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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元焘开始认真回忆自己之前都有哪些地方疏忽了。

    比如,云溪身上那忽有忽无的浓郁桂花香,大婚几个月方才被逼显露的真才实学,以及刚刚那显然欲盖弥彰的红色胎记!

    云溪见元焘脸色连番变幻,心里登时打起了小鼓: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元焘蓦地想起,曾无意中看到云溪右手小拇指蔻丹下有一点绿豆大小的红斑,便不由分说地将她一双玉手抬起,边嗅边说:“大婚至今,未曾赏赐过你什么,爱妃可曾埋怨本王?”

    云溪的心骤然一紧,笑得愈加不自然:“王爷日理万机,妾身怎会这般小家子气,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怨恨王爷?”

    元焘显然心不在焉地道:“那便好!前些日子本王得了块白玉原石,正好可以给你凿一对镯子!”

    戏弄

    云溪奋力想抽回手:“淑妃赐的那只凤血镯,妾身如今戴的久了,倒是戴习惯了。”

    元焘此刻已猜出自己十有八九被云溪糊弄,也不生气,心道总会找出证据的,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溪一眼:“本王竟是今日才发现,爱妃素手芊芊如柔荑,玉指纤细若削葱根,堪堪是精妙世无双!”

    云溪被他夸得汗毛倒竖:自己的破绽在脸上,他不看脸反而看手,这唱的又是哪出戏?

    还有,这两天下来,元焘他怎么突然变得比自己还不按套路出牌了?

    元焘唇角噙笑,目光沉沉落了下去。

    几寸之外,云溪十根手指白如青葱,然而活动蔻丹之下全都一片光洁,根本没有一点红痕。

    元焘不禁倒抽一楼凉气,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本王突然觉得有些累!”

    云溪登时要从他腿上爬下去:“是妾身……太重了!”

    元焘却目光如电,斜眼一睨,及时把她摁了回去:“不妨事,这样就好!本王只是想静一静。”说完,对着云溪的手发怔。

    云溪如坐针毡,更加胆战心惊。

    好半天,她才勉强想出个借口,硬生生把手抽回,故意娇嗔道:“想来是妾身的手不好看,这才给王爷添堵,令王爷不适。听说春意阁的夏月姑娘不但琴艺高超,一双柔荑更是玉骨冰肌柔若无骨,王爷还是找那夏月姑娘去吧!”

    春意阁是平京数一数二的青楼,老鸨养女夏月姑娘生的是国色天香端的是琴棋书画四艺皆俱,一曲乐起绕梁三日,那情那景,也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一掷千金日夜排着队,只为听佳人月下抚一抚琴。据传元焘大婚前也曾是夏月姑娘的入幕之宾,有人指天对地的起誓,曾亲见大皇子从夏月姑娘从不让外人踏入的香闺中走出。

    “哦?你希望本王去外面寻花问柳?”

    元焘闻言声音一冷,惩罚地将云溪一双小手擒住,放在唇边碰了碰:“可是本王已经大婚了,如今心心念念的,唯有家中妒妇一人!”

    云溪秀目低垂,恨得咬牙切齿:登徒子!说谁善妒?王爷您才是醋坛子,而且吃的还净是些没来由的飞来之醋!

    元焘冷静片刻,很快便已想通:如果丑妻脸上的胎记是假的,那她应该就和那画上一样——天生丽质,倾城倾国!

    看着云溪,蓦地,元焘忽然想起春耕那日那个蜻蜓点水式的不经意的吻——触感可真美好!

    回味地舔了舔唇,元焘忽然有些恶趣味地想要报复云溪。

    下一刻,他狭眸微眯,两指轻轻抬起云溪下巴,俊脸压下,声音暧昧道:“说起来,大婚那晚本王竟然全无印象,竟连和爱妃亲近时的感觉都记不清楚了!”

    “呵呵呵,妾身……”云溪笑得尴尬,一时间如丧考妣,只想搬起石头砸晕自己。

    元焘唇角微微勾起,突然心有些痒痒,头脑一热,猛然摁住云溪后脑勺,便不由分说地俯下身来,噙住她两片薄薄樱唇,用舌尖轻轻抵开她的贝齿,将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灵活地在里面探索搜寻。

    云溪被吓傻了,像个木头人似的呆若木鸡,全然不敢动。

    但饶是如此,却仍被元焘吻得浑身无力,瘫软在元焘怀里娇.喘.连连。

    元焘吻得十分尽兴,亦从云溪的唇齿间品尝出不少滋味,只觉得她浑身又香又软,让人欲罢不能。

    云溪悔不当初,心道自己这简直真是……现世报!

    眼看云溪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即将发作时,元焘识相地把她放开,抹了抹嘴,又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本王还有要事,今日先不陪爱妃。”

    云溪满脸都是令人窒息的桃花色,气不打一处来。

    元焘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眼底戏谑笑意深不见底:“西郊甘泉宫的翡翠池引自温泉水灌注而成,于皮肤有恙之人大有裨益,七日后本王亲自接爱妃前去沐浴!”

    然后也不等云溪回话,便脚底抹油地离开。

    云溪浑身一软,面如死灰地跌坐在椅凳上。

    这时早就在屋外犄角旮旯等得心焦的凌翠冲了进来,一见到云溪发髻凌乱衣衫松散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公主这是怎么了?”

    云溪抬起一只手,支起沉重的头:“我大概瞒不下去了!”

    凌翠也是一惊:“啊?!”

    云溪想起元焘临走时唇角那抹笑,面色惨白:“王爷,他,他七日后接我去翡翠池!”

    “翡翠池?那不是皇上带妃子们去浴身的汤池?”凌翠睁大了眼睛,“那公主……你怎么办?”

    云溪摸了摸自己左脸,声音有些丧气:“事到如今,能多瞒一天是一天!”

    凌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阵风吹来,云溪打了个喷嚏,这才察觉衣衫单薄,自己不知何时竟已冷得浑身冰凉。

    她披上凌翠递过来薄裘,逼着自己冷静,目光一转,落在凌翠身上:“那司空浩可曾和你说了什么要紧的话?”

    说到此,凌翠气呼呼地把脸一板:“公主还说呢!那司空浩桀骜的很,非要当面和公主叙话,任奴婢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松口。”

    “他要见我吗?”云溪沉吟片刻,想了想道,“褚侍卫在不在?如果在,你让他引司空浩去鸽房,就说给你开的药里需要半钱鸽清白做药引。”

    凌翠不觉地把眉蹙起:“鸽房倒是个好地方,人也少,地方也僻静。只是便宜了那司空浩,公主何等身份,居然要屈尊降贵在这种地方见他。”

    云溪摇了摇头:“此人,值得!”

    凌翠不禁奇道:“公主几时见过那司空浩?竟对他如此信誓旦旦!”

    云溪这才捡重要的把昨日之事对凌翠讲了两句,哧得凌翠连连吐舌:“这乐平王妃怎么说也是个美人,怎么就这般凌厉?我看她是妒忌公主美貌,生怕你把她相公的心抢走了。这样说来,还真亏了这司空浩。也罢,待会儿我对他客气些便是。”

    此言一语中的,提醒了云溪:“你不说,我倒差一点儿忘了,你抽空去打听一下,前些日子,乐平王可曾和王妃一起去过清溪河畔?”

    或许那一夜,窥见她容貌的,不止杜芊月,还有元丕……

    信物

    放飞两只缚着锦书的信鸽,云溪素手轻扬,凌空洒落一把谷粒,引来数十只家鸽竞相争食。

    司空浩只身走近,赫然按照昔日前楚君臣相见的礼仪,朝云溪行三叩九拜大礼:“臣司空浩参见公主!”

    刹那间,云溪眸中异光闪烁。

    她极力掩藏眼中波动的情绪,语调轻轻一挑:“哦?为何不是参见王妃?”

    司空浩眸光微闪:“臣……在下受故人所托,给前楚静乐公主稍一个信物。倘若在下面前站的是北邺泰平王妃,恐怕在下手中之物便永无送达之日!”

    云溪狠狠咬了咬唇。

    曾几何时,父皇将“静乐”封号赏赐于她,她便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

    又曾几何时起,随着改朝换代全家被贬至秣陵行宫,“静乐”二字便如草芥般被丢弃,一如那些被时间巨轮所淹没的历史和遗迹般,再也无人记起。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松口:“呵,是吗?不知是哪位故……”

    熟料一句话还未说完,司空浩右手突然缓缓向前摊开,一支原本隐藏在他袍袖里、雕刻着精美龙纹以珠玉点缀的紫玉箫便露了出来。

    那紫玉箫好看极了,通体莹润透着水光,雕工精致繁复,珠玉似画龙点睛,在艳阳照射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云溪猛地吸气,声音微颤:“这,是……紫玉来仪箫?”

    司空浩郑重道:“这便是信物。公主既然识得这紫玉来仪箫,自然知道在下口中的故人是谁。在下替那人问公主一句,那人来信,公主看还是不看?那人说了,公主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如若贪恋王妃之位,那信大可以不必看,在下只消代他焚毁便是。”

    云溪闻言一双眸子里涌动出某种复杂光彩,低喃道:“本宫是前楚的静乐公主!”

    司空浩的手探入怀中,就要取帛书。

    云溪咬了咬唇,霎那间,眸子里的光忽然被她掐灭,她顿了顿,接着道:“本宫是前楚的静乐公主,亦是和南梁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且告诉他,‘天长地久有时尽,莫再忆少年荒唐事!’”

    绝情的话自她口中说出,仿佛有千斤重。

    司空浩忍不住叹息:“他早知公主性子执拗,多半不肯阅信,托在下转告公主,‘世间万物皆有情,更勿论青梅与竹马’!”

    云溪手指不觉中攥紧,在心口处将衣料簇成团,声音冷如冰霜:“你走!”

    然而司空浩却没有挪动脚步,反而把紫玉来仪箫放在石桌上:“在下此番并非没有酬劳。他答应在下,无论公主阅不阅信,只要在下将信物交到泰平王妃手中,王妃自会在王爷那里替臣谋个一官半职。如今王妃欲和他撇清关系,不知他所承诺的事,还作不作数?”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荐信,就要递给云溪。

    “是么?”云溪冷笑森森,却不伸手接信,“不知司空大人看中哪个官职?太医院的院判?”

    司空浩想了想道:“太医院博大精深,臣志不在此。如若王妃肯从中斡旋,臣倒是想去吏部李尚书麾下任左仆射。”他显然对此早有筹谋。

    “吏部为六部之首,你的野心倒是不小!”云溪冷笑道,“司空大人放心!本王妃自会替司空大人在王爷跟前说话,大人只需静待些时日便可。只不过请大人记住,本王妃今日所为,是为报答大人昨日田间相助之恩,并非因为那人的缘故。”

    司空浩闻言眸光一亮,立即砰砰砰朝云溪磕了三个响头:“那臣就敬谢不敏了!”

    云溪没好气地看着司空浩转身要走,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件事:“等等!”

    司空浩回头,眼中露出疑惑:“不知王妃还有何事?”

    云溪冷冷地看着他:“你既和那人熟识,也应该知晓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

    司空浩微微迟疑:“臣确实在那人书房中见到过王妃的画像。”

    云溪黑着脸道:“既然如此,也无需本王妃多言,你有没有遇水不化的胭脂?”

    司空浩看了看云溪,忍不住多嘴道:“其实以王妃的美貌……”

    云溪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如果司空大人有妙方,还请三日内送到府中。如若没有,王府大门敞开,大人要走要留随意!”

    司空浩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自觉无趣地作了个揖退下。

    云溪拿起紫玉来仪箫,也不知愣怔了有多久。

    由于鸽房所处院落冷僻风有些大,云溪本就感染了些风寒,兼之又吹了些冷风,一时间,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天和地仿佛都在旋转。

    浑浑噩噩地,云溪走到了竹林。

    有道身影快步而至,瞧那白衣诀诀,竟极似那经年未见的故人。

    云溪不禁意识模糊地朝他伸出一手,低低唤了声:“子婴!”

    绯色

    仿佛堕入无尽的迷梦,云溪深陷在黑暗的深渊。

    一侧,子婴白衣墨发飞扬,情深款款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姣姣,随我去浪迹天涯,可好?”

    另一侧,母后在哭,父皇在笑,看不见底的深色旋涡在他们身后张开血红大口,所有人都岌岌可危。

    她孤孤单单地站在岔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心几乎要被剜碎的刹那,男人愠怒的声音突然刺破时空低低传来:“王妃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你们好看!”

    像是陡然攀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云溪猛然睁开眼睛,瞥见在一室温暖和煦的日光下元焘的背影挺拔健硕。

    她低低唤了声:“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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