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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多谢太医!”姜云婵赶紧起身,行了个礼,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太医叹了口气,“顾大人要我转告姑娘:先回去养好身体,你若不好,他也不能安心治病。”

    “可是……”姜云婵上前一步,门口的锦衣卫立刻抽刀相拦。

    她知道自己是没法子接近顾淮舟了,待在此地只能给顾淮舟徒添烦忧。

    她福了福身,“劳烦太医转告怀郎,我昨晚就回问竹轩了,我……很好。”

    说罢,垂着头,脚步虚软往远处去了。

    “姑娘!”

    太医瞧一对有情人分隔两地,心中有感,迟疑了片刻,“姑娘!我跟你说句实话吧,顾大人其实不是很好,他怕你担忧,不让我与你说实情……”

    姜云婵脚下一软,瞧着太医死灰般的表情,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不敢多问一句,只怕听到她不愿听的噩耗。

    太医唏嘘长叹,“顾大人的病拖了足足半个月,任是再健壮的身子也经不住折腾呐!如果三日内再不对症救治,只怕、只怕……熬不过今夏。”

    “何为对症救治?”姜云婵听得太医话中有话,冲破锦衣卫,扑在镂空窗棂上,一瞬不瞬盯着太医。

    “依照太医院的方子是不经用了,不过……”太医上前,与她隔着门压低声音道:“我听西边有个民间法子,以绿松石入药,对此病或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绿松石?”姜云婵摇了摇头。

    这宝石在北盛极稀有,姜云婵也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敢问太医何处能寻得此物?”

    太医望了眼闲云院的方向,“年前,域外进贡了一串绿松石手串,皇上赏给世子了。统共十五颗,堪堪够两个疗程的用药。”

    “世子……”姜云婵讷讷出声,神色并没有好一些。

    她与谢砚那般撕破脸皮,她要怎么向他开口求如此贵重之物。

    就算她去求,谢砚又能不计前嫌给她吗?

    姜云婵想到谢砚鲜血淋漓躺在轿辇上看她的眼神,都觉毛骨悚然。

    “可、可还有别的法子?”

    “不好了!顾大人又呕血了!太医快去瞧瞧!”此时,医女满手鲜血从屋子里小跑出来。

    殷红刺痛了姜云婵的眼,顾淮舟一个弱书生,能经得几番这样撕心裂肺的呕血?

    “姑娘若真有心救顾大人,宜早不宜迟!多耽搁一刻都是在耗他的命啊!”太医匆匆交代了一句,往屋里飞奔而去了。

    姜云婵站在烈日下,隔门痴痴望了许久,除了惊呼声,再也听不到看不到其他。

    她的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拉,如一只被丢弃的烂布偶,没了生气,漫无目的地走着,游荡着。

    傍晚时分,不知不觉走到了闲云院。

    林中蝉鸣聒噪,院子里的脚步声也繁杂。

    小厮婆子们端着一盆盆血水、汤药从院子里进进出出。

    许婆子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给小厮丫鬟们训话,“世子能不能好,且看今晚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长点儿心!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世子要有个好歹,你们能落得好?”

    “许妈妈这话当与问竹轩那位表姑娘说!”

    “可不,这姑娘平日温温吞吞,做起事来可真真狠绝!那可是冲着世子的命去的!”

    小厮们纷纷附和着。

    姜云婵刚要踏进院中的脚步一顿,转身藏到了房屋拐角处。

    恰逢此时,邓公公从谢砚寝房中出来,睥睨着身后亦步亦趋的扶苍:“大人此番死里逃生,实在惊险!侯府上下处处不安宁,圣上体谅大人,故都察院的事就全权交给李大人处理吧,谢大人只管安心处理家事。”

    这哪是体谅,分明是趁侯府诸事纷乱,借机夺谢砚的权!

    谢砚素日温良恭俭,行止从无差池,圣上想贬黜他也无理由。

    如今囚禁顾淮舟的事虽不是他直接所为,但关乎侯府,圣上自然借机削弱太子党实力。

    此番大闹杏花院,不仅伤了谢砚的身,还削了他的权,实在祸不单行。

    姜云婵亲眼瞧了侯府的颓势,心中亦打起鼓来。

    这般情景,她要怎么找谢砚开口呢?

    就算她厚着脸皮开口,他能答应吗?

    姜云婵失魂落魄,从墙角绕到了谢砚寝房的后窗,小心翼翼往窗户缝里窥去。

    昏暗的房间里,谢砚只着白色寝衣,仰躺在床榻上,闭着双目,眼底疲惫,下巴上生了青色胡渣。

    “大人忍着些!”一旁的太医叹了口气,拆开谢砚臂膀上层层包裹的纱布,“白羽箭差一指就贯穿心肺了,必须把伤口周围腐肉除去,否则邪入肺腑,可就心疾难除了!”

    “不必了,本就……除不去了。”谢砚沙哑的声音溢出唇缝。

    “大人不该为不相干的人,自伤身体啊……”

    “我说,出去!”谢砚一字一句,如将死一般阴郁,哪里还有平日运筹帷幄的英姿?

    也是,这样一个众星捧月的人物,一夕跌落神坛,莫说他自己,就是身边人看了也不免唏嘘。

    “那大人好生歇息吧,晚些我再过来!”太医摇了摇头,整理好银针刀具,悄然退了出去。

    门吱呀呀关上了,滞涩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谢砚脸上摇曳,光影斑驳,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似酝酿着风暴。

    忽而,姜云婵身后一道惊雷。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转阴,乌云渐次扩散,笼罩在整个侯府的天空上。

    姜云婵一个寒颤,下意识要躲。

    “妹妹既来了,何以不见?”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屋子里传出来。

    谢砚缓缓掀起眼眸,神色波澜不惊,端得如那莲台之上的神佛,无悲无痛。

    只是那双黑瞳,幽暗如深渊,寒凉如冰窟。

    临渊而探,叫人望而却步……

    第26章

    第

    26

    章

    她要将自己献给谢砚吗?……

    身前,

    是探不到68底的悬崖。

    身后,狂风大作阻隔了她的退路,推着68她前行。

    她在谢砚门口徘徊再三,

    终于还是鼓足勇气,

    推门而入。

    谢砚不知何时坐到68了圆桌前,赤裸着68右肩,昏黄的烛光映出他线条分明胸肌。

    姜云婵无意看了一眼,

    连忙避开了眼神,

    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谢砚并不看她,也未与她寒暄。

    两人隔着68最远的距离,静默相持了良久。

    湿润的空气中,隐约弥散出血腥味,越来越浓。

    姜云婵喉头发68紧,寻着68气味的方向望去,

    见谢砚正自己用刀具割着68伤口的腐肉。

    身旁满盘的血水里68,

    漂浮着68些68许肉絮。

    姜云婵光看着68都68疼得头皮发68麻,

    牙齿打颤:“世子为68何不让太医帮忙疗伤?”

    谢砚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将方才太医为68他疗伤用的刀丢进了血盆中。

    血花四溅,随即,刀刃上浮出黑色的液体68,

    与血水交融,

    一盆子血水渐渐变黑,

    凝结成块。

    那刀上竟抹了毒!

    “身边人未必信得过,

    指不定表面对你关怀备至,背地却想你死。”谢砚见怪不怪,波澜不惊地讲着68。

    不知是不是因为68心虚,姜云婵总觉这话里68一股子指桑骂槐的意味,

    余光偷偷观察谢砚的神色。

    谢砚却没有苛责她的意思,一如往常眉眼温润,“站着68作甚?过来坐。”

    姜云婵身形一僵,到68底有事68相求,依令挪步到68了他身边,与他相对而坐。

    他继续安静地刮着68自己的皮肉。

    右臂青筋隐现,血迹蜿蜒,面色却不痛不痒,仿佛割得不是自己的肉似的。

    利刃割扯皮肉发68出的细微、黏腻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68无限蔓延。

    犹如细而软的小蛇游走草丛,攀上了姜云婵的脚踝,鳞片寸寸刮过她的肌肤,叫她浑身不自在,娇躯禁不住颤抖。

    大理石圆桌也跟着68摇晃,晃得谢砚面前的烛台轰然翻落。

    姜云婵连忙倾身扶住那微弱的光。

    “妹妹小心!”谢砚同68时伸手68,大掌覆在了姜云婵的手68上。

    滚烫的蜡油倾数泼在了谢砚的手68背上,旋即起68了一串水泡。

    “世子,你的手68……”姜云婵慌张抬起68头,她的鼻尖正与谢砚高68挺的鼻梁相蹭。

    两人在一拳之隔的距离面面相对,呼吸交织。

    姜云婵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悲天悯人的眼。

    他面如冠玉,不染尘埃,在昏黄的烛光映衬下,更像明台之上被供奉的神明。

    让人多看一眼都68觉玷污,而姜云婵还险些68把他推进了牢狱……

    姜云婵的心态一时溃不成军,再想不出更多粉饰太平的词,低垂着68眼眸:“对不住世子!我实在是救淮郎心切,才没调查清楚,险些68害了世子。”

    “我知道世子心中有怨,但世子怎么罚我都68好!这一切与淮郎无关,淮郎他对世子是真心敬重,淮郎还说要来谢过世子,淮郎他真的……”

    “妹妹!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谢砚打断了姜云婵口中的“淮郎”。

    姜云婵愣怔了片刻。

    谢砚虚抬起68烫伤的左手68,打趣道:“我左手68也伤了,实在无能无力,劳烦妹妹。”

    姜云婵知道谢砚这一箭,因她所伤,她帮他处理伤口乃人之常情。

    可她看到68他血肉模糊的箭伤,手68足无措,“世子,我不会……”

    “妹妹冰雪聪明,妹妹什么不会?”谢砚拉过她的手68,将刀柄放进她手68心,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往这里68扎就行,对妹妹来说应该很简单。”

    “可是……”姜云婵握着68冰冷的刀,嘴唇开合,可没理由说出一个68“不”字。

    她只好蹲到68了谢砚身边,借着68晦暗的烛光将伤口周围的腐肉一点点剔除。

    她小心翼翼,一边割,一边轻吹他的伤口处,更要一边观察着68他的神色。

    怕他疼,更怕他怒。

    幸而全程他闭目小憩,巍然不动,端得如那九天之上的仙,不觉疼痛,不知喜怒。

    他看上去真的不像寻常人贪嗔痴欲重,仿佛已身在另一重境界。

    姜云婵心中生出一丝希冀,或许世子的胸怀真的非常人能企及?

    再想到68顾淮舟那边真的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姜云婵咽了口气,试探问道:“世子伤成这样,太子还有陆大人他们没有来探望吗?”

    “我如今是个68无用之人了,除了妹妹,谁会来探我?”谢砚语气稀松。

    姜云婵眸光一晃,支吾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解了这铃,以世子的才德,东山再起只是早晚的事……”

    姜云婵的声音越来越小,谢砚却眉心一蹙,听出她话中有话。

    显然,向他道歉和68探望他都68是表象。

    谢砚悠悠掀起68眼眸,“妹妹觉得这铃要如何解?”

    姜云婵指骨紧扣住了刀柄,深吸了口气,“世子如今遭遇困境,说到底还是因为淮郎被囚禁侯府之事68。

    但若是世子救了淮郎,帮淮郎早日康复,谁还能再以此事乱做文章?

    何况以淮郎对世子的敬重,等他好了,定然第一个68站出来为68世子鸣不平。

    届时,世子占据舆论上风,何愁不能复起68?”

    “所以呢?”

    “所以……”姜云婵仰起68头来,灼灼目光与谢砚对视,盛着68满腔缱绻情谊,“所以,云婵斗胆求世子赐药,救淮郎一命!他必赴汤蹈火助世子重回尊荣!”

    “淮郎现下情况不好,若真……真丧命侯府,对世子有害无利啊!”

    她说着68说着68便泣不成声。

    句句都68为68谢砚着68想,却句句离不开她的“淮郎”。

    那般如泣如诉的娇音,在房中回荡,层层叠叠,久久不散。

    谢砚的目光却只一瞬不瞬盯着68在伤口周围游走的刀尖,“妹妹一定要这样用慢刀子刮我吗?如此这般,我的伤何时能好?”

    姜云婵有些68懵。

    她的刀子虽然下得慢,但腐肉却剔除得很干净,伤口看着68已经68不像先前那般血肉模糊了。

    她不懂到68底哪里68不好。

    谢砚突然握住了她的手68,带着68她往伤口最严重的位置挪。

    昨夜刚结的血痂,被他一刀挑开,血至胸口蜿蜒流下。

    那伤口洞穿臂膀,依稀可见皮肉上还粘连白羽箭的羽毛碎屑。

    姜云婵心惊,瞳孔骤然放大,“世子,这里68好不容易长好了!不要再割了!”

    “妹妹错了,它只是外表看着68好,内里68早就烂了臭了。妹妹既替我剜除旧疾,何不再狠心些68,把病根一起68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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