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这一点上,如意和吉祥的想法都一样的,娘不说,就别瞎问,免得娘再次受伤。如意点点头。
吉祥说道:”九指的秋胡戏已经去世了,我去问问九指叔,我不问他的秋胡戏什么来历,只是把蝉妈妈的情况说一说,求九指叔牵一牵线,看认不认识其他会昌侯府的人,我去问他们——蝉妈妈的父母叫来福和来福家的,应该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我明天就要回东门当差了,该班五日,才能休息五天,等我去查问,也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你们得耐心等等。”
吉祥是五人一班,五天一轮班,干五休五。
如意说道:“多亏有你帮忙,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不错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有些东西,你帮忙捎回四泉巷。”
如意回到承恩阁,把刚刚做好的两件兰州羊绒袄和五百月钱都裹进包袱里,直奔东门,把包袱递给吉祥,交代道:
“里头两件袄,是老祖宗赏的一匹上等绒布做的,大的给鹅姨,小的给我娘。五百钱你拿去,给鹅伯伯买点冬天实用的东西,这是我孝敬长辈的一片心意。”
吉祥喜笑颜开,“我出去查账才五天,你就出息了啊,听赵铁柱说你升了二等了,还天天学珠算,这会子又给家里这么丰厚的礼物,行,我这就去给我爹买东西,回去让家里三个长辈都乐呵乐呵!”
吉祥拿着五百钱,给他爹买了一副羊皮手套、一对护膝、一副羊皮暖耳——最适合送给常年风吹日晒看大门的,连同两件羊绒袄带到四泉巷。
鹅姐夫连忙把手套、护膝和暖耳都戴上了,笑着说睡觉也不脱。
鹅姨和如意娘都试了新衣,兰州绒布做的袄又轻又暖。
鹅姨狂喜,穿着新袄拍手转着圈,“如意真有出息!我就说这孩子没错的,在承恩阁那个冷衙门都能一下子混出头,这么多三等丫鬟,她升的最快,一个月赚的银子比得上吉祥干两个月。”
如意娘也高兴,但就是忍不住落泪,“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升那么快,背后要做多少事,才得了王嬷嬷的提拔。她一定很忙很累。但她上次回来,啥都没有说,我还以为她一直很清闲,是我想的太简单,一直清闲的话,怎么可能升二等呢。”
鹅姐说道:“可不咋地,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如意是担心我们牵挂,所以闭口不谈。我也没想到,才在怀里撒娇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成了大人,反过来要照顾我们的心情。”
吉祥说道:“你们放心,有我在东门盯着呢,她现在会用算盘了,打的噼里啪啦响,快到我只能看见手指的影……”
有人欢喜有人忧,吉祥如意两家人正庆贺如意有出息了,西府花姨娘正发愁。
自从老祖宗每天命人送来半罐子、大概一斤的牛乳给大小姐张容华,张容华每天都不错日子的喝。
但是,喝了五天,就有三天肚子不舒服,不是胀气,就是窜稀。
加上王嬷嬷每天上午过来教张容华打八段锦,张容华上午打拳,下午肚子疼,累得比之前更瘦了。
张容华偏偏是个看似孱弱,却一心好强的人,她想早日把八段锦练熟,下午也练习,结果,在一次窜稀之后练拳,张容华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柳枝般的身体倒在地上,幸好地上铺着地毯,她并没有摔伤。
张容华的奶妈赖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抱起自家小姐到炕上,使劲掐人中,“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你要是有事,我将来指望谁去!”
幸好赖嬷嬷掐了几下,张容华就醒了。
赖嬷嬷由悲转喜,抱着张容华使劲摇晃,“我的小姐哟,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
张容华扶着脑壳,说道:“嬷嬷不要晃了,我头晕。”
赖嬷嬷说道:“我服侍小姐躺下,依我看,这个劳什子八段锦就别练了,这都练晕了,你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怎能吃这种苦头。”
张容华说道:“不行,王嬷嬷这个年纪都在练,越练越精神,王嬷嬷说过,她以前身子发福,越来越笨拙,走几步路就喘,就是练这八段锦,身子快恢复到以前年轻的时候,一口气就能爬到承恩阁呢,我多练练就好了。”
正说着话,花姨娘闻讯赶来了,“容华!我的容华没事吧!”
花姨娘是跑来的,后面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跟不上她。
花姨娘气喘吁吁,赖嬷嬷连忙把炕沿让出来,给花姨娘坐下,自己坐在脚踏上。
张容华说道:“姨娘,我没事,就是下午喝了牛乳后又……又传了两次官房(马桶的意思,比较文雅的说法),打八段锦时晕了一会。”
花姨娘紧张的手抖,“晕了多久?”
没等张容华回答,脚踏上的赖嬷嬷立刻说道:“眨眼的功夫就醒了,我掐了人中。”
花姨娘看张容华人中红红的,很是心疼,“瞧瞧,皮都快被你掐破了去,你怎么忍心下手,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个轻重。”
赖嬷嬷看花姨娘责备自己,连忙转移注意脱身,说道:“我看都是牛乳惹的祸,五天拉了三回,别说是小姐,就是个壮汉也拉得虚脱了,别喝了罢。。”
张容华说道:“不可,这是老祖宗给的,长辈赐,不可辞。”
花姨娘犯了愁,“这可怎么办?牛乳是老祖宗给的,八段锦是老祖宗让学的,都断不了。”
花姨娘的难题很快传到了花家,花大哥和花大嫂都跟着发愁,这样下去,大小姐的身体可怎么办啊!
花家长子花卷经营花家的洋货铺子,每天迎来送来,见识多广,天南海北的客人都见过,他在一旁出主意,说道:
“牛乳这个东西,不止是大小姐,有很多人喝了肚子都不舒服,有些人喝了就没事,这大概是天生的,不过,我认识一些西北那边的客人,他们有种做牛乳的法,。”
“就是先把牛乳煮沸,凉下来,放入一种叫做天山雪莲,类似银耳般的东西,过一晚上,牛乳发酵,就会变得像嫩豆腐一样,因味道是酸的,就叫做酸奶。”
“同样都是牛乳,做成酸奶之后吃了,胀气或者肚子不舒服就会少很多,我吃过这个东西,加入雪花洋糖,或者熬煮的果酱蜜饯之类的,味道还挺好。”
花大哥和花大嫂听了,觉得可以试一试。
次日,花大嫂就和花姨娘说了,“……这都是花卷的主意,出了事,姨娘可别怨我啊。”
这种时候,都怕担责任,所以花大嫂说了实话,若是放在从前,定会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要邀功请赏,根本不会提花卷二字。
说完,花大嫂把一小包东西给了花姨娘,“这是花卷从西北商人那里搞到的天山雪莲,使用的法子写在里头一个字条上了。”
花姨娘打开纸包,里头有一块类似泡发的桃胶般、但颜色是白色的小东西。
打开字条一瞧,花姨娘只是稍微认识一些字,上面的字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花姨娘怕搞错了做酸奶的方法,伤了大小姐,于是就把天山雪莲和字条都带到了张容华那里。
花姨娘说道:“这是花卷从西北人那里学的法子,据说一些喝牛乳胀气的人,喝了酸奶后一点事没有,我实在没有其他法子了,这个你要不要试一试?”
张容华看了字条,说道:“还挺有趣的,我亲自来做。”
张容华把半罐子牛乳煮开,放凉,用凉白开冲洗天山雪莲,然后把天山雪莲泡在牛乳里,蒙上干净的纱布,放在温暖的房间自然发酵。
次日,揭开盖子,里头的牛乳果然成了豆腐脑般的酸奶,张容华尝了一小口,酸的眉毛像蚯蚓一样扭动,“好酸,把桂花酱拿来。”
张容华用桂花酱拌了酸奶,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还挺开胃。
按照字条的方法,张容华用温水冲洗天山雪莲,然后把天山雪莲再泡进放凉的牛乳里,蒙上纱布,周而复始。
这法子果然有用,张容华吃了之后,再也不胀气,也不窜稀了,而且吃了酸奶之后胃口大开,连饭都能多吃半碗呢!
张容华说道:“花卷很有心,姨娘该好好赏他。”
看到女儿面色红润,饭量也上来了,花姨娘当然高兴了,她将两匹尺头,一袋金馃子给了花大嫂,说道:
“给花卷的,这孩子不错,见多识广,将来我们花家恐怕还要指望他呢。”
花大嫂听了,面上笑嘻嘻,心里不高兴:花卷是养子,我还有三个亲生儿子呢,难道将来花家家业都要给了花卷?
花卷得了礼物,在赖嬷嬷的引领下,去了花姨娘院里磕头谢礼。
花姨娘见了花卷,很是喜欢,“都长这么大了,听说你会好几国语言,洋货铺子里都是你来操持,现在皇上开了海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们花家的生意定会越做越大……”
花姨娘将花卷一顿夸赞,还留了花卷吃了中饭。
见花卷被花姨娘看重,花大嫂更加嫌花卷了,就连花大哥也有防范之心,夜里洋货铺子关门盘账,花大哥借故要花卷回去休息,不让他碰账本。
花卷见状,本来凉下来的心已经冻死了,他在酒馆喝闷酒,到了打烊,店家要关门,“走吧走吧,待会要宵禁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要是看到咱们店这里还有灯火,等是要来查的。”
花卷拿着剩下来的半坛子酒,走出店面,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几乎一出门就白了头。
路人都在往家里赶,花卷有家,却不想回家,家里人都不喜欢他——以前还有花椒妹妹为他说话,现在花椒进了颐园,据说最近还得了老祖宗的宠爱,青云直上,花卷仅有的一点牵挂都没有了。
就在花卷踌躇着是不是干脆去旁边的似家客栈凑合过夜时,一辆马车在路边停下,坐在车辕子上赶车的人说道:“这不是花卷吗?喝多了?来,我送你回去。”
花卷回头一瞧,正是鹅姐夫。
?[40]第四十回:厚道人开解苦命人,聪明人猜中新媳妇
第四十回:厚道人开解苦命人,聪明人猜中新媳妇
鹅姐夫是个厚道人,花卷心下一暖,说道:“多谢,只是我现在不想回家。”
一看花卷说话喷着酒气,手里还有个酒缸,又说不想回去,鹅姐夫一猜就晓得大概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弯腰,对着花卷伸出右手,说道:
“来,上车,先进去暖和一下。里头有暖炉,我刚刚送了来寿家的回家,车上热乎着呢。”
寒冬腊月,时而有醉汉醉倒在街头小巷,在睡梦中活活冻死,第二天冻得像根冰棍似的,鹅姐夫担心花卷出事。
花卷上了马车,里头果然暖和,说道:“鹅姐夫,你就把我随便放到一家客栈就行了。”
鹅姐夫说道:“这年底小偷强贼都要过年的,到处摸钱,客栈里也不太平,你这种喝多了、穿戴又体面的年轻公子,正是他们最喜欢的肥你跟我回家。我的秋胡戏常年住在二门里,我儿子吉祥这几天都在东门该班,家里就我一个人,你就睡我儿子的床。”
花卷苦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就是个打杂的。”
鹅姐夫一扬马鞭,说道:“不管是公子还是打杂,都要睡觉不是?走,咱们家去。”
到了四泉巷,鹅姐夫搬出一个铜锅,把外头冻硬的羊肉切了片,撕了几片白菜叶子,和花卷一起涮肉涮白菜,把剩下的半缸子酒都喝了。
酒能催的人敞开心扉,花卷把自己今天,还有这些天受的委屈全都说出来了。
花卷的脸喝的红红的,“爹娘待我这些年,吃好喝好,还上过几年学,我若翻了脸,岂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不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晚不回去,明天也是要回去的,可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那不是家。”
鹅姐夫是看大门的,看惯了人情世故,说道:“花家这样对你,无非是如今家大业大,嫌了你占据老大的位置,论理,老大继承家业,花家有三个儿子呢,都是三少爷的书童,如今都还没混出个名堂来,他们要为三个儿子盘算。”
花卷摇头道:“我不要花家一文钱,都给花椒妹妹和三个弟弟也无妨,我可以赚钱养活我自己。”
鹅姐夫说道:“既然这样,你就还宗吧,你自由了,花家也能放心偌大的家业给三个亲生儿子。”
花卷依然摇头,“我父母不会同意的,当年他们成亲三年生不出孩子,请了咱们家庙怀恩观张道士算命,张道士说他们缺亲情缘,要先行善积德,去弃婴堂抱养一个,他们抱养了我,接连生了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倘若我离开花家,这亲情缘不就断了吗?”
“正因如此,我父母现在捏着鼻子也得认我这个长子,他们不会放我走的。”
鹅姐夫拍了拍花卷的肩膀,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什么亲情缘这是话是怀恩观张道士说的,那就让张道士改口,说你的生辰八字和花家犯克,正因你在,夺了三个弟弟的气运,你得离开花家,三个弟弟才能有大出息。”
花卷还从未想过这些,说道:“张道士肯改口吗?我爹娘肯相信?”
鹅姐夫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张道士得了好处,几句话的事为什么不干?再说这些年过去了,估摸张道士连当年自己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花家夫妻当年听了张道士的话,才得了后来四个孩子,现在改口说犯克,张道士说的话,他们当然能听进去,恨不得马上把你赶出门。”
花卷听了,就像即将窒息的人重新开始呼吸,连忙站起来,给鹅姐夫行礼,“我这一生,都仰仗鹅叔您了。我有些积蓄,大概二三百两,情愿都拿出来,送给张道士,权当给自己赎身。”
鹅姐夫说道:“你这个实心孩子,别一下子把自己的底都抖搂出来,我帮你牵线,这到了年底,张道士会领着子弟到处往各个府里送年符,你就这样,先拿出五十两……”
鹅毛大雪的夜里,花卷和鹅姐夫密谋如何得自由。
次日,正是腊月初八,腊八节。皇帝会给大臣们赐腊八粥。
张家是皇帝的舅舅家,自然得到了赐粥。
按照规矩,御赐腊八粥摆在东府张家祠堂里,先供给祖宗。
供了一天,到了晚上,东府就把御赐腊八粥送到了颐园老祖宗这里,就在松鹤堂开了家宴,东西两府主子们齐聚在这里,一起喝腊八粥。
腊八粥在祠堂里供了一整天,已经冻成冰碴子了,在锅里隔水蒸热,刚好一人一碗。
御赐的粥也是粥,味道也就那样,吃的是这份恩典和荣耀,老祖宗带着儿孙们吃粥,承恩阁里头,如意和蝉妈妈也在喝腊八粥。
喝了粥,两人开始剥紫皮大蒜,面前有个酱菜坛子,坛子里有配好的醋和糖,要腌制腊八蒜。
这是普通人家必备的开胃小菜,平时吃饺子或者吃面的时候捞出几颗绿绿的蒜瓣,更添风味,因一般在腊八这天腌制,所以叫做腊八蒜。
如意一边扒蒜皮,一边把吉祥查到的石家家奴被卖到会昌侯府田庄的线索细细和蝉妈妈说了,“……等吉祥当完这五天的班,就去顺藤摸瓜的查。”
蝉妈妈说道:“不着急,都等了四十六年了,还有什么不能等的——这跑腿的钱还是要给的,那一匹兰州羊绒布我拿出去换了钱,这是五两银子。”
蝉妈妈塞给如意一个荷包,“收着吧,在外头打听事情,车马费、请人喝茶,吃饭吃酒都是要花钱的,吉祥五天才一休,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本该休息的时候却替我打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我应该谢他,这是我的谢礼。”
相处这些日子,如意晓得蝉妈妈性格,就把银子替吉祥收下了。
次日,如意踏雪去大厨房吃早饭,她一进去,就感觉今天的气氛和往日不同,每个人脸上都是笑脸,还都三三两两的围成一桌一桌的,兴奋的讨论着什么,饭堂里哄哄全是人声,就像误入了蜜蜂窝,每个人都在说话,就听不清人在说什么。
红霞和胭脂已经在饭堂里坐着等着她了,她们抢了个好位置,靠近炉子的地方,最暖和了,饭菜凉的慢,吃到最后一口还是热的。
红霞招手,大声道:“这里!在这里!”
如意用一个红漆盘子,端着自己的份例,在桌子和人群之间左挪右闪的,好容易挤到红霞胭脂那一桌。
如今如意升了二等丫鬟,饭食份例也提了,按照二等的来,每餐饭都有两个荤菜——以前三等的时候,只有一个荤菜。
比如今天的早饭,如意的份例菜是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个肉包子,一个花卷馒头,一叠香油拌的疙瘩头小咸菜,和一个水煮鸡蛋。
红霞和胭脂其他菜都是一样的,但粥是没有肉的小米粥。
如意把份例菜摆在桌子上,问:“谁要皮蛋瘦肉粥?”
红霞说道:“分我半碗——我只要皮蛋,不要肉。我的小米粥还没动,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如意就拨了半碗皮蛋瘦肉粥给红霞,还用筷子把粥里头的皮蛋全给了她,“以前也没见你怎么喜欢吃皮蛋啊,今天是怎么了?”
红霞用手拔开下嘴唇,“上火了,嘴巴长了个疔,吃皮蛋降火。”
胭脂捂嘴笑道:“昨儿个晚上,她表弟赵铁柱送了一些腌好的羊肉串,等上夜的女人走了,我们在梅园烤羊肉串,她一个人就吃了十串,能不上火嘛,一晚上就长了个疔!”
如意笑道:“昨天的腊八粥甜的很,又吃了羊肉这种发物,可不就长疔了嘛。我那里有干菊花,泡水喝最是降火,回头我给你送过去。”
“多谢了。”红霞埋头吃皮蛋。
她和胭脂一起来的,因嘴巴疼,吃的慢,胭脂此时已经吃完了,正空出了嘴,饭桌上就她一个人说话。
“我今天一大早和红霞一起往松鹤堂送梅花枝,如今梅园除了绿萼梅,朱砂梅花和桃红宫粉梅花都开了,一片红云似的,可漂亮了。松鹤堂的芙蓉姐姐给了我们打赏,拿出一个钱匣子来,要我们两个抓,抓到多少就是多少,我和胭脂把双手张开,都捧出了一大把钱呢!”
说完,胭脂就把两个布袋子拿出来,在手里摇的哐当响,“我们每个人都抓了快上百的钱。”
在胭脂说话的时候,如意吃完了一个肉包子,喝了一口小米粥咽下去,肚子有了食物,不再饿了,如意就不紧不慢的拿起水煮鸡蛋在桌面滚了滚,把鸡蛋壳滚碎,慢慢的剥鸡蛋皮,说道:
“正好,你们管着梅园,天天去松鹤堂送梅枝,天天都有打赏,加起来的打赏比月钱还高好几倍。”
胭脂说道:“梅园又不止我们两个,我们不能霸着天天送,也要轮到别人几天,大家都有的赚才好。不过,今天凑巧,昨天腊八节,皇上除了赐腊八粥,还赐好多新钱,钱匣子里都是新钱,没有异味,全是铜钱的香气。”
听到钱,如意来了兴趣,“打开让我瞧瞧。”
胭脂就打开了布袋,全是棕绿色的新钱,干干净净的,如意拿出一枚,上面写着“弘治通宝”。
这是弘治十六年,也就是五年前铸造的新钱。
大明为了推行纸张印刷的宝钞,从宣德九年到弘治十六年,整整六十八年,朝廷官方都没有铸造过新钱,流通的都是以前的旧钱和民间私铸的钱,后来朝廷滥发宝钞,宝钞贬值,没了信用,印着十贯面值的宝钞换不到一个鸡蛋,成了擦屁股纸,所以,朝廷不得已,下令铸造新钱。
以前的宝钞厂成了草纸厂,真的成了擦屁股纸了。
所以,虽然是五年前铸的钱,但已经是最新的钱了。
如意把脑袋埋进布袋里,使劲吸了吸,“钱的味道真好闻啊!都说铜臭铜臭的,我觉得是香的。”
胭脂见如意喜欢,就抓了一把给她,“拿去玩吧。”
如意只拿了两枚,“这就够了,放在我的钱袋里招财用。”
如意已经把鸡蛋皮都剥了,整颗鸡蛋放在皮蛋瘦肉粥里,用小勺碾碎了再吃。
此时红霞已经把皮蛋吃完,平日她话最多,这会子嘴巴疼也憋不住,说道:“今天有两件大喜事,你知道不?”
如意喝着自制的皮蛋瘦肉鸡蛋粥,说道:“看饭堂一片欢腾,就知道有好事发生,但乱哄哄,我听不清是什么,你说说看。”
红霞说道:“我们东府大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了!昨儿松鹤堂腊八节家宴上宣布的,你猜是谁家的女儿?”
如意笑道:“我一个丫鬟,那里晓得主子们的事情,猜不到,胭脂,你告诉我呀。”
胭脂正要张口,红霞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说道:
“你最聪明了,脑子活泛,你动脑子想一想,我看你猜不猜的出来。”
如意一遍吃着肉包子,一边想: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外戚一般和外戚联姻,或者和公主下嫁的家族联姻。
咱们张家不就一直是这样么,东府先侯夫人王氏,嘉善大长公主的女儿,现侯夫人周氏,庆云伯府的姑娘,周太皇太后的娘家。
西府先侯夫人孙氏,是会昌侯府的孙女,孙太后的娘家;现侯夫人崔氏,永康大长公主的女儿。
东府大少爷是长房长孙,要继承张家主支爵位、族产和祠堂的,将来的大少奶奶是宗妇,出身不是公主的女儿,就是太后或者皇后的娘家外戚。
先帝独宠咱们家张太后,后宫无妃,只有正德皇帝一个儿子,一个公主都没有,更无从谈起公主的女儿,所以不可能和公主家结亲。
那么,就剩下太后和皇后。
太后本来就是咱们张家的,那么,就剩下皇后的娘家……
我知道是谁了!
如意一拍桌面,“是夏皇后的娘家,庆阳伯府的小姐!”
当今正德皇帝的皇后姓夏,正德帝登基后,封了岳父夏儒为庆阳伯。夏皇后是庆阳伯的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