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43程特助适时地端来了热茶,换掉了小优手里已冷去的那杯。
我看着手中天青釉的铃铛杯,茶香袅袅,白雾团起。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小优浮出一抹苦笑,我才发现同一句话已说了两遍。
程特助退到了一旁,垂手侍立。
我转过眼,看着小优。
小优,其实你说错了。
我不是准备跟李唯重新开始,而是……我不想再去计较了。就像此时我与你面对面聊天,却无所谓一旁的程特助是否会向李唯转述一样。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其实连我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但我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人,我放不下小瑾和小瑜,甚至也放不下……李唯。我知道他的身上还有很多谜团,但当今夜银光掠起,而他护过我的后背,我就再没有了恨他的理由。
也许李夕说的对,我应该活在当下。
我只是想要看一看这世间最温柔的夕阳,感受轻拂脸颊的晚风,再过一场没有难言之隐、也没有谎言欺骗的安稳人生。
“所以,我们……只能这样了吗?”
小优的声音很轻。
他像是在向我求证,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对不起,小优。
我曾爱过你。
而直到此刻,我依然关心你,我希望你快乐,如果你遇到烦忧,我愿意尽一切努力去帮助你。
只是……我们不再是爱人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小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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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优点了点头。
我们喝完了手中的茶。程特助上前,告诉我李唯手术很顺利,现在请我和小优过去。我们站起身,原来车窗外的雨已停。
程特助先下了车。
车内剩了我和小优两人,他递来了一折密码条:
“片子我放在了顶层的储物柜里,记得去拿。”
我鼻头一酸。
小优成全了我,而我却推开了他。就像他在下行电梯里听到我的尖叫,然后想也没想地按下了停靠键一样。
他救了我,也救了我和李唯。
而我一边说着希望他快乐,一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我还是红了眼睛。
“不用客气,西西,”
两指夹起纸条,放进茶歇裙的口袋,
“我今天之所以会那么做,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许下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我无法在别人遇到危难时,视若无睹地离开——就像你决定不再计较从前的事一样,这也是遵从我心的选择,跟你,跟李唯,跟这世上其他的人和事都无关。”
我抬起头。
仿佛一切都回到两年前,我靠在床上,窗外的枫叶照亮了他的眼,映出了火红的温柔。
“谢谢你,郁西,”
他弯起眼睛,释然地笑了起来,
“很幸运,我曾在这个世界遇到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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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如雾,晕开了霓虹的光。
散发着末日气息的庞然房车旁,随扈打起长柄黑伞,为李唯遮去雨雾的潮气。
李唯披着一件西装风衣,受伤的右臂隐于其中。黑色的伞下,他抬起眼,向我们看来。
他的脸色苍白,唇也没了血色。浅色的眸光流转,氤氲着雨夜的水气,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心猛地一颤,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周围的数栋写字楼正灯火通明,给这多舛的暗夜增了一抹橘调。
小优站在了李唯的对面。李唯微微倾身,向他伸出了未受伤的左手,道:
“今日多谢小尹医生,救命之恩,李唯铭记于心。”
我看着李唯。
他很少有这样谦卑的时候。大约是这次劫后余生,让他开始明白在死亡面前,众生皆平等的道理了。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双手相握。
我惊讶地扬起眉,看向了一脸灿然笑意的小优。似乎在两个小时前,他对面的某位李姓男子才说过这句话。
就像一只曾被狗撵的团团转的小野猫,摩拳擦掌地要从某条恶犬的嘴里讨回一点便宜。
我伸出手,摩挲起了匿在风衣里的、某条恶犬微攥的手背。
他的脸上正挂着最优雅的笑容,然而在不足为外人道的太阳穴处,一根不得体的青筋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抽搐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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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毯式搜索已经结束。
小牛皮的弧形沙发上,李唯双腿交叠,轻叩扶手,听起下属的汇报——
除了那个名叫Edith的年轻女人外,没有再找到其他同伙,而Edith本人是个精神病患者,很难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至于她是怎么离开精神病院、来到丽景大厦的,目前还在调查之中。
手指微抬,声音戛然而止。李唯拿起呈上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唇角也勾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意思是……我得咽下这个哑巴亏,对吗?”
他抬起眼,看向对面已颔首垂目的下属,轻轻合上了文件夹。
浅眸含笑,笑意却深不见底。冯特助上前,从李唯手中接过了那份文件。
“你来保密局几年了?”
声音如常,然而身材魁梧的下属却已有瑟缩之意。我皱起眉,起身走向了水吧。长?腿??老阿姨?追?*更?本文[
“七年了,局长。”
“都七年了,还能记得凤巷的举荐之恩,算是重情重义了,小先生没看错人。”
虽然不清楚他们保密局的规矩,但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下了头。
我转过脸。
那下属的额角已挂满了汗,正沿着下颌不断滴落,而他一动不动,亦不敢去擦拭。
我按下了直饮机的中止键,端起李唯喜欢的那只葵口银瓷杯,走了过去,将水杯递给他,又在他手背上轻捏了一下——
员工是要面子的,敲打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都是为了混口饭吃,非要人站队就没意思了,何况哪个衙门不姓苏?
李唯挑起了眉。
“是饿了吗?”
他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接过茶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转向程特助吩咐道,
“宵夜送来了吗?带夫人去用餐吧。”
我眯起了眼睛。
连我都能看出来这位下属是小先生的人,李唯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敲打,摆明了是在给小先生难堪。
虽然不知道小先生哪里惹他不痛快了,但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人家还是帝国的继承人。
以后还是要在人家手里讨生活的,小老弟。
然而李唯却只是轻按住我的手,淡淡地看着我,似在无言地警告我……不该置喙他的工作。
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仿佛车内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我。
是我……自不量力了。
我倍感赧然,默默地低下眼,抽出了手。
“对、对不起……”
我狼狈地道起歉,向后退了一步,就要转身随程特助离开,却又被李唯拉住了。
“今天大家辛苦了,夫人跟我说,想请大家吃宵夜……”
我惊讶地看向李唯。
他的脸变得太快,目光却未在我身上停留,而是瞥过挂钟,对那位下属道,
“……不过,现在都十二点了,总不好叫小先生一直等着,冯竟——”
冯特助应声上前,垂手听候李唯的吩咐。
“把我的手机给他,让他吃饭前给小先生回个电话——就说保密局可以不深究这个Edith,但请凤巷在明早的华族院会议上,提交一份涉嫌泄密的自查自纠名单……”
就像捕获猎物后的狮子,在将之撕成碎片前还要逗弄一番,李唯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下属,笑道,
“……无论名单里有谁,林晚……必须在其中。”
【笑嘻嘻会客室】:
唯子(疯狂磨牙,指着优子):妈!他演我!你管不管!
渣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雄竞的事不在我的拉架范围内
【渣胖的话】:
笑嘻嘻和MMP是会联动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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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上一直在笑嘻嘻(剧情高烧安北)351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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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上一直在笑嘻嘻(剧情高烧安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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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一片死寂。
冯特助递去了手机,下属却迟迟没有接过,李唯不再看他,拿起茶杯,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
我不知道李唯提到的“林晚”是谁,只是觉得仿佛置身某盘棋局之中,一切都波谲云诡,迷雾重重。
可惜我到底还是个普通人。
普通到……即使觉出此中凶险,也不妨碍肚子先不争气地咕叫出声。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李唯的眼内浮出一抹浅笑。他放下茶杯,收起了方才的肃杀之气:
“看来夫人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这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车上的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被吓到后背汗透的下属更是直接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我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就被李唯揽住腰,坐到了他的身旁。
下属连忙低下了头。
我的脸瞬间羞的通红,刚要推开李唯,冯特助就走上前来,呈上震动中的手机——
“先生,凤台的电话。”
似乎当领导的总有这种讨人嫌的功力,即使只是一个电话,也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在场的下属们纷纷行礼告退,我本要跟着开溜,却被李唯止住了。
他接起了电话。
大先生先关心了手术的情况,待李唯说了无碍后,才话锋一转,进入正题。
“……目前还不确定和自由安北之间的关系,我怀疑与明天的投票有关,恐怕有人想要搅浑水,好趁机浑水摸鱼……”
我坐在旁边,被迫听起李唯的回话,消化着话里的巨大信息量。
“……他们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用一个林晚就绑住了小由,要是明天……保密局就重启调查,正好也给七年前的事做个了结……”
我不知道李唯口中的“他们”是谁,也不知道“明天的投票”指的是什么——不过也许跟华族院的纷争有关。
不同于其他国家,华国的宪政是由过去的君主通过政治改革形成的。因此虽然成立了帝国议会和华族院这两大立法机构,但以平民议员为主的帝国议会始终只是个幌子,帝国真正的权力中心是由享有终身任期的五个人组成的华族院。
李唯就是那五分之一。
“他们”可能在跟李唯……或者说在跟大先生争些什么,而今天的刺杀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
想到这里,我的眼前仿佛闪过一抹鲜红,整个人也打起了寒颤——
好在这次派来的是个精神病人,用的也只是刀具,如果……
掌心覆上后背,打断了我的念头,它来回摩挲着,似在安慰着后怕不已的我。
我抬起了头。
李唯正看着我,眼神缱绻,身后金漆质地的古董插屏在灯下流转着耀目的华光。他的声音和缓,不着痕迹地换掉了刚才的话题,
“……是桦姨亲自去接的李瑾和李瑜……对,我和西西不去凤台住了,多谢您和夫人的关心,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会先住在骊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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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骊园只是李唯的一处私人别院,然而当车队驶入骊园时,我才发现这里其实是比老宅还要恢弘的一座半山庄园。
老爷车缓缓驶过青石板路,古朴的路灯照亮了路边蓊郁的枫叶,经雨水打湿,仿佛将将滴落的翠玉。大约是坐落于山间的缘故,这里的每处景致都带着一种远离尘世般的典雅。
我降下了车窗。
据冯特助说这里已经布满了岗哨,安保等级堪比凤台。凌晨时分的山夜,除了车轮慢碾的声音外,连沙沙的落叶都听得见。途经的佛堂渐渐模糊,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肩膀传来沉沉的坠意。
我转过眼。
原来是李唯靠在了我的肩上。长睫微颤,鼻息均匀,似是累极睡了过去。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他又开始了之前那场莫名其妙的冷战,但此刻却显出与清醒时的执拗截然相反的乖巧。
虽然是……三十八岁老男人的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