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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家里人吃着你做的热饭,穿着你洗干净的衣服,地上,炕头上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都是应该的,你从早忙到晚,还一文钱都赚不到。”

    如意说道:“以潘家的财力,雇几个人做家事总该可以吧?”

    王嬷嬷反问道:“你在家里做家事吗?”

    “啊?”向来口齿伶俐的如意一下子结巴了,“我……我也做一些……就是……就是做的不多,我想干点什么,我娘就说,放着我来,你去找胭脂玩吧。”

    王嬷嬷说道:“这就对了,不做家事的人,不晓得家事有多么琐碎,从早到晚的一堆事,第二天,还得把这一堆事重新做一遍,做一辈子——得天天吃喝拉撒不是?”

    “别说潘婆子这种小财主了,即使是豪门大户人家,也不是雇人就能彻底放手的,还是得自己操心,否则,要被下人反过来拿捏。”

    “潘婆子在家里烦得很,说操持家务比上夜还累,又没得钱拿,还不如来颐园弄个差事,说出去是伺候老祖宗,多体面,她汉子也不好说什么。夜里吃点酒,和一群女人说说话,再漫长的长夜也就过去了。再说上夜是上一休二,又不是天天上夜。”

    如意感叹道:“原来有人在颐园当差,不是为了月钱打赏,就是不想回家操持家事啊!”

    你的目的我的目的,人人都不一样。

    王嬷嬷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钻钱眼里去了。”

    如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心想不为赚钱我大冬天夜里跑来跑去的作甚,不就是赚钱让我和娘有好日子过嘛。

    这时,门外有个丫鬟说道:“王嬷嬷,王管事在外头等您,说知道您今天到了东府,特来接您回家住。”

    这个王管事就是王嬷嬷的相公,王善,一直管着先侯夫人王氏的嫁妆田地和铺子。

    王嬷嬷隔着门说道:“你跟他说,我已经睡下了。”

    “是。”丫鬟应下走了。

    如意心想:哦,又一个不愿意回家的已婚女人,不晓得王嬷嬷不回家是什么原因呢?

    你的原因我的原因,大家不一样?

    如意正思忖着,王嬷嬷端起金桔桂花茶,问她:“还有什么事情吗?”

    王嬷嬷不想让如意窥探到自己的家事,于是端茶送客。

    如意说道:“还有一桩事,就是听鹈馆和梅园原先的丫鬟婆子以后听谁的话?从那里领月钱?”

    王嬷嬷说道:“三位小姐都大了,要学会当家理事,听鹈馆所有人都听三小姐的,月钱以后会发到三小姐那里,从三小姐手里发下去。”

    “梅园住着两位小姐,二小姐从东府带进来的房里的丫鬟婆子自然听二小姐的,也从二小姐那里领月钱。”

    “大小姐居长,除了二小姐的人,其余所有人都听大小姐的,月钱也从大小姐手里支。”

    如意说道:“我明白了,以后红霞胭脂等梅园旧人都听大小姐的便是了,梅园的梅树和仙鹤,也都归大小姐管。从这个月开始,我就不用算梅园和听鹈馆的月钱,以后也不用管这两个地方的事了。”

    如意一下子就抓住了有利于自己的地方,这两个地方分给三位小姐们,不归王嬷嬷管了,我还少了一部分活呢!

    真是太好了!

    王嬷嬷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老太太想要三个孙女学会料理日常琐事,等三位小姐们搬进来,各房管各房的,缺了什么,或者领月钱,都直接从颐园官中里支去,不用来紫云轩找我了,倒也省事——还有其他事情吗?”

    如意说道:“台账上的那些事情已经说完了。”

    王嬷嬷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回承恩阁,明天紫云轩还得你去当班。”

    如意告辞,转身走了。

    王嬷嬷突然又道:“回来。”

    如意忙道:“嬷嬷还有什么交代?”

    王嬷嬷说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手炉里的炭应该灭了吧,换上新炭再走,这寒天腊月的,皮都不冻破了你的。”

    如意用火钳换新炭,心想又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的这一套。

    如意换炭的时候,王嬷嬷说道:“明天我要跟着媒人、侯爷、大少爷等人去庆阳伯府提亲,中午肯定留在伯府吃酒,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就回紫云轩了,你晚上不用来东府找我。”

    如意应下,这回告辞时王嬷嬷没再说什么。

    天冷,如意怕冻手,来东府的时候就没有打灯笼——因为捧着手炉取暖,就没有空出的手掌灯,好在腊月初九的夜里没有云朵遮月,凭着月光也能勉强看着路。

    如意是从东府后门里走出来的,路上的雪铲的很干净,如意脚下的羊皮小靴踩着青石板路噔噔作响。

    如意独自走在狭长的小巷,不由得有些害怕,于是加快了脚步,先是快走,而后跑起来了,希望早点回到颐园。

    如意跑着跑着,看到前方有一点光亮,以为遇到了打更的人,心中就不怕了。

    走着走着,觉得不对,打更的人会敲梆子,前面的光亮处没有听到梆子的声音。

    不会是鬼火吧?

    恐惧涌向心头,如意停住了脚步,心想要不折返回东府,厚着脸皮找王嬷嬷借宿一宿——反正在承恩阁的时候,她们也在一起睡过一夜。

    如意正在打退堂鼓的时候,光亮处传来的声音,“前面是如意吗?”

    是吉祥的声音。

    如意忙大声道:“是我呀!”

    吉祥提着一盏气死风羊角灯笼快步跑过来,“我看你一直没回颐园,就来东府后门这里瞧瞧,怎么忙到这么晚。”

    原来吉祥这几天都在东门该班,他吃晚饭的时候看见如意背着毡包从颐园出来去了东府,一直到落了锁,都不见如意回来,有些担心,就提着灯笼过来找。

    如意看到吉祥,顿时觉得比看见打更人还壮胆,心里暖暖的,说道:“今天紫云轩一堆事,件件都要给王嬷嬷回明白了,不知不觉就晚了嘛。”

    ?[46]第四十六回:慈父贴钱破财免灾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第四十六回:慈父贴钱破财免灾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如意见吉祥打着灯笼,手都冻得又白又僵了,嗔道:“寒冬腊月,打灯笼也不戴个手笼,皮都不冻破了你的。”

    吉祥说道:“看你迟迟没有回来,心里着急,出门忘戴了嘛。”

    如意拿出自己的一方汗巾子给他,“快快把手裹上,也比在外头光着强,小心生冻疮,又疼又痒,晚上就像蚂蚁钻进皮肤里啃咬,可难受了。蝉妈妈以前是上夜的,小手指头就冻伤了,今年不上夜也复发了,半夜经常痒醒,真是活受罪。”

    “我爹是看大门的,有好的冻疮膏,回头我给蝉妈妈捎带一盒试试看。”吉祥用汗巾子把手掌裹上,只露出大拇指,继续打灯笼。

    如意和吉祥话家常,“你把第一个月的月钱都分给看门的兄弟,鹅姨罚你跪搓衣板了没有?”

    吉祥呲牙笑道:“我没告诉我娘——我告诉我爹了,我爹给了我五百钱,就说是我领的月钱,我用月钱给你娘买了她最爱吃的梁山泊糟鱼和咸蛋;买了我娘爱吃的酥油泡螺;买了一坛子花雕酒,藏在柴房里留给我爹嘴巴馋的时候喝。剩下的钱还给我爹,我爹没要,要我留着自己花。”

    鹅姐夫为了不让儿子也跪搓衣板,破财免灾——免了儿子的灾。

    如意说道:“你爹一个月也就五百月钱,他全都给了你。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把他的月钱全都要走了,他喝西北风去?”

    吉祥说道:“我爹看的是西府大门,有些油水,再说最近来寿家的只要晚上回石老娘胡同的家,都点名要我爹驾马车送她回去。我爹每一次都是殷勤伺候,把车里弄得干干净净,暖暖和和的,还要茶有茶,要水有水的——我爹伺候我娘都没有这么细心体贴呢。来寿家的不愿意欠人情,每次都给我爹不少好处和打赏。我爹现在的钱袋子宽裕得很呐。”

    难怪呢,向来钱袋比脸还干净的鹅姐夫出手如此阔绰,原来发了一笔小财。

    为什么老婆有钱,儿子也有钱,就鹅姐夫自己经常没钱呢?

    这真是兜里没钱,说来话长啊。

    鹅姐因要给三少爷当奶娘,没有亲手抚养过吉祥,一心补偿,每个月给吉祥不少零花,少则五百钱,多就没个数了,有时候二三两银子也给过,钱给的多,吉祥花钱就散漫些,为了好好陪着好不容易得了半日假的如意回家一趟,一个月月钱随手就分给了看门的兄弟们。

    鹅姐夫常年留守在家里,张家东西两府家奴上千,各种人情往来,遇到婚丧嫁娶生孩子搬迁之类的,都要摆席随礼,鹅姐夫是个厚道人,只要人家下了请帖,他每次都去随礼——有时候不吃席,但礼钱一定要随到,经常一个月月钱都随出去了。

    所以,鹅姐夫这么勤俭持家的人,月钱时常不够花。鹅姐很讨厌他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乱下请帖也拉不下脸面去随礼的做派,所以一个钱都不给他。

    你爱随随去!关老娘屁事!

    故,鹅姐夫得了来寿家的这个大财主,豪掷五百钱,把吉祥的月钱补上了!

    吉祥说道:“……这事你知我知,别告诉任何人,我娘若是知道了,我和我爹都要跪搓衣板的。”

    如意听了,笑道:“我晓得了。你爹一定说来寿家的是个好人吧,和我一起住的蝉妈妈也说来寿家的挺好。”

    吉祥说道:“何止是好人,我爹说来寿家的是青天大老娘呢。”

    两人一起笑起来,笑声是冬夜寒风里的一枚火苗,温暖又耀眼。

    如意说道:“我跟你说个新闻,你还记得今天夏天,长生从长寿湖摸出个大老鳖的事情了吗?如今,那个曹鼎曹管事把大老鳖龟壳上前八字磨掉了,只留下长命百岁,吉祥如意,当成祥瑞,献给了咱们西府侯爷,侯爷一高兴呀,把通州张家湾里的一间有四百多仓库的塌房宝源店给他当掌柜了!”

    吉祥笑道:“我知道呀,曹鼎还私底下给我了五两银子封口费,要我不要把大老鳖的真相说出去,还说他当了宝源店大掌柜,一定会拉拔我爹,大家一起发财的。”

    如意一拳轻轻捶在吉祥的胸膛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还是从上夜的女人头领潘婶子那里听来的。”

    如意一拳打的不疼,吉祥笑嘻嘻的,“我也跟想给你说呀,可是你每次跟我说话,都是关于蝉妈妈寻亲的事情,一打岔,我就忘记了,反正现在你也知道了。”

    如意说道:“这个曹鼎靠着你们捞出来的大老鳖飞黄腾达了,出手就是五两,你就这么接了?”

    吉祥说道:“那当然,有钱不赚王八蛋,五两银子我也没独吞,专门留着和结拜兄弟们吃喝用的,我还给长生买了好多零嘴呢。”

    “而且,曹鼎也没哄我,最近,曹鼎经常和我爹还有花卷大哥聚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谈什么,我爹也不告诉我。”

    如意思忖着,说道:“曹鼎以前就是个管杂货铺子的,突然发达了,要管四百多个库房的大买卖,急需要臂膀相助啊,否则,他这个宝源店大掌柜位置坐的不稳。花卷是做洋货买卖的,粗通好几国语言,你爹又是个大好人,关系铺的开,这三人在一起,怕是真要干大事呢。”

    吉祥说道:“这么说,曹鼎没有哄我,真要拉拔我爹一起发财,我就替他保密……”

    两人说笑着,到了颐园东门,吉祥说道:“今晚当班之后,明天早上另一班的人就来接班了,我开始休五天,争取这五天把蝉妈妈父母的事情打听清楚。蝉妈妈托你给我的五两银子,我其实用不着,已经存在三通钱庄了,她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妇人更需要银钱傍身,到时候你再找个由头还给她便是了。”

    如意点点头,“还有你爹和曹鼎到底要干什么,将来都要告诉我,可别再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吉祥也应下了,赵铁柱在门房里等着他们回去,见了如意忙取钥匙开了门。

    这是第一道门,穿过门后的影壁,往左又是一道门,这道门是上夜的婆子们看守的。

    看门婆子估计是晚上吃了酒,吉祥等人敲门敲了半天才过来开门。

    如意亮出手里的云头红漆通行符牌要给婆子看。

    婆子忙道:“是如意姑娘啊,不用看符牌了,请进来吧。”

    婆子一张嘴,就是喷出酒气,果然是吃醉了。

    颐园是不准当差时吃酒的,但冬天夜里冷,吃点酒御寒也正常,该装瞎时就装瞎,如意就当没闻到,对吉祥赵铁柱说道:“你们回去吧。”

    那婆子掌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如意跟着她行走在廊下,拐了两道弯,又是个门。

    那婆子说道:“这道门不归我管。”

    言罢,婆子敲门,“开门!如意姑娘回来了!”

    这回守门的婆子没喝醉,很快就开了门,接走了如意。

    即使从东府到颐园,也要过三道门,跟别提东府还有一道道门户,所以贼是进不来的,帚儿自卖自身,成为扫地丫鬟才有机会进来。

    两人一直走,左边就是大厨房,前方就是十里画廊。

    因大少爷定亲,娶的还是夏皇后娘家庆阳伯府的三小姐,门当户对,举家欢腾,十里画廊就在夜里点燃一盏盏灯笼,每个廊道都有一对羊角灯笼,夜里有上夜的女人加灯油,彻夜不熄,明黄的灯光比星星还要明亮,十里画廊就像一条银河。

    如意说道:“妈妈不用送了,天气冷,回去歇着吧,我从十里画廊走回去,这里冰雪铲干净了,还亮堂。”

    如意独自行走在“银河”上,如今她是写账算账的二等丫鬟了,入目处不再是纯粹的美景,而是钱。

    十里长廊的羊角灯笼里烧的不是灯油,是钱。

    如意心里有个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每晚灯油要烧一百斤左右,如今灯油一斤八分七厘,一百斤就是八两七钱银子。

    差不多是我八个月的月钱呢。

    可以买多少好吃的呀。

    一晚上就烧没了……

    如意到承恩阁,蝉妈妈还没睡,依然是热水热炕,留着门等她。

    可把我冷坏了!

    如意趴在温暖的炕上,就像一张膏药似的,牢牢的贴在热褥子上,休想把她撕开。

    蝉妈妈说道:“水烧好了,你不是每晚都要泡脚才睡了么。”

    如意歪着脑袋说道:“我躺一会再泡脚,忙了一天,这一天过得,就像过了一年似的。”

    蝉妈妈见她累得瘫倒,有些心疼,说道:“有滚水,给你冲碗油茶喝喝?”

    如意想了想,最终睡意战胜了嘴馋。

    如意说道:“不喝了,喝了晚上要起夜的,我只想一觉睡到天亮。”

    蝉妈妈见她困成这样,就走了,如意躺在炕上说道:“明天蝉妈妈去饭堂吃早饭,帮忙给胭脂红霞捎一句话,就说从这个月开始,她们都归大小姐管,月钱也从大小姐账上领。”

    这是胭脂红霞要她帮忙问的事情,现在有了答案,就快点告诉她们,别隔夜,免得她们悬心。

    蝉妈妈应下了,当夜无话。

    次日,如意一大早来到紫云轩,吃的当然是王嬷嬷的份例,

    王嬷嬷的份例跟主子们差不多,吃的都是好东西,桃花烧麦、黄芽韭菜肉包子等等,但是如意这次吃就不像以前那样美味了,如今她满脑子都是事,脑子都在琢磨其他事,就感觉不到嘴里是啥味了。

    或者说,吃啥都是一个味。这下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王嬷嬷吃饭一点都不香,事多心烦,美味也吃不出味。

    如意只是每样都沾了沾,就没胃口继续吃了,剩下的这些怎么办呢?扔了怪可惜的。

    王嬷嬷以前是怎么做的?

    她把在门口伺候的小丫头子秋葵叫来,“这些吃食我只用夹过一筷子,还算洁净,你拿去和丫鬟婆子们吃了吧。”

    这是王嬷嬷的行事做派,对下面的人该管束的要严,该施恩的时候也要施,所谓恩威并施,通俗一点说,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秋葵听了,忙道:“今天如意姑娘吃了格外少,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想吃什么口味跟我说,我要厨房现做去,王嬷嬷说过,如意姑娘在替她办事,我要好好伺候如意姑娘。”

    如意的事,是在紫云轩料理颐园的事;秋葵的事,是伺候如意。

    如意忙道:“样样都好,是我今天想到事情多,就顾不上嘴了,横竖还有好多点心,饿不着我。”

    秋葵听了,就把没动过几筷子的早饭收到食盒里,提到值房里和丫鬟婆子们分了吃。

    如意刚端上茶碗,就来活了。

    依然是上夜的女人,皮肤黑高颧骨的潘婆子,她应该很喜欢绿色,昨天穿着绿袄,今天穿着秋香色对襟大袄,但裙子依然是绿色的。

    潘婆子是上夜女人的头领,是东府管马廊的潘达潘管事的老婆,昨晚上如意已经从王嬷嬷那里得知了潘婆子的底细,潘家是个小财主,潘婆子是不想料理琐碎无趣的家务事才来颐园讨个清净的。

    如意指着熏笼旁边的一个座位说道:“潘婶子请这边坐,天气冷,喝杯热茶、吃些点心,慢慢讲。”

    潘婆子靠着温暖的熏笼喝了半杯热茶,没有碰点心,才放下茶盏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天天有事来烦如意姑娘——这不松鹤堂的芙蓉姑娘说,十里画廊从昨夜起就要彻夜亮灯么,一直亮到什么时候,至今也没个说头,但芙蓉姑娘发了话,我们照着做便是了。”

    “昨夜一晚上,就耗了约一百斤灯油,整整两个大油桶就见底了,平日里,这一百斤够我们十天的使费呢。”

    “按照旧例,我们上夜的每个月可以从库房里支取三百斤灯油,够用了。现在每晚十里画廊就要用一百斤灯油,我们值房就剩下一百来斤,今晚一过,明天就要打饥荒了。”

    如意昨晚正好见识过十里画廊地上银河一般的美景,当时还想,这东西烧的就是钱,说道:

    “既然如此,你起了帖子来领,我马上就准了,上了账,你拿着帖子和对牌去库房支取就成。”

    潘婆子说道:“这帖子起的容易,但数目该怎么填?一天就要一百斤,三天就要用颐园一个月的量,十天就是一千斤,一个月至少要三千斤,这个数目,东府库房一下子恐怕支不出来。”

    潘婆子毕竟是东府的人,她晓得库房的底。起了帖子领不出来东西,打回重办,还得再起一次帖子,跑东跑西,大冷天的,谁愿意这样折腾啊。

    如意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先三天一领。三百斤灯油,库房里总该有吧。三百斤灯油就是六大桶,你们的值房也就放得下这些。”

    潘婆子说道:“就听如意姑娘的,三日一领,这个数目库房肯定有——灯油这个东西就怕火患,单独放在一个院落里,库房常年囤了几十桶,出库到一半,采买上的就往里头补。”

    还得是这些把事情办老了的人有经验,如意给了纸笔,潘婆子现起了个帖子,如意准了,上了台账,一切按照规矩走了一遍,潘婆子火速拿着对牌和帖子去领。

    潘婆子走后,如意端起茶碗,学王嬷嬷用茶水漱口,还学着来寿家的,往舌底下压了一颗丁香去味。

    然后,拿着昨晚王嬷嬷口述、魏紫执笔写的颐园洒扫上招新人的帖子,去西府找大管家娘子来喜家的。

    来喜家的看了帖子,很痛快的说道:“行,你回去转告王嬷嬷,我这就派人去办,这一回招洒扫上的女人,冬天和夏天都多了五百钱补贴,年龄从三十五岁放宽到了四十五,应该很快就有媳妇子报名了。”

    还是王嬷嬷有面子啊,这事太顺了,如意连忙谢过来喜家的。

    来喜家的笑道:“颐园从西府招六到八个人,我们西府就少养活六到八个人,节省了口粮嚼用,今天夏天旱灾,各地庄田秋租多有收不上来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单是西府的下人就有五百来号人口,田庄的粮食不够吃,如今都要从外头买粮食吃了,今年粮价又特别贵,能省一张吃饭的嘴就省点吧。”

    原来如此,难怪来喜家的答应的如此爽快。颐园的开支都从东府上支,等于东府帮西府养家奴呢。

    如意回到颐园紫云轩,屁股还没坐热呢,潘婆子气吼吼的回来了,说:“真是欺人太甚!我去东府库房领,库房非得说没有三百斤灯油!帖子对牌都给驳回了!”

    如意听了,亲手给潘婶子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潘婶子,你确定库房里明明有,就是耍赖不给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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