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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北蛮半月前再次攻破北州第二防线,北州百姓抱有幻想,舍不得离家太远,大都往苍松州逃,等战火熄灭可以第一时间返回故乡。

    程宿一刻不停歇,跑死两匹马,终于在第四日抵达苍松壶关县。

    此地植被稀疏,黄土尘尘,塔庙窑窟随处可见。可他完全没有观赏心情,越过风沙四处打探驿站方位。

    一批批流民与他擦肩而过,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双双憔悴黑眸紧紧盯着他的马,咽咽口水,流露无限渴望。

    程宿心头一跳,蹙眉加重打马力度,棕马受惊奔驰的同时,也让不少人畏怯,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月明星稀,夜色静谧。

    凉风卷携泥沙呼啸而过,掀起一层又一层沙幔。一人一马顶着强风缓步行走,单薄衣衫任风涌灌,萧索飘然。若不是身材壮实,早早就被大风刮翻在地。

    脚下不时碰到不知名骨骸,把马惊得乱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才止住它。

    空腹两日,又累又饿,步履蹒跚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万盏灯火于夜色中葳蕤明媚。

    壶关驿站坐落关口东南方,背靠荒山,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多是五湖四海的商队歇脚看货。

    梁货商丢给几个属下一锭银,豪气道:随便花,今晚好好歇息,养好精神明日赶路。

    谢主子!几名属下齐声道。

    又交代几句,梁货商才慢悠悠上楼。

    客房内,借着灯光脱下外衣,正准备上床歇息,一阵剧烈的拍门声惊散所有疲倦,梁货商立即穿鞋下床:何事

    有个哑巴来找您,他一直在瞎比划,属下看不懂,您要不要去看看

    梁货商拧眉回忆,友商里好像没谁是哑巴啊,疑虑难消,干脆披上外衣开门:去看看。

    属下在前领路,边走边说:那小子瞧着像流民,说不定是偶然听见主子大名,随口胡诌想攀关系,但他反应太过激烈,我怕真出什么事,赶紧来请示您。

    梁货商点点头,快步走出驿站,看清那名哑巴时,有些惊愕:是你啊,出了什么事

    ……

    六日过去,仵作查不到任何证据,春水和几个女工依旧被关在牢里等候发落。

    身亡的姑娘爹娘不愿接受调解,连着好几日去花妆阁和四季春闹,凡是经常路过两个店的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客流大大减少,不复往日繁荣。

    眠兰心和杨柳无可奈何,只要春水没出来,官府不贴告示证明她们是清白的,这件事就没完没了。

    叮呤哐啷一阵响,小妆娘提着裙子高喊:眠掌柜不好啦,那两个女人又来闹了!

    此言一出,还在雅间化妆的姑娘小姐们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妆娘们赶紧提着妆刷跟上。

    眠兰心从后院出来,随手抄起一把扫帚冲到门口,双手叉腰不顾形象大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干就会来我店里找茬,今天打烂这个明天打烂那个。之前我不跟你们计较,今天你们弄坏了啥都原价赔我,不赔就报官,通通吃牢饭去!

    年长些的婆子毫不示弱:我呸,还报官,你妹都被抓进牢里了,就不怕官差来了把你也抓进去要我们赔也行,你们先把我孙女的命还回来!

    一旁的女人听到还命二字,立即红了眼,满含怨毒地扑上来:还我囡囡命来!

    后面的妆娘一把拉走兰心,让她扑了个空。女人跪在地上嚎哭,都是你们害的,你们为什么要卖有毒的妆粉,让我囡囡丧命,你们这群恶鬼,我恨你们,你们怎么不去死!

    官府没贴告示证明我们的妆粉有毒,少在这血口喷人,兰心冷笑,你当你是官差啊,仵作都没查到什么,你们就说是我们害的,凡事都要讲证据啊大婶。

    证据我孙女的尸身不是证据!婆子怒目圆瞪,从街上随便薅出一路人问,我孙女就是用了她家的妆粉被毒死的,你说这是不是证据,啊是不是!

    争吵间,大婶趁大家不注意,迅速爬到碎花瓶边捡起一枚瓷片,大吼一声冲向兰心。

    掌柜小心!

    眠姑娘!

    众妆娘惊呼着一边拉大婶,一边护兰心。

    哎!脸上出现一道狰狞血口,但不是兰心脸上。

    兰心忙捂住赵金凤的脸,扭头吩咐:快去请大夫!

    一妆娘应声跑出医馆。

    楼上看戏的姑娘们被这举动吓一跳,有人不满地指责起来:我前两日来店里上妆就看见你们在闹,今儿来还是你们。到底是不是妆粉有毒还得看官府怎么说,轮不着你来这扰人清净,还刮伤别人的脸,心怎么这么黑!

    我看她这模样的真的疯了,诶,快拉住她,别让她伤到人了!

    快走快走,这人疯了见谁就刮!

    见那大婶胡乱挥舞瓷片,众人忙不迭退离至店外,又舍不得错过热闹,只好铆足劲踮脚张望。

    兰心绕到大婶身后,抬脚就踹,趁她摔倒之际顺势牢牢按住她:过来帮忙!

    立即有几个妆娘上来擒住大婶,四肢被禁锢无法动弹,兰心趁机抢夺瓷片,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小妆娘:拿扫帚把碎片扫了,别又让她胡来。

    是。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我儿媳妇!婆子推开打扫的妆娘,不管不顾扑到几人身上厮打,放开她放开她,老娘叫你们放开听见没!

    很快又有两个壮实些的姑娘过来架走她,婆子蹬着腿嘴里不干不净乱喷:你们这一个个贱蹄子,整日花枝招展的勾引谁呢,长得丑不拉几要靠妆粉变样,丢不丢脸,别抹粉了抹猪粪吧,更养颜……

    这话不仅骂妆娘,连带着过来上妆的姑娘们一起骂,仇视目光聚得更多,道道眼刀往她身上甩。

    让让,大夫和官差都来了!人群外响起一道清脆女声,众人赶忙让开。

    听到官差来,老婆子顿时不闹了,用力掐把大腿,眼泪直冒,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诉苦,就有两名戴刀捕快把她擒走。

    哎,干什么!官差老爷,我可没犯事!

    官差头头冷哼:你没犯事大老远就听见你在这撒泼,先进大牢冷静一天,下次再来闹事就不是一天这么简单了。

    他环视一周,视线定在被一群人压制死死的大婶身上,偏头吩咐:把那个女的也带走,等等,先翻下她身上有没有钱。

    一名捕快迅速翻出二两碎银和一些铜钱,头儿,二两三钱。

    官差头头颔首,朝赵金凤扬扬下巴:给那位大姐。走了。

    众人一头雾水,怎么啥也没问,官差就知道发生啥事了

    兰心也疑惑,忽地瞥见姜小姐的丫鬟从外面进来,顿时了然,转身对楼上的姜小姐福身:多谢姜小姐。

    感受到目光聚焦,姜小姐一挥绣帕,不在意地说:小事,她们太吵了,扰得我头疼。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她就是刚刚指责婆媳俩太吵的姑娘,有的明了,有的雾水更重。

    闹事者被带走,已无热闹可看,大家纷纷散开,该忙忙该逛逛。

    兰心走到门外,望着县衙的方向愁眉不展。

    ……

    怎么就不行了,当初竹县令犯的可是欺君之罪,那万民书不也保下她了!李明好嚷道。

    看门的守卫不改严色,就是不行,那丫头怎么能和竹县令比!再说了你这算啥万民书,顶多是千人书,没用!

    你小子说了不算,让我进去见县令大人,他看了肯定会相信我们的!

    守卫嗤笑: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县令大人公务繁忙哪有空看你这张破纸,真觉得冤就去敲登闻鼓,喏,就在那。但我先说啊,敲了就要挨三十大板才能进堂鸣冤。

    眠家人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怵,犹豫之际守卫又开始赶人了:快点,要不要敲,不敲别在这挡路!

    眠永鸿心一横,我去!视死如归般走上台阶。

    大哥!

    鸿哥儿!

    咚——!在众人的喊声中,眠永鸿用力敲响第一声。

    第二声、第三声敲完,县衙大门打开,从中出来两名官差,二话不说架走眠永鸿。

    先打板子才能鸣冤。

    眠家人赶紧跟上,许多百姓听到登闻鼓响声,也溜出来看热闹。

    三十大板下去,就算屁股不烂,两个月内也走不了路。

    眠永鸿被丢在板椅上,大板子还没落下就感觉屁股凉飕飕,不自然地挪挪身体,隐隐有退缩之意。一想到小妹还在牢里受苦,咬咬牙,闭眼等待板子落下。

    板子刚举起来,眠知非忽然开口:等等,律法没规定不能代挨板子吧这样,我大哥十五板,我替他挨十五板如何,县令大人们

    不行!四弟你别乱来,眠永鸿拒绝,你还小,哪受得了这顿打,二婶,快把他带回去!

    杨翠芳闻言想上前,瞥见一脸担忧的黄雪花,再看看英勇就义的眠永鸿,狠下心充耳不闻。

    县令沉吟片刻,在眠知非炽热的期待目光下点了头:行,来人赐他一张板椅,两人各挨十五板。

    须臾,眠知非板板正正背躺着,冲大哥傻乎乎一笑。

    眠永鸿既感动又生气,低骂:你来添什么乱!

    话音刚落,两道板子齐齐落下,眠永鸿咬牙不吭声,眠知非则管不了那么多,哎哟哎哟惨叫起来。

    挨到第五下,他也没力气喊了,眼泪鼻涕糊一脸,抽抽噎噎骂:等我养好伤……呜呜等县令大人揪出害小妹的老贼……哎哟!呜呜老子立马冲去他家给他揍一顿……报,报我今日挨板之仇!

    第七道板子即将落下,一捕快倏地冲到堂前跪下:大人且慢,知府大人传信!

    停,县令走下台抽走那封信,展信扫了眼,挑挑眉,对眠家人道,你们的冤屈我已知晓,明日查清便把她们放出来,先回去吧。

    行杖刑的人摸不着头脑,试探地问:……那杖刑

    不打了,退堂。

    眠家人赶忙上来拖走半死不活的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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