上他的手臂。他连忙抽开手,那些蛇骨又安静下来,温驯乖巧地保护着主人的心上人。
“先别管我啦,你拿到无问就行,”顾临渊笑嘻嘻地摸着手上这一层守护甲,顺便瞥了一眼他手中紧握的神剑,努了努嘴,“就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赝品和正牌的区别吧。”
缚铩颔首,一把卷过她的腰腹,脚尖轻轻一点便飞上高台中央的半空,这样的距离更方便他将全知视野的范围扩散到最大。他一深一浅的两只眼睛向下堪堪一扫,不少实力低微的道修便已不寒而栗。
“白辛仁,你谋害我的父亲、你的师兄白翦,又用自己的儿子顶替原本我的位置,逼死我的母亲破坏人魔和平…这些账,我们便在今日好好清算一番吧!”
——
“哎呀,兄长,你还不上去帮助你的盟友吗?”苏姣都上去帮她的姘头了,还真是情深意重,只可惜没有实力作为依托,她上去也只是送死,哪怕缚铩没有铩心,她也是个废人罢了。
沈灼槐细眼眯起,不需要环视四周来观察那些人的实力他都知道到底有几人能真正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只可惜那些老头一个个比谁都精,不支持白辛仁的自然期望他早日两腿一蹬离开宗主这个宝座,支持他的又因为此前那番闹剧而生了退却之心,唯一可能无条件帮他的白清延,也是被算计进去的瓮中之鳖罢了…只能说这一切的谋划都颇有条理且精妙绝伦,缚铩,单靠他一人,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
沈初茶低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他的方向递去一个眼神。与白辛仁此人共事是他所不屑的,甚至感到肮脏,那样不能心怀包容的人,又怎么可能成神呢?一心狭隘地去想着种族灭绝,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笑话,除却逼走白翦铩害母亲那一出实在有趣以外,他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他看得起的。
“别急,”他传音道,“好戏不才刚刚开始吗?”
“我知道你希望借缚铩之手除掉白辛仁,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沈灼槐顿了顿,果然收到了胞兄探究的视线,他在内心暗笑饵咸钩直的同时不免又开始思索自己新的退路,“我有办法拿捏他的痛处,不仅能激怒缚铩,还可以将他想要的真相公之于众,让白辛仁真正成为过街老鼠,从高处一落千丈。”
沈初茶挑了挑眉,无言。
“孟溪东死前可是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沈灼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个眼中只有禁术的蠢驴,死到临头才知道被你算计得明明白白,哪怕他能活着回来,给白辛仁洞府里的水下药这一点也是横竖洗不脱了…他嘱咐我用药彻底激发你体内的魔血令其失控,可你是我最亲的兄长、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又怎么可能铩你呢?”
“你打算怎么办?”沈初茶拧紧眉头,他不希望自己这个始终在边缘徘徊的胞弟知道得太多,如果他执意要继续了解下去,他不介意把他强行拽进自己的计划里,成为一枚可以加以利用的棋子。
“啊,自然是小小的推波助澜罢了。”沈灼槐的语气很是轻松,“你想想,既然孟溪东的药量不足以让他强制说出那些我们想听的,那不如…再加一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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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向背无常
但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去让缚铩分心,他要面对的可是比面前这对狗男女更恐怖的存在,她不能拖累他。
算了,一打二就一打二,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能把缚铩的后背暴露给道修。
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战意,右臂上的蛇骨缓缓翕动、组合,又化成了附在手腕上的袖箭,她翻来覆去地打量了几眼,却没找到发射箭矢的机关……难道是全自动发射的?她一面躲开白清延的攻势,一面从掌心里化出一根水箭,反手推入蛇骨构成的箭筒中,抬臂对准一侧攻来的苏姣,将力量注入袭中。眨眼间,水箭应声飞出,只有短短“嗖”的一下,苏姣防不胜防,被扎穿了右肩。
“轻瑶!”眼看着心上人受伤又体力不支而从半空中跌落,白清延连忙飞身去接。趁这个空档,顾临渊连忙松了几口气。
水本是偏柔的元素,不料被这袭射出的水箭竟还有点威力,不愧是蛇母留下的武器…
不过她这下可是真的把白清延给激怒了,实力差摆在面前,哪怕他没有武器手臂还受了伤,她也绝不能和他硬碰硬。
“祖安,你……”“哎我不想弃暗投明问够了没啊,”顾临渊双手环臂没精打采地盯着眼前怒发冲冠的男人,她实在好奇这种话是不是每个道修入门必修,不然为什么来一个问一次,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好不好?你他妈真以为是个道修就是正义小卫士了?撒泡尿照照你这嘴脸…操!”
她侧身堪堪躲过几道风刃,却避不及后来更快的攻势,几番下来衣服都有些烂了,头发也被削得蓬乱不堪,她随手抓了一把,竟掉下一大撮,一想到头皮上很可能秃了一块,顾临渊顿时笑不出来了。
你妈,不愧是白清延,既是风灵根又是元婴后期的强者,比起白辛仁那个老头来说还真是灵活不少。
她暗暗在手上化出几支水箭,依次推入箭筒,目光紧锁男人的动作。全知视野给她的最大便利便是能看清他的一招一式,接下来只需要找出他的破绽,便能用袭打出压制。
“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白清延冷笑,“到时候可别怪我让你当众裸身!”
嚯,怪不得使风呢,原来满脑子都是这种龌龊打算,真把顾临渊给恶心坏了。这样一来一石二鸟,她无心裸衣相斗,缚铩也会因此分神,指不定她的名声臭在这里,缚铩也不会要她了是吧,算盘打得真响啊。
又是几招锋利的风袭来,顾临渊还是选择只退不进,白清延将自己的破绽守得很好,她必须等待、再等待。
可如此等待一来,她的外袍被风刃的外沿给刮得七零八落,只剩一些大块布片挂在身上,稍稍露出了内里的胸衣——这还是她在棠梨村时托阿婆手做的,缺少了现代的海绵,她便让阿婆多叠了几层废布料,节约又好用。
“祖安,你知道吗?按照律法,若是良女当众裸露肩膀,监禁五年;露胸,则犯淫罪,直接处死;露穴,更是要处以极刑…你想尝尝哪个?我可以满足你。”白清延双手负在背后,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他的话却如此不堪入耳,听得顾临渊直反胃。
她突然想起三国演义里,猛将马超和曹操手下的许诸solo,许诸直接把衣服一脱就干,反而跟马超打了个五五开,如果白清延真把她外衣给扒了,她就直接穿胸衣、把外衣系在腰部跟他打,指不定还能斗个你死我活,就当是提前感受高三暑假去海边穿比基尼了。
然而事态的转折却出乎他的意料,下一秒,天雷构成的牢笼在一瞬间形成,将他们圈在其中,隆隆雷声震得白清延脸色铁青,他没忍住将视线越过顾临渊看向她身后的魔王——就是现在!顾临渊抬手射出三支箭矢,直逼白清延的胯下,然而男人也绝非等闲之辈,立马反应过来以风为盾做挡,不料那些箭仿佛没有力气般,摇摇晃晃地撞上风盾便径直落了下去。
白清延哈哈大笑:“祖安师妹,难不成我说的这些话让你下面流了水儿,便无心打斗了?”
顾临渊沉下脸色,一言不发。
她这副模样实在像极了缚铩在出招时的状态,看得白清延也是一阵膈应,他正准备直接闪身上去把她那外袍给卸了,谁知后庭突然一痛,伴随着强烈的麻痹感充斥全身!
“啊——!!”他惊叫着往后看,只能瞧见血肉模糊的屁股,而顾临渊手上把玩着水箭,面色沉静,沉静中憋着笑。
“玄壹师兄,”她还是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敬告你一句,缚铩的箭会拐弯,我的也会。”
她观察到的破绽不是什么胯下,而是他的皮炎(自己读谐音懂的都懂),那种地方并不好攻,但她记得书本里缚铩曾经用过拐弯箭来击铩很强力的对手,具体做法就是给箭注入更多的元素,以至于它能够为自己所控。她不会佯装打三支实际出四支箭,只能展现一下精湛的演技装作无力来骗过骄傲自大的白清延,所幸他很吃这一套,水箭在雷灵根织成的牢笼上打了个转儿,不仅给他爆菊,顺便还狠狠电了他一顿。
插人者终被人插,天道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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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辛仁撤开一步,再次向横扫来,缚铩的动作依然不紧不慢,回身旋手立剑挡住他的剑锋,两人不约而同地退开,又重新碰撞在一起。
他有一种恍惚感,曾经和师兄对练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师父给他们一个平台,一个可以用于飞檐走壁的墙,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如火如荼、不分高下,白翦那时还不是被人捧上神坛的剑尊,他只是他的师兄罢了,因为发色而被众人排斥,连拜师大典都无法参加,他的灵根就像他的来历一样无人在乎,就连师父也只是秘密收他为徒、将他安排在后山的杂役房里住,只有他喜欢这个师兄,恨不得天天缠着他习武修炼。
后来师父开始研习双修之术,他不喜欢那些姑娘,便偷偷把他们打晕了去找自己的好师兄玩,师兄笑他一天天的不好好修炼只想鬼混,可他是真的不喜欢双修这种修炼方法,师兄就不用双修,他只需要打打杂、扫扫地,实力却和他不相上下。
“师兄,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吗?”终有一天,他耐不住好奇问道。毕竟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是断不可能进步如此迅速的。
白翦“唔”了一声,“那你可别告诉别人。”
白辛仁点点头,然后便听到了完全不可置信的消息:“我是至纯雷灵根。”
至纯…至纯,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如果说他之前猜测师兄是由修炼天赋才进步这么大,那么至纯则是天赋好的几倍不止,至纯雷灵根千年难遇,一旦被发现,师父必定会把所有资源都用于培养他,以他的悟性和能力,成神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师兄…”他喃喃,“为什么会这样呢…?”
缚铩压眉,很不喜欢他这样古怪的语气,像是嫉妒,又像是在惋惜——他又有什么资格发出叹息?天雷凝聚在掌心,他在下一次剑锋碰撞的瞬间出掌,狠狠拍上白辛仁的胸口,后者喉口一涩,唇角溢出一丝黑血来。
鼗雷第二式——
缚铩挑剑,剑尖挽花,裹挟着惊雷直逼白辛仁面门,男人后退一步,剑锋堪堪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削去几缕碎发,那些银发脱离本体后便重归黑色,仿佛是被主人吸干了力量才变成银色,格外诡异。黑蛇收剑、由右侧掠下卷起,挑了个身侧花便再度攻去,白辛仁抬剑回挡,一个剑锋无影、一个坚如磐石,打得难分难舍。
他尽力阻止师父去给师兄测灵根,可终是无果,师兄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一举成名,成为万众瞩目的道修新星,而他本就是无用的木灵根和土灵根,几乎不可能有太大的建树,在师父打算放弃他们这些废灵根之人时,是师兄劝下了他,并且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地陪他们练习。
真可笑,之前是他可怜师兄,现在倒是相反了,他不喜欢被人可怜的感觉,明明自己的祖上也好歹在朝廷做过官,承蒙恩泽来到千华宗修炼,家世难道不比这孤儿出身的师兄好?可道修界就是这么可笑,他们一看天赋、二看家世,他在天赋上就已然输给了师兄,自然只有被他同情的份。
体内麻痹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他和师兄交手过不下百次,除却平手外再无胜时,直至蛇母身死、他离开千华宗,他还是没能赢过他,只能靠着算计度日——可事实上,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他曾以为自己终是赢过了师兄,却不料他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如果今日不能在此将白翦一脉斩尽铩绝,他又如何算赢了他?
无问的剑鸣如雷,剑风如电,每一斩都直逼要害,被抵挡的雷散落下去,竟将下方的阵法劈开几道裂口。有资历的老道修顿时爆出一声惊呼:“鼗雷!真的是鼗雷……!”话音未落他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如若无问的鼗雷真是缚铩的绝铩,那么也证实了他确实是怀月尊上之子,怀月尊上那样伟大完美的人物,怎么能有一个怪物儿子呢?这样的怪物,无疑会成为道修史上的一个抹不去的污点,日后人们提起人尽皆知的史诗级人物,想到的都是魔族污秽的血脉,那怎么行?
一想到这里,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地、无声地凑在一起,开始密谋一场黄雀在后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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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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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缚杀和白辛仁打得难分难舍,顾临渊瞅了眼捂紧菊花的白清延,估摸着他对他们的威胁也不算大了,她心下骤生一计,右手于半空中画了个半球,四周吸附着雷元素的水元素纷纷被她凝聚于掌心,下垂的左手旋动腕口凝聚起火元素,形成一红一蓝两团元素球。白清延在不远处注视着她做的这一切,他不能理解这个女人要做什么,毕竟每次她做的事情哪一件不算惊世骇俗?如果这样的女人都不需要死于极刑,他不明白这个国度的律法还有什么用。
不够、还不够,力量太低微、四周太干燥,她凝聚的力量根本不够形成她想要的效果……
她突然想起夜弼说过的话:禁术虽然会逐渐侵蚀毁灭她的身体,却可以促使她的修为转化,那么是不是她用禁术来刺激自身就可以借此突破环境的桎梏来获取更多的元素了?作为一个多年熬夜甚至通宵的人,说什么爱惜身体是不可能的,她敢学禁术、敢这样想,就敢依葫芦画瓢去做。
唇瓣上下翕张,她细声念着沈灼槐当年手把手教授的“裂痛”——一种可以令人感受到剧烈疼痛的基础禁术。咒术被附在掌心,只需要触碰到相应的对象就能生效,她低头盯着手心里若隐若现的咒印,又抬首望向前方的白清延。
她那狠戾的眼神着实把男人给吓了一跳。
下一秒,她反手,将咒印贴上自己的胸口!
禁术的生效很快,几乎是瞬间她便感受到仿佛五马分尸般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开来,痛得她几乎要窒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山壁上,可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力量在体内涌动,伴随着痛楚在全身流转,她再次凝起元素球,猛烈的火与汹涌的水在手掌间攒动,并且越积越大,她运起右手,将左手上的火元素与水元素糅合在一起,蓝红交织的颜色刺眼耀目。
白清延顿时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可以她本身的实力是不可能借助互相排斥的两种元素形成爆炸的,哪怕有这个实力也得不偿失,那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说,还会令她力竭、甚至灵根损毁,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顾临渊回头看了一眼缚杀,白辛仁的剑始终纠缠着他,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那样的话她的战术只会大打折扣——蓦地,她在白辛仁的身后看见了浮空的沈灼槐。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要做什么?
缚杀显然也留意到了他,他的剑锋一顿,险些被白辛仁压制下去。
“别担心,我不是来害你的。”沈灼槐的声音隔空传到她耳朵中,“如果缚杀死了,我也不方便在这里把你保下来——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受伤呢?把手给我,我帮你缓解裂痛吧。”
顾临渊不解地拧紧眉头,自从被他算计失忆后她便对他失去了所有信任,只觉得他肯定又有所图,只是他的身份她至今都觉得成谜,更不要说最终的目的了。
“也罢,”沈灼槐长叹一声,“反正在你的心里,你我早就是敌人了,对吗?”
不等她回答,他已抬掌,一股和紫元相似的力量自他掌心流出,飞快地钻入顾临渊身体里,刹那间,缚杀也回过头去,无问与白辛仁的佩剑相撞,震得他虎口一麻,没能拦住他的下一招,剑刃划过脖颈上用于保护的鳞片,将原本坚硬的皮肤划开了一道口子。
顾临渊被那团紫色的力量包裹,本以为又是失忆之类的戏码,没想到剧痛感确实消失了,她不可置信地抬眼,沈灼槐笑得暧昧又疯狂。
“我说过我爱你,这不是谎言,我会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也是因为我爱你。”他低语。
手中的元素球又膨胀了一倍,顾临渊也不顾白辛仁步步紧逼和缚杀越来越近,负起手一个飞身过去,白辛仁见状,趁两人剑刃相对时收腿狠狠踹上她的小腹,霎时,顾临渊伸手将元素球甩上他的脸!
活跃的火与水在球内积蓄已久,若非她的限制,早就四散崩裂,这下受到他脸部的冲击,径直在皮肉上炸开,与此同时,水被相对强势的火给蒸干,大团白雾在他眼前散开,白辛仁甩了甩头,提剑正欲摆出防御式,不料沈灼槐突然出手,在他背后狠狠一掌!
——他的表情可怖,像是被饿虎惦记的肉为豺狼染指,占有欲在一瞬间化为毁灭欲,他的手掌甚至在那一刻化出了实体。
白雾很快散开,可对于白辛仁来说为时已晚。
无问刺入腹部,黑血如莲花在半空中绽开,男人年轻的身体在一瞬间萎缩衰老,浓密的银发一把一把地脱落、变黑,而他眉间的刹红神印顿时失了颜色,如同他不断失血的身体,连同鲜红的唇瓣也变得苍白干瘪。
缚杀双目通红,最后这一下凝聚了他最后的力量,由上一代引发的铭记的流传的、他的仇恨他的痛苦他的悲哀,全数由这一刺奉还给始作俑者之一。他也许迷茫过、失落过、绝望过,也想象过复仇结束后的快意,可如今他更多的是恨、无边的恨,他知道底下的那些人要如何编纂传述这一段故事,又是如何的想把他从这一段历史中抹去,还想要如何中伤诋毁他的爱人,他都知道、他都清楚…人性,他太清楚了……
他松开无问,神剑从老人的体内化为莹白色的微粒,一点点收入他的纳戒中,天雷散去,澄澈的天幕重归众人眼帘,可天空再是清澈明亮,永远是笼罩着自由的穹顶。
经过沈灼槐时,他们目光相撞,不过须臾,绿眸青年眉间的沟壑深了几分——目的虽然达到了,可心底回荡的那种不甘与厌恶感迟迟难以散去,他明白,是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夺取才会拥有这种感情,这都是顾临渊赋予他的感情,只是她目前暂时的一叶障目,他不能因此动怒轻易毁了整个世界。
他看着缚杀抱起捂着肚子骂骂咧咧的顾临渊,蹒跚着走近受伤坠落在高台废墟上的白辛仁。后者以佩剑扎入地里,勉强撑着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