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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蔚卿...!!!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拿来吧你

    “你...你小子已经混得这么好了嘛!”

    惊讶之余,顾临渊连忙扯出一个笑容。本以为那次一别,再见说不定得等她洗清禁术嫌疑,只是这嫌疑没洗脱,人也被逮到地牢里,有一种莫名的戏剧性,滑稽又讽刺。

    不过还好,她走了之后他们看上去也没受到牵连...

    “哈哈...倒也不是...”蔚卿没有完全掀开面具,只是把它挂在额前,一把牵过她的手一面往前走,“不过好在我赶来得及时,对吧!”他抬起头,对着她扬起一个她熟悉的笑容,又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胸脯,“事情我就长话短说了,总之呢,我从夜来口中得知了关押你的位置,然后就来救你了!”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活泼,可顾临渊却觉得古怪:毕竟缚铩是魔族之王,千华宗不层层布防可对不起他们折损的那些道修,加上那个不明觉厉的牢笼...也不知道除却幻术以外到底有什么把戏,而蔚卿不可能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又是怎么能混进来的?加之他的笑总有一种刻意蕴藏其中,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陌生。他不是蔚卿,还是说蔚卿已经变了,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蔚卿,你跟我说实话…”她对上他回首的眼神。

    “别问了。”他的嗓音陡然低沉下来,隐隐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怎么可能别问,她现在走着和缚铩截然相反的方向,又能放心任他带离?

    手中积蓄力量,她悄悄念起之前使用过的火球咒,却发现那团火不过冒了个火星便猝然熄灭,那火灵根宛如人间蒸发般怎么也用不了了。

    “你想袭击我吗?”蔚卿闷声发问。

    顾临渊压了压眉头。平日里若是这等程度的法术,再加上她悄悄使用,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发觉的,如今怎么会...

    “你还是那样,没有变过,”他回过头轻笑一声,“永远像我们初遇时那样,勇敢、自由、不怕死…”

    趁他这一个动作,顾临渊突然伸手去抓他的面具,另一只脚踢上他的腕臂,蔚卿一个怔神,稍稍抬臂挡下她的腿,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她的手腕,顾临渊挣扎了一下,没能脱开他的桎梏。

    “我不想骂你妈,有话说清楚,别当谜语人。”她喘了口气又恶狠狠道,“你他妈到底是不是蔚卿?”

    “只有这样,你才会愿意走吗?”半掀开的面具投下厚重深沉的阴影,蔚卿一双眼眸藏在黑暗里,麻木无神,他的语气也不复往日的活泼,像是一滩死水、毫无生气,“如果我说,我现在是个死人呢?”

    “死的,不是说我的身体停止呼吸,而是说我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死了:皇兄、宗主、濮瑾、还有其他人...我不应该存在于他们的眼前,之前那个师兄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他们自始至终都以为我死了。”

    “你...”顾临渊的唇部蠕动着,一时无言。以他的性子,铩人难比登天,况且他刚才那一声“皇兄”绝非空穴来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蔚卿的步伐很坚定,他的嗓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做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而变得颤抖,仿佛磐石屹立,不倒不灭。“我偷走了传国玉玺。”他淡淡道,“为了救师父的命。”

    当他口中的“臭老头”在沈初茶的口中命不久矣,他原本纨绔的心陡然一震。那个曾经为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人抵挡无数风雨的人,似乎就因为一点点小小的疫病风寒而死去,可曾经那么多的风声雨点砸在他肩头,都不见他摇晃半分,似乎在他的心目中,仲灏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朽不灭的传奇,而这个传奇英雄只宠着他这个破徒弟,让他空白迷茫的一生似乎又重新有了色彩。

    他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前往西京的路。

    道修的体质和法术让他能够彻夜不眠地赶路,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他从未去详细规划过如何潜入皇宫的计划,但整个皇宫的地图像是被他刻入脑海中一般,不假思索地展示在眼前,仿佛他曾经无数次来过这个地方,可当时紧急的事态由不得他多想,只能尽快混进国库。之前去西京接触卫鞘的机会让他意识到,自己和他极其相似的五官是唯一的突破口,也只有利用这个优势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传国玉玺,因此他不惜冒着弑君之罪迷晕了卫鞘与和他寻欢做爱的那个妃子,借龙袍装模作样一番,才去国库拿走了玉玺。

    他额头上有一道永生难消的疤,当时深可见骨、血流不止,那是国师留下的,他还记得他动手时说的那句话:“欺君瞒下,弑兄偷玺,你枉为逍遥王!”

    原来卫鞘也逐渐从梦中醒来了,也不知他回想起手足相残这种事情,会不会对当年没能把他在井底置于死地这件事后悔终生呢?

    逍遥王、逍遥...是父母的意愿吧?希望他忘却那些事情,好好作为“蔚卿”而活,如果王爷的身份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快乐,就不要再做“卫卿”了。

    可做“蔚卿”又有什么好呢?

    他的姓名和被模糊的画像贴满全城,无论去向何方都有数不尽的追兵,他只能选择偏僻无人的羊肠小道来避开无处不在的眼线,而后他绕到了一个断崖边,那里展露出和当地自然截然不同的荒芜,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枯树立在那里,他在枯树下稍作休息,一转眼身边便出现了一个飘忽不定的白影。

    连日奔逃,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害怕了。

    “原来不是那个小姑娘,”白影喃喃自语,“但你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叫...蔚卿,对吧?”

    他没力气地点点头。白影的声音他很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偶然听到过...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影问。

    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原委,就当是为自己补充体力的时间里添点乐子。

    白影沉默片刻,“时间提早太多了...”他低喃,蔚卿权当没听到,本以为话题就要这样结束,可他又朝他靠了靠,“你的师父确实存在性命之虞,但并不是风寒导致,而是一种毒药,就是你所信任的濮瑾大师兄下的。”

    蔚卿虎躯一震,“你说什么?!”他一骨碌坐起来和白影面对面,“是濮瑾大师兄下的毒?他为什么...”

    “传国玉玺可是凡人用于制肘道修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只需要皇室之血配以皇室直系血脉来启动,就可以以人皇的名字来废除所有道修的力量。”白影优哉游哉道,“你的血很好取吧?只要拿到那个玉玺,就可以威胁并掌控全天下的道修,又有谁不会为之疯狂呢?”

    “你的意思是...”蔚卿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怀中的鼓包,“濮瑾,想要制霸道修界?”

    白影意外地笑了笑,“原来你之前就意识到这件事了吗?”

    顾临渊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蔚卿垂下眼仁,笑声中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大家都说我没心没肺、痴痴傻傻,其实…我只是实在不愿说破罢了...师父也说过,笨一些好,就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师父不在了,我必须得聪明起来。”

    “总之呢,我遇到了那个神秘人,他告诉了我过去的一切,还教会了我几招控制玉玺的方法,然后我回到千华宗,本想潜入沈初茶的府邸去找师父的下落,可不料他好像拥有透视一般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当时我已经见到了师父一面,他已经奄奄一息、只能躺在石板上呻吟,我本想带走他,可他不愿意。”他痛苦地闭上眼。难以回首的记忆如覆水难收,一旦忆起,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总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不愿,我便只能带玉玺离开,而后和沈初茶打斗的过程中,我也使用过玉玺的力量,但似乎对他并无影响...后来他问我玉玺在何处,我给了他一个赝品。”

    “啊...到了。”

    他渐渐停住脚步,目光投向前方,顾临渊也跟着向前望去,只见云雾缭绕的山巅之间悬停着一把飞剑,她认得这把剑,是仲灏顾及到蔚卿不会御剑飞行而赠予他的。

    蔚卿牵起她的手,咧嘴一笑,“千华宗的结界在此处存在一个漏洞,我们从这里逃走,不会被他们发现。父皇的暗卫会在最近的一个山头接应我们,届时我启动玉玺的结界,他们不敢追的。”

    “你——”顾临渊望着这万丈悬崖,又看向身前陌生的卫卿,他英俊的、和卫鞘相似的眉眼愈发明显。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为了救她铩了一个同门,又安排好了后路,就等着带她一起离开,她一旦点下这个头,也许暂时的,那些纷扰喧嚣会远离她,可逃避从来解决不了问题,蔚卿也应该知道的。

    她走了,缚铩会疯掉吧。

    “对不起,”她说,“我家还有那条小蛇,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卫卿愣了愣,然后他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化,像一团泥巴般揉在一起,又逐渐重组成沈灼槐的模样,顾临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冷冷望着他愤怒的样子,她已经使用不了灵根,禁术也很可能会被沈灼槐反制,也就是说,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如果沈灼槐真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她一定会拉着这个b一起死。

    “你就那么爱他?愿意跟他一起死?”他咬牙切齿地问。

    “你就这么喜欢别人的身体?”顾临渊反问。

    沈灼槐先是干笑几声,然后笑声逐渐扩大,变成肆意的狂笑,配合卫卿那被沈初茶折磨损毁的嗓子实在难听,顾临渊忍不住捂起耳朵。“带你走确实是他的心愿,我不过利用了一番而已。”沈灼槐停住笑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夺舍,这可是禁术的看家本领...你以为神明不允许我直接伤害这个世界的人,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呵...魔王、逍遥王、濮瑾,他们都不过是虚拟的存在罢了,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丰富的高级的感情,你真以为他们的那些行为是出自真心?那不过是早就设定好的感情轨迹罢了,等到原文行进到他们不存在爱情的部分,他们就一定会抛弃你。”

    顾临渊没说话,她默默解开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如果没有我,逍遥王绝不可能逃出我的兄长之手,可他居然还想回去看他那个注定要死的师父,”沈灼槐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滔滔不绝地说着,全然不顾顾临渊伸入衣服里掏东西的动作,“你知道吗?现在这个世界的主角依然是我,因为你们都太幸福、太无趣,只有我、我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最后的幸福一定是我的,而你们,你们消费了自己能拥有的所有幸福,等待你们的就只会是苦难!临渊,如果你还执意选择反派,你一定会后悔的!反派是一定会死的,他不是死在今天的断头台,就是死在回魔域的路上,那个毒已经无药可解……”

    顾临渊把带着缚铩气息的神叶一把贴上他的脑门,声音冷静得像是在拿拖鞋拍死一只蟑螂。

    “身体,拿来吧你。”她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引颈受戮

    沈灼槐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那股源于血脉的可怕压制力便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本就因为上次魔血尚未完全觉醒而元气大伤,如今更是无法和这股力量抗衡,恐惧和强制力令他在一瞬间消散,卫卿的身体晃了晃,又回到了他原本的五官。

    他晃了晃头,一脸不知所措:“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事,”顾临渊早已收回神叶,如今正在淡定地扣着扣子,“你脸上有一只臭虫罢了,已经飞走了。”

    卫卿一头雾水地挠着头,两人之间一时只剩下沉默。他听到了她的话,也明白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魔王,踟蹰片刻,他扭扭捏捏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用布包裹的方块,“那…这个,给你。”

    顾临渊下意识地伸手想接过来,结果指尖勾起布料轻轻一掀,她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玉玺?为什么要交给我?”她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我听到沈初茶说,没了玉玺,魔王的毒无法解除。”他又露出了她熟悉的憨憨的笑容,这次不再是虚伪的掩饰,“我已经死了,启动玉玺的皇室血脉消失不见,可以挑起很多矛盾,他们不好过,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玉玺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等需要的时候,你就大喊我的名字,大侠都是这么出场的~”

    “哦对,秦夜来她…”他夹了一声叹息,“她现在是公认的沈夫人了,你若是以后要找她,还是万万小心的好。”

    沈夫人……沈初茶?怎么会…?

    顾临渊可不相信沈初茶那样的人会真心实意爱一个女人,其中肯定有蹊跷,可她看过原书能看清沈初查此人,秦夜来却不行。只是沈初茶有仲灏,甚至宗主撑腰,为什么还需要一个小小的符腾峰?以他的野心来看,绝不可能是谋求那一个小小的峰主之位,原文中他可是卯足了劲想和缚铩争夺王位的。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看来只能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了。

    ----

    缚铩知道自己体内的灵根已经完全失去力量了。

    他没敢告诉她,那地牢里的水充斥着浓郁的、令他的血脉为之疯狂的气息,来源于他的母族、更往上走的血脉,准确来说,那气味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也可以是他曾经触碰过的遗物,是母亲的一切——它就是母亲的化身,她的尸水。

    而母亲本身就是毒,那些水沿着他们的皮肤渗入,一点点侵蚀着他们体内力量的本源,将其腐蚀殆尽,魔族的天赋被她压制,人族的灵根因她失效,他得以在如今感受到当年母亲给人族和魔族带来的压迫力,这令他本能地去回想儿时被母亲气息簇拥的时刻,而往日的记忆便似海水般不住地翻涌,如同幻觉,而他沉入这无边海底。

    方才那个烙印,似乎又是某种新型的禁制,被打上的地方很快灼烧起来,将他用弩的右手完全废去,如今连抬起都困难…也对,曾经父亲反对的吸阴补阳双修法,已经成为了道修界风靡一时的宠儿,用淫养起来的人,连走路都带着一股腥臊味,他们的魂魄都仿佛是糜烂了、腐化了,稀稀拉拉拼不出一副像样的骨架,哪怕他不使用任何一个种族的力量,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一箭解决。

    千华宗绞尽脑汁,就是为了掣肘他这样的怪物,世间唯一的一只半人半魔,还真是好笑。

    虽然那道禁制正在融化他的力气,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素黑的紧身衣勾勒出他结实的肌肉,在冬日的阳光下展现出分明的沟壑。力量,修长的身体依然不乏的力量,这是所有道修在见到魔王真面目时的第一反应,而第二注意到的,便是他惊人的美貌。

    蛇蝎美人名不虚传。他们低语。

    他现在面对的是几乎整个道修界的道修们,在受刑台与地面巨大的高低差之下,他们渺小得仿佛能被他一脚踩死的蝼蚁。他这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庞大数量的敌人,那些羸弱的、纤细的灵魂,聚集在一起却有着仿佛很坚实的力量,可人族啊…他们的力量无一不是踩在同族异性的身躯上燃烧的灰烬罢了,阴性的、女性的力量在他们阳刚的身体里流转,就好像炽热的红色的肉体被刺入蓝色的冰冷的箭,得到的是手中可以用于弑铩异类的力量,流失的是一个种群得以真正站起来的力气,他们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他进行批判呢?

    他灰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舞着,那只被遮住的左眼也仿佛要从发丝的罅隙中露出,高台下站着的道修们也纷纷抻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又因为那些传闻而惧怕他那蕴藏的灭世之力而不敢多看几眼。

    他不再看那群被母亲愚弄的人族,而是将视线投向面前的行刑器具,不过是一块磨剑石和一把锋利的斩魔剑,他知道母亲就是被这样一把剑分尸的。

    再看向四周,只有站立在那里的白辛仁,他正笑吟吟地望着他,目光残忍而充满了虚伪的怜悯。

    “临渊呢?”他问。

    白辛仁微抬下颔,脸上笑意不变:“放心,她的死期未至。”

    他又瞥了一眼那把剑,缓缓闭上眼。

    “你说得不对,”脚步声渐响,少女双手环臂从后方悠哉游哉地走出来,“不该死的是魔王,毕竟他要是死了你妈当场出殡。”

    她的声音虽然并不算尖利,但说起话来很是高亢,经常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错觉,靠得近的道修几乎都把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个音节没落。

    下方一阵骚动,白辛仁没有回过头去,而是和蔼地转向她,身后很快跟来几个道修,一把制住

    她的肩膀想将她摁倒在地上,顾临渊愣是直起身子,左右开弓一人一拳,又有个道修从后勒住她的脖子,她双肩一抬夹住他的手臂便是向后一记反踢!

    力道虽不大,但她这副疯狗般的模样着实吓到了一片人。

    “怎么回事?”白辛仁的语气隐隐有几分愠怒。

    其中一名道修连忙上前行礼:“禀宗主大人,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变成男人模样混了进来,我们听到动静才意识到不对……”

    白辛仁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目光一扫直冲气喘吁吁的顾临渊,“那位投身魔王的姑娘,是你吧?”他的语气像极了家里训斥她读书不用功的长辈,顾临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似恁爹。”她平静道。

    缚铩发出一声轻笑,在白辛仁发作之前,他缓步走到她身边,顾临渊立刻霸道地牵起他的手,拽拽地往前走了几步,冲着面前的老头、还有远方无数注视着这一切的道修,扬声道:“投身?说得真他妈好听,不如说什么珠胎暗结狼狈为奸来得爽——你选这个地儿不就想让大家都知道吗?那我就直接说好了,”她悄悄侧眸,和缚铩莲灰色的眼睛撞到一起,后者抿起唇,笑得真他妈漂亮啊…她原本还有些怂,现在觉得能砍十个白辛仁,“我们就是在一起了,爱情向的那种,他是我老婆,我是他的魔王夫人,还有什么异议吗?没有就别搁这装模做样了,你妈在天之灵都能给你恶心得从天上跑回骨灰盒里撬开棺材板一曲唢呐送走你全家老小。”

    她话音落地,良久,都没有人敢出声。

    缚铩身体一分力气都没有,他软软地靠在她肩上,像极了她的小娇妻,又用那温软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靠着你…”

    顾临渊立刻揽住他的臂膀来稳住他的身体,她就知道那个死妈烙印有问题,看来千华宗还是在防他们上面有一手,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真的就要栽在这里了,但她觉得自己刚才是真他妈的帅。

    “老婆啊,”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把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要是咱俩都能活着走出这里,能不能考虑一下把你的尾巴给我玩一个月啊?”

    单纯的缚铩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他笑着用尾巴卷住她的另一只手,像是拉勾上吊的小把戏般摇来摇去,“一辈子都给你。”他低语。

    “这么说来,你很勇嘛?”顾临渊更加嚣张。

    白辛仁阴骘的脸色在转过身面向他们的一瞬间原形毕露。

    “原来你们已经做好了殉情的准备?”他呵呵冷笑,一抬手,旁侧的那把斩魔剑便飞到了他的掌心里,“可惜了,我不会给你们如愿的。”

    他握着剑步至她身前,顾临渊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可他没有举剑斩下来,而是狠狠扯过她的手,将她硬生生拉离魔王身边。他的力道很猛,直接把她的那条手臂给拉得脱了臼,松手也松得突然,顾临渊一下子重心不稳,又枕着脱臼的手臂跌倒在地。

    她爆出一声惊天大操。

    缚铩咬紧牙关,身后的尾巴紧绷着,每一片鳞都能感受到她柔软的皮肤从中脱出,他注视着白辛仁又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将斩魔剑塞进她能够使用的手中。

    “白辛仁,你要让她铩了我?”他的语气还是保持着冷静。

    宗主哈哈大笑,手掌抚过被打磨到光滑的剑身,依然是那副正义代表的做派,可他的语气却是阴骘而狠戾的,“祖安徒儿被魔王所惑,从而心术不正、步入邪途,此斩魔剑,既是斩断邪魔,也是斩断心魔,待她在此将魔王斩首,吾愿她能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话罢,他冲顾临渊抬了抬下颔,露出一个自以为慈祥的微笑:“祖安,若你能亲手斩铩魔王,便也算是名垂青史,能同过去失败的自己告别,还可以享受名誉和力量,此乃莫大的好事。”

    ——如果你不动手,你们也会死,不如你亲自动手铩了他,还能让他少些痛苦。他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沈灼槐也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他的身体保持着半透明的状态,恐怕是暂时脱离了那具躯体。

    “铩了反派,你才能完成最后一个生死挑战,获得女主光环啊。”他语重心长地劝道。

    她回过头,高台之下,秦夜来在沈初茶的怀中,脸上似有忧愁,可她的目光也是热切的…热切地希望她能够“洗心革面”。

    她被白辛仁推着走向缚铩,就在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黑蛇突然单膝跪地,将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引颈受戮。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读心

    白辛仁悄悄握住她的手,控制着她抬起那把剑,顾临渊低下头,老人没有一丝皱纹的手紧攥着她的手,两者渐渐抬起,在她眼前重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突然张口,冲着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上去!

    “嘶——”白辛仁猝不及防被她反击,随意扫了一眼手上汨汨的血迹,他的面孔变得无比狰狞,而顾临渊早已趁此机会跑到缚铩身边,她扶住他的肩膀,和他紧紧靠在一起。

    “…就算他是大反派,”她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我也会和他站在一起,一直、永远、不会分开。”

    “他死在谁手上都是对他的侮辱,你们这群人渣、败类,有个狗屁资格在这里审判他——”

    “够了!”白辛仁大喝,“恶女祖安,罔视宗规,勾结魔族,大逆不道!”

    那把斩魔剑在他的手中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搅动的力量引得四周木石纷纷为之震颤,他举剑一划,地面上便留下一道极深的沟壑,众人大惊:宗主这下是彻底动怒了!

    缚铩抬起头,莲灰色的竖瞳里看不出情绪。

    白辛仁一步步走来,剑锋在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痕迹,行至他们身前,黑蛇突然吐了吐信子,看向身边下意识往前护的顾临渊,“要走了。”他说,“你可以抱紧我吗?”

    他话音未落,斩魔剑已从高举落下,直斩他的头颅。说时迟那时快,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当啷”一声巨响,震得白辛仁虎口发麻,他迅速后退一步,只见缚铩抬臂,手中的蛇骨弩在阳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泽。

    美丽的魔角从脑后生出,环抱着他的头部,最终延伸向上方,他的耳朵细长而尖锐,如同那一对瞳孔,其下生长着细密的黑鳞,向世人昭示着他令人骄傲的种群。黑蛇、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蛇,他同她的母亲将“缚铩”的名号传播得人尽皆知,所到之处都应该是哀嚎和恐惧。

    嫌刘海碍事,他随手将左眼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那只属于人族的深紫色眼睛就在众人眼底暴露无遗。

    众人大骇:缚铩明明是魔族,又怎么会有人族的眼睛?!难不成他的千年难遇的混血?!

    白辛仁哈哈大笑:“缚铩,吾笑你愚钝,把把柄送到吾手头来,也不想想重视血脉的魔族看见自己的王竟是混血,又会作何感想!”

    “不需要。”缚铩淡淡道,搂着顾临渊起身,不顾白辛仁轻蔑的目光,又对她说了一遍刚才被打断的话,顾临渊虽然忧心忡忡,可对上他眼神的瞬间,她知道他更希望她能信任,这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她一抱紧他的上身,他便一把托起她的身子,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保护得严严实实。

    “答应我,不要透支自己。”她小声道。

    “不会。”他只用左手握着弩,直指白辛仁的面门,后者全然不在乎他的负隅顽抗,只当是死前最后的挣扎。虽然这点反抗无伤大雅,却实实在在破坏了他的心情,这下若是不能将他当众斩首,他的威信必然大打折扣。于是他冷笑着,握起斩魔剑便再度挥来——

    铛!

    缚铩又用弩身死死挡住他的攻势,尽管面上一副并不吃力的模样,可白辛仁已经注意到他的脚陷入地中,将坚硬的岩面踩出两个凹槽,他再抬首,低声道:“魔族已经深陷劣境、内乱不断,只是你把消息死死捂在魔域不让外界知道罢了,因为你也很清楚,一旦被人族知道了,他们会群起而攻之把魔域夷为平地吧?”

    缚铩一手搂着爱人,一手抵抗着他向下压的力量,语气却始终轻轻松松:“我不会说的。”

    “那可由不得你!”白辛仁话罢,猛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缚铩倏地抬起头,“读心?你铩夜弼就是为了这个?”

    不对,顾临渊暗叫不好,夜弼好像也仅仅是握住别人的手来读心罢了,并不能让别人说出口,可看白辛仁这副架势,似乎已经在读心的基础上将这个功法变得更强大了。

    不料白辛仁面容一僵,两片唇瓣像是不受控制般上下翻飞:“我不仅是为了让你说出实话,还是想用读心来排除异己,我知道一些道修界的蠢货对我提倡的吸阴补阳双修法有意见,他们的思想迂腐又老旧,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应该让他们死在一场战争中。”

    他的声音不大,却意外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顾临渊感受到她的四周有一种力场正在缓缓流动,如同流水般轻柔细腻地覆盖了她全部的感官,因而轻而易举就能听清白辛仁的每一个字,她立刻意识到这是黑蛇的天赋。

    全知视野,明明只是针对“眼睛”的天赋,却由眼睛向外发散,他的嗅觉、触觉、听觉、震感和热感,无不为他所用、成为了他的“眼睛”。

    下方的道修人群已经开始骚动。这次千华宗宗主发请柬邀请他们赶来,就是为了向整个道修界宣布他们抓住魔王、掌控魔族这一消息,可现在他们看到的,却像是闹剧般荒谬可笑的事实:宗主劝人回头,被拒绝的同时遭到魔王的反抗,而就在对峙的时刻,他把自己的那些腌臢念头一股脑给倒了出来!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明白他交代这些话的意义,那些被他点名的“迂腐又老旧”的道修更是气得发抖,他们都是可以追溯到怀月尊上之前的老一辈,又曾几何时遭受过这种侮辱!

    事态远远失控,白辛仁的面容一片铁青,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喉舌一时竟失去了控制能力,趁这一分神,缚铩突然发力,将他向后抵去,白辛仁立马回过神来,迅速松开手向后同他拉开距离。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老人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喉咙。

    缚铩歪了歪头,纤细修长的身体配合一身紧绷的黑衣像一支利箭,在白辛仁的眼中,那支箭已然恨不得在下一秒扎入自己心脏——这是他很少遇到的强大,原本道修对上魔族压制性的优势在力量面前变得更小,如果要他判断,眼前的魔王已经到了什么水平…分神后期?合体前期?

    “是你派白清延去铩了夜弼、夺走读心之术,又为什么要怪罪在我的头上?”黑蛇不解地盯着他,“那是你的儿子、你的罪孽。”

    “因为只有把脏水泼在你身上,才能煽动所有人憎恨魔族的情...唔!”白辛仁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那种窒息感令他痛苦又安心,唯有这样他那张不受控制的嘴才能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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