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谢倾尘莫名心尖一颤。心脏随后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她是谁?为何他看到她会有如此怪异的感觉?
顾淮也发现了谢倾尘在注视对面的陆夭夭,他向他解释道:“那位绿衣裳姑娘就是这两日被京中权贵和百姓争相议论的陆府三小姐陆夭夭。”
“夭夭么?和她同样的名字!”谢倾尘暗自腹诽,看向陆夭夭的眼神越发幽暗。
可他在她身上分明找不出半点和她相似的影子。
她不像她,气质上甚至堪称两个极端,一个柔顺乖巧,一个看起来却孤高冷傲。
谢倾尘心底对陆夭夭的厌恶被无限放大,恶意满满地说:“一个身名狼籍,又粗野身卑的女子,有什么好看的。”
顾淮深知谢倾尘还没从上一段恋情中抽身出来,所以对其他女人都提不起兴趣,识趣地不再与谢倾尘多谈陆夭夭。
他和谢倾尘转谈军事,政治,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去注意陆夭夭。
陆夭夭脚步停留在一间客房外,轻叩了几下门扉后,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后,她走了进去。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陆夭夭进去的房间突然跑出来一个神色惊恐,俨然受到了巨大惊吓的胖子。
顾淮定睛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顾淮就坐不住了。
“李瓒,怎么又是他?”顾淮惊得站了起来,顾不得失礼,忙抱拳道:“殿下,卑职有些急事要去对面客栈处理一下,请您在这稍等片刻。”
“去吧。”谢倾尘自然不会跟生死之交的顾淮计较这点失礼,可顾淮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去对面找声名狼藉的陆夭夭。
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陆夭夭这个人来。
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见惯了京中知书达理,才艺出众的贵女的顾淮另眼相待?
顾淮冲进雅间,陆夭夭正为自己重新戴上幕篱。
“陆姑娘,你没事吧?”
手腕猝不及防教人握住,陆夭夭抬头一看,看见顾淮那一张清俊却难掩担忧的脸。
陆夭夭微微一笑,“我没事,倒是顾将军,你怎么在这?难道这次又凑巧英雄救美了?”
顾淮俊脸上浮现一抹薄红,视线落在他抓着陆夭夭手腕的手上,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逾越之矩,讪讪将手放下,尴尬回笑,“这场来晚了些,让陆姑娘自己当英雄了。陆姑娘可否告诉在下,刚才发生了何事?”
陆夭夭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李瓒那厮对我贼心不死,还妄图娶我入门做侧室,这媒婆都带着聘礼上门了,所以我今日特意将他约出来,抹上了会让我全身起红疹的蛇莓果汁液。他误以为我得了恶疾,我又对他一番恐吓,所以成功将他吓跑了。”
“那陆姑娘现下身体可有不适?”顾淮担忧地问。
“无事。”
顾淮闻言,松了口气,又止不住赞叹道:“陆姑娘真是聪慧,在下忍不住想起一个人来。”
“是谁?”连陆夭夭都没意识到她故作好奇声音里藏着的紧张。
“斯人已逝,唉……”顾淮欲言又止,“不提她了。陆姑娘现下可要回去?”
“时间尚早,我去对面的茶楼听听戏,喝喝茶吧!顾将军有空赏脸一起?”
既然碰上了,她自然要想办法和顾淮待一会。
虽然她还没完全对谢倾尘忘怀,但人要顾眼下。
“抱歉,我约了朋友,他不太愿意和生人一起,所以我们不能在同一个雅间喝茶听戏。”顾淮想着太子似乎不喜欢陆姑娘,遂婉言拒绝了。
陆夭夭点头,“没关系,我找老板单独开一个雅间。”
“那我们下次再约。”
二人有说有笑一同来到一品居,上了二楼,顾淮才发现谢倾尘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他原不想让二人碰上,可现在,避无可避。
“殿下,这位就是陆夭夭姑娘。”顾淮忙为谢倾尘引见。
谢倾尘目光精锐,灼灼注视着戴着幕篱的陆夭夭。
陆夭夭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虽然心里早就做好了有一天会和谢倾尘碰面的准备,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低下头,生怕他认出来。
她是一点也不想跟他相认,现在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隔着幕篱,谢倾尘看不清陆夭夭脸上的表情,但从她颤抖的双肩,他笃定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胆小庶女。
“你就是陆夭夭?”
不怒自威的声音压下来,陆夭夭颤声回应,“是。”
“也没什么特别的。”
陆夭夭:“……”
“好了。”谢倾尘神情淡漠道:“顾淮,孤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东宫了,你自便吧!”
“恭送殿下。”
顾淮和陆夭夭齐齐应声。
谢倾尘走远了,陆夭夭目光还紧凝在他身上。
顾淮瞧着她失神的模样,心里略微一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太子殿下天人之姿,英武不凡,怕是陆姑娘都要看得移不开眼睛吧!”
陆夭夭慢慢收回目光,回望顾淮,清浅一笑,“太子殿下固然好,可顾小将军意气风发,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也是世间无二之人。”
这一顿夸得顾淮心花怒放,嘴角的笑意比战枪还难压。
第四章
一剑劈了婚书
“既然太子殿下走了,陆姑娘,你可否重新邀我一次,我们一起喝茶听戏?”
陆夭夭做了个恭请的手势,“请。”
二人相视一笑。
进到顾淮刚和谢倾尘待过的雅间坐下,陆夭夭一边喝茶听戏,一边听顾淮说八卦。
这说的自然是谢倾尘的八卦。
讲到谢倾尘和自己那段过往,陆夭夭没怎么认真听,可顾淮说谢倾尘自从她离世后,性情大变,暴戾无常,陆夭夭喝茶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道:“太子殿下三年前不是向皇上请旨赐婚和李丞相之女结秦晋之好?最后没娶她么?”
回来之后,她并没有特意去打听谢倾尘的事,所以都不知道她死后,有关谢倾尘的任何消息。
直到刚才,情绪被挑起了一点波澜,她才多问了两句。
“你不知道么?当年这事可是闹得满城腥风血雨,殿下的太子之位都险些被皇上给废了。”顾淮有些意外,陆夭夭竟然不知道。
陆夭夭听着字字令人心惊的话,心脏漏了一拍,随便扯了个谎,“哦,那年,陆府来了算命的,说我和嫡母犯冲,父亲让人把我送到乡下庄子,去年才接回来。”
顾淮不疑有他,语气了然,“难怪!”
说着,他又一脸后怕道:“你是不知道,当年殿下和李家小姐……”
他想到什么,倏忽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陆夭夭,才接着解释道:“也就是三番两次企图冒犯你的李瓒的姐姐李婉儿被皇上赐婚后,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结果有一日殿下亲率亲兵,直闯李府,将婚书从李婉儿那里拿了出来,当街一剑劈烂,将婚事作罢。”
“皇上得知此事,雷霆大怒,险些废了殿下的太子之位,要不是江山后继无人,皇上七子夺嫡,斗得只剩下太子殿下一人,殿下只怕当年就被贬为庶人,性命不保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谢倾尘他不是最爱权势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反悔和李婉儿的婚事,连辛苦谋划来的太子之位都差点没了?
顾淮发觉陆夭夭双肩微抖,一脸紧张,“陆姑娘,怎么了?是不是风大,有点冷?要不我把窗户关上?”
“不必了。”陆夭夭摆手,“听戏吧。”
不管谢倾尘怎样,她已经换了攻略对象,谢倾尘爱江山还是更爱美人,都跟她无关了。
……
桃花簇簇,娇而不妖,粉而不俗。
身着素衣的谢倾尘跪坐在一墓碑旁,衣袂随风轻轻摇曳,与周遭绚烂的桃花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孤寂而深沉。
他轻抚墓碑上的题字——吾妻鹤夭夭,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承载着他无尽的思念与悔恨。
“夭夭,三年了,你都不曾入过孤的梦,可是你还在记恨孤?”
“还是……”
“还是你压根就没有死,孤当年看到的尸首并非是你的。”
谢倾尘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难以克制痛楚般,手指摸索到袖中,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撸起衣袖,对着新伤旧伤纵横交错的手臂狠狠一划。
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滴入草丛中。
“这把匕首是你送给孤,唯一没被大火摧毁的遗物,你曾希望孤用来自保,可现在孤却用它来自虐,你在天有灵,若看到了,可会有一丝心疼?”
谢倾尘不知疼痛般又划了一刀。
血珠殷殷冒出,他手指抹了,用鲜血去涂抹墓碑上的字迹,让它们看起来更鲜艳刻骨。
“你一定不会,夭夭一定是发觉孤背叛了你,妄图通过联姻手段拉拢李府势力,娶李婉儿,达到稳固孤的太子之位,你生气了,才离开孤的罢。即便那是孤的计谋,孤想快一点坐上皇位,让你我都不必再受任何人掣肘!”
“后面孤知道错了,也及时改正了,夭夭能不能给孤一个机会?重回孤的身边?你不回来,孤即便死了,甚至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你。”
他眼神痴迷,凝望了一会墓碑上殷红如血的字迹,复又说道:“今日,孤碰上一个女子,她有点像你。不,你们一点也不像,她不配像你,她只是名字和你有点相似,她一点也不像你,孤没有将她错认成你,夭夭别生孤的气好不好?”谢倾尘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直到一策马扬鞭之人赶来,下马后立奔到谢倾尘的身边,恭请“殿下,皇上派人来急诏,请殿下速速进宫,有要事相商”,谢倾尘这才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眼神眷恋地凝望了一眼墓碑上的字,说“孤下次再来陪你”才转身离去。
陆夭夭从一品居回来,陆景临看着她是被顾淮亲自送回来的,脸都笑烂了。
“顾小将军,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必了,改日再来拜访伯父,父亲派人来消息,说皇上有急诏,要晚辈和父亲一同入宫。”
“国事要紧,那顾小将军忙。”陆景临一听顾淮要忙国事,客客气气将他送走。
待和陆夭夭返回正厅,坐下后,陆景临迫不及待问,“与李家公子之事解决了?”
他感觉他这个女儿聪慧机敏,潜力无边,李瓒那猪头可配不上她。
“嗯。”陆夭夭没什么情绪般应了一声。
“我家夭夭就是厉害,连李公子那种难缠的人都能搞定。对了……”陆景临从袖中拿出一张宫里送来的请帖,“淑妃娘娘三日后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宴,邀请了京城世家贵族的青年才俊和才艺双修的贵女们参加,也给陆府下了请帖,你可要去?”
陆夭夭冷冷扫了一眼陆景临,心想:
要不是薛芳菲犯了七出之罪,被悄悄弄死,薛家为了息事宁人,补偿陆景临大量好处,陆芊芊又被查出并非他嫡亲血脉,他怎么可能转头来讨好自己这个一向不得宠的庶女?
但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陆夭夭顿了顿,道:“既然是淑妃娘娘派人下帖,女儿有分寸,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那就好,那就好。”陆景临抚着大腿,想要攀权慕势的心思全摆在脸上了。
陆夭夭看得都要吐了。
赏花宴当日,春光正好,御花园内百花争艳,香气袭人。
陆夭夭身着淡雅的碧色罗裙,发髻间插着两只海棠花步摇并点缀着几朵白色珠花,既显清新脱俗,又不失温婉端庄。
第五章
可否追你?
她步入御花园,立即吸引了众多目光,倒不是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而是近日她身上那些丑闻和争议,让她深陷舆论风波。
“看,她就是陆夭夭,在天香楼那烟花之地被李丞相的儿子当成烟花女子,险些给强了。”一明艳贵女手持团扇半遮面,指着她悄声议论道。
“她嫡母与人私通也是她揭发的,此女心思真是狡诈深沉。”
“真不知道淑妃娘娘为什么要给这种人下请帖?她来这,空气都变得污浊了。”
……
陆夭夭听着贵女们嘲弄鄙薄的议论声,面不改色,心中不起半点波澜。
这些贵女整日闲着无事可做,也就这点低俗乐趣了。
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她想找的人,锁定目标后,她对着他微微一笑。
顾淮也回之一笑。
看他们二人互动,那些贵女更炸了。
陆夭夭什么时候又和顾小将军攀上关系了?
“淑妃娘娘到。”
一声尖锐的嗓音将众人对陆夭夭或嫉恨,或厌恶,或不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淑妃娘娘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众人连忙跪下见礼:
“参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吧。”待淑妃在主位上坐定,才语气慵懒地喊众人平身。
跟着众人起身的陆夭夭悄悄打量淑妃,年过四十的她保养得宜,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和矜贵,和自己记忆中她的样子相去甚远。
果然贵气养人,淑妃娘娘身上是一点都看不到当年那种身份低微的局促和拘谨了。
陆夭夭打量间,淑妃已经嘴角含笑地点了她的名,“你就是陆大人的千金陆夭夭?”
陆夭夭微微欠身,又行了个礼,“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点头,“礼仪学得不错。”
“谢淑妃娘娘。”
“好了,大家也别拘着了,都入席吧,稍后太子便会过来。”淑妃端庄又不失温和说道。
听闻太子会过来,众贵女脸上难掩喜悦羞怯之色。
陆夭夭暗暗打量着众贵女脸上的神色,心想现在惦记谢倾尘的女人还真多,难怪世人都那么喜欢追权逐利了。
有了身份后,放个屁都是香的。
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声中,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陆夭夭循声望去,正对上谢倾尘深邃的目光。
他身穿一袭黑色蟒袍,腰间佩戴着象征太子身份的玉佩,整个人看起来冷冽肃清,威严不可侵犯,偏长了一张蛊惑世间万物的脸,这种禁忌反差感引得人不自量力想要飞蛾扑火。
谢倾尘的目光并未在陆夭夭身上多做停留,他径直走向淑妃,行了一礼,说了一句“参见母妃”后,便在一旁坐下。
他的到来,无疑让宴会的气氛更加热烈,却也更加微妙。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您风采依旧。臣女敬您。”这时一位贵女站了起来,端着酒杯,遥遥相敬。
陆夭夭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位贵女竟然是五年前险些成为太子妃的李婉儿。
谢倾尘并未拒绝李婉儿的敬酒,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隔空响应后,轻抿了一口酒,举止间尽显皇家风范,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李婉儿脸色微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得体地坐下。
周围的女眷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却也暗自揣测着这位太子的心思。
舞姬歌女表演完,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接收了淑妃的指令眼神,开口让贵女和才俊们轮流献艺。
陆夭夭对这个没兴趣,她发觉顾淮离席了,也假借要醒酒跟着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