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傅律白看着面前穿着学士服笑着的人,天气有些热,她的鼻尖上有些微微的细汗,可越发显得她的皮肤白皙无暇晶莹剔透,是不加掩饰的带着感染力的开心。这么久以来,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对这个姑娘实在是太关注。起初他也只是觉得她很年轻轻盈,这个年轻,不是带有男性凝视的那种,只是单纯的觉得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轻快鲜活,他也很愿意让她在身边,让人有着股死灰复燃的活力。
不会觉得吵,她难得的很有分寸。
直到那日,在游湖时说出的那些话,让他觉得她不仅仅只是个鲜活的小姑娘,很有思想和想法,有的甚至会让他为之一振,到这时他或许也只是对她的欣赏。
可那日,她在宴会上看到自己,觉得被欺骗一样的要哭不哭的用着控诉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的心口一窒是从未有过的燥郁,是和那些外界烦心事让人感觉不一样的。
那几日的失联,他虽然嘴上和心理都说着、也觉得算了,他向来不喜欢勉强,但等禹开然真的将人请来时,心里的那块燥郁就那么被抚平了,等人站在路灯下,看着那黑胶唱片再次愉快的和他笑时,他的心也终于跟着畅快起来。
也就是在那时,他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味来,他怕是喜欢上这姑娘了。
但很遗憾,她想要的感情他应该给不了。他给不了她一段、也仅仅只是一段无忧亦无惧纯粹快乐的恋爱,于是及时抽身,跑去了德国。
其实这时回去,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外面早已被他搅动的风云诡谲,他回去并不安全也容易被敏锐的人提前发现,而让他布得多年的局出现问题。
但他还是回去了。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临近,想刻意忽略反而越发的清晰。他回到德国,各方人员组织了各种大型的聚会,他也并未参与,只有城堡中的下属仆人——相处的久了,也早就成了半个家人,在举办了几天的宴席,怕他拒绝,还说着是自己掏的腰包,也就酒水是从他酒窖中拿出来的,希望他不要介意。
他没办法,只能随着他们闹。
可任由再怎么闹,他眼前还是止不住闪现那个灵动的身影,他下意识的轻笑却又没由来的烦躁,拿着杯酒去了阳台,任由里面的人用着各国语言腔调的找着傅先生又去哪里了。
德国的五月并不算很热,晚间有风吹来,但也并没有吹走他的燥郁,酒杯虽然拿在手中,却一口都没喝下去,脑子里不停的想着的,是她那日,在知道他不能参加她毕业典礼时的一瞬间失落,虽然被她很快的调整好。
她耷拉着眉眼的样子,就好像是定格一般,又像是诅咒,催促着他。
傅律白闭了闭眼睛,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酒杯因为用力指尖越发的白。
过了几秒,他睁开眼睛,叫了管家。
已经喝高了正陷入狂欢正满城堡找着傅先生的人们,几乎在傅律白一叫人就听到了,顺着声音拿着酒杯走了过来,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行了个优雅的礼节,问着,傅先生有什么吩咐。
帮我调回国内的私人航线。傅律白声音很清醒,没一点酒后的醉意。
喝迷糊的管家听到这句,骤然清醒了过来,傅先生很少动用私人飞机,一定是出了要紧的事,先生您是要什么时间的
立刻。
他说的很肯定,可仔细听,却似乎带着几分急迫。
管家立刻站稳,快速的说了声是后便急忙去联系。
傅律白看着群星闪耀的北方方向,有一颗格外的闪耀,希望可以赶得上。
过程也并不顺利,时间太匆忙航线早已被沾满。是管家在透露出是傅先生想用时,才有人特意想卖傅先生的人情退了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在看到面前人不在蔫巴巴的笑颜时,他又觉得很值。
算了,傅律白在心里和自己说,既然放不下她,不如就在这仅有的时间里,好好跟她相处。
别人都有人陪,总不好让你一个人。
……沈晞看着他,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快要咧到耳根。
恰好有拿着相机巡回拍照,得找谁就拍谁的同学过来,本来沈晞就很受欢迎人气很高,再加上傅律白的气质外形实在是太出众,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走到他们这里时,拿着相机的同学愣了下,又很快说:茜茜你朋友么快来看镜头。
两个人站在一起,沈晞很自然的笑着将头往他那边偏了偏,没控制好距离,直接后脑抵在了他的肩上,也没动,画面就此定格。
校领导不知道怎么听说傅律白来了,急匆匆的过来打招呼,被傅律白避到一旁,快速的聊了两句就结束,不想抢了小姑娘今天的风头,也不想让她临毕业再不自在一把。
青春就这样浩浩荡荡的结束,拍照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黄昏暮色,人们开始四散离去,刚刚的热闹就好像一场梦一样,拍照的草坪上甚至连痕迹都没留下。
沈晞垂眸看着,有些怔愣。
傅律白距离毕业已经太久,也想不起那时的心境,但小姑娘看上去似乎有些伤感,去吃东西
问完又觉得,怎么每次哄她好像都只会用吃东西。
……哦。其实沈晞还好,算不上伤感,只是有点……不适应,散场的太快了。
但她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傅律白的身上,你才回来么
这样的衬衣在这里,实在是有些热了,所以她猜测着,他应当是在别的地方回来没来得及换。
傅律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只轻点了下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沈晞那么一点不适应的情绪也一扫而光,很愉快的问他,我们去吃什么
是临时的决定,傅律白也没想好,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沈晞摇头,知道傅律白不能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后,她情绪一直不怎么高涨,而且今天大家都很忙,也没时间约个饭什么的,所以她没考虑过。
那走吧。傅律白说。
沈晞问:去哪里
傅律白轻描淡写的说:总之会让你满意。
沈晞当然深信不疑,毕竟傅先生神通广大。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沈晞回想这段,时光过得飞快,大概是太过安逸舒服,记不清什么细节,可每每回想总面带微笑。
笑完,却又在不经意的那一刻弧度僵住,怅然若失。
那段时间里,他们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时间过得飞快,以至于要到了清校了,沈晞才意识到自己行李都没搬。
她匆忙的为自己在公司附近找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然后又跑回宿舍收拾行李。搬行李这事,她无意提起过一嘴,傅律白也只问什么时候搬,到时候找人来。
但是她拖拖拉拉一直没个准信,这天跑来搬了,傅律白这两天也有事,懒得再打电话给他,自己随便叫了辆货拉拉就搬了。
收拾完,才发现自己还有本书借了没还,那时装模作样想看看结果到现在都没还,她是真的很拖延又懒散,搬宿舍也是。
正为自己头疼,想着等会儿绕过去去图书馆还时,没想到遇到了从系领导办公室出来的郑奇杰,郑奇杰已经保了研这会儿和导师聊完事正打算出去吃饭。
见到她后,又看了眼她身后的架势,了然的神色微暗,搬宿舍找好住的地方了么
找好了。
这个认知让郑奇杰有些高兴,至少她还会留在京市,轻松地问:入职了还在之前实习的地方
大家都有熟悉的朋友,也都彼此知道些信息。
没……
其实已经实习结束,她早就应该想好去留和之后的安排。但她向来拖延惯了,也没什么计划,临时找了个住的地方,也是因为清校没地方住了。
至于,是不是留在锐升她还真没想过,反正,她不想回绍市,目前也不想离开京市。
见她不欲多说,郑奇杰也不再多问,又扫过她手中拿着的两本书,问:书还没还
对啊。沈晞看了眼手中的书,语气中带着几分无语。
郑奇杰自然的接道:我改天帮你还了吧,省得你跑。
沈晞感激的说:那可太谢谢了。
她也不在好把人放下,自己直接跟着车走,眼见着也快到了校门口,便又跟他走了一段。
不谢。郑奇杰接过书,在走出校门,沈晞眼见着就要上车的那一刻,他忽然开口,以后常联系。
沈晞愣了下,没做多想的笑了笑,当然,又玩笑道:老同学苟富贵勿相忘啊。
大概是为了方便收拾行李,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宽松阔腿裤,上面简单浅灰色修身半袖,头发松松揽起一个马尾,看上去充满着这个年纪应有的轻盈与朝气,和同样的男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很有话题。
傅律白手搭在方向盘上,垂眸轻转了下腕上的佛珠,沈晞就要上了那辆货车,那位男同学仍旧在依依惜别般的目送,就在沈晞转身时,他轻按了下喇叭。
很普通的喇叭声,没有任何的不同,如果硬说要有,就是比一般听到的会轻一点,不那么刺耳,带着点克制的礼貌,沈晞几乎下意识回头。
就看到一辆车停在马路的对面,车窗降了下来,隔着零星走过的去外面买饭的同学,她看到了傅律白的那张脸。
她眼睛一亮,直接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啦她有些轻喘着趴在他的车边问。
那一幕很震撼,她穿越着人海,带着股蓬勃的生命力,没有任何迟疑的跑向他,将目送她的男孩和叫来的货拉拉丢在身后,看的傅律白心口微震。
嗯见他不说话,沈晞又问了声。
傅律白这才从失神中拉回思绪,感受着心中轻微的少有的震动,反问她,搬宿舍怎么不叫我
你忙嘛。她说的堪称善解人意,语气里没带一点的抱怨。
已是六月,她今天忙了一下午,现在又跑过来,鼻尖带着些细汗,傅律白余光轻瞥了下站在她身后远处的小男孩,又将视线聚到了她的身上,上车。
说着,副驾的车门已经从里面自动打开。
沈晞下意识地从车头绕过去,坐进了副驾,转头看到手搭在方向盘上的人,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见他自己开车,好奇的问:你怎么自己开的车啊
总不能一直压榨人家田师傅,也偶尔要给人放个假。傅律白不紧不慢的说。
其实是他不想让田师傅跟着。
哦,还是个蛮人性化的资本家嘛。沈晞半拖着调子调侃着。
比起茜茜,我觉得我一直很人性化,傅律白睨了她一眼,至少我会给合作伙伴点余地。
……沈晞想起来了,这是在调侃她那日,和他极限拉扯道歉诚意的事。
后来,傅律白当真展现出了他极高的诚意,和足够的洞察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竟然送了她一套很经典的碟片电影,收录了从电影史至今囊获大奖的或是口碑极高的影片,一共九十九部。
她激动又惊讶的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确实很喜欢这些东西,老歌老电影,总觉得有种隔着时空对话的感动,说不清。
傅律白不说只问:够不够有诚意。
吊足了人的胃口。
看问不出,沈晞也不再执著,她向来很容易释然,怕把顺序弄乱,只在盒子里拿出一张来看看名字又心喜的放回,又问:为什么是九十九部
傅律白只说:事不做满,留些余地,才会让人念念不忘。
也不知是给她话听还是怎么,但确实很有道理。
如果这是一百张满,沈晞或许过很长一段时间就忘了,毕竟满则溢,而现在,无论过去多久她大概都会想起,自己家中有一套九十九部的老碟片。
遗憾总是会让人记忆深刻。
那边的师傅还在等,沈晞给师傅拨了电话过去,说跟着这辆车走,便让傅律白驱动了车子。
傅律白打方向盘,将车子启动时,看了眼马路的对面,探过来看的小男孩还站在那里,而沈晞却忽然又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搬宿舍啊
车头摆正,向着大路疾驰的同时,傅律白轻挑了下眉也将头转了过来,说:在公司没见着你,猜的。
你去公司啦没等人回答,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又紧接着问:那要是我没在学校搬东西怎么办啊你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就当是溜车了。傅律白不在意的说。
他身上的这股淡淡的松弛真的很迷人。
他开车也很稳,和他人一样,速度不算慢,但却很稳,不会出现急起急刹的情况,就好像一切都早在他的算计掌控之中。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黑色纯皮的方向盘上,随着微微的用力青筋微起,是说不出的性感,而手腕上的佛珠松松的挂在那,又十足十的禁欲。
偏偏他神色从容又松弛,便将这么反差推到了极致,气质卓然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晞不自觉的喉咙微微滚动,心想,其实田师傅偶尔休休假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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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庄姐在和她对接完工作后,又试探的问她,要不要转正。
将沈晞问的愣在了那里,才惊觉时间过得竟然这样快。其实早就可以转了,但上面没人交代吩咐,沈晞自己也没提,她才过来问一下。
沈晞没给明确的回复,只说再想一下。
转正么就在这里,一直这样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但她这会儿情绪不算很高涨,也不愿去做决定。
工作时都拖拖拉拉,好在都是些收尾的砸活,没什幺正经事,庄姐也没来催。
就这样一直墨迹到了所有人都下班,她也懒得动。
直到手边电话响起,她轻垂了下眼睑,在看到屏幕显示的那一刻,她清了清嗓子,才接通,外婆~
茜茜在干嘛呀。外婆慈祥柔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我、沈晞看了眼漆黑的窗外,刚下班,正往家走呢。
外婆愣了下,没约朋友啊今天是你生日,吃一点好的,给自己买个蛋糕,你知道你妈妈向来——
说到一半,外婆像想到什么,忙改了口风,照顾好自己知道嘛。
我知道,沈晞欢欢喜喜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说,我回去换身衣服就跟朋友出去,都约好了。
外婆顿时放心下来,笑着说:好好好,那你快去,外婆不打扰你了,别迟到。临挂电话时,外婆还不忘说一句,生日快乐茜茜。
沈晞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半天没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轻轻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她知道外婆没说完的那句想说什么——
你知道的,你妈妈向来很重视你的生日。
妈妈还在时,每年生日都会给她过得热热闹闹的,很隆重。
真把她当小公主宠,后来妈妈不在了,她也就渐渐地不再过生日了,或者只是外婆陪着她一起,但外婆也会努力为她将生日过得热闹。
后来出来上学,生日时刚好在学校,就和几个朋友一起过。
不过今年大家各自离散,姜瑶本来说好要和她一起过生日的,但是她家里出了些事,具体怎么她没说,但应该挺严重的,只匆匆道了歉,说之后会给她补过,便急忙挂了电话。
其实,她也没什么太大感觉的,只是在内心的很深处,会觉得这一天傅律白应该会陪着她,虽然她也并没有提前告知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好像也没什么义务陪着自己,虽然这段时间,他们几乎都是一起的。
所以她下意识地,就会觉得今天,挺特别的日子,他也应该在。
多不讲道理。
就在她这样想着时,手机忽然有软件推送,是她关注的外网小八卦网,挺有意思的,但今天她没什么心情找乐,想划掉时却无意间点了进去。
然后她便顿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的被新闻上的图片吸引。是个国外很有名的女星,很是甜美可爱,今日却一改往日穿搭,穿着很性感迷人的香槟碎钻深V紧身尾鱼裙,红酒放置手边,在低头优雅的吃着面前被切好的牛排,暖色暗调的灯光从她头顶洒落下来,很有浪漫氛围感,况且她本人又是那样的好看。
可吸引她的,并不是这个画面,而是在照片的角落里,桌子的边缘,一位男士修长优雅的手正举着一杯红酒,那颗颗圆润光泽的佛珠微微露出,为这画面增加了几分沉静与禁欲,将一切的氛围感拉到了顶端。
原来他是去陪别人了。
沈晞怔怔的看着照片,原本酸涩的眼睛越发的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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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奔驰在路上疾驰着,已是深夜,即使在京市路上车辆也减少,得以畅通无阻。
在路过锐升大楼时,傅律白捏了捏有些疼的额心,今日各姓叔伯们并不好对付,直到现在他得以脱身。他不经意往上一瞥,却见三十三层行政部灯还亮着。
他眉心不着痕迹的微敛,几乎下意识喊了停车。
田师傅这会儿已经开出去了两三百米,才将车堪堪停住,差异的回头看向他,傅先生,什么事您不舒服么
他有注意到傅先生抵了下额。
傅律白摇头,头也未抬的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电话被拨通,但没人接。
他又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二,还没到她平时睡觉的时间。
他的眉心微皱,推开了车门,大步走了下去。
公司里早已没了人,电梯一路直达三十三层,等他走进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空空的,只是开着灯。
傅律白嗤笑了下,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会有这样的下意识,会觉得她在上面。
正要转身离开时,视线却忽地一顿,只见人就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看不清神色。他心中一紧,大步走了过去,但脚步却很轻。
等走到人面前,他微微弯腰,想要看清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人是面冲下,又被胳膊裹着,完全看不出,只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却起伏均匀的呼吸。
你怎么了他轻拍着她的胳膊,没察觉自己的手有些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