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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你莫名其妙!”愤愤地抛下一句话,她挥开萧焕的手,跺脚冲出了房间。

    静了有那么一阵,打开的窗口外利索翻进来一个身影,那个人施施然走进来,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了起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吸了一口气,萧焕也在桌子前坐下:“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笑着,“别来无恙?”

    那人爽朗笑了起来,却问:“刚才你要答应那位小姑娘的,是什么?”

    早上那一连串他连嘴也插不上的话,从耳边匆匆闪了一遍,萧焕又吸了口气:“一些该答应的事。”他抬头很客气地笑了,“徐兄仓促造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桌子那头的白衣年轻人也看着他,渐渐眯上了一双犀利的凤眼,良久,他才笑了出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作朋友。杯酒断义,仿佛你我之间的情义,也只有一杯酒那么薄。那么如果真的就是一杯酒那么薄的情义,我不知道今日我为什么还会走进这个房间,坐在这里!”

    杯酒之后,恩断义绝,再次见面,就是兵戎相见的敌人。

    萧焕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他嘴角挂着的那一丝礼貌却疏理的笑容,也渐渐的不见了,只剩下满脸的郑重。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掌张开:“风雨同舟。”

    哈哈的笑声传来,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掌:“风雨同舟!”

    一样意气风发的笑脸相映,徐来一手拍上了萧焕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臂:“今天晚上再去喝酒?”

    微微苦笑着,萧焕指指自己的手臂:“这里有剑伤。”

    徐来一愣,接着又哈哈笑:“这世上居然有伤得了你的剑客,我要向他顶礼膜拜!”

    “的确是有些丢脸。”无奈叹了口气,萧焕也跟着他笑起来。

    第五章

    倾相交

    “你是说除了教主外,还有别的人想要取你的性命?”徐来提着酒壶问,他丝毫不讲风度的歪在萧焕房间的窗台上,一只脚踩着窗台,另一只脚垂下,手里的酒壶随着他的问话乱晃。

    萧焕的样子比他好不了多少,手里也提着一只绍兴黄酒的大酒壶,支着头斜靠在桌子上,“昨晚那个人在走之前告诉我说,‘杀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喜欢碰到一个快要油尽灯枯的暗杀对象’,我不觉得他像个多话的人,所以我认为他在暗示我。”

    “‘都喜欢’?”徐来也有些领悟了,他仰头灌进一大口酒,然后点了点头:“这样你麻烦也许不小,怪不得你非要那个小姑娘走。”

    “是啊,我还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而且苍苍再留在我身边,也会有危险。”萧焕笑了起来,他也举起酒壶灌进一大口酒,姿态洒脱,跟平时他执着酒杯啜饮时大相径庭。

    徐来看了看他:“你还是个大夫……这样喝酒伤口不要紧么?”

    “最多好得慢点,”萧焕慢吞吞晃着酒壶,嘴角还留着一点酒渍:“总归死不了。”

    徐来看着他慵懒不在意的样子,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最服气你什么?”

    萧焕斜他一眼,笑:“你不是真要我猜吧?”

    徐来笑着:“第一次见你,我以为你是懦弱胆小的医师,没想到你转眼就放下药箱和我并肩血战;第二次见你,我以为你文雅庄重,不敢亵渎,谁知道当晚我们去赌坊,你出老千出得比我都厉害;第三次见你,我以为萍水相逢,你未必肯真心帮我这个朋友,谁知道你尽心尽力为我们教里的弟子医治,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差点把自己累病下……”他停了一停,“看起来似乎被什么紧紧禁锢着,却其实,根本就没有东西能够束缚得住。”一扬眉峰,徐来的眼中有一抹别样的风采,“这就是你最让我服气、佩服的地方。”

    略微发愣地看着徐来飞扬的眉目,萧焕慢慢笑起来,吐出口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太肆无忌惮。”

    徐来笑起来:“那就怪你面具带得太好!”

    萧焕笑着,开玩笑地指着自己的脸:“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假?”

    徐来点着头:“只不过稍微不像凡人了那么一点……”

    他们都停下来,看着对方,一同举起手中的酒壶:“干!”

    隔壁的笑声隐约传来,竖起耳朵听着动静,苍苍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自从她出了萧焕的房间后,那里面的笑声就没有停止过。好像是来了个萧焕的朋友。

    把她赶走了就那么愉快么?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笑得那么大声,好像还在喝酒!酒鬼的朋友都是酒鬼!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小白脸就更加不可靠!酒鬼加小白脸就是最最不可靠!

    气呼呼又跺了几脚,苍苍不知道是气昏了头,还是脑袋反而清醒了下来,把目光移到自己刚刚负气收拾了半截的包袱上,突然露齿不无诡异地一笑。

    约摸有一柱香的时间后,官驿中某间客房的门“嘎吱”一下来了,接着探出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头上的儒巾包得明显有些潦草,不安分的几缕头发已经从脑袋前露了出来。

    那个少年手上拽着一个堪称硕大的包袱,一步步挪到院中,大大的眼睛左右溜了一圈,看起来像在找什么东西。

    站在院中,他十分用力地清咳了几声,又微侧着耳朵等了一会儿,见有个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重重哼了一声,把大大的包袱甩到肩上扛着,大踏步走出官驿。

    走到驿站门口的时候,坐在藤椅上看守院子的老驿丞笑眯眯和他打招呼:“苍苍姑娘要走了?”

    “嗯哼。”从鼻子里哼出个声音算是答应了,顶着比自己的头还高出很多的大包袱,少年昂首阔步,混入门外的人群中。

    老驿丞继续笑眯眯的接着说:“真巧,萧公子方才也出门去了……苍苍姑娘要不要老朽转告一声?”

    人流在驿馆前来来去去,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早就走得远了。

    驿站对面的大树荫下,抱剑靠墙而立的黑衣年轻人吐掉噙在口中的草杆,一振衣衫,追逐着前方人群中那个左摇右晃的大包袱走了。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醒目的追踪目标,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睛的俊美年轻人,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萧焕是被徐来突然拽出驿站的。

    他们各自干完了一壶绍兴老酒,徐来跳下窗台,猛地一拍脑袋:“对了,有东西要给你看!”

    然后就不由分说,拉起萧焕就走,他前一刻还懒散地连手都不愿动一下,这一刻就着急得仿佛迟上一会儿就要死。

    萧焕就只好任他拉着,两个人很快出了驿站,穿街走巷得在庐州城内疾奔。

    就算是走得快,他们也足足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直到临近城门的地方,才停下。

    徐来指着墙角一片不起眼的蓝色痕迹:“萧兄,你看。”

    萧焕俯身仔细察看,一向淡然的脸上微微变了颜色:“唐门?”那片印记粗看上去并没有特点,但是从特定的角度看过去,却能看出蓝色颜料里反射出的淡淡的五彩磷光。

    徐来点头:“是我们教中弟子无意间发现的,咱们的看法一样,的确是唐门用来召集同门的标记。”他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自从八年前那场血洗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唐门弟子的身影。难道真像传言的那样,唐门中还有幸存者?”

    萧焕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很快直起身,向徐来点了点头:“我们先回驿站。”

    他们两个赶回驿站的时候,老驿丞依旧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微眯的双眼居然一下就扫到萧焕,笑呵呵说:“萧公子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碰巧,苍苍姑娘刚才扛着个大包袱气冲冲地出去……”

    萧焕停下匆忙的脚步,重复了一遍:“出去了?”他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

    徐来连忙扶住他:“萧兄,你先别急,有什么事我们慢慢想办法。”

    萧焕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无碍,微微直起身子,他的脸上有丝苦笑:“八年前命人血洗唐门的,是苍苍的父亲……”

    这下连徐来也愣住了,唐门弟子毒辣的手段,灭门的刻骨仇恨……他猛地激灵了一下:“我去问庐州分坛的弟子,有没有注意到苍苍姑娘的去向。”

    背着包袱一口气跑到城外,苍苍直到累得直喘气,才停了下来。

    把肩上的包袱卸下来放到地上,苍苍揉着有点发酸的肩膀,向身后看。

    没人!她都跑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是没追上来!

    有点泄气地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苍苍开始考虑自己的去向问题。

    刚才跑得太急了,根本没有想到在城里的驿站里买一匹马来代步,现在难道要她用腿走到下一座城么?要不然,重新回城里买马?

    苍苍狠狠拽下路边的一大把野草发泄,才不要回去!又瞟了一眼来路,还是看不到那个追来的青色身影,苍苍拽着草的手突然没了力气……真的不管她了啊……

    沮丧咬着嘴唇,苍苍没耳朵边突然响起一个懒懒的声音:“要不要我帮忙?”

    连忙抬起头,就撞见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黑衣的年轻人抱剑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挂着笑意。

    苍苍用力眨了眨眼睛,立刻咧出一朵灿烂的笑容:“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呢,好巧,哈哈哈……”脚下一滑,却想从那人的身侧溜走。

    去路被一只手臂封住,那人还是笑着:“凌小姐想要走了?”

    苍苍见逃不掉,只好尴尬地赔笑:“那个,这个,正好内急……”

    年轻人看看她,突然笑了起来:“你怕我?为什么要逃?”

    苍苍知道遮掩不过去了,索性瞪着眼凶起来:“你问得真奇怪,你昨天晚上刚砍了萧大哥一剑,我见了你不跑,难道等你来砍我一剑?”

    年轻人颇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砍你一剑?”

    苍苍声音比他大得多:“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砍?总之我现在人是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便,别等我萧大哥追上来,把你打得哭爹喊娘!”

    “是么?”年轻人笑看她,故意放慢了语速,“这么久了,要追的话,早就该来了吧?”

    噎了一下,苍苍开始后悔:早知道不赌气跑出来了……

    庐州城一处幽静的院落内,白衣的年轻人靠在一株柳树上,静听完属下的汇报,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很好,辛苦了。”

    转过脸,他微吸了口气:“萧兄,你也听到了……”

    站在他身边的萧焕点头:“有人看到一个佩剑的黑衣人带走了她。”他说着,轻咳了一声,笑了笑,“是那个人就好,我想暂时不用担心苍苍的安危了。徐兄,谢谢你。”

    “你确定那个人不会对小姑娘怎么样就好。”徐来也点头,“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萧焕笑笑:“当然是解决自己的麻烦了。”又咳一声,笑,“苍苍就这样走了也好,不用卷入下面的是非。”

    徐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头,突然伸手,一掌向他后背的灵台穴拍了下去。

    被他这一掌猝不及防的拍中,萧焕踉跄一步,弯腰就咳出一口血。

    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身子,看着地上那口暗红的血迹,徐来脸色阴沉:“你忍了多久了?”

    气息还在凌乱着,萧焕一面轻咳,一面已经又笑了起来:“老毛病,不要紧的。”

    还是阴着脸打量他苍白的脸色,徐来皱了皱眉:“这就是你已经无碍的旧疾?”

    萧焕也老老实实的承认:“多管了些闲事,不小心就发作了。”

    徐来还是皱着眉:“你到底是哪儿的毛病?”

    “心肺间有寒毒。”随口答了,萧焕想想,又补上一句,“可能别的地方也不大好。”

    给他不甚在意的态度气得不轻,徐来恨不得把他扔到地上去:“刚才喝酒的时候我信你没事我真是傻子!你这样子,还用得着别人来杀你?你是神医,快给自己开几贴药来吃!”

    然后徐来就发现,和他浴血杀敌时都没有动摇过那怕一丁点儿的淡然神色瞬间变了,萧焕的脸色像是更坏了,勉强笑笑:“没关系,不用,忍一忍就好……”

    徐来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忽然用空闲的那只手摸着下巴:“你怕吃药?”

    猛然间被说中心事,萧焕按住胸口低头:“咳咳……”

    潇洒不羁的灵碧教光明圣堂左堂主“哈哈”大笑了起来,是许久没有过的真正欢畅:“一个大夫,居然怕吃药……天哪……真的会有怕吃药的大夫……哈哈哈……”

    蹙了眉看他笑得前仰后合,萧焕流露出片刻难得的沮丧:“懂医术就不能怕苦么……”

    天色渐渐晚了,路过的农舍中开始有炊烟冒出,从田地里归来的农夫牵着水牛,扛着犁头,走在收割完毕的稻田间。暮色染黄了人和牛的身影,田野桑陌仿佛一幅画。

    托着腮帮子看水牛从身旁悠然错过,苍苍终于第三次回头向和自己同骑一匹马的那人要求:“我腿酸了,我们换位。”

    第三次的,黑衣的年轻人懒懒摇头:“不换。”

    咬牙切齿狠狠剜他一眼,按着几乎没有知觉的酸楚大腿,苍苍索性趴在马头上,连抱怨都没了力气:“你是恶鬼……”

    她身后那个“恶鬼”摸着下巴,兀自得意地赶马前行:“随你怎么说好了……”

    苍苍哭丧着脸,不去理他。

    苍苍到现在还拿不准这个笑容疏懒的年轻人究竟是敌是友,在庐州城外见到后,这个年轻人就“胁迫”了她,强硬地要求她要跟他同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料定她不敢放肆,他倒是一指外力也没有强加给她,连拦住她逃跑去路时,也从来不用剑柄,而用手臂。

    随着马匹的颠簸,身后年轻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摩擦着苍苍的后背,有着不同于那个人的温热触感。

    因为是在男孩子堆里长大的,苍苍也不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恍然地想起,和萧焕同行的时候,即使同乘一匹马,他也会尽量小心地避讳着两个人身体上的接触。

    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即使他初次见面就坦诚地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即使他对她的主动接近从不拒绝,但是却依然有些什么,是她所不了解的。

    那个总是淡淡微笑着的人,身上带着她所不知道的大片空白,温柔地陪伴在她身边,接着,无声地消失不见。

    眼前仿佛出现了他明亮幽深的双瞳,永远含着笑意的嘴角。

    怎么能把一个人的样子记得这么清楚?

    苍苍突然开始强烈地希望,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个人微微笑着站在不远处,一张开手臂,就可以抱住那具体温微凉的身体。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只不过,才离开了几个时辰而已。

    武昌城外。

    “萧云从!”逼退身旁的杀手,徐来扬手放出一枚铜钱镖,堪堪击掉了一枚射向自己身旁那人的袖箭,有些气急败坏,“麻烦你不要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试探对方的武功路数了行不行?”

    “是吗?”漫不经心地回答了,那个青色的身影在群敌的环伺中进退自如,招招指敌要害,却没有一记杀招,甚至连随身的佩剑都没有取出,只是空手御敌,“徐兄认为情况危急了么?”

    连翻白眼都有些无力,徐来拍开一柄凛冽递来的长剑:“情况不危急……我只是不想陪这些小兄弟们练功了……我们能不能速战速决?”

    说起来他们的境况真的不算危险,起码比起前两天的疯狂追杀,现在他们没有被江湖排名十名以内的杀手一剑洞穿的危险,没有一不小心就沾上某种不致命却很要命的奇毒的危险,比起那种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状况,现在他们真的不能算危险……

    只是……看着眼前一个伤掉,另一个马上补上,仿佛无穷无尽涌上来杂兵……徐来很有些无奈,缠斗了几天,他现在真的只想找上一间干净舒适的客房,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再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这种哀怨,一直游走在敌人之间,却从未真正出手制敌的萧焕突然笑了笑,指间流出一道淡青光芒:“那么我们就速战速决吧。”

    流丽的剑光滑入敌阵中,金戈交击,脆响连起,铮铮然如同一曲壮烈战乐。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风一般锐利畅快的剑法,徐来的精神也蓦然一震,腰间的软刀出鞘,雷驰电掣,带着万钧之势劈出。

    战局在两人兵刃出手的瞬间就开始扭转,当他们刀剑的光芒辉映时,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那种光芒。

    只是短短的几天,这两个年轻人就已经开始缔造一个不败的神话。

    九省通衢,千帆竞流。

    武昌城的繁华,丝毫不逊于苏杭。

    武昌城最负盛名的浴场沐玉泉,位置最好,最为豪华的一间浴室,在半个时辰前,被两个年轻人包了去。

    浓郁的檀香在水池的热雾中蒸腾,熏得人昏昏欲睡。

    脸上搭着热巾,靠在青玉的池壁上,徐来只觉得通体舒泰,懒懒的就要睡着。

    倚在池壁那侧的萧焕闭目养神,也像快要睡着了。

    对比这几日的惊心动魄的拼杀,如今真是再惬意不过。

    饱暖而思淫欲,徐来摇头晃脑,已经想到了东湖畔的萋芳楼,红衣的舞娘,多情的歌女。

    心思刚动,就有一缕清香,隔着温热的湿巾,杂在檀香中幽幽飘了过来。

    大片的热水突然扑上面颊,呛了两口水抬起头来,徐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给萧焕按着脑袋浸到了浴池里。

    面巾早就从脸上掉落,一只微凉的手间不容发,捂上他的口鼻,萧焕的声音略显急促:“别吸气!”

    接着不用他吩咐,徐来早就一把操过浴巾,占了水回身横扫,灌满劲力的长巾招展如旗。只听簌簌轻响,长巾上已经兜满暗器。

    徐来改挥为推,一篷暗器原封不动,射回窗外,立刻有几声惨叫响起。

    来敌没有几个人,也不再恋战,立刻败退而走,只是好好的浴室,如今却是一片狼藉。

    “混帐!连洗澡都来搅爷的兴致!”怒气冲天的骂了,徐来这才感觉到一旁的萧焕用带些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低头,这才发现——刚才用浴巾挡了暗器,所以此刻下身正光着。

    连忙“扑通”一声坐在浴池里,也不管水花四溅,徐来难得红了一张俊挺的脸。

    顶着尴尬打量萧焕,这才看到他的指间留着一片触目的焦黑,连忙开口询问:“怎么了?”

    “香料烧过的痕迹罢了。”不在意的放下手,萧焕整了整垂在胸前的黑发,“他们用了唐门的烟丝醉软,幸亏桌上有味檀香,勉强可以拿来克制,要不然我们就只有醉死在浴池里。”

    想起方才隐约闻到的淡香,徐来心有余悸地点头:“唐门那种可以让人闻香发醉,全身麻痹而死的烟丝醉软……我可不想死这的么窝囊。”马上就问,“怎么?现在那个唐门的遗后,是跟上咱们了?”

    “应该不是一个,”摇了摇头,萧焕一面用手指梳理肩侧的头发,一面侧头说,“一个人的话,怎么用得着联络同门?”

    想到他们发现唐门弟子踪迹的经过,徐来点头:“的确,把这一层忘了……”他突然停下来,瞧着萧焕笑起来,“萧兄,我今天才发现,你这样风情,可以去和萋芳楼的花魁小仙姑娘抢风头了……”

    萧焕也没生气的样子,淡淡笑了笑:“是吗?改天闲了,说不准真去试一下。”边说,边把理顺的黑发在胸前松松挽住,走出浴池,拿起衣架上唯一完好的那件浴袍披上,还有礼地向浴池中的徐来躬身一笑,“徐兄慢慢沐浴,在下先出去了。”

    徐来愣愣看着他施施然出了浴室,然后看了看地上那个被暗器戳到千疮百孔的浴巾,和衣架上那件少了半个身子,同样破破烂烂的浴袍……徒劳地向门外喊:“萧兄别走,萧兄!你等等……”

    在浴室里泡了一刻钟,然后被闻讯赶来追捕闹事者的衙役撞到光身子的尴尬样子,又让衙役堵在浴池中审问了足足有一柱香之久,徐来才总算有了一衣遮体,一路小跑回到客房……

    他堂堂灵碧教光明圣堂左堂主的面子啊……他堂堂风流少侠的名声啊。

    进到房间里,萧焕早就换好了一身干爽的青衣,头发虽然半湿,但用缎带系了垂在肩头,也别有一番潇洒俊逸的风度,看到他狼狈地回来,嘴角挂着很有些刺目的笑容:“徐兄用了好久啊。”

    毕竟自己语出轻薄在先,徐来不好回嘴,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宽大的锦床上,也不说换上衣服,用手支了被折腾得有些混胀的脑袋:“一般……”

    还正说着,眼前冒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茶。

    “解烟丝醉软的余毒,”萧焕笑着,又加了一句,“还添了些预防伤寒的药。”

    伸手接过杯子,暖暖的温度透过瓷杯传到手心,徐来一口气把里面的药水喝完,看着手中的空杯,冷不防开口:“刚才在浴池里,发觉到烟丝醉软,你是先按下我的头,才自己摒住呼吸的?”

    微愣了一下,萧焕也没回答,笑笑:“头还晕不晕?现在好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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