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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宋了知怕他多心,还欲多解释几句,却被阮雪棠打断:“恒辨是简凝之的弟弟。”

    他讶然道:“可是书上说羌翎王室子嗣淡薄,只有一个独生子,刚出生便被封为太子了。”

    阮雪棠垂下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绪:“同母异父。”

    就如戏本里演绎的一样,羌翎皇后爱上了侍卫。

    皇后借一场大火带着自己的孩子与侍卫私奔,许多年后,皇后与侍卫又诞下一子,虽然不似王室子弟那般明显,但也有双灰蓝的眼瞳。

    阮雪棠原不想让宋了知知晓这么多,一直不肯让他继续往下查,但事到如今该牵连不该牵连的都被牵扯进来了,索性把全部都告诉宋了知,将阮云昇那日下午告诉他的事转述了一遍。

    阮云昇自小便遇见过逃到钰京的简凝之,两人相邀再见,却恰好赶上一帮西域马匪流入钰京,阮云昇的父王奉旨追捕,全城严查。羌翎王室的眼瞳太容易招惹嫌疑,为了能长久的在中原待下去,简凝之与母亲在万般无奈下都使用了寸灰,匆忙逃出钰京。

    后来失忆的简凝之长大成人,因心怀一腔抱负,决意考取功名,怎料竟与阮云昇重逢,不幸被囚入王府。

    而如外界一样以为简凝之死于长胥九年那场水患的羌翎皇后却因此郁郁寡欢,虽然后来又怀了一个孩子,但生产时因身体憔悴而难产而死,没过多久,与皇后相爱的侍卫也相继离世。那孩子由皇后当年从羌翎皇宫逃出时带着的嬷嬷带大,后遭阮云昇追杀,不得不将孩子送到寺庙避祸,取名恒辨。

    恒辨自幼便听嬷嬷说过自己的身世,又无缘无故被远在钰京的阮王爷追杀,细细想来,直觉自己那位兄长死因存疑,于是借着住持身份暗中调查,总算查出一些眉目,寻得那幅画像。

    宋了知想起自己一直探查简凝之的过去,认真听完真相,仿佛也跟着简凝之经历完一生般,过了许久才叹道:“他与阮王爷......种种错过,又种种过错。”

    阮雪棠毫无同理心,只觉简凝之和阮云昇尽给他添麻烦,谈起父母旧事时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不理会宋了知的感慨,起身翻找他买回的糖山楂吃。

    钰京这场雪依旧没有消融的迹象,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几日后阮雪棠竟在山腰的另一侧发现了一间木屋,里面有简易的家具,应当是山下猎户所建,如今不是狩猎的季节,故而空着。

    虽然那木屋也很破旧,但得一瓦遮头总比住在洞穴中要好许多,两人决定搬到那里暂住。

    宋了知病稍好些便闲不下来,主动拿起大半行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木屋走去,走到雪深之处,甚至不得不连蹦带跳的行进。

    阮雪棠看到宋了知小腿绷带又隐隐渗出鲜血,眉头紧皱,懒得与宋了知废话,直接将人背起。

    宋了知脸蹭得一下红透,他背过阮雪棠许多次,却未被人背起,心中又慌又喜,又认为自己太重,忍不住想要下去:“阮公子,你放我下去,我很重的......”

    阮雪棠忽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当初自己让宋了知放他下来,这蠢狗就死活不放,一昧占自己便宜。他冷哼一声,偏将宋了知搂得更紧:“等你蹦到木屋天都要黑了。”

    宋了知大概也知道自己先前那幅模样有些滑稽,轻声辩解几句,见实在拗不过阮公子,只得小心翼翼趴在阮雪棠肩头,双手勾着脖颈,脸烫得厉害,暗想原来被人照顾是这般滋味,又觉得阮公子对自己这般好,简直就是

    天空又渐渐飘下细雪,落在二人发间,宋了知替阮雪棠拂去雪花,越想脸越红,却又忍不住露出笑来,不得不强逼自己移开心思,视线望向阮雪棠曾被穿过耳洞的小巧耳垂,伤口早好了,却留下一颗小小的黑痣,让人想去吻一吻。

    待到了小木屋,阮雪棠将宋了知放到床边,拆开绷带察看伤势。

    虽然宋了知醒后便一直是自己上药,但阮雪棠最初的确照顾过宋了知三天,自负地将功劳全归于自己,认为宋了知不好好养伤就是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

    伤口果然有些开裂,但比先前溃烂的惨状好了千倍,阮雪棠越看越觉得自己是个医学天才,心里正洋洋得意着,手却突然被攥住,阮雪棠不解地看向宋了知,才发现这家伙满脸绯红,说话也结结巴巴:“阮、阮公子,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我...我想问你,你是不是也、也有几分...对...对我动心?”

    他之前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在自己生辰那天问问阮雪棠的心意,哪知那天竟然起了争执,之后忙于逃命,一直没找到机会,可这几日阮公子去而复返回到山洞,又在雪地里背起行走困难的他,替自己检查伤口......宋了知爱了阮雪棠那么久,若是阮公子也对他动心,那该有多好。

    阮雪棠没想到宋了知会突然发疯问起这个,脸亦有些发热,急急站起身。宋了知其实也心乱得紧,怕阮雪棠就此离去,一时用力过猛,反将人扯到床上,他脑子发热,顺势压了上去。

    两人贴得极近,宋了知双手撑在阮雪棠身侧,彼此的呼吸都是那样凌乱而慌促,宋了知将心一横,今日非要问出阮雪棠心意,干巴巴的又重复一遍:

    “......阮公子,你喜欢我吗?”

    一百零二章

    102

    阮雪棠发现宋了知自从被吓得搬出去住之后,胆子比以往大了许多,先是强行闯入郡王府将他带走,又不害臊的说过一大堆要娶他的言语,近来好不容易正常一些,结果又突然问起奇怪的问题,仿佛什么事都要与他对着干一般。

    宋了知总是对他百般宠溺,令阮雪棠认为他像袒露肚皮的小狗一样温顺唯诺。可仔细想想,阮雪棠发现宋了知过去其实也挺胆大想也不想的随他一同来到钰京,潜入王府、混进围场,甚至还把他护在怀里,与阮云昇正面交锋......说到底,宋了知若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恐怕也做不了缝头匠的活计。

    就在这走神的片刻,宋了知的手已经伸进阮雪棠下摆,隔着布料抚弄阮雪棠臀上的软肉。阮雪棠总爱玩弄宋了知圆滑挺翘的屁股,于是宋了知有样学样,对阮雪棠的臀部也有诸多想法,掌着半边臀瓣揉捏,指尖有意无意擦过紧皱的菊穴。

    他声音沙哑,有些发干的嘴唇贴在阮雪棠颈间摩挲,像是威胁,可又像在恳求:“阮公子,你若不回答,我就要欺负你了。”

    阮雪棠从不是个受制于人的脾气,但的确不知道如何回应,同时想起上回宋了知刚承诺完不会欺负他,下一瞬就把他压在书桌上顶蹭,如今哪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当即挣扎起来。

    不过或许顾忌着宋了知的伤势,心里清楚宋了知不敢当真做出过分举动,阮雪棠控制了力道,在怀里挣了大半天也没脱身,反倒把压着他的宋了知给蹭得起了反应。

    平白闹出一身热汗,阮雪棠索性不动了,心里赌气,倒要看看宋了知敢放肆到什么程度。

    宋了知胯下支起帐篷,耀武扬威的抵在阮雪棠腿根,手也没闲着,将阮雪棠裤子褪下,两条笔直的长腿呈现在眼前,白得晃眼。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直接探入股缝,绕着褶皱打转,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后穴紧紧闭合,宋了知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处与花穴一般,也是稚嫩的淡粉,正随着阮雪棠的呼吸微微缩动。

    阮雪棠虽然打定主意要看宋了知能闹到何时,但感受到对方视线正盯着自己的后穴后,仍旧不适应的想要合拢膝盖遮掩,却被宋了知挤进双腿之间,不得不向两侧张开,私处一览无遗。灼热的吐息喷在耳边,宋了知俯下身,含住耳垂亲昵舔弄。

    停在菊穴的手并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另一只手却又抚上雌阜,手指分开两片花瓣,花穴羞涩的暴露在空气中。宋了知两根手指顺着那道小口时轻时重的磨蹭,经过阴蒂时更是故意用指腹卖力按压,阮雪棠表面镇静,但面色潮红,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很快,花穴分泌出动情的黏液,沾了宋了知一手,他将这些淫水涂抹在阮雪棠后臀充作润滑,方便他揉弄紧窄的菊穴,虽未进入,但别有一番情趣。

    阮雪棠咬着下唇,虚虚攥住宋了知手腕,显然是想要推拒,可双穴被同时玩弄的快感太过强烈,几乎让他失了力气。

    为了挽回一点儿尊严,阮雪棠侧过头,尽量不去看眼前的淫靡之景。

    阮雪棠杀人放火之时宋了知尚能觉得他可怜可爱,更何况如今在自己身下露出一副柔顺脆弱的姿态,只当他侧过头是不情愿开口。原本他也不过是想逼一逼阮雪棠,见此情形,登时心软如水,哪还舍得继续“欺负”。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宋了知撑起身子,用自己衣衫替阮雪棠擦了擦湿泞的下身,又帮他穿好裤子,苦笑道:“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也怨我不好,无事问这个做什么你便是不喜欢我,难道我就不爱你了么?”

    对上宋了知有些落寞的眼神,阮雪棠心想这蠢狗是打算一辈子都赖上自己了。

    宋了知敛了情绪,寻思着把这小木屋好好归置一番,刚要从阮雪棠身上挪开,哪知阮雪棠突然起身,吻住宋了知略微干燥的嘴唇。

    他并没有深入,只是很单纯的用自己的嘴唇贴了过去,他们经常接吻,但阮雪棠主动去亲宋了知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宋了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不明所以,但好不容易压下的欲望又蓬勃起来,忍不住搂住阮雪棠腰身。

    这个吻并不长,阮雪棠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有你能这样。”

    宋了知以为阮雪棠话未说完,等了一会儿,随后才顺着阮雪棠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自己衣摆,那里刚擦过阮雪棠的淫水,湿了一小块。

    只有你能这样。

    心脏跳得太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宋了知大脑一片空白,却在第一时间领悟那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难以置信的痴了一阵,接着才是无比的狂喜,将人抱进怀中,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乃是极亲昵的姿势,宋了知原本想说什么,最终止了口,只一昧的笑。

    阮雪棠知道宋了知定然又是在胡思乱想的傻乐,可看见宋了知高兴,他仿佛跟着一同变傻,脸上不自觉的也带了点笑意。

    宋了知吻了吻阮雪棠侧脸,温柔的将人放倒在床上,开始解阮雪棠衣带。离先前那场闹剧还没过去多久,阮雪棠按住宋了知的手,变了神情:“你”

    宋了知顺势回握住对方,羞涩而认真的说道:“阮公子,我们很久没做了。”

    这是实话,自宋了知搬出去住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发生过关系。

    阮雪棠隔着裤子摸了摸宋了知勃起的欲望,发现硬得骇人,可见这些日子当真是憋坏了,说来也奇,宋了知分明还发着低烧,偏偏有精力做这档子事。

    宋了知见阮雪棠肯碰自己那话儿,不由低吟出声:“阮公子,你碰碰它...它快胀坏了......”

    他脱光衣物,比常人雄壮许多的阳具挺立在小腹,努力想往阮雪棠掌心送,阮雪棠见那玩意儿被他随便触碰几下就渗出前液,起了点儿兴趣,勉强握住宋了知的欲望上下撸动。

    宋了知舒服得直哼哼,阖眼倚着阮雪棠肩头喘息,双手却忍不住在阮雪棠身上游移,感受掌下比绸缎更加细腻的肌肤。

    呼吸变得粗重,他在阮公子脖子上留下不少吻痕,心满意足的睁开双眼,便瞧见那白如玉琢的手虚握着紫红阳具,如此鲜明的对比令宋了知小腹一紧,竟是直接射了出来。

    还不等宋了知反应过来,下一刻宋了知便被阮雪棠直接从身上拽了下来。

    阮雪棠拍了拍宋了知的屁股,命令道:“转过去。”

    宋了知当然明白阮雪棠的意思,红着脸转过身,主动把臀部撅起。

    阮雪棠对宋了知这个配合的态度颇为满意,手指沾了一些宋了知射出的阳精抹在肛口,未给对方适应的时间,直接送了两根手指进去。

    宋了知“唔”了一声,久未欢爱的后穴还不适应这样的插入,尽管有精液润滑,但仍旧有几分干涩,疼得他直皱眉头,却没有闪躲,努力放松后穴配合阮雪棠的动作。

    方才宋了知强行激起他的情欲,阮雪棠其实有些急躁,草草扩张过后便将阳物捅进宋了知后穴。

    因为低烧,宋了知的肠道比以往更加温热,阮雪棠想起宋了知今日竟然对他两个穴口都玩弄了一番,很有心要报复回去,故意顶着对方体内最敏感的撞击。

    呻吟声被撞得破碎,宋了知断断续续的哀求着阮雪棠:“阮公子...那里...我、我不行了...不要一直顶那里......”

    阮雪棠将自己坚硬的阳物往外抽出,只留下龟头抵在穴边,似乎是将求饶听了进去。

    然而还不等宋了知缓息片刻,阮雪棠却猛地全根没入,宋了知只觉那物快要将他肚子顶破,整个人都被贯穿:“好深,唔,肚子......不可以,阮公子...不行......”

    就着连接的姿势,宋了知被阮雪棠抱着翻了个身,刚好碾在体内那处,引得宋了知喘息连连。宋了知的阳具早在先前的抽插中再度勃起,如今浑身是汗,饱满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胸前乳珠亦未能逃过,被阮雪棠胡乱掐了一通,又红又肿,像两粒小石子般翘在胸膛任人欺凌。

    宋了知后穴酥麻,瘸了的那只腿使不上力,阮雪棠索性换了个姿势,令他斜躺着,将好着的那条腿高高抬起,从侧边插入。鲜少试过的体位带来新的体验,宋了知的呻吟隐隐夹了哭腔:“阮公子...慢些...我受不住......这个姿势...嗯...阮公子,你别那么用力......”

    阮雪棠置若罔闻,卖力在宋了知臀间抽送:“这样就受不住了?不是说还要欺负我的么?”

    宋了知就知道阮雪棠又记上仇了,虽然心里仍想着要如何玩弄阮雪棠的前后两个小穴,但嘴上认错极快:“我不敢了...啊...阮公子,我真的......”

    没顶的快感几乎将他吞噬,宋了知被干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然而阮雪棠自己没有要射的意思,却不准宋了知先射,拇指紧紧堵着马眼,不让他发泄。

    宋了知憋得不行,扭腰摆臀,拼命缩紧后穴讨好阮雪棠,希望他能早些射出:“阮公子,好人...你快射了吧...射给我...求你,求主人射给贱狗......”

    阮雪棠额上冒出细密的薄汗,折磨完宋了知鼓胀的胸部,又对着宋了知浑圆肉实的屁股掌掴一番,将两瓣臀肉打的绯红,总算有了射精的意思,加快了抽送的速度,过了一会儿,几个深顶过后,阮雪棠总算在宋了知体内射了出来。

    享受高潮余韵的同时,阮雪棠移开大拇指,轻轻揉了揉那忍耐许久的阳具,很快,宋了知也跟着射出几股白精。

    两人汗津津拥在一处,阮雪棠趴在宋了知身上昏昏欲睡,又听见他在那老生常谈:“等雪停了,我就下山找一辆马车,带你回家,然后娶你。”

    宋了知想娶阮雪棠的执念不是一天两天了,阮雪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宋了知依旧不改,矢志不渝的要跟他成亲。阮雪棠现下困得不行,宋了知偏老拉着他说话,胡乱应了一声,由着宋了知在那叽叽喳喳,自己好眠。

    宋了知见阮雪棠睡着了,将人塞进被子里,心情愉悦的拖着那条未好的瘸腿下了床,连蹦带跳烧了盆热水为彼此擦洗,随即拥着阮雪棠沉沉睡去。

    阮雪棠对医学的热爱没能坚持多久,过几天便不理会宋了知的伤腿了,又来了月事,成天躺床上懒怠着动,毫不客气地支使着病患干这干那,不过病患本人也挺乐意,每天宛如一只巨型兔子在小木屋里蹦来蹦去,把房间收拾成能住人的模样。

    天公也格外给面子,连着出了好几日太阳,宋了知如今腿好得七七八八,虽不能奔跑,但走路已没什么问题,对未来生活满是向往,巴不得明天就和阮公子拜堂,自然急切,想要下山定马车。

    阮雪棠彻底过够野人生活,刚好月事已停,很认可宋了知的想法。

    到了那一日,宋了知天还没亮就下了山,果然见到阮雪棠所说的小镇。定好马车,宋了知又在街上寻了大半天,买了一大袋糖莲子回去给阮雪棠当零嘴。

    天气比以往暖和许多,阳光温暖地洒落在他身上,倒真有几分春天的意思。宋了知心里欢喜,脚下步伐不由加快,想早早回去同阮雪棠说马车定好,明日便启程的好消息,若是阮公子今日心情也不错,那他们也可以谈谈成亲的相关事宜。

    可惜宋了知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看着木屋面前的一地血腥,显然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宋了知甚至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踩着满地尸体往脚印方向奔去。腿上的伤口因奔跑再度开裂,温热的血流了满腿,宋了知不知痛似的,一心要寻到阮雪棠。

    终于,他遥遥看见阮雪棠的身影,阮公子不知是被人打晕还是吸入什么药物,已经晕了过去,被两人架着,雪白的衣衫上沾了不少鲜血。

    这支军队约莫百余人,个个银铠重甲,宋了知对上他们,无异于蚍蜉撼树。

    或许宋了知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拔剑的必要,无数拳脚落到宋了知身上,宋了知跌跌撞撞的站起身,额角被人打破,血顺着往下淌,流进眼中,是热辣辣的刺痛,几乎快让他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循着人群中那一抹雪白,仍旧要往阮雪棠所在的方向走去。

    可是没过多久,有士兵踢到宋了知腿上旧伤,宋了知试了好些次,始终站不起来,全身上下仿佛被马蹄踏过,他想,便是死,那也该与阮公子死在一处,遂咬着牙,如乞丐野狗一般往阮雪棠那处爬去。

    宋了知的毅力令士兵们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欺辱,下了重手,直接往宋了知脑袋上招呼。

    昏厥的前一瞬,宋了知趴在地上,眼见怀里精心买回的糖莲子洒落一地,被兵卒无情踏碎,与自己的血一同融进脏污的雪泥中。

    一百零三章

    103

    宋了知脑袋一突一突的疼着,只当士兵们还未停止殴打,挣扎着想往阮雪棠的方向寻去,结果睁眼发现是大鹅在啄他脑门。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上面煨了一壶汤药,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宋了知痴愣愣望着被面,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回到林敏借他暂住的房间。

    若非身上被殴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几乎要以为先前的逃亡是场梦境。

    将不安分的大鹅放回地上,宋了知下意识抚着额头,却摸到一圈绷带,发觉自己伤口被人包扎过。

    恰在此时,林敏听见里头动静,推门进屋。

    见来人是她,宋了知稍微安心一些,勉强撑起身子坐在榻上:“林姑娘,是你救了我么?”

    林敏垂着眼帘,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明经过,只说自己是在进山采野菜时碰巧捡回了独自昏迷在雪地中的宋了知。

    宋了知不疑有他,急急问道:“那你可曾看见阮公子?”

    还不等宋了知描述阮雪棠样貌,林敏单是一味摇头,在地上写道:我进山时只遇到你一人。

    既然如此,定是那些士兵将阮雪棠掳走了,宋了知心急如焚,顾不得身上伤势,强忍着痛楚下床。

    眼见宋了知一瘸一拐往外走,性子素来冷淡的林敏脸上难得出现几分焦急,一袭红裙阻在门前,匆匆用手语问道:“你要去哪儿?”

    宋了知与林敏相处甚久,这样简单的手语自是能够看懂:“林姑娘,你快让开,我得去救他,他...他身份特殊,若是被抓,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说得焦急,而林敏却不为所动,拿着树枝在地上写道:你难道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林敏原以为这话能让宋了知冷静一些,肯回床上好好养伤,但宋了知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连声音都带着颤意:“我虽不清楚,但我猜有个人肯定知晓。”

    言罢,宋了知直接绕过林敏走出了房间。林敏原本要追,却被扑朔着翅膀的大鹅拦了下来,那鹅在王府时被喂得又壮又肥,个头快赶上大狗了,要拦住她这样的女子简直轻而易举,只得眼睁睁目睹宋了知离去。

    宋了知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上通缉令,但那些士兵既然未将他一同带走,大概是没收到抓捕他的命令,可他进城后依旧死死压着脑袋贴墙边走,生怕出什么岔子。

    他不能出事,必须要留着命去救阮雪棠。

    钰京如往日一样人来人往,但不知为何许多百姓家中都挂了白帆,每过几个路口便能看见有人在烧纸钱,仿佛出了许多白事。宋了知无暇细想,浑身无一处不痛,每走几步就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走走停停,总算在正午前敲开了远在偏僻巷陌的何家大门。

    开门的小厮刚开始吃午饭,嘴里还叼着半个馒头,懒懒散散打开门,被宋了知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吓了一跳,认了半天才将人认出,笑道:“宋公子,您来得不是时候,我们家老爷病还未好。”

    何家的下人都晓得宋了知性子好,平日未将他放在眼里,说完便要关门,谁知宋了知竟突然用力抵开门板,强行进到何宅。

    小厮错愕地追着宋了知的步伐,企图将他拦住:“宋公子,您等等!别往里走了!那病凶险,仔细传染给您!”

    宋了知鲜少对人严厉,但他身边有个时常冷脸闹性子的阮雪棠,耳濡目染下也学得七八分,冷觑了那人一眼:“你家老爷装了那么久的病,还未装腻么?”

    素日亲善的人一旦变起脸色,便格外有威慑力,那小厮被说中底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追了。

    宋了知就这样一路无阻的来到何世奎书房,也不讲什么礼节,径直推门入室,看见满屋的公文堆积在桌上,高得快将人都遮住。

    何世奎老早便听见动静,笑着迎了过去:“哟,怎么伤成这样还来看我?不过几月未见,断不至于如此想念何某我吧,哈哈。”

    宋了知没工夫与他谈笑:“阮公子现在在哪?”

    何世奎脸上的笑意变了几变,忽又像老大哥一般劝上宋了知:“他的事我听说了,你先别着急,午饭吃过没有?看你连浑身的伤都不上心,定然是没吃的,来人,还不快”

    “何世奎,”宋了知不想再听他敷衍,哑着喉咙打断道,“我再问一次,他现在在何处?”

    不知为何,何世奎总感觉宋了知不再像是他印象中那样腼腆老实,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男人带着一种亡命徒的气质,仿佛下一瞬就敢为了阮雪棠与人拼命。

    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何世奎缓缓开口:“昨日他们将他关进了诏狱。你放心,在案子审理完毕前,阮谨暂无性命之忧。”

    得知阮雪棠还活着,宋了知略略松了一口气,但提着的心并未因此放下,他不敢想象阮雪棠那傲慢自负的性子该如何在狱中生活。

    宋了知问:“我能去见他吗?”

    何世奎给宋了知递了杯茶,见对方没有接过,只得自己饮下:“那可是诏狱,只有皇帝和这案子的主审官能进去,别说你了,就连我也没法进去。”

    既然何世奎没法帮自己见到阮雪棠,宋了知不愿与他多言,转身欲走。

    即将跨过门槛之时,何世奎突然在他身后提声问道:“你都知道了,是吗?”

    宋了知闭上眼,深呼吸几下,随后转过身平静反问:“你是指你出卖阮公子的事,还是指你和薛令修暗中勾结的事?”

    “我以为这两桩事没什么区别。”一切都被说破,何世奎心中反倒释然,自嘲地嗤笑一声,“你从薛令修那儿听来的?”

    被血浸湿的纱布贴在皮肤上,黏腻而温热的触感令他作呕,宋了知索性将绷带拆了下来:“还记得年节时我来拜访么,你家如此偏僻,我却在附近遇见了薛令修,等到了府上,你说是在忙叶家的事情,如今想来,或许你才与薛令修碰完面也未可知。”

    “就因为这样无凭无据的事情?”何世奎挑眉,没想到宋了知也像阮雪棠一样多疑。

    宋了知摇摇头:“阮公子被状告的那段时间前后,你夫人说是回乡探亲,但当时下人抬着那几大箱的行李,比起返乡更像是在搬家,当时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何况薛家已经谋反,若薛令修想让皇帝相信阮公子乃是两个男人的子嗣,势必需要一个在朝中能言善辩,讨他欢心的臣子献言说服,而遍观朝中,自阮家的事情开始闹大之后,郡王府派系皆受到牵连,你却毫发无伤,怎能让人不起疑心。”

    宋了知说得分毫不差,何世奎故作镇静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溢了出来,打湿了桌面的纸张。

    其实让宋了知真正确定是因为阮雪棠在木屋时曾与他提过,王府密道一事只有杀手团与何世奎知晓。那日他背着阮雪棠从密道逃到山脚下,没想到竟藏有伏兵,若不是他们跑进山林躲避,恐怕早就成为箭下亡魂。

    阮雪棠心中已经确认了背叛者,大概是怕宋了知胡思乱想,并未直说,却不知宋了知自己也有所察觉。

    他来到钰京后,何世奎算得上是他唯一的朋友,看何世奎一脸破罐破摔的模样,宋了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握紧双拳,克制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何世奎将宋了知的问题在口中呢喃好几遍,“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的问题吗?阮谨想要权势,叶灵犀想要财产,你问我是否也得偿所愿,当时我未答你,但坦白来说,直到现在,我仍旧没有得偿所愿。”

    “当年我把所有家产变卖捐了个官做,旁人都说要做便做知县老爷,高高坐在堂上,怎么也比做那得罪人又没油水的官好,可我偏在那位置上做了整整三年,遇见不少贪污受贿的官员,但遇到更多的是那些一心为民请命的好官。他们直言进谏,却被奸人党羽所害,不得不流落左迁,那时的我人微言轻,只能靠仅有的一点俸禄贴补他们,满心盼着他们能够重新回到朝堂,然而这些人却大多再无出头之日,不是在路上被下令暗杀,便是一辈子困在穷乡僻壤郁郁而终。那时我才明白,这混浊人间永远都是小人当道,你纵然想与他们斗,那也得有与他们斗的资本。”

    宋了知沉默半晌,在他心中何世奎一直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形象,远不知他心中竟有如此经略。

    “最初,我的确全心全意的在帮阮谨,希望他能夺得阮王府的权势,我亦借机登上高位,为此我甚至逼死了瑶州太守,当他带着他那还未足月的儿子跳下城墙之时,我看着瑶州一片火海,心知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何世奎突然笑出了声,在安静的房里格外突兀,“我总以为这个国家还有救,以为只要位高权重便能解决一切,但等我真正到了钰京,看到金銮大殿腐朽的一切,我才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坏到根里,根本无药可医,只能将其拔除。”

    宋了知其实可以理解何世奎和薛令修想要推翻这个国家的心情,但他无法接受他们一定要选择阮雪棠作为他们的牺牲品:“所以你就背叛了阮公子?”

    何世奎看着宋了知,感觉这世上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会觉得阮雪棠那样恶贯满盈的家伙无辜,索性把话全部说开。

    “没办法,阮谨的身世注定是死路一条,若还继续跟随他,莫说实现抱负,能不能保住脑袋都难说。况且就算我不帮薛令修,他也能买通旁人去告诉皇帝这件事。”何世奎蓦地站起身,在宋了知面前撸起两侧袖摆,将整只胳膊袒露出来,“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伤,我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饶是看惯血腥场面的宋了知,看到他手上的皮肉后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何世奎的两条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剐蹭,皮肉狰狞,似是旧伤,新长出来的皮肉与好的地方交错分布,密密麻麻,甚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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