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顾临渊跪坐在案几下,伏湛在身旁紧挨着她,卫鞘端坐在高位之上,神情肃穆、目光锐利,笔直地刺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事到如今他虽然给了她解释的机会,却依然嫌弃她不讲女德,至少在女扮男装一事上狠狠地扎中了他的雷区。
“说吧,”卫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兴致缺缺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你打算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有一说一他这样坐着确实挺像当今圣上的,只是从她个人主观因素来看,他多少沾点脑瘫。顾临渊深吸一口气,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便道:
“敢问殿下可看到过确切能证明我是凶手的证据?”
卫鞘微抬一侧眉梢,立刻有人上前一步:“刺史刘大人的夫人指认你为凶手。”
顾临渊轻嗤一声:“除此之外就没了?那你们可真是武断,单凭一项人证就能断定我的罪名?如果她是被提前收买好的呢?殿下细思:既然红灯馆所有人皆死亡,为什么目击凶手的刘夫人没有被铩?是否可能是因为,她与凶手本就认识,或者她是刻意要敷衍了事随便栽赃给我一个路人呢?”
“再者!”她扬高声音,背脊笔挺,仿佛一身傲骨已然附着在她羸弱的身体上,支撑着她直视堂中所有不善的目光,“相信殿下如此手眼通天,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她扫视一圈,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就此假设魔王阁下当时是在替我解围,那么您大可以检查一下我身上是否存在魔气。事实上我与魔王并不相识,我并不清楚当时他为何要出现在那里,既然他只是简单地杀那些道修、离开,又为何要伤及刘夫人?”
卫鞘冷眼观望着她一番辩解,良久,他开始缓缓地鼓掌,声音明显泛起愠怒:“荒唐!你与魔王并不相识?呵…”那昨夜叁箭挑衅本王的又是谁!
尽管如此,他依然给了仆从一个眼神,那人立即毕恭毕敬地搬上一块石头,“请吧。”那人话罢便要毫不客气地抓起她的手往上放,顾临渊狠狠挣脱他的手,拍了拍手腕,“我自己来。”
她的手落在石面上,半晌,石头毫无反应。
卫鞘眼仁眯了眯,没说话。
作者嘚吧嘚:和伏湛小朋友感情升温中…放心放心,我真的不搞叁年起步最高死刑。(合掌)
第十八章(1)有事吗阿姨
而顾临渊心中暗暗感叹自己有强大的先见之明。由于力量强大,缚铩的气息就如同粘性胶水一样沾一下便会长期携带,因此在一路上用身上浓烈的气息吓跑了无数窥伺她的魔族后,她让沉灼槐动动手指帮忙把气息给隐去了,需要的时候再释放出来,毕竟它确实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叁皇子,我恳请您给我一个期限,我会让真相大白。”她望向高位上始终冷着脸的男人,似乎并未意识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几乎要刺穿她的谎言。
卫鞘观察着她的神色,无悲无喜,视线在某一刻停驻在她身上,有轻轻移开。半晌,他的手指敲打着扶手,语气中充斥着讥讽:“好啊...那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五天之内给本王查出来…如何?”
谅你再多时间也查不出来!他在心中冷笑。
顾临渊低头笑了笑,“多谢殿下,五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的。”她只觉得事情还没完,卫鞘如此谨慎之人怎么可能轻易委任,他的暗卫可是人人都服过毒的。
果然,卫鞘抬了抬手:“且慢。”随后,始终站立在他椅背后的暗卫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手上端着一个红木盘,其中央摆放着一个塞住口子的小瓷瓶。那暗卫径直走到顾临渊身前,语气毫无波澜:“在下是殿下安排来保护顾小姐的暗卫影一,这是殿下为您准备的药。”
顾临渊正准备接过这瓶药,却见伏湛神色凝重,似乎隐隐能窥见几分忿懑,她下意识地去观察面前这名被防具遮得只剩下眼睛的暗卫,只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
“怎么?你又不乐意了?”卫鞘大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从不相信任何人,你凭什么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赢得我的信任?”
伏湛咬咬牙,几乎是立即冲上去想要吞下那瓶药,卫鞘好整以暇地看着影一微微侧身躲过了他的手,迎上小男孩愤恨的目光:“你还真把她当姐姐?呵...你以为,你在她心中能有多高的地位?亲人、爱人...他们可都是你面前的石头。若不是因为查不出顾小姐的亲人,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题目应当是杀了你…还是她的家人。”
顾临渊听不下去了,她觉得卫鞘这人脑子里进了屎吧整天没事表现一下脑瘫本色。飞快地走上前接过那瓶药,她一口进药丸吞吃入腹。“行了伏湛,”她牵起跪倒在地上、僵着身体的小男孩,“走吧。”
伏湛神色惶惶地望着她,步伐踩在地板上没有一丁点响声,虚浮的、轻飘飘的,像是孤魂野鬼。顾临渊只是拉着他,她觉得他断不能待在这里了,她自己也是,再听卫鞘叭叭下去她会忍不住跳起来用禁术打人。
“姐姐...”伏湛紧盯着面前带路的影一,声音也轻软如云。
“老子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爱人,现在你是我最亲的最爱的,懂吗?”顾临渊没好气地说着,一边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狗屎卫鞘,谁他妈会中他的离间计啊,真自己是脑瘫也把她当脑瘫了是吧!“卫...他讲这逼话就是为了刺激你,傻叉,以后这b...人说什么你都别信。”
影一咳了一声。
见她如此胆大,伏湛也多了几分底气:“姐姐,他就是那天驾车的那个...逼。”
这一点她确实有猜想到,毕竟声音虽然可以伪装,但本音的特征是不会改变的,让她更生气的是…“逼什么逼!臭崽子,怎么跟我学坏了啊?!老子爆粗是因为老子快成年了,你一个小屁孩逼逼逼个屁!懂不?”她简直面目扭曲,这下要是因为自己平日里的祖安话太多了让伏湛也变成祖安人,那她可实在是过意不去。
影一也是面目扭曲的,他被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培养长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凶悍的女子,居然敢对男人(孩)动手。他对比这府中所有的姬妾,好像最剽悍的也比不过身后的这个女人,那些弱柳扶风的大家闺秀或是青楼名妓,根本不可能骂出如此粗俗的话......
“哟,这不是影一大哥嘛,这怎么...”
一个娇媚明艳的美人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乘凉,见影一领着两人便立即迈着轻柔的小碎步小跑上前,完全忽略了他身后的两人。“我听说啊,殿下刚才好似在和一名女子...”美人的眉眼转了转,又笑道,“哎,大哥别怪我多嘴...敢问那女子,现在身在何处呀?”
影一心头暗叫不好,这名美人最是善妒也是最心机深沉的,若是让她误会了什么他岂不是没办法向叁皇子交代。
“是我。”顾临渊很平静地说,“有事吗阿姨?”
作者嘚吧嘚:除却写作是爱好外,我觉得写东西最开心的就是针砭时弊以及把现实生活中恶心我的傻逼写进来和读者一起奇人共赏。
第十八章(2)有事吗阿姨
影一很明显地看到美人的脸扭曲了一秒,然后很快恢复正常,以团扇捂着嘴笑道:“哟,这就是新来的妹妹么?怎的穿着下等婢女的衣物啊…啊,应是殿下事务繁忙并未给你安排吧?呵呵...我这还有些穿剩下的衣裳,都是殿下赏的,若是妹妹看得上姐姐便送你些,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而他身后则传来凶悍女人毫无波澜的声音:“不需要,谁是你妹?我没这么傻逼的姐。不要乱认亲戚,如果硬要扯什么关系的话,我是你爹,爬。”
这、这...这女人还有什么是怕的吗...
美人的脸色顿时就扯了下来,“你当进了这府就是女主人了?我告诉你!现在殿下最宠幸的人是我!”
顾临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同样沾点脑瘫的女人面色不善地叫嚣着,视线转向斜前方的影一,“带路吧,我不想和脑瘫说话。”也不想被卷入莫名其妙的府斗中,虽然她这样一说肯定把这个美人得罪了,但得罪归得罪,她觉得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活得爽。
影一只觉得能够尽快离开这个难缠的美人真是万幸,一时对于她的负面观感竟少了几分,毕竟谁都不喜欢这种脑子不太好使又咋咋唬唬的花瓶,再说,要不是因为她比较蠢,叁皇子殿下才不会宠爱她。
直到走远了那个凉亭,伏湛才幽幽开口:“那个阿姨好可怕。”然后就此赢得了顾临渊的摸摸头。
“怕个屁,”顾临渊很平静地直视前方,语调不卑不亢,丝毫不害怕这些话传进卫鞘或那个美人耳朵里,“我们是调查真相,又不是进来府斗的。那个女人既不够白又不够茶,段位太低了,跟她斗嘴会拉低我的身价。”
“可她是...的宠姬诶。”伏湛还是有些担心。
“你说得对,”顾临渊会意地点点头,“她觉得我不配,我觉得她不配,她以为和我都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这种脑瘫很容易认为刚才我的行为伤及她高贵的自尊,所以要开启尊严之战,这确实有可能妨碍我们的调查,所以——”
她径直伸手拍了拍前方影一的肩,后者的肩膀在一瞬间僵直起来。
“影一大哥~”她捏着嗓子模仿那个美人嗲嗲的语气,把伏湛给逗乐了,“既然殿下命令你保护我,那就麻烦你把这府上所有的姬妾都拦在房门外了。”
影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寻思着这个女人明明知道他是叁皇子的眼线,却还是要表现得这么...奇怪,难道是为了借此消除叁皇子的戒心?或者......她是想吸引叁皇子的注意力、借机上位?
不管了,他英明神武的叁皇子殿下肯定不会去搭理这种女人的!嗯!
孰知他以为的、“想要借机上位”的女人早就在心里把他心中英明神武的殿下的祖宗给亲切地问候了一遍。
“还有,”那个女人突然开口,“麻烦带话给你主子,不要他妈的乱塞阿姨在路上堵我,这很幼稚好吗?”
影一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他虽然料到了那个美人是故意被引过来的,却没想到这个女人这般聪明,居然能够看穿叁皇子的计策,一时间也就忽略了她口中的“幼稚”。
顾临渊:笑话!我可是叁刷过的人,你主子那点变态心思我都晓得。
叁人就这样沉默无言地走到了临时居所前,影一比了个“请”的手势,顾临渊道谢后便牵着伏湛推开门走了进去。既然是皇子府,这里的陈设就不会太差,基本上要用的都齐全了,虽然肯定比不上那些姬妾的居所,但至少比她一路上住的小店和驿站要好多了。
影一从外面拉上了门。
“姐姐,这下怎么办...”伏湛眼巴巴地望着面色沉静的少女,忧虑在安定下来的瞬间溢出了他的小心思,他害怕那瓶毒、害怕他唯一珍视的人就此死去了...那样他会发疯的。
顾临渊闭了闭眼,放任自己的身体向后仰倒、陷进柔软的床铺内,“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知道真相,可是证据不足,真他妈操蛋。”
伏湛摸了摸她的额头,那温度烫得他一缩,一时间,莫大的惶恐如浪潮涌上他的心头,他轻缓地俯下身,手掌触碰她的脖子、手掌...都是滚烫的,仿佛要将她点燃、烧尽,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无人应答。
毒发了。
这叁个字如惊天霹雳劈中了他的大脑,小男孩深紫色的双眸怔忡地盯着床上这具身体,似乎有什么陌生的情愫泛上心头,使得他被迫承受着记忆的剥离,那一片片的记忆如花瓣落下,在他眼前重现,他尝试着抓住它们,想尽办法填补自己心底的空洞,却好像永远也填不满。
“…临渊…”他哑着声音呢喃她的名,动作谨小慎微,操纵着瘦小的身体缓缓贴上她的,本身微凉的体温也许会让她好受一些吧…他这样想着,却一点也不敢让身体之间完全贴合,只是轻轻触碰着,就足以使他面色泛红了。小男孩低声念着“对不起”,眼睛几乎要因此而闭起来。
很快,身下少女的烧慢慢退了下来,可不多时,又是一阵冷汗浮现在她的额头上。
作者嘚吧嘚:恭喜伏湛小朋友成为“最靠近女主”的男性角色。
第十九章真相与结果
“糟糕...”
伏湛慌忙爬起来回身去找了块帕子,骨节抵在她额角上一点点拭去汗滴,她的眉头也随之被一寸一寸抹皱,唇瓣微启,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痛...”她无意识地呢喃像是开启什么的机关般,令他触电似的弹起,转而找了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我...我轻一点,你别动。”他柔声安抚着。
单凭记忆中短暂的碎片,他找到了把脉的方法,指腹感受着她手腕处灼人的温度、感受着跳动的脉搏,他的眉头也同她般紧锁起来,“断筋碎骨...”他低喃着,眼眶的血红色几乎充溢,手指一转,在她身上点下几个穴位,见她眉眼微舒,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概这样会好受一些,你...别乱动,现在你的筋骨都被这毒摧毁了,但它并非真正的断筋碎骨,应该不会危及你的...”
他像是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己一般自言自语,垂下的眼角流露出无助,犹如可怜兮兮的幼兽。可她不可能给予回应,他只能许愿这些话都能一字不落地让她沉睡的灵魂听到、让她别在昏厥时还那样气呼呼地骂骂咧咧了,虽然那样她其实是笑着的、他也是笑着的,但他更喜欢她真心笑起来的那副模样,很美......
他轻手轻脚地侧卧在她的身旁,缓缓阖上眼睛,他不敢去以自己的体温给她降温,那样只会加剧她现在的痛苦,他能做的只是陪伴而已。
“姐姐...”他闭着眼低低地念着,“我好喜欢你...特别...特别...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
顾临渊醒来时,她的全身像是被人拆散又重新拼接一般酸痛难忍,倒是怀中小孩的位置,由于他微凉的体温而麻木许多,她尝试动了动,却发现世界好像整个翻了个样,她再仔细瞧瞧,发觉视线变矮了。
变...矮了?????
“伏湛...”
话一出口她人就彻底傻眼了,为什么会是软绵绵的萝莉音??这不是她!
...不对,她这是...
强行推开身上的男孩,她惊觉在自己目前力气的作用下必须耗费所有精力才能勉强做到,等她真正坐起,猛然发现脚已经不能落地了,再拖着衣裙踟蹰着走到铜镜前,她的精神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变!小!了!!!
铜镜中映出来一张幼童的脸蛋,隐约能从中窥见长开后的美人颜,只可惜身材并不太好,明显可以看到厚重宽大衣物下的小肚腩,软绵绵地垂在腹部上。顾临渊惊魂未定地盯着铜镜里的小女孩,正思索着这大概是她几岁的状态,然后就透过镜面反射看到伏湛转醒。
“不许看!!”她发出了自己最不喜欢的小孩尖叫。
伏湛一愣,深紫色的眼眸中闪过错愕,又很快被笑意覆盖,他一步步走近她,平日里只到她腰部的家伙如今却比她还要高,哪怕她自带的霸道气场再强大也强不过身高压制,这让她万分不服气…等等,他好像长高了。
难道他也被喂了奇奇怪怪的药...?先不思考这个,顾临渊率先双手叉腰奶声奶气地大喊:“你再靠近我就叫非礼啦!”
伏湛好整以暇地环臂观望着她的上蹿下跳,长高的少年颇有一种“你跳起来只会用头猛击我的膝盖而已”的气势,顾临渊气得孩子气地扁起了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少年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发育后的嗓音初露低哑的声线:“...我给你套好衣服。”
“不要!!大坏蛋!!”顾临渊个头缩小了,却不料心智也随之退化,她只是出于本能去撒泼打闹,从没想过这是往常的自己最痛心疾首的行为,简称“熊孩子”,“非礼啊!!影一救命!!”
雕花木门在一刹那被推开,影一漆黑的衣袂露出一角,哪料伏湛反应更快,几乎是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掉落一地的衣袍将小女孩裹了个严严实实,因此影一进来时只瞧见铜镜前,似乎变高了的男孩用布料将小女孩包成一块春卷,而小女孩满脸写着两个字:凶悍。
噢...是叁皇子给的毒药发作了,不过为什么这个小男孩也受到影响了?影一百思不得其解,暗暗决定把这件事情上报给殿下。
“没什么事,你出去吧。”伏湛率先打破尴尬,目光森然地盯着影一,仿佛他的出现就是个错误,后者见并没有预想中美人派人来报复的情况,扫视一圈后便关上了房门。
顾临渊感受到少年依然如拉紧的弓弦,他的眉眼间似乎染上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戾气,与卫鞘有相似之处却也大有不同。他的戾气相比之下更加张狂,在眼底挟着倨傲藏着刀刃,在她面前意外地隐藏得很好,可就在刚才影一闯进来时这股气息陡然爆发,那一瞬间他的脸色阴沉到骇人。
这...这就是长大后的小男孩吗,太恐怖了,看起来也就...16的样子,不会是早熟男孩吧?
他似乎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什么,半晌,才狠狠松出一口气。
顾临渊继续瘪着嘴,以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面前神色自若的少年——他的手在此前维护的行为中无意间触碰上她腰间的软肉,于是就像是尝到甜头的蜜蜂般死死捏着不放,虽然力道很轻柔,但这种仿佛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感觉无时不刻在提醒她:顾临渊是个发福小孩,而且直到她快成人,也不过是减下去一圈而已,真正要去捏其实手感还是很好的。
终于,在她的眼神攻击下伏湛意识到了自己惨无人道的行径,缓缓将手抽离她的肚腩,可就在那一刻,她身上的布料缺少了束缚应声而掉,白花花的小肉体作为视觉冲击代替了他原本手中的触感。
不等她说话,他已迅速扭过头,两只手敏捷地替她拉上衣服,“你先在这里别动,”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像话,“我去拿衣服。”
哦,也是,要是他这都能冲,那她可再也不敢相信他了——老色批一个!
影一轻轻关合上房门,准备立即将这件不合常理的事情报告给叁皇子,倏地,一只手拍上他的左肩,力度微不可察,像是院子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姬妾,他们的力道对于他而言简直九牛一毛。
警惕使然,他迅速拔出匕首反身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不料刀刃竟悬浮在空中难以落下,他僵持着握刀的姿势动弹不得。来者果真是个漂亮女人,肤如凝脂、唇若樱桃,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眸,但影一万分不敢动心松懈,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对方自耳侧蔓延生长的一对角。
魔角。
影一当即与她怒目相视,浑身拼尽全力妄图挣脱她的术法,但终究上蚍蜉撼树。那媚人的魔舔着鲜红的唇瓣,背手抽下银簪、释放一头青丝,影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长发由发尾开始逐渐变为赤红色、又在头顶生处一对毛茸茸的狐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魔族。
“嗳,好一具俊俏的身体!可惜奴家并不是来吃掉你的,毕竟摄政王说你还有点用,可不能把命浪费在眼下了…”那狐魔惋惜地瞥了他一眼,修长的食指玩弄似的挑逗起他的下颔,又是一声轻笑,“放心,这里早早被奴家设下了结界,谁也听不到你的呼救——好啦,你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摄政王有令,我也没有办法咯~”
话罢,她的指尖红光一现,径直穿进他的面门中,影一健硕的身体因此抽搐片刻,又很快恢复正常,那双清明的眼中只剩一片虚无,像极了被狐妖魅惑的书生。
“收工~”
那狐魔笑着在他的唇上“啾~”了一口,宽袖不过一甩,人已消失在原地。须臾,影一如梦初醒,仿佛方才无事发生,他不知道自己要向叁皇子汇报什么,站在门前似乎无所事事,于是便打算继续潜隐,不料同时,伏湛拉开了木门。
影一面对眼前长大一圈的少年毫无反应,似乎认定了这就是理所应当一般,提问、回答,直到他通知侍女去借几套孩童的衣物,这期间他的表现滴水不漏。伏湛眯起眼仁,目光死锁他的后背,良久,他缓缓收回视线,一脸纯良无害地接过了影一送来的衣裙。
等他走进房间,小女孩已然将自己用被褥包裹成了一团球,似乎比起被下狠辣地毒药,她更不能接受自己英明神武的大脑和身高被浓缩了。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一副“人间不值得”的模样,伏湛抱着一迭衣服放在床边,笑着捏捏她的小软脸:“姐姐,穿衣服啦。”
“谁是你姐姐!谁是你姐姐!”小气包又爆发了,“你就仗着比我高欺负我!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哪晓得她还哭起来,伏湛连忙拍起她的后背,一面用手帕拂去她脸上的小泪珠,柔声细语地哄着:“别哭啊...我是混蛋、我是坏人...我一直是你弟弟,好不好?”
顾临渊打了个哭嗝,“好耶,你个臭弟弟。”
“嗯,”伏湛揉揉她的脑袋,就像她曾经做的一样,然后从床边拿来一套浅粉色的小布裙,“先来穿衣服吧,姐姐?”
顾临渊:丑死了,换一套。
“......”
于是毒性发作后的第一个下午,就在熊孩子顾临渊刁钻口味的折腾下飞速流逝了,直到晚霞将天际以火焰吞噬殆尽,她才勉勉强强套好一件男孩子穿的衣裤,裤脚稍长,让伏湛给卷了几圈,小朋友心满意足地在铜镜前转来转去打量着这一身,回过头来顺便还要夸某个劳心劳力的臭弟弟几句。
伏湛倒是丝毫不露疲态地坐在床沿上,根据边穿衣服边聊天得到的信息,他在一张草纸上大致涂涂画画出了一个调查的方向,也许是这个五天承诺太过珍重,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地严肃正经,一扫孩子的稚气。
“姐姐,”他唤来她的回头,“你能够确定真相是这样的?”他执笔将纸上几个名字牵连在一起。
顾临渊很拽地点了点头:“凶手还真不是我,要揪出真凶实在有难度...不过嘛,有时候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结果。”
伏湛的笔尖一顿。
“因为我这个结果,卫鞘有了宣泄愤怒的出处,其他人有了栽赃嫁祸的目标,计划依然如流水潺潺进行着,不会有任何突转影响到它,直到我们被暂时赦免。”顾临渊低下头嗤笑一声。闹腾那么久,她也算是恢复了一些神智,卫鞘放着那些够狠够毒的药不选非要挑这心智下降、身体萎缩的药给她,无非就是为了挫一挫她的锐气,以正自己皇室威严,说到底还是要面子,不过好在她的脑子依然好使,记忆也没残废,算是卫鞘手下留情了。
“现在,唯一的结果不见了,卫鞘的野心与怨怼找不到发泄口,只能让我们替他寻找。而往往事情发展到最后,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真相通常带来失望,而谁也不希望结局带来的是失望而非希望,因此只能由人为塑造一个能够让所有人心满意足且心悦诚服的结果——所以,你猜:卫鞘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作者嘚吧嘚:小顾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伏湛这是变成男妈妈了。
大家来猜猜小伏的身份咩?
第二十章(1)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伏湛的手指颤了颤,“...我明白了。”他垂着眼,稍长的刘海交错分布在眉眼间,投下大片大片的阴翳,似乎由此而触动。顾临渊望着他这一副低落的模样,暗想他还是太单纯,真是孩子模样,她这一番话果然还是刺激到了他。
像每一个孩子,都会希望善良战胜邪恶、光明打败黑暗,真相能够大白于公众,无辜的人雪洗冤屈、英雄被人们称颂,而反派会死得其所。可惜这只是“希望”,而非现实,当她答应卫鞘查出真相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迫陷入了一场皇室斗争,并且将在之后的日子里背负这个阴谋。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这个事件真相永不为人知。”
“就算是姐姐也......?”他带着希冀的视线如风飘过她的五官,聪慧如他,很快便读懂了她脸上写着的情绪,声调也渐渐低下来。无力的、苍白的,她的脸如是展现,可她的眼睛到底在诉说什么呢?…是睥睨一切的、傲然的,像是跨越了实力的距离,由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组成……让他发自内心的烦躁不安。
“那…姐姐等我一下,我换一件衣服。”小姑娘识趣地用双手捂住眼睛,不过细小的指缝还是泄露了她的意图。伏湛看到却不戳破,动作极快地褪下已经有些紧绷的浅色上衣,套上了黑色夜行衣,原本的裤子对他而言稍显短小,大约只到七分左右,他瞧了瞧裤脚又看看不远处的顾临渊,打消了换裤子的念头。
“走吧。”他上前一步拉下她的手、紧紧牵住,动作熟练到仿佛练习过多次,她眼中那份恼人的高傲在一瞬间如冰雪消融般土崩瓦解,化为了轻盈得仿佛能飞上云端的笑意,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姐姐想从哪里开始调查?”
顾临渊歪着脑袋想了想:“先去那个刺史夫人家…不对,是寡妇家...!”
伏湛颔首,旋即一把抱起小姑娘拉门而出,“影一,去刺史府上。”他对着某一处吩咐道。影一闻声心下一动,暗思这少年果然藏掖了不少实力,按照自己的能力,很难有人会发现他的藏身之处,可是这个看上去瘦削的少年却轻而易举地找出了他的位置,惊讶之余他也就忽略了伏湛命令般的口气。
而突然被打横抱起的顾临渊整个人都愣神了,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这样被人抱过,要说看也是在奇怪的恋爱漫画中看到过,以前还大剌剌地嘲讽那些女生脸红个泡泡茶壶,没想到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竟也让她感到意外的...爽?大概是母胎solo到现在,她居然有一种在和小屁孩谈恋爱的错觉。
妈的,不行,叁年起步最高死刑!!
......但是伏湛稍稍长开了一点后真的好帅啊!!!!
心中纠结之余,她的脸几乎是扭曲的,余光忍不住往少年的脸上飘,一下一下,如雨点落在视线掠过的位置: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嘴唇…在夜间灯影的投映下格外柔和美好,令她有几分恍若隔世的错觉。在苏府的那一个月里她不是没经历过夜间的泉宁,只是很多时候不得不战战兢兢防止剧情有偏差,况且苏府家规的执行颇具教条主义,她很难得晚间出门一趟,如今从少年坚实有力的臂弯下眺望城市夜景的某一页,就像是梦一般美好、温暖,又泛着微熏般的暧昧。
少年垂首,那双迷人的紫眸似乎要将颜色倾倒在她的世界里,他们吐息交缠着,仿佛在接吻。
“到了。”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顾临渊如梦初醒,慌忙借着拽衣襟的力从他怀里爬起来,只见他们已经站立在一栋建筑的屋顶上,伏湛的鞋摩挲着瓦片甚至伴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连忙道:“快、快把我放下来!”
影一把他们送到便离去了,现在估计是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表现,顾临渊抬头仰望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少年,对方很快回望过来,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嘘。”他的靠近使得紫眸被她看了个透彻,它在暖色灯光与漆黑夜幕的照映下被晕染成上部深湛下部光影交错的色彩,好像她画画时的调色盘…顾临渊深知这个时候犯花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他眸中颜色犹如万花筒,深深地吸住了小孩的心。
帅哥啊...他长大之后一定是个绝世大帅哥...她原本是对正太没兴趣的,但是他似乎也服了毒从而长大了,于是她在这个世界撩帅哥的梦想被重新点燃了。顾临渊的眼泪从嘴角里流了出来。
作者嘚吧嘚:小顾终于为小伏的美色所倾倒了。今天又是小槐挂机的一天。
第二十章(2)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配角微H
正当她犯怔时,伏湛已将叁两片瓦移开,露出下方灯火通明的房间。按习俗来说她应当为夫陪葬,但由于皇帝迟迟不下令查清此事,而她又扬言不严惩凶手无颜入黄泉见她丈夫,于是事情就一再搁置。顾临渊觉得没毛病,毕竟活着的时候恩恩爱爱就算了,凭什么死了要给人家陪葬?这一葬夫妻感情直接全盘崩塌,到地府里去打架吗?
霎时,一道倩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她顿时屏气凝息,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方的动静,伏湛亦专注地靠近这道缺口,两人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热度一点一点通过流动的风渡过来。
刘夫人似乎方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松垮垮的丝质衣袍,侧卧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细微动作之间,那衣领竟从肩侧滑落几寸,露出雪白的香肩,那看似波涛汹涌的前物也露了一半,唯独那一点梅心将露未露,把轻纱挂在那美色诱人的位置。
我去,好尼玛大!
顾临渊愣愣地眨眨眼,突然伸手捂住了伏湛的眼睛,“小孩子别看这些有的没的,容易长针眼。”她压低声音凶巴巴地警告他。
她的手相比他的脸实在有些小,只能勉强遮遮掩掩部分视线,伏湛透过指缝望见她泛红的脸颊,被灯影映上明黄色,小孩气鼓鼓的模样像极了圆苹果,而她细碎的长发在夜风中如海中水草的剪影般摇曳着。他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到她未吞毒之前的模样,勾唇笑了笑,手指轻轻搭上她肉肉的小手,一根、一根,慢慢圈合,最终足以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嗯,我不看。”他轻轻地揉着她的小手,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此刻被灯火柔了轮廓,仿佛这般美好与温柔又侵蚀入骨,让他此刻眼中神情温暖如初恋。顾临渊感受到他掌心中微凉的温度,她应当挣扎着抽出手,可是鬼迷心窍般,她没有,而是缓缓将那只手转了个方向,两只手掌心相贴,伏湛竟是那一瞬间红了耳根。
“...冒犯了。”他将手匆匆收了回去,别过头继续看下方的动静。
顾临渊正盯着他笑,却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古怪,甚至隐隐能看见一排排黑线。她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连忙往下看,下一秒,如眼的一幕直击她幼小脆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