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愣一下,向门口看去,青石阶上的那人一袭白衣,正把手上的油纸伞合上,微笑着转过头来,素颜清如莲萼,这一笑,恍若隔世。“萧千清。”我叫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萧千清把伞递给一旁的侍从,似笑非笑:“皇后娘娘问得好奇怪,我不能来么?”
我连忙摇头:“不是那个意思。”
萧千清早擦过我的肩膀,进房遥遥向萧焕笑道:“皇上,许久不见了。”
萧焕也客气地向他点头:“许久不见,楚王可好?”
“如皇上所见,虽不说多好,也还过得去。”萧千清淡淡回答,“我可不比皇上潇洒,半年前说走就走,半点音信都不留,惹得我真以为皇上殡天,悲痛伤心,不能自已。”
萧焕口气更淡:“是吗?让楚王操心了。”
他们两个一说话,屋内顿时冷了几分,我都觉得脊背发汗,拉萧千清到桌子边坐下,招呼人给他端茶,殷勤地捣糨糊:“萧千清你是从京城赶来的吧?看风尘仆仆的,要不要吩咐人安排一下,你到温泉里泡个澡解乏?”
我的手突然被握住,萧千清笑得慵懒,像极了一只心怀鬼胎的猫:“苍苍,你也来一起洗吧?”
我耳朵一阵发烫,忙甩掉他的手:“你说什么?”边说边偷偷瞥了瞥萧焕,他垂着眼睛,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忘了这是在皇上面前呢,”萧千清懒洋洋地笑着,“皇后娘娘当然不会答应吧。”
我把目光从萧焕身上收回来,“嗯”了一声,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进房间后一直拉着荧站在一边的宏青突然走过来单膝跪下:“卑职斗胆,想请万岁爷移驾到门外。”
萧焕点了点头,扶着桌子站起来,我连忙拿了外衣去给他披到肩上,扶住他。
他没有推辞,扶着我的手走到外面,突然在台阶前站住。
房门外的台阶下,居然密密麻麻跪了一院子玄裳的御前侍卫,小院中挤不下,人就一直跪到了小院外的青石路上。
宏青也走下台阶,和最前面的石岩,还有班方远跪成一排。
长剑出鞘的锵然声响起,单膝跪地的御前侍卫们突然一齐抽出长剑,石岩、班方远、宏青双手托剑举到头顶,其余的人以剑拄地。
“淮阴四世家第十一代传人,石岩,李宏青,班方远,及其眷属,谨以此身,宣誓效忠江北萧氏朱雀支第十一代家主,盛世辅弼,危乱护持,烈焰不熄,生死不离。”
几十人齐声念诵的声音在雨雾中低沉回响,余音久久不消。
萧焕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开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宏青低头回答:“卑职们自进入御前侍卫两营,宣誓效忠的就不是大武皇帝,也不是能给卑职们爵位俸禄的人,而是萧氏朱雀支的家主,只要萧氏朱雀支一脉尚存,卑职们就要护卫到底,不然生愧对天地,死后也无颜面对祖宗先灵。”
他顿了顿,接着说:“半年前的宫变中,卑职们听从太后娘娘的命令,曾向万岁爷拔剑相向,如果此举伤了万岁爷的心,万岁爷大可不接受卑职们的宣誓,卑职们也当依例自刎谢罪。”
萧焕静了一下说:“你们先起来。”
台阶下一片寂静,萧焕蹙了蹙眉,转头说:“石岩,你让他们起来。”
“我常想,那天万岁爷为何不杀了我?”石岩破天荒没有听从萧焕的命令,一个字一个字哑着嗓子,“对万岁爷拔剑,我本就万死莫赎。如果万岁爷一定不肯破剑立约,石岩今日也唯有一死。”
“你们!”萧焕大约是有些急了,胸口起伏,轻咳了几声。
宏青头也不抬继续说:“请万岁爷再次信任我们。”
“皇上就成全他们吧,”萧千清在一边凉凉插话,“这些人一听皇上在这里,抛下职务就跑了过来,我说要削了他们的爵,他们就说要削就削吧,真正是忠心耿耿呢……”
“那是自然,我们服侍的是萧氏朱雀支,又不是旁支,既然知道了万岁爷在这里,怎能再为旁人效力?”宏青不假思索接住说。
萧千清冷笑两声,抱胸转过脸去,不再接话。
萧焕终于平定了气息,却扶着我的手臂转身,声音也是冷的:“你们爱如何就如何。”
他还没转过身,寒光一闪,跪在最前的石岩竟停也不停,回剑向颈中抹去。
眼前青影闪过,我手上一空,萧焕身形如电,险险以指弹开了石岩的长剑,就算如此,剑刃还是在石岩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痕。
萧焕的脸色苍白,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目光变幻,一字一句道:“你们也来逼我么?”
“萧大哥!”我慌着跑下台阶,扶抱住他的身子。
石岩的身体颤抖,愣愣看着萧焕吐在地上的那口鲜血,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眼中浮起了一层水光,他深深低下了头,低哑的声音发着抖:“石岩……不敢。”
我抱着萧焕,感觉到怀抱里他的身子不住颤抖,连忙打圆场:“既然石统领他们已经来了,也跪了这么久,不妨就和他们破剑立约一次。至于誓约立下后,留不留他们在凤来阁,咱们可以再商量。”说着赶快向宏青丢了个眼神。
宏青会意,马上接口说:“我们也不是一定要留在凤来阁,只要万岁爷还认我们这些人,还肯相信我们,就算是原谅了那次我们的作为……要不然,万岁爷就是在责怪我们背叛不忠,我们除了一死,别无他选。”
萧焕沉默着,目光看向跪在面前的人群,过了很久,才慢慢的开口:“我没有丝毫责怪你们的意思,我接受你们的立誓,不过在破剑后,你们可以留在凤来阁,也可以回去。”他顿了顿,接着说,“江湖人所能走的,只有一条血染的路,希望你们能考虑清楚。”
他说完,向石岩有些无奈地点头:“把剑举起来。”
石岩一愣,猛地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颤抖着声音大声道:“是。”双手把剑举过头顶。
萧焕把手指捏成个剑诀,凝住真气,以手代剑,就要向石岩手中的长剑上划去。
半空中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萧千清把手中的东西抛向萧焕,笑着:“接住。”
萧焕伸手接过,微微愣了愣,这是王风。
那次宫乱过后,萧千清在养心殿找到了遗落的王风,之后他一直随身带着,今天就抛还给了萧焕。
“别太勉强用真力,用这个吧。”萧千清倚在廊边的木柱上,淡淡说,“既然御前侍卫两营都不肯奉我为主,我还留着这柄剑干什么?”他说着,有意无意看了我一眼,“况且,杨柳风不是已经断了?”
我给他看的很不自在,就接过宏青递来的雨伞,撑起来给萧焕遮雨。
萧焕握住王风,也不再多话,拔剑出来,手起剑落,就在石岩剑上刻下了一道剑痕。
宏青和班方远依次跪过来,让萧焕给自己的佩剑上刻剑痕。
御前侍卫两营向萧氏朱雀支当代家主宣誓的凭证,就是这种刻在随身佩剑上的刻痕。
据传每任新帝在登基之前,都要先接受御前侍卫两营的宣誓。
其时,御前侍卫们单膝跪在新帝面前宣誓,新帝如果表示愿意信任这些御前侍卫,就用王风在他们的佩剑上刻下一道刻痕,这就是所谓“破剑立约”。刻痕之后,新帝会给予被破剑者完全的信任,被破剑者也会侍奉新主,自此后忠心不二,但如果新帝不信任某人,就不会在他的剑上刻痕,按照规矩,未被信任的这个人为表清白,要立刻横剑自刎。
这套仪式我虽然听说过,但因为仪式本身庄重神秘,历代都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别说外官,就是内监都不容易看到,没想到今天居然让我见识到了。
原来宣誓的是淮阴四世家,而接受宣誓的是萧氏朱雀支的家主,怪不得御前侍卫两营不算在帝国的官僚体系内,地位特殊,他们只是萧氏朱雀支的家臣,而不是国臣。
三位统领的剑被刻好后,余下的御前侍卫也都依次过来领受刻痕。
我擎着伞跟在萧焕身边,看他刻完所有的剑痕,收剑在手,脸色也缓和了些,向宏青说:“用破剑立约的规矩来逼我,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吧?”
宏青脸上红了红,呵呵笑笑说:“请万岁爷降罪。”
萧焕也带些无奈地笑了笑,低下头轻咳了几声。
宏青忙说:“万岁爷还是快回房休息吧。”
我抬起头,看到旁边站在雨中的那些御前侍卫都是一脸担忧,就对萧焕说:“累了吗?我们还是快回房吧。”
萧焕轻点了点头,却只走出了一步,就顿了顿,放在我手上的重量也加重了些。
宏青悄无声息地过来,接过他的手:“万岁爷累了?”
萧焕冲他笑了笑:“有些。”
宏青就扶着他向内室走去。
我想着要给他一个机会和萧焕交心,就停下了脚步。
身后突然传来萧千清的一声冷笑。
我转头看到他靠着柱子站立,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廊外,瑟瑟冷雨几乎把他整个身子都打得湿透,清澈的水滴不断从他的发稍和衣袖间滴落。
我走过去用手里的伞给他挡住落雨,埋怨:“你站这里,也不怕淋了雨伤风。”
他抬头甩了甩湿发,嫣然一笑:“我可没那么容易生病,这满园的人不都淋雨了?也不会有几个人伤风吧?”
我叹了口气:“也是,一般人不会这么容易生病,我紧张惯了。”
他抬起手,紧挨着我的手握住伞柄,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是啊,紧张到除了他,眼里再也没有其它。”
我愣了愣,他忽然用有些冰冷的手托住了我的面颊:“不过,你能在最后看到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没有再挣开他的手,我的脸正对着他的脸,那张容颜是玉雪一般的寂静冷然,那双浅黛色的眼眸,沉寂犹如万古玄冰。
为什么他说着很高兴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一丝欢愉?
时间仿佛静止,他忽然展颜笑了,低头附到我的耳边,声音里夹着丝水汽:“不要这么一幅要哭的样子,我会心疼的。”
我是一幅要哭的样子吗?刚才那个瞬间,为什么我会感到那么尖锐的刺痛?那种刺痛又是从谁的心里,传到了我的心里?
雨声淅沥,他的声音依旧是轻的:“为什么不能来我这里呢?苍苍,我也喜欢你。”
他放开我的脸颊,转身走开。
回廊尽头那个白色的身影无声地消失,我低头摸了摸自己被水气浸淫的冰凉脸颊。
萧千清说,他喜欢我。
我早该知道了,从什么时候起,他除非气急,早就不再叫我皇后娘娘,从什么时候起,他看我的目光中已经有了太多的波澜。
脸是冰凉的,心底似乎也是冰凉的,这个男人给的爱,等触摸到的时候,居然是一片冰凉。
按照萧焕的意思,他是打算立刻就回凤来阁的,郦铭觞却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萧焕看起来脾气好,其实是说一不二的主,郦铭觞比他还拧,两个人两天里吵了好几架。
这天我又听见动静来到萧焕房间门口,就听到郦铭觞在里面气急败坏地说:“好!这口血是我气得你吐的,哪天你一命归西了,也是我气的!”
说着怒气冲冲甩门出来,脸色简直发青,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进到屋里,看见萧焕按着胸口坐在床上,一张脸比被单还白,手中握着的蓝色手帕里一片暗红。
我赶快走过去:“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
他轻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靠在床头。
“郦先生是为了你好。”我不知道说什么,就坐在床沿说了这么一句。
他顿了顿,笑了下:“我知道。”
“知道你还跟他吵架?”我笑着,“也不看你现在的样子能让人放心不能,动不动就生气吐血,我要是郦先生,我也绝不会放你走。”
他顿了一下,轻咳了咳笑:“近万弟子在那边等着,怎么能放心得下。”说着停了停,又咳嗽几声,“上次若不是我太纵容厉惜言,也不会有钟家那样的事。”
他似乎总是这样,喜欢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我沉默了一下,就笑了笑:“紧急事务他们自然会送来请你处理,你多在这里休息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把身体累坏了,往后凤来阁可就真没人管了。”
他笑着轻叹了一声:“就算我想回金陵,哪里走得了?”
我也笑了:“是啊,把郦先生逼急了,他就直接拿手掌把你劈晕。”说着想到来行宫时,也是我让苏倩一记手刀把他劈晕了带来的,顿时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
在行宫里几天,我想到了有些事要问荧。
我找到她时,她正跟宏青躺在草地上,荧枕在宏青的腿上,宏青则折了根柳支放到身前晃啊晃,一派悠闲。
我走到他们身前,拍了拍宏青的肩膀笑:“很舒服嘛。”
宏青抬头看我笑了笑:“皇后娘娘。”
荧挥了下手算是冲我打了招呼,依然躺在宏青的腿上,懒懒地不起身。
我笑笑,挨着他们在草地上坐了:“荧,你和归无常很熟对不对?”
她笑着点头:“是啊,小常经常去看我的。”
“他现在在哪里?”我接着问,“那天在太和殿前,他击你哥哥了两掌,其实不是要杀他的对不对?是他把你哥哥从宫里救走的?”
荧理所应当地点头:“那是当然了,小常怎么会杀哥哥。”她抬头想了想,“那天哥哥跌在台阶下,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周围的人都以为哥哥已经死了,我也以为哥哥死了,伤心得要命,然后小常就把哥哥抱起来带走了。”
宏青在旁补充:“后来太后娘娘一直都找不到万岁爷的遗体,就把一个空棺放在奉先殿。”
我点了点头,接着问荧:“那现在小常在哪里?你能找到他不能?我想见他。”
荧忽闪忽闪她的大眼睛:“嫂子你找小常干什么?”
“问一些不明白的事情。”我随口回答,想到另一些问题,“对了,你跟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荧笑了笑,乐呵呵回答:“我炼制毒药的本领哥哥教给我的,哥哥是我的老师,之前我们约定,如果有一天我制出的香能够杀了他,就算我出师。”
这种约定都能有,萧氏朱雀支的人果然没一个脑袋正常的,我无奈地摇头。
那边宏青也笑了起来:“虽然别人不知道,但万岁爷很爱护荧,不管荧要什么样的材料,都让我们去收集。”
荧颇为自豪地点头:“那是当然,我跟哥哥说我要一个又安静又大的地方制香,谁都不要来烦我,哥哥马上给我了,我说什么哥哥都依我的。”
这就是她独自一人住在英华殿的原因了,搞得我还以为她是被抛弃了,原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公主。
我无奈摇头:“我还去给你送冬衣……你其实有的吧?”
“那种厚厚的棉服?”荧点了点头,“是有啊,哥哥让人做了很多给我,可是那个不好看啊,一点也不飘逸,我不喜欢穿。”
宏青居然在旁笑着补充:“万岁爷总让尚衣监给荧准备粉色衣衫,可惜荧一次也不穿。”
荧颇以为然地用力点头:“难看死了!”
我顿时无言……我依稀记得我年少的时候很喜欢穿粉色的衣衫……
在这种对话里,荧还算记得正经事,对我说:“既然你想见小常,我就试着找找他吧,不过他总是飘来荡去的,我也不大清楚他到底在哪儿。”
我向她道谢,宏青看着我,突然说:“皇后娘娘,半年前,楚王殿下进宫,用荧的性命来要挟我,要我去伤万岁爷,那时候我迫不得已,不得不设计偷袭万岁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就认真听着。
宏青继续说着:“当初做的时候,我想万岁爷武功这么高,怎么会被我伤到?所以我挥出那一掌的时候,尽了全力,完全没有想到如果我能偷袭成功,万岁爷会如何。
“当我真的一掌击伤了万岁爷,那一刻,我真的很希望有人来一剑杀了我。那是我从懂事起,就知道要保护的人,十几年练武学艺,寒暑不易,全都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可是我居然亲手打伤了他。
“此后的两天,特别是当我知道因为我那一掌,令万岁爷生命垂危,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自刎,我已经错了一次,就算马上去死,也已经弥补不了,这么罪孽深重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自刎。危险还在,万岁爷还需要我的力量,我不能像一个懦夫一样去死,要死也要死得有用一些,这样才能稍微抵消一点我的罪责。
“后来我们逃到太和殿前,万岁爷独自留下来阻拦那个黑衣人,我也留了下来,那时我已存了必死之心,只想死在敌人手里以图心安。
“但万岁爷还是救了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连一个背叛过他的罪人都要救。我不是一个应该去死的人么?但为什么万岁爷会不希望我死?我这样一个万死莫赎的罪人,根本不值得他出手相救?
“这些问题,后来的很长时间内,我都在想。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万岁爷从来没有说过要我去死,一直以来以为我必须去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宏青说完,轻轻笑了笑:“皇后娘娘,万岁爷是个把‘做’看得比‘说’重要很多的人,他或许什么都不会说,但是他所做的,却要比说的多上很多。他从来没有说过宽宥我的话,却做了宽宥我的事,他从来没有说过关心娘娘的话,却不表示他是真的不关心娘娘。”
我愣了愣,抬头看到宏青含着笑意的眼睛,舒了口气:“谢谢你……宏青……”然后清咳一声:“对了,往后别再叫我皇后娘娘了,我有名字的,我叫凌苍苍。”
宏青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挑着嘴角:“那么,不用谢了……苍苍?”
我又向他眨眨眼睛,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又和他们说了几句闲话,我起身回房间。
刚走没几步,就在回廊下撞到正抱着一只酒壶坐在栏杆上靠着廊柱的萧千清,样子悠哉游哉。
我闻到他满身的酒气,俯身看了看他手里的小酒壶,那壶嘴里冒出的酒味浓烈,是一壶烈酒:“一个人抱壶酒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喝闷酒不行?”萧千清今天越发懒散,一身白衣也有些皱,刚和我说了几句话,喉结动了动,提起酒壶就是一口酒灌下去,酒水顺着嘴角流到衣领上都不管。
我看他有些异常,就问:“你到底怎么了?”
他淡瞥我一眼:“喉咙痒,不想咳嗽,就拿酒压下去。”
我简直拿他没办法,连忙问,“怎么会喉咙痒?”
“昨天淋雨,伤风了。”他回答得理直气壮,提起酒壶又是一通猛灌。
“昨天是谁嘴硬说自己不会伤风感冒的?”我给他气得没话说,看到他不但双颊有些潮红,连脖子下的皮肤都隐隐透红,就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这么烫?你烧这么厉害,还在这里硬撑?给郦先生看了没有?”
他双眉一挑:“那御医一直看我不顺眼,我给他看病,他还不借机整治我?”说着抬手指了指我放在他额头上的手,笑得有些不正经,“这样如果给我那位皇兄看到,不会误会么?”
“误会什么,”我也挑眉,“我们又没……”
“不要说我们没什么,”他打断我,不再乖乖任由我摸着,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的身子压在廊柱上,轻轻一笑,“我不想听你这么说。”
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到他肌肤下,因为高烧而出现细细血丝都能看得清楚。
有些粗重的呼吸和着浓重的酒味喷在我脖子上,我别过脸:“萧千清,别这样……”
“刚刚才说,这样如果给我那位皇兄看到会误会,没想到……”他忽然打断我,抬头向前方笑着打招呼,“皇上,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