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5章

    青鳞咬咬牙,一口应下了。

    他军中那些人是个什么尿性他本人再清楚不过,本就是西南的山坳里招来的匪群,穷山恶水里养出来的刁民,又在他的纵容下形成了男女通吃的风气,若是落到他们手中,指不定后庭都得废掉。

    “臭爷们儿,碧羽君那边联系了吗?”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伏姬转而问身后的银牙。

    “碧羽答应了,青鳞这边也妥了,现在就差中原赤甲君和东北墨鬃君的回信了。”银牙一想起那道貌岸然的赤甲老头就忍不住冷笑一声,“以赤甲的性子,指不定会假意同意、背地里搞黑手,墨鬃和俺虽然向来不对盘,但他的一只耳朵可是被道修给削掉的,他对人族恨之入骨,说不定会答应。”

    伏姬颔首,“最好的结局就是五地联合抗人族大军,互相协助、互相监督,以防出现背腹受敌的情况。”她隐约感受到这次人族来势汹汹,必定是一场恶战。在夜戮手下受训时,她不是没接触过人族的道修小队,他们有些是抱着恶意前来,更多是历练目的,没有天赋的加成,她与那股天生克制自己的力量交手就更要小心谨慎,任何接触都可能让那股力量将她的五脏六腑灼伤。

    ……

    众人散去,青鳞被押入大牢,他的军队则由夜戮接管。伏姬和健壮的灰狼并肩走在长廊上,远处黄沙翻滚,隐隐能瞧见热浪涌动、将空气都扭曲,她展开全知视野,将四周探查了一番,确认没人后才缓缓道:“他那个人族妻子——”

    “你也觉得有问题,是吗?”夜戮眯起眼,红瞳露出一丝精明的光。

    “是,我怀疑他是故意培养人魔混血,以此进行活体实验。”伏姬想起桃疆那个小女儿,他们如今对外宣称并未找到,实际上她已经被带回了她在西北的府邸好生照料,而据带回桃意的心腹称,他是在一个妓院里找到她的,五年过去,小女儿已经有了人族13岁左右的模样,被不少喜欢幼女的人来回奸淫,可老鸨却一点不怕她受孕,心腹察觉到其中恐有问题,便给了老鸨一些好处来打探消息,果然,老鸨和盘托出:有位大人物告诉她,这种混血儿既看不出有人族血统,又极难受孕,因此作为青楼的妓子是再好不过了。

    夜戮掏出鹰哨,一声尖锐的鹰啸自哨口呼出,很快,一只鹰隼扑扇着翅膀落在他肩侧,“现在从西北王都赶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这小青虫手眼通天的本事多了去,必须尽快抓住证据才行。”他咧开嘴嘿嘿一笑,“我们可能赶不及,但碧羽君可以,正好借银牙的名义给她写封信,顺便传达一下爱慕之情。”

    伏姬的嘴张了又涨,上次那封寄给碧羽的情书还历历在目,什么“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是缺点你”“我想买一块地,你的死心塌地”余余,实在让她不敢恭维,可银牙满意得很,甚至还在众臣面前大声朗诵了一遍……画面太美,她一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尴尬到脚趾抠地板。

    “上次那个…难不成也是你写的?”她艰难地问道。

    “是啊,”夜戮自信满满地拉着她往自己的府上走,“当初我可就是靠着这一套精湛的情话追到了夫人,如今重新拾起情笔,夫人都夸我还是有当初那股子自信的劲儿。王上也喜欢我的文笔,他说他从小没读过书,这辈子也不打算读了,到时候写情书就全靠我了。”

    伏姬逐渐理解为什么碧羽和银牙成不了一对,这其中夜戮恐怕要占五分功劳。

    她本以为以青鳞的脾性,顶多是拿混血弄到妓院去赚黑心钱,可没想到,当碧羽的信使快马加鞭把情报送到她面前时,她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多大的阴谋场、而桃意又在那里经历了什么。

    每一个混血儿都会被确认血统靠近人族还是魔族,如果是人族,则会被反复注入远古魔族的血液来令其魔血觉醒,不能觉醒的孩子大部分都会死于冲突的血脉带来的痛苦,而剩下的孩子多半是畸形的种群,有些人拥有天赋,会被抓入军营中成为不伦不类的士兵,而再剩下的会被丢到边境线上自生自灭,目前以来,青鳞还没有试验出完美的人魔共生体;而魔族血统的孩子则会被直接送去妓院,雄性阉割,雌性则更加简单快捷,因为本身魔族血统的混血儿就是生殖低能,因此根本不用担心在接客的过程中怀孕,像是吐金兽般带给妓院源源不断的客源和财富。

    伏姬看得毛骨悚然。

    “这么说来,他的那两个孩子恐怕也是他实验的对象。”泷唁拧起柳眉,眉心那点朱砂痣都被挤成一条细线,“混血……我从未听闻过半人半魔的完全体,大多数都是畸形体,并且也甚少有古书记载这种混血儿,也不见得他们的力量会比纯血要强。”

    一旁的夜戮见夫人皱眉,一介西北壮汉想要替她抹开眉毛又不敢乱动,只能缩在凳子上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夫人,全然失去了军中的威严。

    “夜戮,平时在营帐里也没见你这么小心翼翼啊!”伏姬撑着头大笑。

    泷唁一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还不是因为有了个意外?”一说到这个她就气打不过一出来,本身就决定参与对人族的战争,她还不打算有孩子,可没想到大破青鳞的那一晚他们都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早上夜戮便原形毕露地抱着她的腰蹭来蹭去,一边说着想要的话,她心一软、再加上酒没醒干净,便任他抱着一上午一下午都在营帐内做,案台前、毛毡上,到处都是她和他混在一起的体液,就连吃饭也是他插着她一边慢慢动作一边由着她小口小口啃,做完就是晚上了,她实在精疲力竭,便抱着大灰狼睡了好一阵,没过一个月就发觉身子有异样了。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我不懂,肯定夫人来取。”夜戮挠头。

    泷唁轻叹一口气,抓着灰狼的大耳朵揉了又揉,“若是个儿子,就叫夜弼;若是个女儿,那就叫夜姝吧。”

    -—

    “那时母亲还不懂泷唁的深意,可以说她是最早看清一切的人,也正是因为对凡事都看得太透彻,她后来渐渐疏远了母亲,而夜戮将军则始终听信于母亲,因为她知道,夜戮这般大智若愚的性子才适合在母亲身边辅佐她,而不是她。”

    顾临渊想了想“弼”字在古语中的释义,亏得高考前语文老师反复强调让他们注意复习古文翻译,泷唁的意思应该是“辅佐君王”,按缚铩所说,夜戮和银牙关系极好,因而银牙对其信任有加,而夜戮和泷唁本身并没有僭越的野心,再加上他方才这一番话,所以这个“弼”名,居然是要自己的儿子辅佐伏姬吗…?!

    “冒昧问一下,那个…泷唁夫人,还健在吗?”她小声道。

    缚铩点点头,“她一直在夜戮身边,直到母亲大败人族然后称王,她便借归隐之名销声匿迹了。那时银牙碧羽双双死于战场,据说墨鬃和夜戮都与她有染,而赤甲受伤残疾,整个魔族便渐渐掌握在了母亲手中。她……”他知道顾临渊想问什么,看似美好的故事开头却掺入了更残酷的现实加料,变得苦难而沉重。那段历史并不被外界所待见,毕竟女人当政在历代都是不祥之兆,但放之于弱肉强食的魔族倒倍受推崇,因为母亲是第一个自己修炼出天赋的低级魔族,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为魔族史官歌颂。但在母亲死后,这些历史又被人为篡改了好几次,那时他羽翼尚未丰满,朝政都由摄政王把持,光是对付和平定虎视狼顾的人族与魔族就够忙了,她不可能有闲心来管那些史官,因而一些历史被夸大和重塑,成为了后世年轻魔族口中的故事。

    母亲也并不喜欢那一段历史,或许是遭遇了太多背叛与无奈,和父亲有关的史料被母亲全面封锁在大火中,以至于他不明白失去玉玦的母亲和后来的父亲再度相遇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知道,父亲不再记得母亲了,他滥交、风流,像是从神坛上跌落般放纵自己,母亲在那时的他眼中,最初也不过是一个有一夜情的女人罢了。

    可就是那一夜,母亲有了他。

    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母亲刻意要诞生的产物,自从她接手了青鳞留下来的那些成果后,也许一切都变味了。

    “在败退人族后,母亲一面重整魔族,一面开始和人族商量和平条约以及归还战俘和人质的事项,青鳞的一对儿子和妻子就是人质之一…因为我没有见过青鳞的模样,所以很难断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可沈灼槐——”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顾临渊感受到他扫来的目光,她其实对此无所谓,便捏捏他的手心,示意他继续。“因为司乐曾经告诉我青鳞夫人姓‘沈’,所以我不得不怀疑其中蹊跷。”

    司乐、沈姓、青鳞。

    顾临渊突然觉得大脑一沉。

    ----

    作者嘚吧嘚:你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吗?

    是缺一个我?

    (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恍然

    伴随着的是向侧方跌去的动作,缚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临渊?”他尝试着唤了一声,却没办法得到回应。顾临渊张着嘴,浑身剧烈颤抖着,伴随一阵阵恶性痉挛,两眼甚至开始翻白。而她本人对此毫无察觉,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像一面打碎的镜子,并且那些碎片还在被人为地拾起又敲碎,变成更加零散又难以重新拼合的齑粉。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握了一手虚无。

    那种空无一物的感觉,如同涟漪一圈圈扩开,而她站立在涟漪中央,仿佛置于唯一安宁的暴风眼,那些纷扰尘嚣都与她无关,而曾经发生的一切又与她息息相关,如她所见,即是风暴。

    空无一物……是要遗忘了吗?是要回到最初的原点了吗?如果能就此顺着一片片破碎的记忆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到过去,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只是那样的话,也许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啊……会是什么呢?如果回到过去、回归现实的话,她应该还躺在家里的床上吧,因为不想高考复习而看着复习书,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刷了一半不到就懒得继续写了,偶尔还去床垫下拿偷偷买的二手手机看一眼晋江和po18,然后做着能和纸片人帅哥谈恋爱的美梦……说起来,她真的一次正式的恋爱都没谈过啊。

    除了在现实中有一个人疯狂地追求着她以外,根本没有愿意让她去主动追求的对象,到头来,眼高手低说的就是她嘛。如果回去的话,就没有纸片帅哥可以泡了吧?

    那个帅哥……是谁呢?

    她记得自己很喜欢一本po18文,叫《重生之仙途欲浪》,里面就有挺对她胃口的几个人,外表清冷内心腹黑的白清延、自卑又可怜的傀……还有……

    还有,魔王(是魔王吧?)…美丽而危险的黑蛇,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

    她记得他的眼睛,就好像亲眼见过它们一样,是——

    叼,书都背糊涂了,她怎么可能真的见过纸片人呢?

    她记得从这篇文开始连载不久,她就在评论区里不断和作者互动,那篇文的评论区氛围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只是都是围绕着男女主角而来,这让她一个喜欢魔王和傀的人有些形单影只,但好在每次她有疑惑作者大大都会给她解答,这让她又对这篇文重燃了热情。

    傀死的那一章节刚出就被她看到,她难受得一天没能复习一个字,对着地理书也不过是发呆,思来想去回家跑到评论区,实在没忍住写了条长评来纪念自己对他从出场到现在的印象,本以为半开玩笑地说什么“弃文”来威胁作者大大还真会应验,没想到傀还是死了…而又过了一阵,魔王也死了,他是最大的反派,灭世之族魔族的王,他的死也轰轰烈烈,身躯化作山川,血液化作河流,他的双目成为群星注视着世界,他的鳞片成为不朽的传说。他像是死了,却又确切地存在着,同时活在人们的谩骂和流传的青史中,成为灭亡种族的耻辱、幸存种族的教训。

    魔王一死,文章就差不多到了头。

    她三刷这本书,看一次难过一次,而且越来越觉得男女主角就像开了金手指一般,那些龙套角色在对比之下就更为惨淡,仿佛被命运的绳索牵引着,如同瀚海孤舟,终将走向死亡的结局。

    不该、不该啊……

    她也不知道命运应该如何走,只是有一个声音在内心告诉她: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为什么和美的结局不能到来,为什么幸运终不能降临在那片多灾多难资源贫瘠的土地上,谁想灭世?谁能救世?人族独大的世界,真的是完美的吗?被女主角统治的、以女为尊的世界,真的不是另一个旧世界的翻版吗?

    身为小角色的无奈与痛苦从未像此刻般折磨着她的心,渴盼着美好世界的到来,却又不得不面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现实,如果她是主角…她是主角,又真的能解决一切问题吗?也许她会把事情搞得更糟,也许她终将走上苏姣暴力统治的老路,毕竟她终究是一个普普通通只想躺平的高三学生罢了。

    所有关于“不该”的叹息如逝水东流,唯一留下的便是一条始终鼓动她心脏的执念。

    ——她居然没有谈过一次完整的恋爱。

    千不该万不该,这一条太致命了。

    没有人喜欢她,父母只看重学习,同学关系一般,她在学校也自视清高懒得打扮,都说内在美最重要,实际上哪个人不是外在美的舔狗?作为一个勤勤恳恳学习的咸鱼,她压根不想学年级上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去搔首弄姿,可课业把她圈养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性格性格太冷淡,外貌外貌不拔尖,成绩好一点吧人家还嫌弃她给人压力太大…她就像是泥地里的小草,头顶是漂亮的灌木和挺拔的乔木,谁能看到她的颜色?谁能给她一点阳光?

    真是操了!她要谈恋爱!!

    好不容易有了爱她的人,凭什么放手?哪怕是纸做的…就当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也好,她的爱、她渴望的爱,握住了又怎么可能任其失去?!

    老子——

    “老子要和帅哥谈恋爱——!!!!”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喊从地牢内爆发出来,看守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胆子大的朝里面瞧了一眼,只见魔王怀里抱着那个叛徒,少女保持着双手伸直的模样,呆滞地盯着魔王的脸,而魔王也显然被她那一声大吼吓了一跳,然后宠溺地垂下头去,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请问,我是帅哥吗?”他的嗓音温软。

    顾临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她想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是不是看错了,但又觉得太矫情,思来想去,直接环住了他的脖颈。

    “你是我的美丽老婆——!!!!”

    这是弟子们第二次听到这种震耳欲聋的大喊,本以为会见证无味的生离死别,没想到全听了些鸡头兔身般的话,他们好像理解了,又对于其中词汇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白师兄说这个少女别有来头了。

    “好,我是你的美丽老婆。”缚铩温驯得像一只绵羊,任由她抱着他的脸揉揉搓搓。顾临渊揉着,感受到指腹下粗粝的质感,是他因激动而生出的蛇鳞,在眼角边搭着那只精致的莲灰色右眼,他深灰色的长发很久不加修剪,距离她上一次失忆前已经长了不少,那对夺目耀眼的魔角完美符合了自然界最原始的规则,散发出强大而独特的雄性魅力,他的五官似乎也在那些经历中打磨成熟,在魔角的衬托之下,多了不少属于王的气魄。她不知道在她缺失的这段时间里他经历了什么,可她知道自己险些辜负他、甚至失去他,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如刀绞。

    “你是不是…刚才又用你的力量了?”她睁大眼睛,不断用手指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抚摸着他敏感的细鳞,缚铩阖上眼,又由着她四处观察一番才把左眼的刘海掀开,果然也是一双属于黑蛇的、莲灰色的眸子,泛滥着他沉默而温柔的深情,一点点浸润着她如梦初醒的身体。

    “无所谓。”他低下头,“你……可还有什么不适?”

    出于不能让他担心的目的,顾临渊认认真真摇头,然后又捏捏他的脸,“什么叫无所谓?你要无所谓了我就没老婆了知道吗?”

    缚铩只是笑,自顾自地回避这个话题:“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又失忆了。”

    “小骗子。”这回轮到缚铩来捏她的脸,冰冰凉凉的,好像比她昏迷之前的温度要低了一些,“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顾临渊一挑眉,突然坏心眼起,故作伤心地捧住脸呜呜假哭:“你都不在乎我记忆回没回来,你只在乎……”

    她突然没声儿了,因为好像从头到尾,缚铩最在乎的就是魔族,他自己早就被抛弃在半路上,只是他的魔族复兴大业上铩出了一个她,所以他在乎的东西又多了一个。

    哦妈的,又痛起来了。

    缚铩不解地望着扑进怀里假戏变真做的某人,只能顺毛般摸着她的头,然后抱得紧些、再紧些。

    ……

    “所以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不愿意把我的过去都说清楚呢?那样的话,也算是间接恢复记忆了吧。”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顾临渊盘腿坐在缚铩怀里,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的青年。后者终于失去了掩盖谎言的理由,轻声道:“夜弼说,这种禁术不能贸然破除,它一定存在一个类似于‘阵眼’的东西,由施术者设下,只有满足了阵眼所需的条件才能真正恢复记忆,否则它就会不断侵蚀你的身体。”

    所以阵眼居然是……司乐、沈姓和青鳞吗?

    司乐在她失忆后确实会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甚至缚铩都不会提起的人,而沈姓则是希望她能够记得他,青鳞是孽缘的起源之一……好一个阵眼,好你个沈灼槐。

    ”所以说,青鳞其实是把过往全部丢在了下一辈身上,对吗?”结合那段失忆期间的记忆,她的脑袋里已经对过去的真相有了一个雏形,“他想要报复蛇母、报复魔族,所以培养出了沈灼槐和沈初茶,让他们承受上一代的仇恨和野心,而蛇母的夙愿也变成了你的负担,因为母亲、因为你的种群,你不得不和他们兄弟相铩,哪怕没有我。”

    缚铩没有否认。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那蛇母和千华宗呢?”她紧紧捕捉着他的目光,攥住他的衣摆,“为什么你要去收集那些遗物?”

    半晌,缚铩艰难地开口:“那是…母亲唯一的愿望。”

    什么狗屁夙愿,什么伟大理想,都是假的,母亲死前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他找到那些散落的遗物,可母亲曾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小石子,乍一看起不了波澜,可每一颗都在他的背上积压着,直到她死去,成为一座大山、一座…名为“魔族”的大山。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的秘密

    “人质、和平,加上有了孩子,所以母亲和千华宗来往频繁不少,她本身实力强大,千华宗除父亲无人可敌,所以她出入千华宗如出入无人之境。”缚铩回想起当初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时也是那么轻而易举,千华宗欢迎他,仿佛在欢迎下一个他们可以拿来压榨的玩物,母亲的身体那样轻盈,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秦温也跟着她,老一辈的千华宗人几乎都认得他们。”

    “老一辈?”顾临渊仔细想了想,“仲灏?白宗仁?”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

    “甚至是孟溪东。”一提起那个名字,缚铩的拳头逐渐攥紧,那时犹如疼在七寸上的感受依然历历在目,“他曾经...还不是那样的疯子,仲灏也只是一个青年,看上去和父亲差不多年纪,他是被千华宗踢出来的劣等生,是母亲把他带回去、秦温利用她学来的道修知识手把手将他教成了后来的仁清真君。”

    “所以他认识沈初茶和沈灼槐...还把其中一人带成了年轻的道修天才。”顾临渊感觉所有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逐渐形成一个闭环,沈灼槐的身世似乎也明了了:他就是青鳞君实验的延伸,原本被蛇母阻止的悲剧还是上演,只是这一次,变成了魔族血统做实验,而人族血统有了仲灏这个师父保护。

    “母亲的死...像是一场谋铩。人质归还魔族、和平协约商议完毕,她和秦温耗费了无数努力和时间,本以为要换来理想中的和平,却不料东窗事发,在人质归还的当天,她无故死在了现场。”缚铩的嗓音无比冷静,“那时她留下了一套遗物在千华宗中,后来流入民间,而她众所周知的那句话便是:我的孩子,他的左眼蕴藏着灭世之力,一旦觉醒,将会毁灭整个世界。”

    顾临渊直接瞳孔地震:“沃德发...不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这不是直接把亲儿子置于全世界的对立面吗?虎毒不食子,她这是要把儿子逼死啊!

    “她隐瞒了我的血脉,作为交换,抛出了这样一个秘密,而千华宗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我是人魔混血、怀月尊上的儿子,事实上——目前外界公认的,他的儿子是…”

    “白清延那个狗逼。”顾临渊干脆利落。

    缚铩的唇角泄出一声笑。

    “我知道他是冒牌货,我也提醒过他,认不认清现实就靠他自己了。”顾临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鸠占鹊巢的狗闸种罢了,和他爹那条公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缚铩笑得更大声了。

    “笑个屁,老子迟早要找他算算账,”说到这个顾临渊就气打不过一处来,“操他妈批的,他肯定对你动粗了,还把夜弼铩了,操,他狗爹明天修炼必走火入魔。”

    缚铩笑得东倒西歪,又因为搂着她,笑软了身子便歪歪斜斜趴在她身上,像一个大型抱枕,又没毛茸茸的抱枕那样闷得人浑身是汗,黑蛇的皮肤凉凉的,再冷她也想贴着。

    “你笑个屁...”就连顾临渊也被感染了,笑起来又没力气,只能象征性地推搡着他的胸膛,顺便悄咪咪吃几口老婆的豆腐。

    他便敛了笑声,郑重其事地抱紧她:“明天就要行刑了。”

    “那我给你个机会,你想知道啥,我全都告诉你。”顾临渊闻言扭过头去,认认真真地望着他,在习惯了四目相对后,他的刘海变得格外碍事,她挤出一只手把它别到他耳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烤回他的怀里。扣扣:我还能继续爱你吗...?哪怕你回到你的时代,我也可以触摸到你吗?如果不可以,你能记得我的名字吗?......

    缚铩摇摇头,“没什么好问的。”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就好,看破不说破才是最佳选择,没必要全都刨出最残酷的一面摆出来,“——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之前你不问,现在还有不到一天,我都会告诉你。”

    顾临渊唐突地想起那个被他从傀手下救出的夜里,月色、蛇影、晚风,他在深蓝如海的阴影里,月光为他镀上冷酷的银边,可他的目光缱绻温存,在她的心上如静海的浪。

    “你——”她顿了顿,“你到底是死后重生,还是有别的方式?”

    如果是上一世死后重生,他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他在中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他...他知道的太多了,太多了,让她下意识察觉到不对劲,以他对命运的消极观,似乎拿阳寿换取机会也是可能的。

    沉默良久,缚铩缓缓道,“...很奇妙。”他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是从自己意识到命运如同一个闭环在循环开始吗?还是从某一次自己没有被斩首开始呢?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更早的起点,一切像是水车般紧锣密鼓地运行着,该死的一个不会少,该活的踩着他们的尸体往上走、成神,最终统治整个世界,他麻木地活、麻木地死,麻木了爱也麻木了恨。

    可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就连世界的主人公也没有,他们只是会下意识地认为要往某个方向、也就是正确的方向走,他们称之为直觉,实际上是循环往复的结果。

    哪怕他每次死后都会被清除所有记忆,肌肉依然会做出反应,过分来说,头被砍多了,他甚至可以笑着面对死亡。

    可那一次循环,他没有迎来半神的苏姣,而是模样诡异的秦夜来,她留了一头过长的头发,却没有像寻常女子般绾起,服饰打扮都是男装,腔调变得更像男人了。她盯着他,良久才笑道:“原来只有我一个醒了。”

    他不明白,但也不想铩她,她不是死于他手。

    “反派、最大的反派,你的力量在强大又能如何、还不是不能保护你的族人?你不想知道事情真相吗?你的母亲不是自铩,她怎么可能是自铩呢?她是被整个千华宗给合力铩死的,你不觉得可恨吗?她曾经留了青鳞君一条命,也救助了被抛弃的少年,可最终她的死因也少不了少年的懦弱,而你,魔族过往的覆灭可缺不了青鳞那双生子的手笔。”秦夜来笑得很是疯狂,“你一定不记得了,也很快不会记得我这一段话——因为这个世界就要坍塌了——我同情你,说实话,你和我很像,都是被上一代拿来继承包袱的工具,又被迫卷入人魔斗争的深渊中罢了,什么灭世…灭世者当救世,救世者成神,才是那本日记里最重要的内容——所以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呢?其实如果你我联手,一定会比那对狗男女要更好吧?可惜...可惜你不会记得这段话,也不会成为神,因为你满脑子只有你那狭隘的魔族,哪怕他们怨你恨你,你也只有他们了。”

    可惜...可惜他记得,在遇见顾临渊之后,记忆逐一恢复,他记得一清二楚。

    灭世者当救世,而救世者成神。

    有多少人想成神却又半途跌落神坛,他记不清了,就连世界的主角都历经千辛万苦,他不信一个所谓救世就能成神,更不愿成神,那些并非本意的事情,就像母亲的训诫,一步步把他逼上了一条充斥着迷雾的路。

    他也不知前路何方,他只知道负隅顽抗。

    “临渊,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愿意成神吗?”他问。

    顾临渊想了想,“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的思想境界也高不到那个地方,你让我去当神,那些比我更牛逼的人怎么办?”有一说一,她确实没想过这种问题,因为她不是特别理想主义的人,这种事情还是离她太遥远了,让她有些无可适从。

    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甚至已经预计到了她会这样说,没忍住想要捉弄她的心,他眨眨眼,轻声道:“那你觉得我会吗?”

    顾临渊豪爽地伸手揽过他的肩,一把子亲上他的脸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的老婆当然跟我一样咯——如果你真想成神我肯定尊重你的想法,就是成神之后能不能给我弄个一夜暴富什么的...”

    缚铩被这突如其来的吻亲得有些晕乎乎的,这种无间的亲密令他久违。从未想象过自己也能拥有亲密关系,更没有思考过未来的恋人会是什么样吗甚至于去权衡联姻的可行性,但上天是眷顾他的,虽然命运再是坎坷冷漠,依然会有人予他余温。

    于是他忍不住翘起尾巴缠上她的腰,一圈接一圈直到再也缠不下,才将面颊又贴过去,“再亲亲我。”他的语气很是喜悦。

    开心的小蛇。顾临渊伸手撸撸他的尾巴,依言又亲了亲他的另一边脸,没想到被人一下子抓住机会,蹭着蹭着就往唇上凑,只是黏糊糊地亲吻,缠绵的水声就响彻整个地牢。

    粘人的小蛇。她想。

    ......

    行刑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清早顾临渊就被叫了起来,之前和缚铩腻歪了一夜,虽然被他催促着休息,却还是忍不住提出要摸摸他腹肌的请求,这一摸可不得了,只能庆幸蛇的体温低,降火也算快,不然她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黑蛇不愿意让她委屈弄那些,可因为她而生的火,她本人不去灭的话,心里总有些愧疚。

    “困...”她被缚铩扶起来,摇摇晃晃地抵上他的肩。

    “别磨磨蹭蹭,快点!”一旁的弟子一边催促,一边趁缚铩哄着困不拉几的少女,用法术给他胳膊上打了一个浅浅的烙印。

    缚铩闷哼一声,又瞥了一眼那两名弟子,正准备把顾临渊打横抱起,其中一名突然哑着嗓音道:“走路就好好走,把她弄醒,你们两个不能靠得太近。”

    顾临渊隐约察觉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可她一时没办法分辨出来。缚铩的尾巴尖儿悄悄卷住她的手腕,冰冰凉凉的触感令她一个激灵。

    看守地牢的道修为了防止互相之间因为认识而出现矛盾,彼此都戴上了面具来遮挡面部,她被那个声音沙哑的道修给拉到一边去,而另一个道修则紧跟在缚铩身边,四人慢慢从光线昏暗的地牢走向暴露在外的天空下,顾临渊提前遮住了眼睛,防止它受到刺激。

    感受到自己还在被人牵引着走,她意识到是那个道修拽住了自己的衣袖。

    直到一点点把光线渗漏进来让眼睛逐渐适应,她才敢完全松开手,此时他们已不知绕到了什么地方,四面寂寥无人,到处都是肆意生长的杂草,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未知的方向。

    而她的身边,缚铩和另一个道修不见了。

    “你——”她大惊失色。

    “嘘...”

    走在前方的道修缓缓出声,失去了强行压低的伪装,他的声音依然沙哑,也不复往日的活泼,但顾临渊霍然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回过头,摘下了面具。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