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时晨】：临时有急事，我要先回西淮了。方落西就跟没看到一样，一个劲的回拨，毫无例外，无人接通直到自动挂断。
护城河的风吹得时晨清醒了两秒，然后她没有犹豫回酒店收拾了行李。她来的时候简单带了一个包，离开的时候也身家轻松。
时晨刻意的将手机关成静音，坐在机场大厅的公共座位上，脸上的口罩遮挡的看不见情绪，眼睫低垂，摩挲着手机外壳。
机场的落地窗又高又透亮，光线在洁白的大理石瓷砖上映出一道斜影。时晨发现自己一直追着光跑的那个人，突然有天被垂怜，运气爆棚，给她开了一扇窗，随后满室亮堂，迎来了整片烈日阳光。
园丁辛苦孕育了一粒种子，想要看着它从发芽到开花。直到后来她才发现，种子原本就是长不出花的，连零落成泥的资格也没有。
机场的播报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人来人往，只有她这一隅像是寒冬腊月的冰窟，坠的人遍体生寒。
时晨翻过手机，屏幕感应自动亮起。一条一条的消息框不断弹入，夹杂着未接电话的页面。
原本答应别人的事情没做到，已经非常不礼貌了。时晨进机场安检前，犹犹豫豫发了很多条消息过去。
发一条，看一眼，撤回一条。
时晨得承认，她在害怕，害怕听到的就是事实，害怕方落西承认了，害怕方落西没有喜欢她，害怕最后只不过是她自己臆想的一场梦。
她承认了，她就是个胆小鬼。
所以，最后她没有再问，把想知道的答案关在门外，掩耳盗铃也不失为安稳的办法。
手机再一次震动，黑色屏幕上印着三个显眼的大字。时晨看着不断跳动的接通按钮，默不作声咬了咬唇，静待通话自动挂断。
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办，手指已经点开微信，眼神空洞的看着屏幕。
正好一条消息弹进来，对方似乎是妥协了，语气放得极低。
【方落西】：回个话。
【方落西】：你得让我知道你现在安不安全，在哪儿吧。
时晨愣了愣神，自动忽略后一句，回复两个字：安全。
对话框顶端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半天没有变化。
时晨心跳的厉害，唯恐发生什么不能预料的事情，原本想不好要开口的话，最后浓缩成简单一句。
我想冷静一下。
时晨眼瞅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不见，变成原本的备注，她的心跳好像也随着一点一点沉下去。
再有消息弹出，时晨掀眼看过去。
【方落西】：我在机场，出来。
他的话简短又强势，带着一点平日里没有不容置喙。文字不像声音，方块字列在白屏上显得格外没有人情味。
可就是这么几个字，时晨觉得自己好像体温又回暖了一点，不至于毫无遮挡的站在刮着暴风雪的寒冬腊月里。
到底还是该有个了断的。
时晨拿着包逆着人流走出机场，从冷气刺骨的空调房里步入高温的太阳底下，她看了看四周，并没见到人影。
隔着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私家车，没熄火，冲着她的方向摁了两下喇叭。
窗户降下一点空隙，时晨看到驾驶座的人影，抿了抿干裂的唇角，迈步走了过去。
时晨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便被一股浓烈烟草味道席卷，她不动声色的蹙了下眉毛，坐上座位，才关上车门。
她皱眉的神情没有逃过方落西的眼色，早在她上车之前，他就降下了窗户，车里的味道还是没有散开。
鼻腔嗅着烟草味，时晨拘谨的坐在座位上，侧眸看到放在中控台上的烟盒。
烟盒盖子没有扣好，红色烟盒上边盖着个银色金属打火机，时晨看到里面空了一大半，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会抽烟的。
只是平常在她面前不常抽烟，这次抽的有点狠了。
时晨侧边的安全带还没系好，正想着吸引有害健康，方落西一脚油门踩下去，她没有防备，一头栽下去。
窗户透着缝隙，飞快地将树影抛掷脑后，风卷着发丝落到鼻尖，时晨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驶过一段距离，直到看不见机场的影，方落西才降低车速，低声解释了一句，“违规停车要交罚款的。”
作者有话说：
？！
你晓得不系安全带也要罚款不？
第86章
这话说得没毛病。
时晨低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内的冷气跑的差不多，窗外的烈日争先恐后的顺着车窗缝隙挤进来。时晨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等烟味散的差不多了，方落西摁上车窗，屏蔽出一个单独密闭的空间。
伸手调了下冷气的开关，他垂眸拿过中控台上的烟盒，不过了两秒，又扔了回去。
过了会儿，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找到了开场的话，只是被烟熏火燎过的嗓子格外嘶哑，一下子沧桑了不少，“先说个事。”
他语气正经，没有玩笑的意味，时晨侧目看过去。
“以后不许随便乱跑。”他嗓音像是滚过砾石，粗哑至极，又透着一股强势，“起码让我知道。”
下一秒，他抬头看着时晨，神情难测，“你这么突然离开。”
“我有点着急。”
“我挺慌的。”
时晨没说话，早先拿着的背包被她搁在腿上，双手圈着袋子规矩地坐在座椅上，腰板直愣愣地挺着，半点没松劲儿。
撞进他的眼神里，时晨又见到了当日火急火燎跟着他去南省的方落西，有惶恐，有害怕。没了平日的意气风发，余下尽是支离破碎的痛楚。
时晨现在脑子也很乱，思绪打结，找不到源头。
见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方落西也知道要给她时间，现下反倒是他控制不住，先丢盔弃甲，城门打开，“你要有什么，我做的不好，你得告诉我。”
“是不是。”
他看似是在轻哄，却一点没给她留余地。
有那么一瞬间，时晨被他眼里的一汪春水打动，想要把原先在微信上删删改改的信息一股脑说出来。
你喜欢我吗？
你有喜欢过我吗？
或者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合适吗？
她挑挑拣拣，或许是躲不过方落西直白的视线，时晨垂下头轻轻扯了扯背包的带子，低声问了一句。
为什么会是我？
她声音很低，但车厢内足够安静，一字一顿的敲进了方落西的耳朵。
听见时晨的问话，方落西眼神中划过一丝讶异，虽然她没明说，方落西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时晨没再说话，却没也再低着头，抬头看着方落西，不避不躲，坦荡又自然。
方落西抓住一点思绪，低头无奈叹了口气，也回视着时晨的视线，正对上她红晕还未散去的眼睛，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
没给时晨留下一点喘息空间，方落西看着她，略微倾身凑近，似是让她更清楚的看清他眼底的真诚，“我是不是还没有认真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时晨，我喜欢你。”
两句话，简单的撞进她的心里。时晨眼眶迅速染红，将原本就没褪色的眼尾浸上水珠，蓄起一汪清泉，随后又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稀稀疏疏的往下落。
时晨随着泪珠的掉落，也低头移开视线，泪水泅湿了背包布料，将那一小块的颜色染深。
方落西一直看着她，看见她落泪的动作也一下慌了神，连忙从一旁抽出纸巾，轻轻擦拭脸上的水痕。
见她也没什么抗拒的意思，方落西轻轻把人搂紧怀里，一手揉着她的发丝。
“先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了？”
时晨不自在的从他怀里出来，低着头吸了吸鼻子，不太想把自己的心里活动说出来，只小声呐呐，“是我想多了。”
怀里的人还没抱很久，方落西略有些失望的往后靠了靠，手指散漫的敲在方向盘上，没像往常一样好说话，“你多想什么了？”
时晨睁着泛红的杏眸，惹人心怜，这一刻，她发现，她还是没有勇气坦然相告自己的暗恋史。
她微垂下头，默不作声。
方落西无奈叹一口气，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露出整张小脸，怜惜地轻碰她红润的眼尾，好让她看着自己。
“那现在听我说？”
没等着时晨答应，他先开了口。方落西眉心拧了两秒，又很快松开，似是找不到一个合适开场白。
时晨还在呆愣地看着他，耳边已经响起了低哑的嗓音。
“方落西，崇浦人，比你早来三个月。”方落西眼神坦荡，“研究生学历，近几年工作安排在西淮，没有变动的打算。”
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一句，“以后的打算，看你。”
“你不用有压力，当然有我不太喜欢异地恋的原因。”方落西勾了勾手指，一脸理所当然，“外派工资比较高，晋升也快。”
时晨受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
“感情不就是要磨合么，我们可以花时间久一点，但谁也不要当逃兵。”
“下面讲一下感情经历。”他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说着，莫名透露出一股要开讲座的意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时晨听着一愣，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人发现了，正要心虚的开口坦白。见方落西开口，时晨微张的嘴又闭上了。
“我之前谈过两次。”方落西现在才感受到一点害怕，他小心翼翼的抬头，害怕从时晨脸上看到一丝嫌弃，尽管嗓子干涩的厉害，还是撑着把话说完，“一段在高中，一段在大学。”
“时间…”方落西扒拉了一下头发，似是懊恼，他语速很快，“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几天，我记不太清了。”
时晨对他有两任女朋友的事情不意外，要说心里一点泛酸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毕竟见过他的前女友后，她也陷入过怀疑中。
但她意外的是，他的恋爱时间竟然这么短。时晨想到之前赵孟迪总抱怨方落西是渣男，但她觉得方落西不是个滥情的人，当时在学校他身边也总是宿舍里的男生。
她想得认真，眉毛蹙起也没有发觉。方落西看着她的神情，心思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时晨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我和她们都不太一样，为什么是我啊。”
早在她知道连芝玥的时候，时晨对于自己的暗恋就已经画上了半个句号。
方落西倒没先回答，抓住了一点，“你知道？”
“知道啊。”时晨表情微僵，看着他又解释了一句，“毕竟你很出名嘛。”
对于她的揶揄，方落西不做评价，只回答了上一个问题，“不是这么算的，遇到了才知道。”
方落西纠结了两秒，最后还是打算坦然面对，“我父母是在我上学的时候分开了，虽然从小到大对我关照不多，但他们彼此之间很恩爱。”
“即便如此，他们分开的时候闹得很难看。明明之前他们也是别人口中的恩爱夫妻，他们扶持相伴走过很多年，从校园开始，最后却没有爱了。”
“那时候，我想知道，他们口中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纯粹直白的爱。”方落西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除了对自身的折磨，我没有感觉到别的。”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想大概会孤单一人，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方落西望进她眼底，想要把自己整颗心拿出来，剖给她看。
“是你敲到了我心里。”时至今日，方落西还能清晰的回忆出，那日时晨坐在架子鼓后，神情专注，神采飞扬，只有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我对你一见钟情。”
时晨眼眶又一次蓄起泪水，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漫天的惊喜快要把她掩盖，她的哭腔抑制不住，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我们以后..”
方落西打断她要说的话，倾身将人抱紧怀里，“我们不会，是你教会我了爱。”
时晨眼泪滴落在他肩上，方落西也将人抱的更紧，趁着现在她看不到，他才敢在她身边低声耳语，“我只有你了，时晨。”
方落西像个孤独的小兽，默默舔舐伤口，“我想过是不是真的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没有出门打球，早一点回家，是不是就能在我妈摔倒的时候拉住她，她也不会受伤，她的孩子也不会离开。”
时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当事人，没办法体会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也是由此恍然明白，之前见到方落西对支教的小孩格外有耐心，什么叫做他也有个小跟班。
她双手捧住方落西有些发凉的脸颊，撞进他茫然的眼底，“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办法预知未来，如果你有能力，我相信你一定会阻止的。”
原本他眼中弥漫的茫然散去，现下恢复成往日的笑意，点头附和，“如果我能预知未来，一定乖乖等你。”
时晨一愣，有些不自在的松开他的脸，坐正身子看着挡风玻璃，脸颊被他一句话搞成熟透的虾米。
“所以，记住了吧。”
时晨侧眸看他。
方落西：“以后有事情打报告，不能无故失踪。”
“哦。”
车内的冷气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时晨胳膊的皮肤受冷战栗，她眼神乱瞟，瞄见中控台上的烟盒，皱眉伸手拿过来。
“你烟瘾很大？”
“没有。”
时晨看他一眼，抖开盖子，凑近他眼下，示意他自己看，无声询问，你管这叫没有。
方落西无奈叹一口气，“着急。”
她合上盖子，攥在手里还是没说话，无声看着他，意思明确，“着急吸烟就行了？”
“以后你不丢下我，我就不吸了。”
时晨才明白，原来在这段感情里，方落西的安全感不一定比她多。
“好。”她想了想又说，“回头我们去买些糖，以后想吸烟的时候，要不就吃颗糖？”
“听你的。”这会儿，他格外好说话。
方落西又想到什么，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明天我们学院毕业晚会，要不要来看？”
“有你么，没你我不去。”
方落西一乐，“你要来看，我就去。”
反倒是时晨惊讶了，转头看着方落西，笑着答应，“去！”
第87章
滨城大学的毕业典礼不是露天的室外场，等时晨到了学校才发现是在滨城大学的体育场。
平常要是没个熟人领着，这地方还真是不好进来。
门口摆着一张巨大的白板，上面已经写上了稀稀疏疏的签名，时晨盯着看了两秒。方落西注意到，已经带着她从一边走了过去。
方落西拿起马克笔在白纸上利落得签上名字，随后把笔递给时晨。
时晨不明所以，“干嘛啊？”
“不写一个？”
“又不是我毕业，我不能写。”
方落西弯腰凑着她身高小声说：“可以，在我下边写。”
时晨面上犹犹豫豫，心里却蠢蠢欲动，她踮脚够了够，有些费劲。方落西嗤嗤一笑，将人拦腰抱起，脱离地面一段距离，嘲笑她，“小矮子。”
她气极，脸憋得通红，却无奈也使不上力，在他名字下面写上时晨两个字。
方落西。
时晨。
两行方块字并列着，一行龙飞凤舞，一行歪歪扭扭。
时晨拿出手机，伸着胳膊想对名字拍张照片。方落西见状拿过她的手机，不费力气的快速拍了两张照片。
她心满意足地接过，看了眼照片，又看向旁边的人。
先前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她需要自己费力踮起脚尖，她只能偷偷摸摸的拍照，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现在却能得偿所愿，理所应当的接受了月亮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