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日的余晖还没退尽，远处流光卷着风声轻轻路过，吹乱了耳边的碎发。时晨没动作，被吓到一样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真的。下一秒，她却恍惚想到，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时晨想，她好像不反感。
晚风吹着地上的野草轻轻晃动，连带着远处的树叶窸窣作响，时晨还沉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反应过来，隐约感受到指尖传来的触感。
方落西嘴角带着笑，眼神却饱含深意。他不是这么轻佻的人，那一刻却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话说出口后，他又有些后悔。
一定是今天夕阳太热烈了，烫得他脑子有些发昏，连后背都汗津津的。
他试探的伸出手，小心捞过女生搭在膝上的手，平常火热的体温这一刻却带着些冰凉。拇指压住女生柔弱无骨的手指，其余四指托着有些泛湿的手心，分不清是谁的汗水。
时晨被动碰到他的手指时，飞走的思绪才紧赶回来。
她看到男生半蹲在地上，小心凑近，薄唇轻轻压在她的骨节上，温柔又克制。
柔软的触感紧挨住手指上坚硬突起的指节，她心跳就偷停了一拍，就好像他吻的不是她的手，是她偷偷离开又舍不得的心一样。
顿时，时晨好像懂了，为什么有个句子叫心软得稀巴烂。
时晨眼神被烫到一样，热度蔓延烧在侧脸和耳朵上，她掩饰般得逃离视线，一只手还被他轻勾着，没用力却也不能轻易逃开。
入目尽是远处将要散去的夕阳，时晨眼底都是橘光。她想到白天和韩柔聊天时，对方问她名字是哪个。
时晨说：“是早晨的晨，刚好在早上出生，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韩柔当时听到后，笑了笑，说：“还挺有缘的。”
见时晨不理解，韩柔解释说：“当时小西出生的时候，刚好是傍晚，从病房的窗户外能看到满片的落日。”她声音有些怅惘，似是怀念，“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夕阳。”
现在，时晨坐在草地上看着天边的景色，有落日，有彩云，绚烂交织。她看不到早先的景象，只能尽力记住眼前。
方落西早就撤开坐到了她旁边，手上没放开，轻轻扯了下，声音都是听得出愉悦，“想什么呢？”
时晨下意识地侧头看，视线触及他的那一瞬，她脸上没褪干净的红晕又一次爬上来。手上的触感提醒着他们关系的转变，甚至还能追溯到手指上的痒意，连带着她整条胳膊都没了知觉。
她羞赧地又低下头，没说话。
偏这人像是不放过她一样，故意憋着坏笑，把话挑明了，“害羞了？”
时晨偏了偏头，不看他，没说话却动作早就说明了一切。
“嗯？”像是非要一个答案一样，鼻音轻哼。
方落西低笑着凑近，像是贴在她耳边低语，嗓音低哑，“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时晨觉得这人太坏了，虽然早就知道，现在忍不住抬头轻瞪了他一样。她不知道，她这样子没有一点威慑力，像极了撒娇。
方落西好心离她远点，没再凑过去跟她抢氧气，手上没松开，时不时地动动她的手指。
明明再青涩不过的一个吻，甚至算不上严格意义的初吻，时晨整个人都像是过了遍火，从一点开始灼烧，烧得心跳加速，头脑发昏。
斜阳终究会退去，时晨有些舍不得，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定格下这一幕。只是一只手有些不方便，她侧头看向方落西，眼神动了动。
方落西注意到了，手上一点没松，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多大点事。”
他拿出手机，对着天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十分随意。时晨心想，这跟她刚才有什么区别，糊的不能看。
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时晨看到照片之后眼神一亮，明明他就随手按了几下拍摄键，也没跟她一样又找角度又对焦的，拍出来却格外有意境。
时晨看了看手中的黑色手机，又看着牵着他的手，不自知的皱了皱鼻子。把手机递过去后，“等下给我发过来，要原图。”
“看上哪个自己发。”方落西没接。
时晨不知道他这话又没有什么深意，至少她这一刻想多了。手机这么私人的东西，现阶段她并没有什么女朋友要检查的自觉，直接扔在了他腿上，“你发。”
方落西无奈，老实地把刚才拍的照片发过去，没忘记勾上底下的原图。时晨一个一个存下来，看着屏幕上的图片，莫名想到之前听说过的事情。
情侣之间出去玩的时候一定不要男朋友拍照，哪怕他格外殷勤，你也要保持一颗冷淡的心，不然最后，肯定高血压。
这一刻，时晨想，她肯定不会高血压。
等时晨处理完手机上的图片，注意到时间，侧头看向旁边悠然的方落西，询问道，“要回去吗？”
“冷吗？”
时晨摇头，“不冷。”
方落西征求她的意见，“那再坐会儿？”
“行。”时晨没意见，看着他半天也就一个姿势，僵硬得不行，“腿麻了？”
方落西偏头看着她，几秒后，“不是。”
随后，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声音低不可闻，“是腿软。”
时晨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他声音小，又被风吹散，也没多问。
远处风景映入眼底，日落西沉，是浪漫的吧。
果然如最初在机场方落西说的一样，他们在这里住了两晚，确定韩柔没事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时晨的行李还在观测站旁边的招待所里，她还要再回去一趟。方落西原本要跟她一起回去，但是学校之前的项目出了问题，他需要赶回去一趟，两人就在机场分开。
时晨的航班先起飞，两人坐在大厅里安静的等着。方落西牵着她一只手，两人的体温跟昨天比像是调了个惯。
方落西摸着时晨冰凉的手，忍不住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时晨倒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不怎么在意，“正常，一直都这样。”
她蔫蔫的靠着，脊背弓着，浑身没力气一样，五官也皱得跟苦瓜一样。
明明昨天她还下定了决心一般，异地恋有什么，现在这么方便，手机一拨，视频就来了，飞的一打，不就见面了。
汪婷玉之前还说她分手的虽然潦草，但确实就是分了。异地又太多不定因素了，要不然怎么说毕业季即分手季呢。
她还记得汪婷玉当时落寞的样子，整个陷在黑暗中，“有人能熬过异地的苦，但可惜不是我们。”
时晨之前纠结了很久，也很慎重。她觉得能量守恒，想要尝到最后的甜，不就得熬过最初的苦么，哪有白捡的便宜。
可这会，第一步，她就皱成了包子脸。
去他妈的，都暗恋这么多年了，还不够苦么。
时晨越想越委屈，低着头无意识地抿嘴，皱成包子脸，垂眸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方落西看不到她的脸，低头凑近她，“饿不饿？”
他们一早赶过来，担心晕车，两人吃的都不太多，现在也不到饭点。但若是现在不吃，等会就只能吃飞机餐了。
时晨垂着脖颈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方落西此刻也察觉到不同，像是要低头看她的神情一般，腰身塌下，脖颈弯的比时晨还要低。
他一凑近，时晨就偏开，方落西便故意着追着她。
等时晨感觉眼眶撑不住泪水，再低着马上就会落下了，她微抬了抬头。仅仅是这么一点角度，就被人看了个正着。
方落西两指松松钳住她的下巴，没了逗恼的心思，低头凑近她，眉头皱着，嗓音却轻柔诱哄，“怎么了？嗯？”
时晨看着陡然凑近的一张俊脸，甚至能细数出他的睫毛，根根分明，浓密似鸦羽。
方落西没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的关切盖不住，轻而易举地露出来。时晨不想说自己因为马上登机而难过，为接下来一人在西淮一人在滨城的异地而忐忑。这种既定的的事实，她说出来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但这一刻，对方势必要等一个答案。
时晨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抬眼看着方落西，无理取闹的像是撒娇，“为什么你的睫毛比我的好看，你一个男生要这么长的睫毛干什么？”
方落西听着一愣，没多说，拽过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这也要怪我吗？”
时晨没说话，脸上还是愁大苦深的样子，她生怕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方落西好声好气地哄着，也不揭穿，嗓音带笑，“别这么见外，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真不去吃点东西？”
“不饿。”
时晨也是真不饿，早上晕车那股劲还没缓过来，现在也是没胃口。
他们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时晨不想就这么点时间也要别人承受自己的负面情绪，转而和他说说笑笑聊起别的事情。
钟表的指针一圈又一圈不停歇，广播已经在播报时晨的航班号。方落西站起身一手拎着她的双肩包，一手牵着她，绕开人群往入口处走。
他脚步微顿，时晨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过去，离安检口还有一段距离，他却没了往前走的意思，带着她转身停在大厅的落地窗前。
机场航站楼的一侧是整扇落地窗，正好是日出微光，新鲜的阳光吝啬的撒了些进来。其他人或匆忙奔向目的地，或是还坐在远处的座椅上。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地面上是拉长重叠的光影。
沉默许久，方落西伸手揽住她，带着人都凑近了几分，下巴埋进她的脖颈，声音闷闷，“突然，不想你走了。”
如果，不是紧贴在她耳边，时晨肯定会怀疑她听错了，毕竟现在她微睁的双眸恰好表露了她的诧异。
方落西微微蹭了会，双手揽住她的腰身，把人圈在自己怀里，俯身低语，“等落地了之后给我回消息。”
“嗯。”
“到西淮了也要回。”
“好。”
“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嗯。”
哪怕淡淡只是一个字，时晨觉得自己的哭腔都要抑制不住，贪恋地想听到更多，却又不想他再多问。
“那要不要送我个临别礼物。”
“嗯。”
时晨说完后，察觉出一丝不同，抬头看向他，不想却被人捏着了下巴。
下一秒，一张俊脸凑近，唇上覆盖了柔软的触感，比昨天指节触碰到的还要软。
唇瓣相碰，他轻蹭几下，又克制着抿了抿，像是不经意探寻到别人的领地又占为己有。明明毫无色心，却欲气满满。
一如昨日青涩，恰到好处的撩动了她的心弦。时晨没有闭眼，更清楚的看到方落西颤抖的睫毛，受惊一般，耐人寻味。
地面上的光影浮动，不变的只有两人的亲密无间。
作者有话说：
啧，腿软，不行啊，就这，啧啧啧。
第71章
回了西淮之后，时晨也没有闲下来。反倒是方落西忙过最初两天，现在整日空闲都很多。
时晨忙着找资料，整日泡在图书馆，连办公室也不去了。当然不是办公室不能找资料，关键，这地儿，她不方便。
俩人即便隔着山海，也没能阻挡他们热恋期的黏糊。虽然俩人见不着面，但基本上整天都在视频。时晨不好意思在办公室，担心让人看见，索性换了个地方。
今天中午吃过午饭后，时晨去快递点取了刚到的快递。拿到后站门口拆了包装，拍了张照片给方落西发过去。
【时晨】：好小一个。
对面也回复一张照片过来，时晨点开看到，跟她手中的是同款，就是颜色不一样，一黑一白。
【方落西】：折叠款，可以拆。
【时晨】：下午试试。
之前时晨在网上看了好几款手机支架，小巧可爱，就是总能挑出点毛病来，最后还是方落西拍板了一款简约又大方的金属支架。
没有其他装饰物，除了丑点没什么毛病。
下午两点，时晨准时坐在图书馆老地方，拿出手机给对面发过个信号，收到消息后，视频接通。
时晨将手机搁置在新买的手机支架上，满意地点了下头，然后凑近屏幕看了眼对面的方落西。
手机屏幕上映出方落西无暇的俊脸，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半个身子都能拍到。身侧正好是一扇窗户，露出正午最盛的阳光，一小角落在他的侧脸上，他不耐地眯了眯眼。
时晨对着屏幕笑了笑，一时看入了神，心想，他还是不太上镜。
她把手机搁在一旁，刚好镜头能抓住自己的侧脸，也不会轻易碰到。
他们两个，一个在西淮，一个在滨城，一个敲键盘，一个无声阅书。
时晨手指敲着键盘，眼睛专注看着电脑屏幕。过了一会，她手上动作不停，但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了，模糊上了一层雾，神经也有些困顿。
她侧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方落西还低头闲淡的看着书，一手拿着，一手不紧不慢地翻页。时晨用她为数不多还在工作的神经思考了一下，没叫他。
伸手把电脑往前一推，交叠着胳膊侧躺在桌上，正好露出一半侧脸。
方落西一眼扫到书页结尾，正准备翻页的时候撩起眼皮看了眼屏幕。
他小心合上书，轻声搁在桌上。空出手拿过手机，眼眸带笑看着屏幕。
画质有些模糊，还略带一些反光，方落西侧身转了个方向，看着屏幕中熟睡的人，手指轻敲膝盖，略有些无奈。
别人谈恋爱都整天腻歪着，可不像他女朋友这样来图书馆视频。方落西能说什么，他女朋友这么上进，他总不能拖后腿。
时晨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一束阳光正好打在脸上，她难耐地皱了下眉毛。即便这样也没舍得睁眼，借着胳膊蹭了蹭鼻尖，换了个方向又睡过去了。
方落西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犹豫着也没叫她，看着她的睡颜陷入深思。
他们确定关系第二天就开始异地，一晃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看着她像个小孩一样，张开嘴小口呼吸，莫名想到了临别机场时的吻。
方落西低头轻哂，心尖有点泛痒。
午后的阳光正好，时晨不会知道，有人把她熟睡的样子刻在了心里。
*
时晨在寒假之前都不用在外出考察了，一直呆在学校就行。
正好是冬至，昨晚时晨跟方落西聊天的时候还在说，冬至当天是要吃饺子的，不然就会冻耳朵。
说完，时晨才想起来北方大都是在这一天吃饺子，方落西是土生土长的崇浦人，习惯大概跟她不太一样。
看着屏幕里正擦头的方落西，时晨好像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翻出些什么。
当时大二那年，她在食堂卖饺子的窗口排队，正好遇见了给他买饭的井立涵。她记得井立涵还抱怨他来着，又要饺子又要汤圆的，事真多。
时晨当时还想，方落西一定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想到这里，她问对面的方落西，“你是不是两个都要吃。”
“什么？”方落西没跟上她的思维。
“我说，你是不是饺子汤圆都要吃。”
方落西似乎还是没明白，笑着答话，“刚不才说了要吃饺子？”
“我说你啊。”
“我也只吃饺子，跟你一样。”
时晨一愣，还有点可惜，“那不吃汤圆了吗？”
方落西眉毛微挑，似乎不很理解她的想法，语调带笑，“那咱都吃。”
“不是说我。”时晨抬头看了眼屏幕，他早就把吸水的毛巾搁在了一边，头发泛着潮气垂落在额前，也没再管。半响，她又开口说：“吃饺子吧。”
“行。”反正对方落西来说，吃什么都一样。
早上一起来，冬日的寒冷真不是开玩笑的，时晨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半点缝隙都没露出来。还是拿出手机，刷到外边下雪了，才勉强起床去阳台上看了看外面的银装素裹。
果然，入目皆是雪花的颜色，时晨伸手摸了摸阳台上的软雪，外面还飘着大块的雪粒子。虽然她是个北方人，但在下雪之后还是肉眼可见的激动。
她没忘记拍了照片给方落西发过去，还可怜兮兮加上了好几个表情包。
【时晨】：我觉得光站这里，耳朵都会掉。
【时晨】：我的饺子怎么办。
【方落西】：点外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