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年的脸已经完全熟透了,连同耳尖都红了个彻底,他的唇瓣上下蠕动,却只会发出“我”和“你”这两个音节。见他这般好笑,也不似是装的失忆,顾临渊便也就此作罢,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你叫...”她想起傀暗示过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顿了顿,脑内突然灵光一现,“你叫沈灼槐。”“这里是棠梨村,我俩被人追铩还中了毒,双双掉进了河里,多亏了这位王阿婆...”她正准备转身给他介绍一下,没想到身后的王阿婆早已目瞪口呆良久,下巴附近的皱纹都给撑开了。
“你...你你...”王阿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你这、你搁这…搁这放在城里可不就是那些个妓馆里的女的哟!”
顾临渊“啊”了一声,猛然想起这是个架空的古代,可能女的确实地位不咋地。
她下意识想拍拍傀的肩,一时又担心他继续裂开的伤口,只好悻悻收了手,“啊是这样,”她挠了挠头,打算绞尽脑汁编个合理点的理由,“王阿婆,我俩是那啥,他入赘的,只是还没完婚而已...我俩呢,嗯,亡命鸳鸯,就都不在乎那些了,嗯!”
傀的视线停留在她僵在半空中的手上,细嫩洁白的,像是没有拿过像样的武器。
他的记忆断断续续,终止在自己逃离千华宗的那个月夜,他很确定自己并不是面前这个女子的入赘夫婿,可他却是忘却了自己为什么逃离又为什么受伤。少女的声音脆脆的,但并不锋锐,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弯起的样子比月亮要漂亮许多,他好喜欢她笑着的模样。
他不想叫傀了,而少女给他胡诹的名字像是某种远古血脉的呼唤般令他一点一点回忆起过去学会的一些技能——沈灼槐、沈灼槐...他在舌尖摩挲着这个名字,突然就释然了。
“是的,”他微笑着上前一步揽住少女的肩,“我记起来了...我是她的入赘夫婿,沈灼槐。”
顾临渊的身体一僵,“你记起啥了?”她斜着嘴虚声道。
“什么都没有。”沈灼槐乖乖巧巧垂着眼。
王阿婆深深叹了一口气,“也罢,反正我这地方呢,也就是收留这些可怜孩子的——哎,你这孩子咋把伤口给扯开了呢?来,给我瞅瞅咋样了。”
沈灼槐几乎是被半推半就地带回了房里,他在关门前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顾临渊,“你、你...”他喊不出她的名字,急得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你是什么名字...”
“顾临渊。”顾临渊笑着挥挥手,“临渊羡鱼。”
临渊、临渊…。
沈灼槐被王阿婆拉开衣衫的时候还在想着:她的笑容怎么就那么漂亮呢?
——
“王上,绮妙副统领交代的内容就全在这里了。”
缚铩颔首,快速浏览了一遍具体内容,并未发现其中蹊跷,这更坐实了他心中的那个念头。“将他暂时控制住,别让他做出过激的行径,顺便告诉他,至于凶手是谁,我已经有把握了。”他不是担心绮妙的聪慧程度和实力水平,只是他的精神从鸩族只剩下他一个人开始就不太正常了,若不是母亲当年及时阻止了他的自铩式复仇,也不会有现在四肢健全的绮妙副统领了。
獠牙汇报完必要信息,继续道:“绮妙副统领有一条口信带给您。”
“请讲。”缚铩略有几分诧异。
“如果可以,希望能够将司乐统领的尸身夺回来。”獠牙面无表情地复述着当时绮妙痛哭流涕之下说的话,“他可以继续做副统领,魔族需要他的力量,而他只要司乐。”
缚铩噎然。他忽地回想起当初在王都接见两人交代任务时,他们的反应。司乐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绮妙却是在实打实地欢欣雀跃着、期待着和司乐一起前往清河执行任务,那时他望向“女儿”的目光闪烁着狂热,狂热得不像一位养父。
过往他不曾关心过这些,如今也不愿打扰属下之间的感情关系,可绮妙的状态实在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尤其是他在离别时说过的那一句话。
——王上呀,我终于能有零星半点地理解你的想法了。
理解…吗?缚铩低笑出声,他自己都没办法理解自己的一些所作所为,形如假戏真做,形如利用变成欢喜,难道他之前接受蛇母的烙印也不过是为了逃过死劫?何必呢?
“我答应了。”魔王望向不远处的棠梨村,胸前悬挂的神叶随风而动。
——
作者嘚吧嘚:小顾:嗨老婆!
傀:?
小缚:嗨老婆。
小顾:?
QQ:MM430梦中星M推文第九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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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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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婆从房间里出来时面色很凝重,她快步拉着顾临渊走到一边,颤抖的手指不知在指向何方,“你那个入赘夫婿…不得了欸,我瞧着那些伤都是致命的,咋就好得差不多了呢?你也看到他刚才出来的时候那绷带上还有血哩!怎的,我刚才给他换药,竟然全好了!”
高情商:不得了。
低情商:怪物。
顾临渊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自己的表情,尽量摆出一副亲和力很强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城里逃出来的原因。”
“沈灼槐他…他从小患病,”顾临渊开始在脑内搜集自己曾经看过的苦情,低下头来掩饰自己使劲上翘的嘴角,“家里太穷治不好,丢在医馆就是烧钱…烧银子罢了,我祖父虽然是个地方小官,但也看不起这样穷苦的人家,不允许我嫁予他。可他很爱我,愿意为了我入赘,我们曾以天地为证。然而祖父执意让我嫁入官家,沈灼槐为了明志,在我出嫁那天撞死在我家后院的槐树下,结果竟然化成了蝴蝶……他妈的扯远了,总之他化蝶后意外活了下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王阿婆陷入一种奇妙的沉默中。
“…姑娘啊…”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表情复杂,“他这不是人,你要娶的这、这怕是个魔啊!”
哦,这就是魔族的特性是吧。
“原来如此…”顾临渊以袖掩面,王阿婆还以为她在为此而伤心欲绝,连忙拍拍她的肩。“姑娘啊,”她迟疑片刻,安慰道,“那个,魔也挺好的,至少人家还是一夫一妻,不像一些男人净在外边找女人呢。”
好家伙,敢情魔族还是个思想进步的种族。
顾临渊强忍住笑意继续低着头,考虑到王阿婆也是一番好意,她连声应和了几句,这才找了个借口强行逃离现场。
总之王阿婆也暂时不会对傀有所怀疑了,她也可以借此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虽然现实世界她还要面临残酷的高考,但总比待在这个啥都不发达的地方要好。
棠梨村收养了不少孩子,为了方便照顾他们,那个叫做“伏湛”的人还特地拨了些人手给王阿婆来帮忙,他们头上都缠着厚厚的头巾,像是某种少数民族的传统头饰,顾临渊遥遥打量了一番,很快,为首的人便看见了她站在墙边的身影。
“姑娘!”他们冲她颔首致意。
顾临渊本就不是偷偷摸摸来观察他们的,索性光明正大走到一旁去。他们正在修被力气大的魔族孩子撞坏的木门,看样子手法已经很娴熟了。偶尔有一两个魔族小孩扑腾着跑过,其中还会有人和他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嘀咕几句,顾临渊猜这多半是魔族内部通行的话。
“打扰一下,”面对陌生人,保持礼貌是规避危险的好方法,“我可以问问...关于那位伏湛大人的信息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临渊保持着微笑,静候佳音。
单纯通过傀的嘴来了解外界实在是过于浅薄,王阿婆作为一个足不出村的村妇,能告诉她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那么她想要知道更多,就得去找“外面”的人。
为首的点点头,不过又憨厚地笑着挠挠头,“姑娘,不是咱们不愿意说哈,是实在是不了解...顶多知道,那位大人不像是做老爷的长相,也就是个少爷吧,说话也可客气气的,看着好像是人族,那眼睛...啧啧,漂亮得很。”
眼睛漂亮?顾临渊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傀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她便心生了一股子好奇——反正现代那边都是黑眼睛,难得看到外国人,外国人还有不少也是黑眼睛,再说美瞳看着多没劲啊。
“唔...”那人想了想,“好像是深紫色,可漂亮了,盯着你的时候好像会说话似的。”
“当真这么神奇!”有人横插一嘴,“我们倒也不是什么手下,都是伏湛大人雇来的,他是我们很好,大家有目共睹,我那次见着他也是,那眼睛真是宝石一样,人也特有礼貌,谈起事儿来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雇来的?顾临渊顿时联想到边境线,这里可是很靠近魔域的,那么那个人族居然还敢前往魔域雇人吗?真是不怕死,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家伙。
“那你们之前都是做什么的呀?”见门也修葺得差不多了,顾临渊抛出下一个问题。
为首的“嗐”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闷响,“我们都是些种地的,虽然魔域冷得很,啥也种不出来,但大家都是要交赋税的,勉强种些耐寒的东西也能拿去卖一卖,除此之外就是养一些耐寒的马匹,人族的商队到边境上交易时就雇我们的马去运...可惜后来人族的皇帝颁布了禁商令,那些做交易的一个个死的死败的败,现在哪还有人敢来做生意呦——”
“是啊,”有个男人闷闷不乐地附和道,“人族不做生意,冬天没得柴烧,大家都得冻死。”
“哈,有柴也可能冻死,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也没什么区别啦。”
——
作者嘚吧嘚:劳动节休息一天。
下集预告——失忆却还在履行夫人职责的小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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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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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么,伏湛大人找到咱们的时候,隔壁村的人已经全冻成冰棍叻。”
有个人叼着根草,痞痞地笑:“我倒是听说王都的那些高级魔族可都用着烧不尽的柴薪呢,他们的冬天跟人族的夏天似的,好不暖和!”
“想什么呢!你这臭小子。”为首的回身狠狠拍了他一下,“人家高级魔族当然得用着好的,咱们低级魔族瞧着看都是荣幸好吗!等有机会咱们要是能去一趟王都,见着了魔王还得给他舔脚趾头呢!”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没人注意到顾临渊脸色不大对劲。
“你们难道不烧其他东西取暖吗?”顾临渊表情复杂。
“烧?拿什么烧?烧什么?”为首的显然不解她的意思,“人族的小姑娘,我看你是官家人吧?官家的,嗐,尤其是荒河城那边的,烧的当然不是木柴,他们切断了整条商路,所有遗留下来的东西都上缴给他们啦——自然是发了一笔横财,现在让他们想烧什么就烧什么,那还需要固定的木柴呢?”
见他情绪激动,顾临渊挠挠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荒河城。这又是一条可以拓展的路。
她连忙借此机会将话题引下去:“…荒河城?我倒是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我是从比较远的地方过来的。”
“哦哦,是外地人。”为首的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们那儿的人只知道四大主城,却不知北地边境线上的‘铁城’荒河,若说繁华程度,在商路阻断之前它也能勉强和四大主城比肩,现在当然是锦上添花叻!”
“这么说来,以前魔族和人族原来还可以通商吗?”如果是单纯只有冲突对立的两个民族,那么通商肯定是最大的麻烦,如果可以搞清楚两族之间的商人冒死交易的路线,那么她以后说不定也能用上这份情报。
“是啊,利益为上嘛,谁又想天天打仗呢?”叼草的魔族冷笑,“若不是那些个高级魔族天天挑事,我们还至于跟人族闹得这么僵吗?魔王又是个软骨头,摄政王说一他不说二,整得好像摄政王才是魔王似的...”
就暂且当作魔族那边也分平民和贵族的阶级吧,顾临渊稍微做了一个代换。果然压迫和剥削是哪里都存在的,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
“哎,秋吉,你也不能这么讲。人家千华宗都不知道剿了咱多少趟,要不是那些高级魔族护着咱们,说不定我们已经可以和祖先见面了!”为首的不满地拧起眉,“你这样喜欢乱说话,要是哪天被高级魔族给听到了那可就完了...”
顾临渊也敏锐地感受到这个名为“秋吉”的人似乎对高级魔族怀揣着很大的成见,也许这就是魔族中的激进派...?
见秋吉还想再辩驳什么,她赶紧岔开话题:“啊那个,既然都是你们跟人族做交易,那他们想要你们的什么东西呢?”
“黑石。”为首的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小块黑不溜秋的小石头,“喏,据说人族那边打造武器都需要这些东西,它点燃后能终夜不灭,还挺厉害。”
顾临渊瞧了瞧,面色更加复杂了。
...这好像就是煤诶...化学书上还有图来着...既然有煤还愁取暖的问题??
“你们...就没想过拿这玩意烧着取暖吗?”顾临渊一言难尽的语气有点明显,那几个魔族面面相觑,半晌才道:“这...姑娘,这是咱交易用的石头,拿来烧可太浪费了。”
“这种黑石你们很多吗?”
“多!尤其是北部那些地方,你随便刨一刨地那都是成片的黑石,跟人族他们交易用的黑石也都是从北部运过来的,这东西咱们独有一份呢。”
既然这样的话...顾临渊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倒饬一下摇身一变成为煤老板然后大发一笔。但前提是她有机会能接触到所谓黑石的源头,然后搞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燃烧的价值。如果魔族那边的取暖问题可以解决,说不定缚杀不仅不会追杀她还会对她感恩戴德嘎嘎嘎。
...嗯,跑偏了,她现在还得带个拖油瓶,在一切都没弄清楚之前这煤老板的梦想还得暂时搁置一下。
“...哎,既然魔域那边木柴稀缺,那我们这儿的木柴...难道是从人族手上买来的吗?”她觉得这个伏湛实属来历不小,在木柴市场都已经这么紧缩的情况下还能搞到足够的柴薪供孩子们取暖,说不定是人族中的人道主义者。
几个人相视一眼,纷纷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荒河那边一直把控得很死,没有木柴能运进魔域,而同时那边的官家经常会扣押从南方运来的物资,所以这附近都是些小城,村镇很少,人都跑光了,那些小城依附着荒河而生,每年都要交很大一笔的转运费,就是物资从荒河运来的价钱。”
懂了,搞垄断,亏那些人想得出来。
“而且城与城之间距离很远,都是由我们的同胞运输的...”
“呵,那哪叫同胞,他们早就抛却了自己的民族和信仰成为人族的走狗了!”秋吉愤愤不平道,“去年安巡去了荒河之后,靠着会说好话就当上了运输分队的掌事,哼、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人族的驮畜罢了!现在的魔王就是无为的废物,还说什么人魔平等人魔和平,都是空话!就是因为这些话安巡才跑到荒河去的…依我看啊,还是早点废掉好了!”
为首的倒是不温不火,也许是习惯了生存所迫带来的背叛:“其实...若是真的和人族爆发了战争,他们肯定也会回来的——唉,要不是人族的皇帝不允许人族商队从荒河北上,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秋吉冷哼一声,满眼的不信任,“习惯了啃肉的狗就不会再看骨头一眼!”
顾临渊细细琢磨了一番这些对话,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在人族把控着魔族的必需品木柴,而魔族的黑石并不是人族一定需要的东西,这就形成了由人族把控的市场。既然不允许人族商队从荒河北上,那么魔族商队呢?黑石那么珍贵,不可能没有人需要,只要在荒河外拦下商队,进行谈判,再由魔族商队运往魔域,这就怎么也抓不到把柄吧?
她没有将这个想法和盘托出。既然魔族的问题没有解决,那么往好的方向想就是没人提出这个方案,往坏的方向想就是尝试过但是失败了。缚铩不知道他们死没死,万一追杀过来,她说不定可以利用自己现代人的知识保住性命——毕竟,让激进魔族的愤怒化为大火燃尽王位和放她一命相比,还是前者更严重一些吧?
——
作者嘚吧嘚:小顾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给老公出谋划策。
伏湛:那商队的名字,你有想好吗?
小顾:叭叭搭卧。
伏湛:?
小顾:爸爸就是拟声词叭叭,就好像鸟魔发出的叭叭声,搭卧其实是一个画面:搭载的货物卧躺在车板上。所以这个商队叫叭叭搭卧。
伏湛:…叭叭搭卧。
小顾:好的儿子!(给他一拳)
QQ:230,,,梦中,星推文第九十四章(1)
谁才叫茶?
第九十四章(1)
谁才叫茶?
得到了未来可能用上的信息,顾临渊冲他们每个人都友好地道了谢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几个魔族沉默片刻。
“喂...”为首的不耐地拧了拧眉,“为什么我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啧,让我感到压抑的味道。”
“确实。”秋吉点点头,“搞不好是被哪个高级魔族碰过的女人,否则不会让我这么难受。”
“哎呀!反正是个来路不明的,看样子对这边一无所知,我们就别多管闲事了,省得惹事上身。”
“就是就是,别管她了,待会还得陪那几个小屁孩玩呢。”
……
时间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去了一周。
顾临渊不喜欢小孩,但还好这里的魔族小孩或者人族小孩都经历过苦难,他们比一般的小孩更珍惜眼前的幸福,从而更加团结友爱,也不会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那样吵吵闹闹到处捣蛋。她每天就到处问东问西,时不时跑到沈灼槐那里逗他玩,偶尔还陪孩子们玩一玩现代游戏,比如老鹰捉小鸡什么的,不亦乐乎。
——虽然沈灼槐体质古怪,但王阿婆执意希望他养足两周再外出,每天也是尽量给他弄些补身子的野菜。冬天里没有温顺待捕的猎物,他们才是丛林里野兽的首要目标,纵使帮手们身为魔族拥有比人族更强的身体,却也招架不住猛兽的獠牙。
跟着王阿婆学了些识别野菜的方法,顾临渊再次满载而归。她的怪力为她出门干活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几乎每天都可以采到所需的份量——这是她给自己找的活计,毕竟总不能白吃白喝人家吧?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却没有零星的血腥味混杂其中,王阿婆坐在床铺前,青年挺拔的背影逆着窗前的光,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这一幕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好啦,小伙子,你可以去试着走两圈。”王阿婆解下所有绷带,丝丝沾血的带子和他光洁如初的皮肤格格不入。
沈灼槐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绿眼睛含着笑意望着她,仿佛久违了这一刻。顾临渊站在门口,没往前踏一步。
“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她轻咳一声,“但是小槐不可以不吃野菜哦。”
“好。”沈灼槐笑眯眯的,右眼睑下的泪痣衬得他阴柔的五官格外妖孽,仿佛山海经里的九尾狐妖,就是到凡间来吸人精气的。
“临渊今天出去采野菜,没出什么事吧?”他乖乖巧巧坐在床沿,歪着脑袋问。
“要出事了我还能准时站在你面前?”顾临渊走到床头白了他一眼,后者不为所动,任她投来鄙夷的眼神,甚至反客为主地黏了上去,“好啦好啦,我的老公天下最厉害了。”
这也是顾临渊教他的词汇。这个时代没有老婆老公这种称呼,沈灼槐性子单纯好糊弄,她就索性告诉他老婆就是入赘夫婿的意思——可惜好景不长,王阿婆冷酷无情地戳穿了她的谎言、告诉沈灼槐“公”“婆”两个字分别对应的性别,还好他也不计较,依然“老公”“老公”地喊着。
让顾临渊萌生了一种仿佛脱单的错觉。
“小槐啊,”在他明白意思之后她就果断改了称呼,毕竟这种事情在单身男女之间开开玩笑就行了,在没确定真实情况下她是不会乱认人的,“外面挺冷的,你披件衣服出去走一走、让王阿婆看看药效,如何?”
沈灼槐用头发蹭蹭她的小臂,整个上半身几乎要枕上她的大腿,“好,老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临渊在内心长叹一口气。跟他说过改口的问题,可他好像死嗑在他俩的关系上不肯罢休,她都搞不清楚的事情当然不能造谣不能传谣,如果这事要是真的,等他恢复记忆时那得多伤心啊。
“走吧,我扶你。”她起身,伸手稳住他的肩,青年猛然抬起头,惑人的瞳孔里映照着她的脸:今天她没有笑,昨天也没有,前天好像笑了,但是并不明显。
他日日夜夜满脑子都是一些破碎的画面,有她的、没她的,炽烈而哀怮的感情,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他灭顶湮没,而当他看到她时,一切都尘埃落定,只消她一笑,就会晴空万里。
“临渊、临渊...”是因为他的称呼吗?他尝试着改口,可她好像不为所动,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她侧过头来,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怎么了?”
他笑了笑,在她的眼底也看见了自己,“没有,就是觉得还是‘老公’顺口一些…”
她叹了口气,微不可闻,但他知道她叹气了。
从意识逐渐清醒的那一刻起,他开始对她的行为进行细微的观察、揣摩、预测,然后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竟然可以到达了如指掌的程度,这证明他们之间确实是存在关系的,也许在他失忆之前甚至可能爱慕着她,否则他不可能花这么大的精力去在脑海中临摹下她的每一刻模样——多么热烈的爱意!
那么,她会喜欢自己吗?看这样子,应该是喜欢的,为此他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有想起,力量也不曾掌握,就在她那虚无的保护伞下做一个易碎的花瓶:怜惜他、保护他、欣赏他吧。
他可以等待一个机会,慢慢将这个她拴在身边。
“你不喜欢吗?”他适时地发问。
“我说过啦,咱们并不是结发夫妻的关系,所以还不可以这样喊哦。”她的语气有点无奈,他觉得应该是宠溺。
“啊,这样,”他低下头,黑色的长发垂在苍白的脖颈上,界限分明,“对不起,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我还以为临渊和王阿婆那样说了之后,就需要我来配合你演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