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为了能够生下这个孩子,女子最终只能答应,继承山门道业,在生下孩子后,亲手杀死男子。”“这是保住孩子唯一的可能,女子尽管不愿,也只能答应,即便如此,山门依旧明确的告诉她,孩子可以生下来,但如果是男,必须立即诛之,如果是女,则可留下,好生培养……”
听着鬼婆婆的讲述,莫凡的神情越发的严肃,而且充满了不可思议。
以他的性格,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可是鬼婆婆的言辞恳切,神色严肃,就连声音也都让人提不起丝毫怀疑,尤其是鬼婆婆凝望着那一轮明月,就好像曾经的一幕一幕,此刻正在她的眼前放映一样。
鬼婆婆沉默了一会,莫凡发现她干瘪的嘴角,似乎在隐隐抖动。
似乎此刻在她脑海中浮现出的东西,令她也有些动容。
几息之后,鬼婆婆再次幽幽一叹:“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女子终于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男婴!”
莫凡的元神,猛然一颤。
“男婴……”
鬼婆婆轻轻点头:“没错,是个男婴。”
“一个老不死的,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包括从开始一直到女子生下男婴。而那老不死的,亲眼看着女子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大至今,她心中不忍,最终在附近寻了一个刚刚诞下的女婴,偷偷的换掉了那个男婴。”
“如此一来,可以保住那男婴的性命,同时也不必让女子遭受弑子之痛,只可惜,她一直当那女婴视为已出,却不知自已的亲子流落在外。”
“后来,那老不死的将男婴带到男子面前。男子在经受了这一切之后,近乎于绝望,他甚至想一死了之,却被拦了下来。在他所遭受这一切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他认为,这一切全是他的无能,倘若他不是一个凡骨俗胎,倘若他有足够的能力,就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
“那一晚,他和男婴独处,那男婴整整哭了一夜,心力憔悴,万念俱灰的他,最终选择了离开,只留下那嗷嗷待哺的婴儿。”
“那老不死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带着那男婴漫无目的的飞驰,最终停在了一处山坡之上。”
“还记得,那一日大雪封山。老不死的远远看到一个老猎户的身影,正在向着她的方向缓缓走来,她将那婴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雪地上,只等那老猎户来时,必定可以将之带回。”
“而在那婴儿的包被之中……”
“是那男子离去时留下的一个针盒,一本医书,还有……一块古玉,那古玉上的字,是男子亲手刻下,寓意着男子一生对命运的不甘,和对那男婴的期许吧……”
说到这里,鬼婆婆的声音甚至有些变了腔调,她缓缓低下了头,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
而此刻的莫凡,却傻傻的愣在了那里。
他静静的看着鬼婆婆,难以形容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曾经的一切一切,和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无形之中串联了起来,原本看似毫无头绪的事情,都变得合乎了情理。
只是这所谓的真相……
第477章
好一个情有可原
这样一个故事,让莫凡彻底的陷入了沉寂之中。
一切的一切,全都串联了起来。
如果说仅凭那块古玉还不足以证明鬼婆婆所言的真实性,但她却说出了当初那男婴丢弃的位置,她还知道将男婴捡去的是一个老猎户,她更知道,在那包被之中,除了古玉之外,还有一个针盒和一本医书。
这就足以证明了鬼婆婆所讲述的故事,的确是真的。
也难怪鬼婆婆自从那次看到玉牌后,对自已的态度就出现了转变,乃至后来,鬼婆婆多次帮助自已,她这个令世人闻之色变的鬼道强者,在面对自已的时候总是会很和善慈祥……
莫凡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他知道世事无常,更知道天意难测,他也知道自已是个命途多舛的人,但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这老天的冷酷无情,竟会将自已的命运如此玩弄。
他知道鬼婆婆口中的那个遭遇坎坷的男子就是楚湘,而那个女子,应该就是现任的葬花宫宫主司徒雨轩了。
那个身为葬花宫宫主之女的司徒月馨,享受着母亲的爱,可司徒雨轩和她都不知道,她们本是毫无关系的路人……就是因为这样一桩过往,司徒月馨从一个凡夫之女,替代了男婴……
司徒雨轩对司徒月馨的那种疼爱,简直可谓是溺爱,无微不至的呵护,使得司徒月馨骄横跋扈,那是因为司徒雨轩心中有这样一段难言的过往,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而那个襁褓中的男婴……
可笑,可怜,可悲……
这一切,本该属于自已,可以这么说,司徒雨轩对司徒月馨疼爱的越深,就说明她心里对自已有多么的珍视,可惜这些全都阴差阳错的错了位。
更可笑的是,司徒雨轩为了那所谓的爱女,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已,甚至要将自已的元神夺去,为那所谓的爱女炼制命鬼。
“司徒雨轩……倘若你真的得了手,倘若有朝一日,你得知了真相后,你的心,会不会痛彻心扉……”莫凡的心头不禁问了一句。
鬼婆婆在得知司徒雨轩在打莫凡元神的主意后,唯一知道真相的她,当然不会同意,即便面对宫主,她也绝不会答应。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司徒雨轩,亲手害死自已的孩子,为的却是那一个路人所谓的道途前程。
至于这个楚湘……
莫凡竭尽全力使得自已平静下来,难得今日鬼婆婆肯开了口,他要将心头所有的疑惑全部打开。
良久,莫凡才沉沉的道:“好一段……故事……”
“那个男人一走了之,倒是潇洒。”
鬼婆婆缓缓摇头道:“他不走就必须要死。”
“为了活命,就要丢下自已的亲生骨肉?”莫凡冷声问道。
“也不全是吧,经历了这么多,没人能体会他心中的感觉,或许是心灰意冷,也或者是万念俱灰,那时的他已经形同一具行尸走肉,而且他也不清楚,即便自已走了,是否会被追杀而亡,这样做,也是给那男婴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莫凡的元神忽闪不宁,尽管他竭尽全力的平复,也依旧无济于事。
“好一段故事,好像这个故事里的人,都有难言的苦衷,好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都是值得原谅的,他们都成了无辜的人……”
“不……”鬼婆婆直接看向莫凡的元神,斩钉截铁的道。
“小凡,我给你讲这段故事,并非是告诉你他们的苦衷和无奈,也不是说他们值得原谅,这条路是他们自已的选择,是对是错,他们都必须承担,而整件事中唯一无辜的,只有那个男婴……”
“天道至理,因果循环,种下什么样的因,就注定要承受什么样的果。死……不一定是最残忍的惩罚,故事里的他们,一直在为自已所犯下的错受着惩罚,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那男子后来重新振作,却也寻不到当初的男婴,甚至连生死也无法确定,便收了一个义子,他继续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为的只是能够给他那生死不明的孩子积累一份福德,或许,也是在为他自已赎罪吧。”
莫凡凄苦的笑了笑,笑的很牵强,也很难看。
“所以,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已乃是凡根俗胎而导致的,他收下了义子,将自已心中对抛弃亲生儿子的愧疚,转化为无穷的爱,倾注到这个义子的身上,还将他对命运的不满,转嫁在这个义子的身上,不断的鞭策他。”
鬼婆婆抿了抿嘴角,缓缓点头。
莫凡缓缓抬头,看向了那空中的明月:“到头来,他却要为了这个所谓的义子,亲手杀死……他已经抛弃了一次,还要夺他的肉身,去成全那所谓的义子。”
“这一对男女,倒是好生相像,一个要其身,一个要其魂,这么说来,那男婴的身魂,本就是他们所赐,人家索要回去,倒也的确是合情合理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凡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凄苦和幽怨,这一刻莫凡的元神,同样在经受着一种洗礼和蜕变,实际上,桩桩件件,都是他必须要经受的劫,而每一种劫也都不尽相同。
灵魂上的劫,要远远比肉体上更加难渡。
自已要原谅么?
不……凭什么,凭什么这一切,都要自已来承担,这些年来,自已从未得到过他们的点滴恩惠,哪怕身穿轻衣在那风雪中冻的瑟瑟发抖,哪怕啃食着难以下咽的食物,而那时的他们在哪里?
这些年来,一路风雨走到了今天,全凭的是自已的努力,终于算是有了点滴的成就。
这个时候,他们全都跳了出来。
一个要自已的魂,一个要自已的身……却是为了那与他们本无关系的义子义女,这些年来,那义子义女借着自已的身份,衣食无忧,位居人上,享受着天伦之乐,从不需要为了温饱而发愁,现在还要来抢自已的命。
一时间,莫凡的元神中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气,使得鬼婆婆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第478章
令人无力的真相
“小凡,你的元神似乎融入了剑魂之力,那剑魂之力本就具有暴戾之气,你还未能完全炼化,千万不要动了杀念,免得入了魔道。”
莫凡的元神此刻显得十分躁动,如此的真相,即便莫凡一直道心稳固也难免会生出恨意。
“仙怎样,魔又如何?生我之父,预夺我之身,生我之母,想取我之魂,天意如此待我,我愿成魔……”
以往的时候,莫凡都会控制自已的杀念,太重的杀念会影响道心,道心不稳,不利于修为的提升。
可是现在,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不重要了,何为仙,什么又是魔……
“小凡,你这一路走来必定艰辛无比,好容易有了今日,切不可堕入魔道。婆婆知道你心里有恨,婆婆说过,唯有你才是无辜的,所以你想报仇,你想怎样都无所谓,婆婆并不是替他们求情,也不指望你能够原谅,但你千万不可因此丢了本心。”
“咯咯,哈哈哈哈……”
“本心,我的本心,就是为了被天意捉弄,就是为了让世人欺我?如此本心,不要也罢。”
浓烈的杀气使得莫凡的元神很快充满了暴戾之气。
他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变得阴冷狰狞。
鬼婆婆无奈之下,只好运转元神之力,强行压制稳固莫凡的元神,可是她震惊的发现,莫凡的元神之力在融入了剑魂之力后,增强了不少,就连她也不得不全力施展。
时间点滴的流逝,在鬼婆婆强大的元神压制下,莫凡元神才逐渐安稳了下来,而此时的鬼婆婆,额角已经溢出了汗水,本就枯槁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干瘪的嘴唇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
待得莫凡最终平静了下来。
鬼婆婆长长呼出口浊气,她看着莫凡的元神,柔声道:“小凡,那楚湘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是他在最后一刻,停止了对你肉身的夺舍,你此次回去,元神归体后,不知要作何打算?”
“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不知道……”
“婆婆,你不该给我讲这个故事,既然是个故事,过去便是了,我从未想过去探寻自已的身世,知道了,反倒不如不知道。”
原本的莫凡已经下定决心,血债血偿,这也是他一向的行事风格,只要自已能够躲过这一劫,必定要亲手杀了楚湘,甚至将医仙谷夷为平地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
不论对手多么可怕,多么强大,莫凡都不会感觉到无力,可现在,命运的转轮再一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虽不会因为鬼婆婆所讲的故事放下心中的愤怒,但那楚湘,竟然是自已的生身之父,不论是何缘由,自已真要亲手弑父么?还有那司徒雨轩,难道自已真的要杀了她么?
鬼婆婆实际上本不想揭开这段往事,这件事,她本指望一直藏下去,直到随她入土。
有些真相,知道了,未必是好事,倒不如让它随着时间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中。
“小凡,婆婆本来想把这个故事一直藏下去。可以你的性格,我确定你此次回去,必定会报仇雪恨,不论是你死在楚湘的手中,还是楚湘死在你的剑下,父子相残,都是这天地间最悲惨的事。”
“所以我必须让你知道真相,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并非是阻止你报仇,也不是想让你去原谅谁,他们欠下的债,你有权力讨要,婆婆只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待得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时,你再知道真相。”
“婆婆只是想让你了解全部的真相,再做出你自已的决定,至于这个决定是怎样,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唯有如此,对你才是公平的,你也不会因为不明真相,做出错误的决定,以至于未来有一天追悔莫及。”
莫凡目光略有些呆滞,他轻轻瞥了鬼婆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苦笑。
“公平……从我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从没指望过公平……”
说罢,莫凡的元神飘然而起,化作一道光影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望着莫凡的元神远去,鬼婆婆愣愣的出神了很久,那黑洞洞的眼窝盯着南方,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目光。
作为整件事唯一知晓全部经过的人,她感觉自已也很难。
潜意识中,她当然不希望看到莫凡和楚湘,乃至和司徒雨轩以命相搏,不论谁死谁伤,那都将是这天下间最悲惨的事。
可她又不能去劝。
因为她亲眼所见了,司徒雨轩和楚湘的所作所为,不管他们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不论是因为什么,带给莫凡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一个本就被抛弃的孩子。
在终于知道自已父母是谁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而这曾经抛弃了自已的父母,却在处心积虑的害自已,常言道,未经他人事,又怎知他人苦,什么道义,什么伦常,在现实的面前都只是一种道德上的绑架罢了。
鬼婆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让莫凡后悔,让他了解全部的真相,再去做一个属于他自已的决定,而这个决定究竟是怎样的结果,鬼婆婆不敢想象,也无力去改变和左右。
莫凡的元神一路向南,他能够感应到自已肉身的所在。
归心似箭,却又不想再去面对楚湘,尤其是鬼婆婆所言,楚湘现在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再次相见,该如何去面对?
这一劫,又该如何去渡……
但他很清楚,不论任何事,逃避都不可能解决问题,既然这是自已的劫,别人也帮不上忙,终究还是要靠自已来渡。
与此同时,这一路上,莫凡隐隐的有种感觉,就好像在那九天之上,正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已,他知道,这是天劫将至的征兆。
也就是说,通过此次在摄魂幡内的磨炼,自已的元神已经成熟,具备了冲击元婴境的条件。
六九天劫……威力要远胜于之前的四九天劫,而且自已将要面临的六九天劫,由于破凡珠和玄黄紫气诀的缘故,还要比寻常人强大数倍……
第479章
其实都是曲中人
此次的天劫,恐怕会十分凶险。
莫凡的元神感应着肉身的所在,一路向南,于次日天明的时候逐渐接近。
……
自从鬼婆婆去追三长老,留下楚湘和众人。
经营了多年的医仙谷,就这样化为一片灰烬,众人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对很多人而言,那里就是他们的根。
更让他们苦恼的是,鬼门和天魔教似乎还不放弃,一直在他们的后面追赶着。
楚湘就带着众人不停的东躲西藏,犹如丧家之犬。
小黑和金鳞一路跟随,他们护佑着莫凡的肉身,由于莫凡只是元神与肉身分离,肉身并未遭受到损伤,所以他的肉身各项机能还是在正常运转的,并不用担心时间久了,会产生腐败的情况。
不过,小黑和金鳞根本信不过楚湘这些人,所以不会靠近,只是在远处远远的跟随。
这一日,楚湘带着众人继续向北逃,最终在一处密林中落脚休息。
众人垂头丧气,各自疗伤恢复。
楚湘坐在一块磐石上,时不时的向着远处瞥上一眼,这段时间以来,白忠一直守在他的身旁。
白忠心里自然也很困惑。
他对莫凡的印象不错,所以压根不希望楚湘那么做,但作为奴仆,他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
可做也就做了,而且已经成功了,却为何在最后一刻又放弃,当时鬼婆婆见楚湘的时候,白忠还在和小黑金鳞恶战,并未在场。
更让他不解的是,他发现这段时间,楚湘似乎格外的关注莫凡,他总是会偷偷的看向莫凡肉身所在之处。
有的时候,他的脸色充满了沮丧和自责,还有的时候,他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可是偶尔,他的嘴角还会泛起一抹怪怪的笑,笑的有些痴傻,笑中还带着苦涩。
白忠哪里能体会楚湘心中的五味杂陈。
楚湘的情况跟司徒雨轩还不一样,司徒雨轩当初是压根不知道自已生下的其实是个男婴,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已有一个儿子,一直将司徒月馨视为已出。
因为不知道,所以司徒雨轩的情感就很简单,她就是要帮自已的女儿,无所不用其极也无所谓,本身葬花宫就是个亦正亦邪的门派。
可楚湘的一颗心,在得知莫凡身份后,恍如油烹一样的难受。
可怜人……
可悲的人……
可恨可恶,该死……
这些天来,他在心中给自已一个评价。
他恨透了这命运的安排,他不明白,自已行医救人,广积福德,却偏偏碰上了那样的一桩姻缘。
他自身难保,为了不连累自已的孩子,只能无情的选择抛弃。
他认为这一切,都因为自已只是凡根俗胎的缘故,所以将仅剩的一线希望,刻在了那块古玉之上。
莫凡……莫要平凡……
而这个孩子,凭借自已的努力,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这岂不正是完成了他心中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