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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

    薛麟嘎嘣嚼着小半截胡瓜递给阮旸,你知道西州七公主吗

    有过耳闻。怎么,她终于找到她的心上人了

    薛麟冷哼一声,大海捞针的,哪有那么容易。

    田辅尧因为找不到人甚至罚了俸,本是风头正盛的征西将军,实在是在这件事上憋屈的不行。

    相比起来,西州七公主那边倒是没过多为难他,只是认定了自己惊鸿一面的心上人,说什么都得找到人。

    听说再找不到那个人,陛下打算把七公主指给你。

    阮旸估计是以为薛麟在开玩笑,头都不抬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公主能愿意吗人家花骨朵一样的姑娘,不怕刚进了喜堂就守寡

    薛麟已经开始学着对他嘴里生啊死啊的话听而不闻。

    我也不知道……但韦有信说,七公主愿不愿意并不重要,只要西州王愿意就行。

    七公主是现西州王的侄女,先西州王的女儿。她父母哥哥全死得早,婚姻大事十有八九全得靠西州王安排。

    不过你要小心。薛麟皱了皱鼻子,不太情愿地提醒说,听说她父王也是你爹杀的。

    因为朝中将领的办事不利,为了哄西州七公主高兴,也为了向其他的地方宣扬国威,今年难得加了次春猎。

    皇帝不喜弓马,也没有相关的经验,于是春猎的筹备便推给了齐王和华阳公主。

    为了参加春猎,西京的公子贵女们都快快乐乐地准备着——这几天市集坊市尤其热闹。

    薛麟也淘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光放自己那里,也往阮旸这里堆。

    你们现在的关系挺好的。

    姚赫从架子上拿下一个歪七扭八的壶。

    凑合。

    阮旸字练到一半,抬眼看见姚赫从门框后面悄悄探出头来。

    怎么了

    姚赫左右看了看,语气有些期待,今天姐夫没来看你吗

    阮旸向他招了招手,把他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误会,但我爹已经死了,他不会来看我的。

    我知道。姚赫白着脸点头,这种事不能随便跟别人说——我只是很想他。

    ……随便你吧。

    姚赫抱着膝盖,在阮旸旁边看了没多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要让姐夫跟阿姐合坟吗

    他想了想,一点一点打算,阿姐葬在朔川,离西京有些远,我要回去得跟公主说一声……

    不,阮旸头也没抬,等我把身体也拿回来再说。在那之前,我不打算频繁的去扰娘亲的安宁。

    姚赫的眼睛亮了,那我们是要去打宣陈了吗!

    阮旸这才抬头,忍不住给他泼冷水,怎么可能楼盈和顾追那帮人又不是吃干饭的,能随便吓唬一下就能听话。

    姚赫立时卸了劲,可不打又怎么拿回来大周交涉过那么多次,陈人从来都不肯还……

    阮玄沧死后身首异处,头被人割下带去了漠海,其余身躯落到了南边的宣陈人手里。宣陈皇室专门修了座镇魂塔安置它,年节上当作恶神拜一拜,盼望着能吓退世上其它的邪祟。

    阮旸摇了摇头,不会很久的。

    姚赫不明白,但是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相信阮旸。

    清明刚过,天气回暖。万物生长至此时,皆清洁明净,故谓之曰清明。一年之端始于春,年有开端,人有始发。

    大小兽物们都跑了出来。它们刚熬过了一个冬天,能吃的东西少,都饿着,连地皮都啃得干净。

    姚赫叫人炒了锅黑豆,满满装在布包里,给阮旸怀里也揣了两个。

    薛麟看着,有点奇怪。

    镇北军打猎的老惯例了。姚赫掂了掂布包,眯着眼睛笑,说起来还是因为有一次,阿姐看见了一只鹿……

    猎场在南,那里暖和雨下得也多,草和树都绿得比北边快些。

    他们跟在皇帝的銮驾后面走。

    杜皇后殡去日短,国却不可一日无母,礼部呈上的折子压在阮天宥案上,纵然薛麟替他烧过一次,到底也会有躲不过去的一天。

    阮旸这些天见过他两次,回回都揉着太阳穴皱眉,神情疲累的不行。

    他看着阮旸往往欲言又止,阮旸也只能每每把话题岔开。

    南方猎场水草丰美,天高云淡,水中有白色水鸟,长嘴高腿,灵动似仙。苇草纤长,青碧且韧,在微风里轻轻招摇,如墙如幕,铺散在水上,挡着一户户的野鸭人家。萍草开着紫白色的小花,被鱼儿慢慢地推到岸边。

    河上波光粼粼,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远处水里的人披着一身的水光划破水面,像一尾漂亮的鱼。

    华阳公主主春猎,姚赫作为华阳公主府的驸马,没办法一直陪着阮旸闲逛。

    你不要乱跑,别离禁军太远……他事无巨细地嘱咐阮旸,这次宣陈也来人了,别让他们把你抓走了。

    他最近莫名的啰嗦。

    阮旸刚想点头,却听身后有人悠悠说,看姚将军这话,像是我们是吃人的妖怪一样。

    这人嘴角天生带笑,粉面含春,威严内藏——黑白分明一张脸,祸国殃民一双眼——眼仁黑到发红,细看之下很有几分邪性。

    姚赫咋舌,楼盈。

    楼盈客客气气地向他行礼,姚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礼教,不愧是镇北军的野人。

    镇北军一开始确实是像名字所说那样,只镇北部边防,不管南方争端。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宣陈那边冒出了个楼盈。

    此人邪得很,之前一直没人听说过他,刚一出世就当上了贞威将军,联合顾追和刈军将军袁公绩几路并行交错行军,历十七战,定十二城,生生把有军武优势的阮周打入了边境线一大截,人也水涨船高,一路升迁。

    要不是武帝调了魏王过来,我们想必能一路打到西京。

    武在所有的美谥中,是罕见的有暗贬用法的谥号——刚强理直曰武,威彊德敌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

    孝武帝的武,半是开疆拓土,半是穷兵黩武,都与阮玄沧脱不开关系。

    楼盈说话时看着阮旸,像是在笑。

    这便是小魏王久仰久仰。

    阮旸在宣陈有那么一点名气。

    他刚出生不久时,宣陈人折了刈军将军——他们打不过镇北军,于是骂人的话翻来覆去的出了花,说镇北军是:狾狗狂极,无所不噬。

    于是阮旸有个类似于外号的小名。小时候镇北军的叔伯们找不见他时,都扯着大嗓门在旷野里大喊,狾儿——

    楼盈笑的时候笑意并不达眼底。

    狾儿巡国门,敌皆恐惧噬其身——给人挫败却无可奈何只能嘴上找补,却反被人当个笑话讲,实在是宣陈的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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