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心里满是疑惑。自从韩依依坦白将肾源调换给了沈晨晨,我就再也信不过她,毅然带着可可转了院。
另一个医院的医生帮我们排上了新的肾源渠道。
为了可可的心情着想,又经过了病情评估,我才开始带着他回家养病。
虽然三天后突然急转直下,回了医院急救室。
但从韩依依就职的医院离开时,可可的身体状况根本算不上好,这名医生怎么会说出这番话的???可韩依依已经信了,她松了一口气,道谢后就又去工作了。
她走后,那名赵医生挠了挠头。
“这小韩怎么了,她儿子的病情不是由她一直跟进的吗?”“十三号的时候手术多成功,她还给全医院发红包来着,这么快就忘了?”我愣住了。
可可在旁边晃了晃我的手,眼睛亮亮的:“爸爸,那一天妈妈是来看我了吗?”我喉头发哽,说不出话来。
十三号,是可可急救失败、去世的日子。
我还记得他覆盖在白布下的小小一团、他冰凉的小手,和他苍白的脸蛋。
而沈晨晨在那一天,移植了本该属于可可的救命的肾脏。
原来,这家医院的人都把沈晨晨当成了韩依依的儿子。
原来,十三号当天,她高兴地给全医院都发了红包。
明明灵魂感受不到寒冷,我却颤抖了起来。
韩依依,你有没有想过,就在你为沈晨晨手术成功而兴奋时——你的亲生儿子正在六公里外的另一家医院,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你有空给所有人发红包,却不愿接我打过去的二十几通电话。
可可直到闭眼之前都还在想着你啊!我的内心不知是悲哀还是愤怒,惨然一笑。
韩依依,你简直不配当母亲!可可感知到了我的情绪,抱住我的腿:“爸爸,不要再伤心啦,可可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这一次,可可没有再说要妈妈。
晚上,韩依依下了班。
我带着可可,跟着她回了家。
虽然嘴上不说,但可可飘在韩依依身边还是很开心。
这世上,哪有不爱父母的孩子呢?到家门口,韩依依掏出钥匙。
门打开,沈意和沈晨晨父子迎了出来。
我愣住了。
就连可可都愣愣地说不出话。
沈意如同男主人一样,接过韩依依的包包和外套,笑得一脸荡漾:“回来啦?饭都做好了,快洗洗手。
”沈晨晨恢复得很好,在一旁蹦蹦跳跳。
完全不像我的可可,连灵魂都看起来那么孱弱。
韩依依进屋,摸了摸沈晨晨的头,对着沈意温和地笑:“沈意,辛苦你了。
”看着这一幕,我如遭重击。
第一次见到沈意,是在可可上小学的时候。
他向来是个活泼爱笑的小男孩,但升了二年级没几天,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我本以为是小孩子年纪增长后、性格自然的变化。
直到我有一次给他洗澡,发现了他衣服底下密密麻麻青紫的伤痕。
第二天,找到了儿子的班主任。
“孙老师,这事儿您必须得管!”“小小的年纪,怎么能这么恶毒?这叫校园霸凌你知不知道?!”我气得浑身发抖。
班主任小声劝慰,却始终给不出一个解决办法,气的我火冒三丈。
独自输出了半天,身边居然连一声应和都没有。
我愤怒地转过头,却见韩依依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盯着校园霸凌罪魁祸首、那个叫沈晨晨的男孩——身边他的父亲。
这次的霸凌事件,最终在沈意的道歉、以及韩依依的大度原谅下就此翻篇。
沈晨晨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我不敢置信,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韩依依却强行将我扯了回去。
面对我的质问,她毫不心虚。
“我了解沈意的为人,这件事一定有误会。
”“他心地善良,教出的儿子一定不会做出霸凌别人的事。
”这时,我才知道韩依依曾有过一个白月光初恋。
他们在最美的年纪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却被强行拆开。
直到今天,韩依依有了家庭,沈意成了单身父亲,双方才终于阴差阳错地重逢。
当晚,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并在第二天往儿子的书包里塞了紧急报警器。
但似乎是为了印证韩依依的笃定。
那个面对我的咆哮满脸得意的男孩,再也没有故意欺负可可。
反而从那天开始,我们两家开始经常碰到。
有时是在公园,有时是在商场,有时是在学校附近。
每一次遇见,韩依依都会和沈意聊很久。
她不仅开始积极参加家长会,在家里心不在焉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韩依依再也不会在可可喊妈妈时将他抱起,反而皱起眉责备他:“像什么样子?你看看人家晨晨,从来都不会这么娇里娇气!”当可可照旧考了年级第一,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夸奖他,而是意图鞭策:“不要骄傲自满,更不要只顾着学习。
要多向晨晨学,平时多锻炼、多跑步!”就连在饭桌上吃饭,韩依依都不忘提起沈晨晨父子:“晨晨就是爱吃肉,才长那么高——而且你沈意叔叔做什么菜他都不挑食!”但沈晨晨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成绩在班里吊车尾、整天就知道疯玩儿、跟老师顶嘴、交不到朋友。
这些事在韩依依嘴里,却都成了“与众不同”的象征。
可可性格好,从来都不反驳,只认认真真地答应。
哪怕如此,韩依依都不满意:“一点个性脾气都没有,以后到了社会上根本没有晨晨吃得开……”我不止一次对她这种行为表达反对意见,韩依依却不以为然:“我是可可的妈妈,说这些不都是为他好吗?”“忠言逆耳,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后来可可得了病,退学住进了医院。
但是,除了可可第一天住院、韩依依来看了一眼之外,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了。
偶然听到其他医护和病人谈起他,却都说韩医生是个好妈妈。
“工作那么忙,还要每天都抽时间去看儿子!”“这当妈的是真负责,就是可惜了孩子。
那么小的年纪,居然得了肾病,可不好治呦……”类似议论不在少数。
我一直为此感到疑惑。
直到在医院走廊偶然撞见她和沈意,我才知道沈晨晨也因肾病住进了医院。
入院后,韩依依为他们事事亲力亲为,跑前跑后从不含糊,与对待我们的儿子截然不同。
可可常常因为药物的影响吃不进东西。
而韩依依却在高压的工作下,坚持每天为沈晨晨做营养餐。
可可难受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韩依依却每个晚上都在沈晨晨病房里为他哄睡,甚至经常买玩具让他高兴。
可可每天都在问我,妈妈在哪里?我答不出来。
但韩依依每天都要在沈晨晨病房里呆上至少一个小时,就是为了给他们父子俩足够的安全感。
面对我的厉声质问,韩依依却振振有词:“他们单亲父子的,我帮一把怎么了?”“可可父母双全,但晨晨不是!那孩子缺乏安全感,我只是多照顾了一下而已。
冯光明,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此刻,韩依依和沈意、沈晨晨父子坐在我们的家里,浑然天成得就像一家人。
从前那些古怪的地方,一下子全都有了解释。
我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
韩依依,你怎么敢的?亲生儿子的身体情况你毫不关心,居然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和初恋情人过起了小家庭?!虎毒尚且不食子!韩依依,你连畜生都不如!!!一双稚嫩的手指,紧紧握住我颤抖的拳头。
我低头看去,可可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不掉落。
“爸爸,妈妈是不要我了吗?”饭桌上,沈意做作地捂嘴,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们:“对了依依,你现在离婚了,什么时候把可可接回来呢?”他扬起一抹笑:“我们父子俩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多亏了你给我们一个容身之所。
你工作忙,可可我可以帮你照顾——还能和我们晨晨当玩伴呢!”
韩依依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我抱紧满脸失落的可可,忍不住冷笑。
她口口声声说要儿子的抚养权。
但距离她给的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了,她竟然把可可忘了个一干二净!如果孩子真的由她来抚养,我都不敢想她会有多不称职。
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离谱,韩依依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尴尬。
“可可应该是被他爸爸带走了,一会儿我打电话问问。
”见她脸色不好看,沈意识趣地没再多问。
饭后,沈意安安静静地去刷碗,沈晨晨则回房间去玩玩具。
他们父子俩现在住的,就是我和可可之前住的卧室。
我不禁庆幸走之前收拾好了所有东西。
否则被他们随便碰随便用,我肯定会恶心得如鲠在喉。
韩依依拿着手机走到客厅角落,拨通我的号码。
我就飘在她旁边冷眼看着。
果然,手机提示对方已关机。
韩依依面色愠怒,转而开始打字发短信。
我凑过去看,嗤笑出声。
【冯光明,我就知道你会把孩子偷偷带走!】【你一个家庭煮夫,在外面自己活都难,怎么可能把孩子照顾好?!我劝你赶紧把可可带回来,否则别怪我真跟你打官司!】明明一分钟之前还把可可忘了个干净,现在却像一个心疼儿子的“好母亲”。
韩依依,你还真是能装啊!沈意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关心地询问韩依依:“依依,怎么样了?”见他过来,韩依依表情温柔下来,谈起我的语气却满是厌恶:“冯光明这个疯子,不知道把孩子带去哪儿了!现在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这是准备跟我死磕到底呢!”沈意适时地流露出担心的表情:“这可怎么办?可可还生着病呢。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韩依依的脸色,又摆出惹人怜惜的姿态:“这一切都怪我,要不是晨晨用了可可的肾源,冯哥也不会这么生气……”要不是没有实体,我真怕自己会被恶心的当场吐他们一脸!韩依依更不是个东西,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错,表现得十分理所当然。
“沈意,这不关你的事。
”“我今天问过赵哥了,他说可可出院之前就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你看,我早就说过,晨晨比他更需要这个肾脏!”听见这话,我下意识地摸摸儿子的头顶。
可可贴在我身边,沉默着擦了擦眼泪,握紧了我的手。
我更心疼了。
只恨自己不像电影里一样有法力,不然一定宰了韩依依这个狗东西!她却毫无察觉,甚至还在继续大言不惭:“冯光明这个人一向小肚鸡肠、自私自利。
我只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是冯光明他自己想不明白!”沈意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似嘲讽似轻蔑。
最终,他还是笑着放柔了声音:“依依,你真好……”第二天,韩依依上班时总是心不在焉。
我冷眼旁观,想着她怎么不手误一下,干脆把刀插自己胸口里呢?而可可也只始终牵着我的手,再也没像昨天那样围着韩依依转了。
终于到了午休的时间。
韩依依踟蹰了一会儿,又去找了前一天的那位赵医生。
“赵哥,我想问一下——你了解我儿子当时转去了哪个医院吗?”赵医生表情很惊讶:“转院?怎么还转院了?”“肾脏移植的手术不是很成功吗?说是连排异反应都没有,我记得你那天还发红包来着呢!”韩依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脸色瞬间难堪了起来。
“……手术……赵哥,那天手术的不是我儿子……”赵医生的表情更惊讶了,满脸都写着“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韩依依有些难以启齿,涨红着脸把话吐了出来:“我的儿子……叫韩可可,当时住在沈晨晨隔壁的301病房。
”“那天手术的沈晨晨,只是我初……朋友的儿子。
”这句话一出,连正路过的其他医生护士们,眼神都惊疑不定了起来。
赵医生看他的眼神更是瞬间开始不对劲。
再向他开口时,态度也不复之前的友善,甚至称得上冷淡。
“哦,那我就不了解了,这种隐私也不是我一个医生该打探的。
”韩依依从脖子到脸红成一片:“啊,我知道了,打扰你了赵哥……”我嗤笑一声。
她居然自己也知道不光彩啊?自己老公儿子在隔壁病房,没见她去看一眼,反而成天为一对单亲父子跑前跑后献殷勤。
要不是医院里的人都把她和沈意、沈晨晨当成了一家人,恐怕她勾三搭四不正经的名声早就传出来了!
哪怕从前不明白,现在也该明白了。
迎着走廊里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韩依依低下头只想逃回办公室。
可惜半路又被赵医生拦了下来。
这位中年医生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小韩啊,你在医学上很有天赋,我始终相信,你的事业一定会越来越好……”赵医生显然很懂得先扬后抑的语言风格,停顿了一下,才语重心长地开口:“但是,不管事业多成功,你这个家庭的大后方可不能忽视啊!”“咱们这些人,给人当妻子、当父亲,就要负好责任!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是虚的,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只有自己的另一半和孩子愿意管你!你可不能舍本逐末啊!”这些话就差明示了。
韩依依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强笑着答应,转身快速跑回了办公室,像一只急于回壳的蜗牛。
见她走了,走廊里的众人马上开始窃窃私语:“妈呀,那真不是她老公孩子啊?”“这谁能想到啊!那一天天伺候的,比伺候亲妈都勤!”“我当时还跟人说呢,我们医院的韩医生对老公和儿子特别好特别细心——原来是对别人的老公好!”“她老公就在隔壁病房,也不管管?”“嗐,忙着照顾孩子呢!听说她儿子病的可重了!要不怎么转院了?不就是被韩医生给气的!”“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老公是家花不如野花香,怎么对孩子也这样?那可是她亲生儿子啊!”听着这些话,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可可终于开了口:“爸爸,妈妈不是因为工作忙才不来看我,而是为了陪沈晨晨吗?”“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不好……让妈妈那么讨厌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突然得知一向崇拜的妈妈,竟然只一心陪伴曾经霸凌过他的人,却连来探望他一下都不肯,很难不产生自我怀疑的想法。
我爱怜地捧起他的脸蛋,坚定地告诉他:“可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男孩,爸爸最爱你了。
”“你妈妈她心盲眼瞎,是她不配当你的母亲!”可可破涕为笑,踮起脚尖,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爸爸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可可也最爱爸爸了!永远都爱!”心里一股暖流涌起,我动容地抱住可可,只觉得这一生,有儿子就足够了。
韩依依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我以为经过了这事,她会后悔死打听我和可可的事。
没想到她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开始正大光明打听可可转院的去向。
可惜就像赵医生所说,这是病人的隐私。
显然大多数医护人员并没有打探病人隐私的爱好。
她也每天尝试着给我打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关机。
发的那么多短信,也一条回复都没收到。
在接连碰壁之下,韩依依显然越来越烦躁了。
只有沈意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安慰。
“依依别着急,冯哥一向很有主意,说不定可可已经被他带着接受了更好的治疗呢?”“肾源也没那么紧张,或许可可已经在别的医院做上手术了也说不定呢!”我无声冷笑。
这纯是睁眼说瞎话,肾脏那可是救命的东西,哪家医院会肾源不紧张?要是真不紧张,他能和韩依依联起手来调换可可的肾源吗?又一次,我恨自己死的太早。
怎么活着的时候就没记得把他俩一波带走呢?真是便宜了这一对儿烂人!虽然屡屡碰壁,但韩依依这个神经病竟然依旧没有放弃。
但,还没等打听到可可究竟转去了哪个医院。
她先在家附近,遇到了我的父亲。
父亲拿着我的证件,来给我销户。
此时韩依依正和沈意一起,要陪着沈晨晨出门去游乐场。
看见我的父亲,她愣了好久,才如梦初醒般追了上去。
父亲年纪大了,在我去世以后却更显苍老。
他从年轻起就爱健身,老了也没放弃锻炼,连头发都白得比其他老头慢。
可这次再一看,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身形消瘦、脊背佝偻,让我止不住的心疼。
可可飘到我的父亲身边,想摸摸他的白发,手却从中穿过。
“爸爸,爷爷看起来好像不开心……”我笑得苦涩:“是啊,我们如果能多陪陪他们就好了。
”看到父亲的这一刻,我真正开始后悔,居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在韩依依身上。
她也配?正在这时,韩依依追上了我父亲,一把将他拦住。
“爸!你既然在这儿,那冯光明是不是也住在附近?我就知道他不会真走远!”韩依依不复之前的烦躁,整个人容光焕发,眼神中满是得意:“他一个男人,带着孩子能走哪儿去?您把他叫出来……”父亲不疾不徐地抬手打断:“我不是你爸,别这么叫我。
”韩依依愣了一下,皱起了眉。
“爸,冯光明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您别听他瞎说,我就是看人家可怜多帮点忙。
他倒好,跟我闹起来了,现在电话都不接!”我父亲瞥了她一眼,语气沉静:“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光明病重成那样,抱着可可的骨灰盒回老家等死,一定是已经对你失望至极!”“他回去那么多天,你一次都没去找。
我就明白了,你们这婚,确实是应该离!”“离了好!离了婚,到了地府阴间也不再有干系了!”韩依依却愣住了。
她似乎在努力消化着我父亲话语里的信息量,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立不动。
“您……您说什么?谁死了?什么骨灰盒?”父亲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她身后追过来的沈意和沈晨晨,眼神中满是失望。
“韩依依啊,我之前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但你和光明结婚这么多年,还有了可可,我以为无论如何你都会对他们有些感情。
”“你究竟有没有把光明当成过你的丈夫?你又有没有把可可当成过你的儿子?”父亲叹了口气,弯下的脊背满是疲惫。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怎么会放任光明跟你走?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把我的儿子留在身边啊!!!”他转过头,摸去了眼角的一滴泪,向社区办公室走去。
韩依依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想拉住我父亲,又不太敢,只强颜欢笑地紧随其后:“爸,您说什么呢?您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冯光明吵着跟我离婚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是不是还在生我气,联合您一块儿来骗我?”父亲毫不理会,只一步步往前走。
韩依依不放弃,似乎坚信我就是在骗她,加大了音量:“爸!您就别骗我了!”“冯光明这个人就是爱演戏!他想给我个教训是不是?”“可可是我亲生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管他?另一个肾源我已经找到门路了,你快让他回来,别拿孩子身体开玩笑——”她就这样追着,跟着我父亲一路来到社区办公室,然后眼睁睁看着我父亲缓缓拿出我和可可的死亡证明。
“同志,这是我儿子和孙子的所有证件。
”“我来给他们注销户口,辛苦你了。
”韩依依直愣愣呆立在原地。
我忍不住冷笑。
她想过我可能是在跟他冷战、想过我可能是在逼她低头。
但她从来没想过,我竟然真的去世了。
不仅是我,还有可可——她的亲生儿子。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韩依依装若癫狂地抢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死亡证明,反反复复地看,嘴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身后的沈意带着沈晨晨终于追上了她。
见她这幅样子,沈意蹙着眉上前拉她的臂膀:“依依,你这是怎么了……”谁料韩依依如同被电击了一样,狠狠甩开他的手,差点带得沈意摔倒。
她双眼通红、额头青筋凸起:“谁让你碰我的?!”沈意被吓了一大跳,眼眶里顿时噙满了泪水:“依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沈晨晨也哭了起来:“韩阿姨坏!推爸爸!韩阿姨坏!”韩依依却像失了智一样不依不饶,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不!!!我不信,我要去弄清楚!”沈意被吓得脸色苍白,慌忙带着哭闹的沈晨晨离开了。
我的父亲冷眼旁观,我也嗤笑出声。
真是搞笑。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有老婆有孩子,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男性那么关心。
那她之前是在干什么?装傻吗?还是故意挑衅我?韩依依又捧起那两张死亡证明看,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她红着眼睛望向我父亲,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带着祈求:“爸——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对不对?冯光明他在跟我闹脾气……”父亲面色冷漠地看着她:“你现在做这幅样子,是在给我看吗?”“他们父子活着的时候,你不闻不问。
”“光明跟你离婚的时候,你也不挽留。
”“结婚这么多年,你一错再错,没能成为一个好妻子,更没当一名好妈妈。
甚至他们消失了那么久,你都丝毫不担心他们有什么意外。
”“现在光明和可可都没了,你又做出这种样子——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韩依依,你活该良心不安,如果你但凡还有点良心的话!”父亲继续找工作人员办理销户,韩依依失魂落魄地被赶了出来。
她表情空茫地望向天空。
良久,她叫来一辆出租车,去了死亡证明上的那家医院。
“……但凡早一点移植肾脏,那孩子都能有很大几率活下来,真是可惜了。
十三号那天送过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无力回天了……”韩依依瞳孔紧缩。
“十……十三号?”十三号那天,沈晨晨手术成功,她高兴地给全医院的人都发了红包,至今还记忆尤深。
“是啊,那孩子十三号停止的呼吸。
他爸爸当场就晕了过去,结果确诊了癌症晚期。
唉,真是可怜呐。
”“当时就他们父子俩,一个已经刚刚去世,还有一个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看资料还是有婚姻的,但那么多天也没见到哪个女人来看望,应该也是刚丧偶吧,真是厄运专找苦命人啊……”韩依依眼神完全失去了光彩,嘴唇毫无血色。
良久,她红着眼睛苦笑:“是啊……他应该丧偶,而不是自己去世……”
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客厅灯打开,沈晨晨窜了出来,抱住了韩依依的大腿。
“韩阿姨,快过来!爸爸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我光是打量了一下沈晨晨,就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可晃了晃我的手,惊讶地开口:“爸爸,沈晨晨打扮得跟我好像呀!”是的,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到了可可衣服同款。
不止是衣服像,连发型、配饰,甚至连可可的表情都学了个八分像。
这一瞬间我恶心地要命,对沈意和沈晨晨这对父子更是积攒了满满的厌恶。
韩依依自然也发现了。
她僵硬了几秒,然后表情意味不明地扯开了沈晨晨:“晨晨,你这身衣服是谁给你挑的?”沈晨晨丝毫没注意到空气的凝滞。
他开心地转了一圈:“当然是爸爸给我挑的!韩阿姨,好看吗?”韩依依冷冷地勾起唇角:“好看,太好看了。
”她走进客厅。
饭桌边的沈意见她回来,开心地摘下围裙,红着脸扬起笑容:“你回来啦?饭菜刚做好,快来尝尝!”“我听说冯哥的事了。
依依别难过,你还有我和晨晨呢!”“我会像冯哥那样照顾你,晨晨以后也会孝敬你的……”我冷笑连连。
就沈意这副模样,估计是早就盼着我死了吧?韩依依这个贱女人这下子可有理由把“外室”扶正了!这对渣男贱女合该凑到一块儿。
她有一句话说得对,我就应该丧偶——老天爷怎么就没把这一对儿贱人收走呢!我以为韩依依会高兴,终于有理由跟沈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没想到她听完那些话眼神却冷了下来。
随即一把掀翻了饭桌!“啊————”沈意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全部散落在地,飞溅的瓷盘碎片划破了站在旁边的沈意的脸庞。
沈意大惊失色:“韩依依!!!你发什么疯?!”沈晨晨闻声跑过来,见到满地狼藉,吓得大哭。
“闭嘴——!!!”韩依依回头冲沈晨晨大吼,吓得沈晨晨条件反射捂住自己的嘴。
她咬牙切齿:“你身体里的肾源本该是可可的!要不是你,我的儿子怎么可能……”“韩依依你够了!”沈意也面露愤怒。
他像一匹护崽的狼,跑过去抱起了被吓呆的沈晨晨。
“一切都是你自己安排的!我可没要求你挪用韩可可的名额!”沈意疾声厉色:“韩依依,我是很感激你帮了我们,但我们不欠你的!我交了治疗费和手术费,你治好我儿子是应该的!其他多余的事是你心甘情愿!”“混蛋的是你!少把帽子往我们身上扣!”说完,沈意怒气冲冲地抱着沈晨晨离开了。
只留下韩依依一个人站在满地狼藉中。
她眼神放开、喃喃自语:“是啊,只有我是混蛋……我真是混蛋啊……”我看向她,心里竟然已经升不起太炽烈的情绪了。
“是的,韩依依,你真的是一个可恶的混蛋。
”她颓唐地坐在狼藉中,一夜没睡。
第二天,她“利用职务之便调换肾源名额”的事就登上了热搜。
与此同时,她和沈意、沈晨晨、我和可可之间的烂事也被爆了出来。
一时间,网上都是对她的讨伐和辱骂。
韩依依就职的医院也立刻发布声明将她开除。
但她竟然毫不在意。
在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任何一张我和可可的照片和旧物后,她崩溃了。
连夜坐上去往我老家的火车,跪在我父母门前,见到了柜子上摆着的骨灰盒。
她先是盯着我的白瓷罐看了许久,随即看到了旁边那个眼熟的、曾被我抱在怀里的罐子。
韩依依痛哭出声。
在那之后。
韩依依捐了自己剩下的所有遗产。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喝了农药自杀。
我们的灵魂相见了。
她看见我们后愣了许久,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光明、可可,我对不起你们……”我和可可远远看着他,拒绝他的靠近。
身上渐渐散出星光点点,我与可可的灵魂在消失。
韩依依的眼神染上惊慌。
可可笑了笑,率先消失。
我看向韩依依,内心无比平静。
“韩依依,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意识归于虚无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了遥遥传来的痛哭声。
还有一句消散在尘埃中的——“对不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