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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赫

    姚赫在前厅等到无聊的转头盔,华阳公主的贴身侍女才来请他进去。

    他用鼻音应了一声,把头盔随手扔出去,正好落到出来的人怀里。

    ——此人挺着一截白净的颈子,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一只青玉簪,衣冠略有不整,被抱着的头盔一坠,一脸愠怒地瞪着他。

    驸马可算是回府了。这人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

    姚赫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前线停战,我就回来了。

    阮鸾筝大概刚刚沐浴完,头发还半湿着,只穿着中衣。

    姚赫站在门口,看她剪完灯花,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现在摘了头盔,于是彻底露出了跟阮旸一模一样的额头和鼻子来——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整个人气度俨然,既俊且冷,像是冬夜寒天里,皎皎孤月一轮。

    他就那么站在外面,混着外面那一整片浓重的夜色,动都不动。

    阮鸾筝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怎么不过来

    阮鸾筝在灯火的光亮里笑话他,像是要哭了一样。

    姚赫躺在阮鸾筝膝上,阖着眼睛的模样相当的乖顺——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固执着不说话,倔牛一样非要见阮鸾筝的样子。

    阮鸾筝用手轻轻抚着他头顶,很累吗

    姚赫摇了摇头,乌维做了可汗之后不能再出战,王庭里剩下的人都不怎么能打……

    姚赫睁开眼睛,有些委屈似的撇嘴,殿下,您的男宠好像讨厌我。

    阮鸾筝点头,那我明天叫人打发了他出府。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像在随意处置一只咬了人的狸子,言语中实在没有显露出什么肺腑情谊。

    姚赫眨了下眼,我还以为公主很喜欢他,才会为了他跟我生气呢。

    阮鸾筝白他一眼,我生你气是因为你不听话。

    她其实现在还是有一点生气,你老是不听话。

    姚赫得了她的回答舒心了不少,哼哼两声后重新又闭上眼,在她腿上蜷成一团。

    殿下为我唱首歌吧,小时候睡不着,阿姐都会唱歌给我听的。

    莫要得寸进尺。阮鸾筝轻轻在他头顶拍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问,你想听什么

    唱《无衣》吧,《采薇》也可以。

    阮鸾筝的脸色略微发沉,像是变得有些不高兴,我不会这些。

    姚赫恍然未觉,说,那我唱给您听。

    兽形炉里燃着冰片香,袅袅烟气飘进帷幔里,让人恍惚间像是坠入了梦境。

    姚赫低声哼着,唱的却是《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藤覆盖了一丛丛的黄荆,野葡萄蔓延在荒凉的坟茔。有美人长眠在这里,有谁和她在一起却留她独守安宁。

    殿下,姚赫抱着阮鸾筝的腰,哑声问,我是看到了鬼魂吗,还是患了臆症我送阿旸回魏王府,总觉得像是看见了姐夫。可当我问其他人的时候,他们却都说让我不要吓人。

    阮鸾筝的眼睫垂着,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那你没有去找一找吗

    姚赫摇头,我怕把他吓跑了。之前他跟阿姐从来都没来看过我,现在阿旸一回来他就出现了,也许是因为他想悄悄守护阿旸。

    他越说越委屈,我没有保护好阿旸,他们是不是生气了

    我什么都没做到……

    他絮絮叨叨,嘟嘟囔囔。

    我看到阿旸的时候总是在想,我要是能跟阿旸换了就好了。我当年读书的时候比不上阿姐,武学天赋比不过阿旸,吃苦忍辱又不如敏承,结果到头来却只有我好好活着……我要是跟他换了就好了。

    他这个样子,让阮鸾筝恍惚中回忆起当初阮玄沧的灵堂在头七里闹鬼,她连忙赶过去的时候看见姚赫怀里抱着阮玄沧的衣袍,手里拿着姚睿的梳子——阮玄沧死后身首异处,灵堂里摆着的不过是个衣冠冢——缩在棺材里,眼睛通红。

    西京的人都以为他就此疯了。

    阮鸾筝叹了口气。

    阿赫。

    她叫他的名而不是字,亲昵又狎弄。

    她用鼻子蹭了下姚赫的脸,逄宪还活着呢。

    姚赫的眼神有一点空忙,还活着

    是啊,我也才知道。

    阮鸾筝看他的神色平静了些,才继续说,前月并州牧送给薛太师的寿礼给人劫走的,那些人中为首的虽然带着铁面,但应当就是他。

    姚赫有些困惑,却没有先纠结逄宪为什么还活着,寿礼是什么

    薛太师的寿礼,必不可能是钱粮之类常见的俗物;可若不是钱粮而是什么奇珍异宝,对逄宪来说也便没有什么用处,实在犯不着为此冒险。

    阮鸾筝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一刻的样子逗笑的。

    她这一刻心情相当的好,是霸军。

    逄宪的眼睛瞪大了。

    啊——他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薛缇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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