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过了两秒,傅律白眉又舒展。想到昨夜某人在搞怪完后,穿着漂亮的裙子飞了出去,怕是故意没敢来,变成了小鸵鸟缩在被子里,怕他又取笑回去。
傅律白冲着庄凡点了下头,便又提着早餐离开。
留下庄凡兀自奇怪:怎么知道茜茜病了,看上去好像还很愉悦
傅律白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上次沈晞和他讨价还价时的同款位置,初阳照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他拿出手机来,好整以暇的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想着对面的人此时应该正在挣扎是否要从厚重的羽毛里伸出脑袋,站着的姿势愈发的放松舒适。
第五声后电话终于被接通,傅律白眉梢微挑,比他预想的好很多,他以为她至少要纠结到第十声,是个有种又劲劲儿的小姑娘。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散去,表情变得有些凝着,真病了
……那头的人大概是对这句话有些不解和无语,过了两秒才声音微哑的说,什么啊,病还有假的。
听上去没什么精神,比刚刚接电话时那声喂带着更加明显的鼻音。
还以为茜茜觉得昨夜丢了人,不好意思来。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可尾音却带了几分笑意,就是这样的反差感,听起来很是挠人。可即使是这样,沈晞想起昨晚她鸭子般的扑腾翅膀的飞奔,还是不由恼羞成怒,傅律白——
我都病了,你还讲这些。
她叫他的名字,尾音微拖,带着几分无奈和嗔怪。
傅律白总结出来,一般她使坏、打趣或者真的生气疏远他时,会叫他傅先生;
有事相求,真把他当朋友说些心里话或者恼怒时,会叫他的名字。
到底怎么了感冒,有发烧么他的声音也跟着不自觉轻软了几分。
我也不知道。沈晞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
这会儿大抵是因为生病,声音都是乖的。
傅律白也是在此刻,有些理解了老师对她独自生存的担忧。
吃药了么他又问。
没吃。沈晞不想动脑子,做什么都凭下意识,乖乖的有问必答。
就是答案一点都不乖,让人有点无奈。而且语调不是可怜巴巴那种,就是那种阐述现状,蛮无所谓的态度。
……
傅律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过了几秒才说:休息吧。
哦。
沈晞挂掉了这通慰问电话,虽然她觉得这通电话打来的初衷,应当是想来打趣她,来报昨晚那句男女通吃的仇。
她抱着被子,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窗外粉色的樱花被风垂落了一朵,砸落进下面的花海里,激起了一层粉红色的泡泡。
她便又这样迷迷糊糊的睡去,但睡得不沉,被开门声忽然吵醒。
然后便见刘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些什么东西。见她醒着,便放开了动作,将手上的一包放到了沈晞的桌子上。
然后有些关心的道:你病啦
沈晞下意识想问,你怎么知道,不过还没来得及问,便见刘颖挤眉弄眼,带着点那种特有的暧昧和打趣道:快下来,郑奇杰给你送了药和吃的。
我看了眼还是詹记的,我们学生会大会长很有心哦。
还是那种调侃的语气,其实刘颖人不算坏,但就是这种乱猜测人的关系那种八卦感,让人不怎么舒服。上次讲宁今雨时也是,只是看到她被辆还不错的车接走,便说着带有指示性的话。
他他给我送什么但这会儿,沈晞确实没什么精力,他都不知道我生病。
啊这下,轮到刘颖奇怪了,刚回来的路上看到他正往外走,到楼下宿管阿姨就给了我备用钥匙,让我给你顺路送上来,她恰好有事要去办。我还以为是他呢,毕竟大家都知道他对你有意思。
说到最后那句,刘颖语气里又带上了那股暧昧和调侃。
什么他对我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或许别的女生在面对这种男女关系间的打趣调侃时,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沈晞不会,也并不喜欢,成为别人的谈资或打趣的对象。
啊……刘颖被问的愣了下,就是他喜欢你啊。
他亲口告诉你的沈晞没什么语调的反问。
但听起来,就有些冲。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调侃人后,被这样的反问,刘颖有点懵,大家都知道啊……
沈晞还是刚才的语调,只不过语气又加重了些,他亲口告诉大家了
……刘颖被问的哑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气氛有些僵。
谢谢你帮我送东西过来,最后还是沈晞先开了口,语气已经缓和,但还是提醒了她一句,以后别乱讲了。
刘颖看了她几秒,声音含糊的哦……了声,便走了。
只不过走出几步后,在走廊里一脸不爽的翻了个白眼,轻啐着,装什么啊。
装的是詹记的海鲜粥,沈晞将放在桌子上的塑料袋扒开,还有一包药,感冒、咳嗽、退烧消炎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支体温计。
郑奇杰不知道她生病,但有人知道。
沈晞轻抿了下唇,唇角是微微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心底好像又在冒着类似碳酸汽水般的泡泡。
她拿过手机,轻敲打着字,【你给我送了东西】
其实之后有很多次她都在想,如果当时再敏锐一点,是不是她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可往往大家身在其中时,是很难有时间去抽离出来,理智的分析自己的情绪,和它面对面冷静会晤的。
消息发出去,一时间没收到回复,她坐下来吃着海鲜粥。
是用保温袋送过来的,盖子上还带着热腾腾的水汽,每一种海鲜火候都把控的很好,保持着最佳的口感,大虾个头很足肉质紧实,鱿鱼很嫩不会难咬,但也不会失去原有的弹牙感,鲍鱼完整的一颗有着恰到好处的肉质纤维感,蟹肉被剥下来和小火慢煲的米混在一起,米粒粒饱满软糯,一口下去暖呼呼的鲜美又满足。
好像病都好了大半,不再那样恹恹。
吃到还剩下四分之一,已经完全吃不动时,手机轻响了下,消息也进来。
傅律白:【茜茜小姐跟我出去一趟回来就生了病,我总要负些责任】
傅律白猜测,应该还是昨晚冻着,又喝了酒,于是给本因为昨日差点出了车祸而放假的田师傅打了电话去,让给人送了药和那家的粥。
电话里,傅律白还在那托着几分笑意的讲,反正你每次见她心情都很愉悦,去给她送些东西,可能比在家更起到休息的作用。
这确实是真的,田师傅没退伍时便经历过很多事,和傅先生一起后又不算太平,在家里闲着其实更容易紧绷,于是一听要去茜茜小姐学校,便直接拿起了车钥匙出去。
傅律白则去开了个跨国会议,这会儿才结束,来得及回复消息。
其实真和傅律白没太大的关系,这几日忽然降温,她却惯常睡觉总是忘记关窗,宁今雨在宿舍时会想着关上,但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她在忙些什么,不是加班太晚回不来就是在那家民宿里打帮手,昨日宁今雨又发消息过来,提醒她晚间会有大风。
但她愉快完大概是情绪被透支,回来后还是有些头晕洗完澡便睡了,便也没看到这条信息。
不过她想,她当时那样懒,就算是看到也一定不会去关。
就这样被吹了一夜风,还喝了酒,再加上之前加班加的猛了没缓过劲儿来,如今又骤然松了口气,层层叠加下不生病都奇怪。
所以她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回。
那边人却直接将电话拨了过来。
沈晞将电话接通,真是奇怪,不是第一次接到他电话了,甚至不到一个小时前,他们还通过话,但这会儿,沈晞却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有些发快。
烧么他在电话那头问。
还是温淡偏清冷的声音,但沈晞听着却有些全身发热,好像真的发烧了一样。
……还没测。
那边人像是无奈,带着几分好笑的说:那你测测。
沈晞拿出电子体温计来在额头上贴了贴,确实是有些烧的,37.5。
有点。
那吃了药接着睡吧。
沈晞就着水吞下了两颗感冒药,并未吃退烧药。那边的电话竟然还未挂断,大概是怕她还有什么需求,她便也没挂断,拿着手机再次爬上了床。
脸贴在柔软的被子里,大概软床暖被真的是会让所有人感觉到安全感和放松的地方,连心房都会随之一起大开,柔柔软软。
到底是有点低烧的,她还是有些难受,全身晕晕沉沉却睡不着。
她抱着被子,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讲,你把我吵醒,我现在睡不着。
明明已是大白天,可她陷在被子里,声音却像夜间轻语。
实在抱歉。他在那边诚恳的表达的歉意,下一秒却又带着些笑意的问,那怎么办。
像是漫不经心的没当回事,又像是笑她的无赖、这也能怪上他,可也像是……无论她说什么,提出什么要求来,哪怕难如登天,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都可以满足她为她实现。
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口,滚了滚,好像心脏也染上了肌肤的温度,发起了烧。
可她哪里有什么难如登天的事,忽然说:傅律白,你给我讲讲睡前小故事吧,或许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自从妈妈不在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向别人提过这样的请求,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那样问时,她便脱口而出了。
傅律白的声音其实很适合哄睡,清淡干净、带着某种秩序感的没什么语调起伏,又很磁沉。
有一天公鸡和母鸡准备出门旅游,于是准备了一辆漂亮的车,并且在前面套了四只拉车的小老鼠。打算去科尔伯斯先生家里。路上又遇到了猫猫,鸡蛋,磨盘——[1]
很标准的充满着可爱元素的童话故事,在这样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声音里,沈晞的呼吸逐渐平和有节奏,就在她快要睡着时。
却听他讲——
科尔伯斯先生没在家,这些东西全自己找了位置等待,科尔伯斯先生回来打算生火,却……磨破刚好落下来,砸死了他。这个科尔伯斯先生啊,保准是个大坏蛋。[1]
沈晞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了两秒,尽量心平气和的和他讲,傅律白,你知道睡前故事的意思吧
当然,所以我给你讲了标准儿童睡前读物。他这样讲。
谁家儿童看这种啊!沈晞一点都不信,声音都比之前有了力气。
格林童话,很多儿童都看。相比于沈晞的激动,傅律白显然淡定的多,甚至还奇怪的问了句,你没看过么
格、格林童话这样,轮到沈晞有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看过,那些耳熟能详的什么《白雪公主》、《灰姑娘》的,小的时候听到时,甚至也期待过会有王子来找她,都是一些个少女心炸裂的小故事,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啊!
你骗谁呢
傅律白磁沉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穿过手机,响在耳边,我骗你干什么
他语气中的坦然,甚至让沈晞开始自我怀疑。
默默地拿起手机来开始搜寻,边搜边问:这个故事叫什么
说不出来就是自己编的,她甚至打算开始重新评估傅律白的性格,虽然偶尔其实也能感受到一点他的打趣,但不至于这样恶劣,恶劣到什么有些幼稚吧
这很崩人设诶!
然后就听他讲:大概就叫《科尔伯斯先生》。
他确实是有些记不清了,总共也没过几个故事,这还是他很小时听过的。也好在傅律白记忆力还算不错,还能记住这个,不然她忽然要听小故事,他都来不及去搜。
沈晞在半信半疑中搜索着,但心里大半是不信的。
可下一秒,画面跳转。
不但如此,她还顺势看到了很多和她记忆里《格林童话》完全不同的东西。
沈晞震惊了,同时带着困意被惊醒的哀怨怒气道:这哪里适合儿童看了这哪里童话了!这什么暗黑风啊!我要投诉——
一时间不知道是在投诉傅律白,还是在投诉这本书。
傅律白也只是浅笑,声音一直很轻,像是怕扰了她的睡意,漫不经心的像是在配合,那你写份投诉信。
最终也没有投诉,因为早就有无数人投诉过,现在流通的已经是温和修改过的版本,傅律白只是为她讲了没怎么删减过的故事。
后来,有一次他们在德国,在宴会中见了当时这方面的负责人,傅律白还半拖着调子的讲:之前不是说要投诉,现在你可以当面讲。
好在他说的是中文,在场的除了她没别人懂,她还是气的暗自伸手掐着他的腰。
这些只是后话,此时沈晞只觉得,大概以后她会记得这个上午,连心脏都有一瞬间骤停的这个不算童话的童话故事。
这件事本身,便已经像是童话。
听着那边响起绵长又均匀的呼吸声,傅律白才挂了电话。
助理周闻颂等在一旁,这会儿才问:傅先生,会议是否现在继续安排
其实只是中场休息,与会人员还在那边等。有人已经在那头泡了咖啡,甚至奇怪向来行事干脆利落的傅先生这次怎么让他们休息这样的久。
傅律白轻点了下头,大步向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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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庄凡那样战力超强,烧成那样第二天就该上班上班走路带风,再也看不出一点病态。沈晞不像她那样有理想和报复,其实她真的是个没什么追求的懒人,休息了两天才去公司。
这两天里田师傅会给她来送吃的,大概是猜到她不会早起,便也没送早餐。中午和晚上也会将饭直接送到宿管室桌子上,基本是卡点来送,配上保温袋,她拿上去就能吃。
有一次凑巧,和田师傅碰上了面,两个人还聊上了几句。
其实两个人年龄差的有些大,也没什么话题可以聊,也只能围绕着傅律白来讲。
沈晞提着喷香扑鼻的乌鸡汤问:你这样天天往我这跑,他是不是又躺在哪里偷懒享受啊。
车都不用了。
不过傅律白确实很会找吃的,他送来的食物没有那么多店里各种调味料的味道,也不重油,却也不会寡淡有滋有味的鲜美。
田师傅也没瞒,傅先生去了国外。
沈晞这才知道,原来他这几天在国外。也很有分寸的没再问,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田师傅又说:茜茜小姐这两天要是用车,可以随时叫我。
上次给她留了助理,这次为她留了车,不知道下次他要将什么留给她。
沈晞兀自想。
沈晞在学校这两天,还发现,和她告白的人异常的多。之前几年也不是没有偶尔和她告白,表示想要追求的,但这两天确实是过于多,多到她都有些应付不过来想要搬出去住了。
才在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她拒绝完,便又进来第二条。消息还没处理完,没有她联系方式的,便请求同楼的女孩子来送一些表白信和传话的,她才和人讲完话关上门,没几分钟便又会有人来敲,最后她干脆不关门了。甚至还有直接在楼下摆着蜡烛,高喊她的名字的……
她猜,大概是临近毕业,所以才刺激了这么一大波人。每年毕业季,也都是表白高峰期。
但沈晞不知道,其实是那日论坛里她和傅律白刺激到了大家,在知道她仍旧单身后,明知道会被拒绝也要表达一次,免得留下遗憾。
两天后,她回到公司。
发现高层有不小的人员调动,尤其是那位度假的副总竟然被派到了海外拓展,听起来蛮好,但派去的地方是非洲,实属属于是开荒了。
沈晞暗自咋舌,感叹人生沉浮不过在别人一句话之间。
其实是监控室时,傅律白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如敲打般让程开霁心生警觉,才洗牌了很多人。
不过这些都很沈晞没关系,和她有关的,是找了一天,好好感谢了一把那帮草台班小分队的小伙伴,毕竟帮了她一个大忙。
但恰逢项目彻底收尾,最终结账时还进行了好一番拉扯,项目组组长老周就不愿意,说着应该他来,但他喝的有点多,最终还是沈晞比他利落的请了这顿。
不过老周第二天清醒时,很不乐意,非要约请第二轮。
有了第二轮便有第三轮,其他人也都纷纷回请,每个周六日沈晞的档期都排的很满,轮着轮着就这样到了五月一。
临近毕业,同学四散,原本热闹鲜活的校园,竟然在放假前一天的下午,就开始变得冷清。
沈晞原本已经打算在寝室睡觉,傅律白却打了电话过来。
大概是怕她一个人孤单,答应小叔的照顾,当真做的很全面没有任何的敷衍。
傅律白在那边问:泛过舟么
还真没有,她明明生在江南一带,儿时家里人偶尔也会去,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还真没去过。
左右你在宿舍也是无聊,要不要来看个新鲜。他那样漫不经心地问。
哪里是去看新鲜,分明还是怕她无聊,却听起来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讨巧付出感,不会让人有什么隐形的压力,傅律白的语言技术向来有一套。
他是真的,只要他想,便可以让任何和他在一起的人,感到舒适。
这样的话术,便足够让人心动,沈晞自然不会拒绝,轻松的答应。
后来沈晞才得知,其实傅律白的家中老宅也在江南一带,也从未游过湖。
没想到他们两个江南人,也都在京市生活了不短的时间,而今却这样阴差阳错的在京市第一次泛舟游湖,倒也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可这世间大多事往往都逃不过阴差阳错,而结果令人满意的也不过寥寥无几。
第二天沈晞才知道,原来这次的出游不止她和傅律白两个人。
还有程开霁和一位之前没见过的男士。
是禹开然,其实上次在警局见过,但当时沈晞情绪太过于紧张,只下意识眼睛跟着傅律白,没注意周边的人。
她大方的问着好。
禹开然却看着她顿了几秒,有些若有所思的笑着道:沈小姐,我怎么听着你这声音有点耳熟,我们是之前在哪儿说过话
没有啊,她听着这人说话不耳熟啊。
沈晞有些茫然。
可看着一旁的程开霁,忽然想起,当时,第一次见面时,他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当时说的好像是,看着她眼熟——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傅律白。
傅律白也淡淡看过来,眼底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浅笑,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啊啊啊啊!酒吧那天这个人也在!
也见证了她惊天丢人的名场面。
以后再也不想跟傅律白出门了,谁知道他身边还有多少人有听到,时不时的,就来提醒她一次——
那天!她!究竟有!多么的!丢脸!
禹开然看着面前,刚刚还好好的,但现在明显有些僵愣,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与手段的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心里有些打鼓的,瞥了旁边的傅律白一眼。
却见人眼底柔和还带着些笑意。
顿时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