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7章

    薛茗并未觉得意外,她早就猜想到还会有人死。

    紧接着两个下人又进屋去,很快就又抬了一具尸体出来,死状是一模一样的,并排搁在檐廊。

    这时候宁采臣带着两个小厮回来,脸色不怎么好看,手中的扇子也不摇了,像是体虚腿软,走了到檐廊前才像是突然看见薛茗一样,惊吓地一抬头。见是薛茗,他勉强挤出个笑,有气无力地打招呼,“贤弟,你睡醒了?”

    薛茗还指望吃他的东西,就关心了两句,“贤兄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没休息好吗?”

    宁采臣拧着眉毛,偷窥似的朝对面的檐廊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薛茗道:“你先前对我说庙中有鬼,难道不是在说笑?”

    “自然不是。”薛茗说:“实不相瞒,这庙中的鬼多着呢,我前几夜险些丧命。”

    宁采臣紧张地追问:“那你离开之后又回来是为何?”

    薛茗实话实说:“此地异常古怪,不管我走出多远,只要一闭眼就会回到这里,根本无法离开。”

    宁采臣听后便面如土色,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两个小厮赶忙一左一右去搀扶他。

    “去,给我拿壶酒来。”宁采臣颤颤巍巍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喝呢?贤兄不害怕吗?”

    宁采臣窝窝囊囊道:“不怕贤弟笑话,我这腿抖得厉害,喝两口就壮壮胆子先。”

    “放心,白日里那些鬼是出不来的,且前几夜你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想来是身上正气阳刚,那些小鬼不敢靠近你。”薛茗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两句,随后引出下文,“我这肚子都要饿瘪了,贤兄还有吃的吗?”

    “有有有。”宁采臣转头招呼小厮,“备些吃食来。”

    薛茗的双腿几乎等于废的,劳烦了秋生打了水来洗漱,坐在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吃东西。宁采臣与她坐在一起,这会儿也不嫌太阳晒了,喝着酒与她闲聊,“贤弟是见过这庙中的鬼了?都是什么模样?”

    薛茗正在啃一个卤鸡腿,爪子和嘴巴都糊得油腻腻的,经太阳一照反射着油光。她道:“美得跟天仙一样,一看就不是凡人,但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她们用美□□惑你,那就说明你离黄泉路不远了。”

    宁采臣诧异地问:“那你是如何在她们手中全身而退的?”

    薛茗想了想,觉得这时候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就道:“我逃得快啊,所以我这腿都快跑废了。”

    宁采臣朝她的腿上看了一眼,像是这时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古怪,疑惑地问:“你这衣裳瞧着不合身啊,大了这么多,不像是你的。”

    薛茗随口瞎说:“我的衣裳都破了,就在庙里闲逛的时候从空房随便捡了一件来穿。”

    宁采臣很好糊弄,并没有追问,喝了几口酒后突然提议:“既然这庙中有古怪,不如你我夜晚同睡一屋,还能相互照应。”

    薛茗的腮帮子塞得鼓囊囊的,差点噎住,赶紧嚼吧嚼吧咽下去,说:“我已经被女鬼给缠上了,贤兄与我睡在一处才是惹火上身,你这几夜安然度过,那些夜叉鬼不敢招惹你,你只当无事发生。”

    宁采臣捏紧酒壶,义愤填膺道:“那怎么行!若是那些鬼畏惧于我,那我更要与你同睡,你性命被威胁我不能坐视不管。”

    薛茗听得一愣,没想到宁采臣还是这般好心肠。旋即她又想,主角确实是这样的,心怀大义,善良正直,要不怎么在原著里将聂小倩感化得弃暗投明呢?

    她摆了摆手,拒绝了宁采臣的好意,“多谢贤兄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有自保的办法。”

    聂小倩昨日在她这里受了伤气个半死,晚上指定要找她报仇的,宁采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哪有能力保护她?万一聂小倩发起狂,把他俩当成手撕鸡了咋整?

    宁采臣不肯放弃,喋喋不休地劝着,仿佛铁了心要跟她住一起。薛茗就往嘴里塞东西,佯装吃饭没时间说话来应对。

    两人正贤兄贤弟的博弈着,庙门忽而被推开,又有人进来了。

    薛茗抬眼一瞧,竟觉得十分眼熟!

    第12章

    第

    12

    章

    庙门开了后,走进来的是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袭灰色长袍,眼睛蒙着漆黑的锦布,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他视物,很是从容地跨过门槛走进来。

    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这女孩生得粉雕玉琢,穿得也相当奢华,垂髫发髻上绑着金丝带,颈子戴着各色宝石的璎珞,一身赤黄交织的衣裙,打扮得像是皇室的公主。她用小手环抱着男人的肩膀,好奇地打量庙里的景色。

    薛茗倍感惊奇,往女孩的脸上端详,觉得她眼熟。

    而且这样打扮的人来庙里,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在原著故事中,除了燕赤霞,宁采臣和兰溪而来的书生之外,没有提及其他凡人出现在庙里。薛茗不知这两人的来历,一边假装低头扒饭,一边悄咪咪抬眼偷看两人。

    宁采臣一惯热情好客,见到这两人之后马上起身迎上去,手里还提着一壶酒,说道:“这位兄台你来得正好,我这弟弟不能喝酒,让我一人独饮实在无趣,能在如此荒僻之地相遇也是你我缘分,可要来共饮一杯?”

    薛茗心想这宁采臣也够豁达的,方才还在说庙中有鬼,现在又拉着新来的人喝酒,这莫名其妙的属于主角的钝感力,果然在什么故事里都有。

    那蒙眼的男人没有回应,倒是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先开了口,声音稚嫩,“哪来的酒鬼,走开。”

    宁采臣倒也不生气,颇为好脾气地想去捏女孩的脸,“小娃娃脾气倒是不小。”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女孩露出嫌恶的表情,往后一躲的同时用小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就往前走了几步。待走到薛茗的面前,女孩突然“嗳”了一声,让男人停下来。

    薛茗抬头与女孩对视,走近了瞧就更觉得熟悉,尤其是眼睛,她肯定自己在哪见过,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便主动开口,“小姑娘,你认识我?”

    小孩一听,又生气了,尖声道:“你叫谁小姑娘!”

    就这么一句,薛茗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小孩了!这不是那天隔着门缝看人,给她水囊里装水的小孩吗?当时那语气跟现在这句一模一样。

    当时只有一条门缝看不清楚小孩的全貌,听声音还以为是个男孩,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孩。薛茗讶异地睁大眼睛:“你怎么来这里了?”

    小孩却没有回答,反问她,“先前给你装的水,你没喝吗?”

    薛茗这时候才想起水囊里的水,说:“当时走了没多久就进了镇子,我买了东西吃,所以就忘记水囊里的水了。”后来回了庙中她大受打击,再加上一直蹭宁采臣的吃食和水,所以这两天都没碰那个水囊。

    小孩说道:“你鬼气缠身,阴气太重,若是再与鬼纠缠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体衰而亡,好自为之。”

    这一番话将薛茗吓得顿时觉得手里的卤肉都不香了,急忙问:“阴气太重是何意?”

    “阴盛而阳衰,这都不懂?活人没了阳气,就等死吧。”小孩瞥了她一眼,说话十分老成,与外貌的稚嫩极其违和。

    薛茗肃然起敬,觉得这小孩来头不小,此时也顾不得腿痛了,勉强站起来凑近了说话,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最近的确是为了活命与鬼进行了一些交易。”

    小孩的目光往下一落,在她脖子处停留片刻,似乎一眼就看穿她所说的交易,轻哼一声道:“阳气乃人之根本,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薛茗心虚得不行,知道自己的脖子上全是玉鹤留下的牙印,一边在心里痛骂死色鬼长了一口狗牙,一边把领子往上拽了拽将脖子遮严实。她又厚着脸皮道:“小神仙,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我,让我补足了阳气?”

    那小孩似乎对这一句小神仙相当受用,瓷白的小脸蛋上立即浮现笑容,带着几分得意,“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换作别人才懒得管这闲事呢。”

    薛茗一听,马上对症下药,连续吹捧了几句,将小孩哄得心花怒放,而后就见她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根草苗似的东西,“这个给你。入夜之后你找一个面朝东的墙,撞墙而入进罗刹鬼市,找到一个名为‘天上人间’的店铺,用这东西跟东家换聚阳符,戴在身上可为你聚拢阳气。”

    薛茗其实感觉自己身体还好,除了双腿疼得厉害之外,精神还是挺足的,但她还是将那小草苗给接了过来放在掌心,又细又长,比一根韭菜还要小,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将草苗小心翼翼地揣起来,抱拳:“今日你救我性命,恩重如山,还望你将姓名告知我,他日我报恩时好歹能找到门路。”

    这小孩顿时臭屁起来,下巴微扬,说道:“小爷我叫游音。不过爷不需要你的报恩,活路给你指了,能不能活下来是你自己的造化。”

    说完就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这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立即动身,抱着小孩往庙中走去。

    薛茗更是觉得这小孩莫名其妙,听到这自称后,她竟然连小孩的性别也看不透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本就充满古怪,鬼都满地乱走了,还在乎一个小孩的性别干什么?于是她坐回了椅子上,看着两人走到庙宇深处去。

    宁采臣在她身边坐下,“贤弟,你方才跟那坏脾气的小孩说什么呢?你们是旧相识?”

    薛茗道:“前天我走出林子时见过一面,谈不上旧相识。”

    她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完,把碗筷递给边上站着的秋生,对宁采臣拱了拱手说要回房休息,而后撑着木棍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回房间。不过十来步路的距离,她走得异常艰难,若不是木棍撑着,估计早就摔得爬不起来。

    头前第一晚她冲出房间的时候撞断了门闩,用椅子堵着门才能关严实,这一来一回的动作折腾薛茗不少力气,出了一身汗。她来到床头翻包袱,从里面找出水囊打开闻了闻。

    里面的水装了两天,但闻起来却格外清新,有一种类似青草的味道,很淡,薛茗分辨不出来。她犹豫了片刻,想到那臭屁的小孩虽然脾气不大好,但看起来心肠不坏,也没有算计人的阴险模样,于是决定相信一回,捧着水囊喝了一大口。

    入口清甜冰凉,很像是老冰棍吸出来的汁水。薛茗咂咂嘴,“还怪好喝。”

    她没敢喝多,将水囊拧好之后,又想起聂小倩昨晚让她回房间的东南角找一找,她又爬下床寻找。屋子的东南角摆着一个置放木盆木桶的架子,她费了老大劲儿将东西移开,就看见最角落的地方竟然有一只非常小的纸鹤。

    薛茗将它捡起来,认出这是那天出了温泉之后在前面引路的小纸鹤。这下她总算明白了,难怪每次在玉鹤那里睡着之后一睁眼就回到了此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但应该都是玉鹤所为。

    薛茗气哼一声,捏着小纸鹤骂道:“就你那破屋子,我还不稀罕睡呢,要不是为了躲庙中的那些鬼,你以为我会跑过去?”

    反正玉鹤也听不到,过过嘴瘾又不犯法。薛茗骂骂咧咧地往床榻上爬,“死色鬼,生了一嘴狗牙,就知道咬人,吸了我那么多阳气让我睡一晚上怎么了?整那么大个破屋子自己守着,都成个死鬼了还住什么房子,建议把房子转让给我,我再给你烧一栋死人该住的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吃饱,薛茗开始犯困,左右眼下没有其他的事,天还大亮着,她干脆躺下来睡个回笼觉。

    薛茗原本想着这一觉最多也就睡个两三小时,没想到当房门被强风撞开发出巨响将她吵醒时,她惊恐地发现,窗外的天竟然暗下来了!

    原本堵着房门的椅子被撞飞在墙壁上,摔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木门也撞出极长的裂缝,像是从中间劈开。紧接着无休无止的阴风疯狂涌入房中,屋内东西被吹得叮咣作响,薛茗吓得翻身坐起,房内已是一片昏暗。

    她这一闭眼,竟从大白天睡到了太阳落山,仅剩的一点天光芒勉强能让她看清楚屋内的情形。就见聂小倩站在门口,脸上那道狰狞的红痕还没消失,十指长出了又黑又长的利爪,若隐若现的黑气在她周身缠绕。

    聂小倩虽然生得貌美,但终究是恶鬼,染上戾气之后那模样阴森恐怖,单是看一眼就让人吓得腿软。她恶狠狠地盯着薛茗,嘶声道:“我还怕你入夜前去了荷花地界,没想到你胆子倒不小,敢在这里等我。”

    薛茗吓得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欲哭无泪,心想这下真的要死。她早就想到聂小倩肯定会在入夜来找她寻仇,本打算眯一觉就去找玉鹤,却不料这一觉睡到天黑。眼下也来不及思考是什么原因,眼看着聂小倩尖叫一声扑上来,双袖刺出白绫分左右两边朝薛茗极速飞来。

    她本能地躲闪,竟一个跟头翻到床下去,听见背后一声巨响,转头一看床榻被白绫打得稀巴烂。

    薛茗一身冷汗,这东西要是抽在身上,能把她骨头抽成棉花。她找准空隙爬起来就跑,还真就让她从聂小倩的手下脱身,夺门而出。

    此时外面的天际只剩下一丝余晖,大半天幕染上了夜色,视线可见度也变低。薛茗根本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在檐廊下狂奔,阴风朝她的后背袭来,是聂小倩在后面追赶。

    薛茗突然意识到,她的双腿恢复正常状态!不再是早上那会儿抖得跟得了帕金森,走路都困难的样子,反而这一觉醒来后浑身充满了力气,精神抖擞,又成博尔特附体,跑得飞快,一时还真没让聂小倩给追上来。

    这路线薛茗跑了好几回已经熟悉了,只不过聂小倩比先前追她的鬼都要凶猛,起先因为抢到了时间甩开的那段距离也被她很快追上,宛如飞蛇的白绫在空中狂舞,朝薛茗的身体刺去。

    薛茗感觉到后脑生风,隐约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极速靠近,余光看见天际的最后一丝霞晖消失,夜幕彻底笼罩了苍穹,她心中一横,猛然朝身边的墙撞去,还不忘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的脑袋。

    游音那小孩说,入夜之后往面朝东的墙上撞,就能进入罗刹鬼市。薛茗起先抱有怀疑态度,但她发现自己喝了水囊里的水之后身体完全恢复,再加上眼下事态紧急根本无法从聂小倩的手底下逃去玉鹤那里,所以她只能咬着牙放手一搏。

    只听一阵呼啸的风从耳边擦过,薛茗只感觉眼前骤然一黑,好像扑进了一个虚无的地方。下一秒,风声带来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各种叫卖此起彼伏,她将眼睛睁开,就看见面前灯火通明,两边出现了密集的小摊,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上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就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座比她还高的玉碑,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罗刹鬼市。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又传来吃惊的声音,她以为是聂小倩,慌张地转头看去,发现竟是宁采臣也跟着进来了。

    他满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匆匆跑到薛茗身边,急声道:“贤弟,还真是你!方才我看见你夺门而出,在后面追着喊你也不见你搭理,怕你出什么事就跟来看看……此处是什么地方啊?!”

    第13章

    第

    13

    章

    据宁采臣所言,白日里他敲了三次薛茗的房门,分别是在午饭时间,午饭后以及黄昏的时候。

    宁采臣让小厮准备好午饭之后见薛茗一直在房中不出来,就自己去敲门,尝试推了一下却并未推开,在门外喊了几声也没人应。他以为是薛茗太累了,便没有继续打扰。待吃完了午饭后,他又喊了一次,仍旧无人理会。

    此时正逢赵生手底下仅存的两个下人收拾包袱准备逃走,宁采臣追上去劝言了两句,将薛茗先前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两个下人,本意是想让他们别乱走,结果反而把两人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比谁都快。

    其后黄昏时,宁采臣又去敲薛茗的门,这次倒是将门敲开了。薛茗将房门打开后只对宁采臣说了一句出去一下,并未解释自己在房中睡了一天的事。其后她转身就走,宁采臣想着她早上那会儿走路时双腿还打摆子,没有木棍撑着就难以站立,这时候看脚步竟然十分利索,不由心生疑惑,在后面追了半条檐廊,一转角就不见她的踪影,并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薛茗听到这已经浑身发凉,汗毛乍起。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些事,她只记得自己喝了水之后就睡着了,一睁眼就到天黑,根本不记得途中醒来出去过。

    事情的发展突然变得诡异起来,薛茗接着追问后来如何。

    宁采臣说薛茗离开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回来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他将薛茗拉住询问,薛茗只说:“贤兄,夜晚时我会离开一趟,若是在鸡鸣三声之后我每回来,你就在我门前点一把火,呼唤我的名字。”

    宁采臣说到这的时候,薛茗已经吓得冒冷汗,心里也并不是十分相信,毕竟这些都没出现在她的记忆里,谁知道是不是宁采臣的一面之词,说来骗人的呢?

    然而接下来宁采臣所讲的事,更让她头皮发麻。

    他说他当时询问了薛茗要去什么地方,薛茗说那是一个只有死人才能去的地方,宁采臣听到这话自然拽着人追问不休,问她一个活人如何能去那种地方,薛茗大约是被追问烦了,就回答说她脖子上戴着的东西可以让她去。

    薛茗听到这里,立马抬手往脖子上摸索。这一摸还真让她摸到了一根细绳,她吓得浑身一震,赶忙用手指勾住细绳扯出来,就见是一根红色的绳子,胸前的位置挂着只有掌心一半大小的黄色锦袋,很轻薄,入手几乎没有重量。

    她没想到自己身上还真戴着东西,方才被聂小倩找上门的时候吓得太厉害了,滚下床就夺路狂奔,根本没留心到脖子上戴着东西。

    薛茗惊恐地捏了捏,摸出这小小的锦袋中似乎装了个珠子似的东西,圆圆的,有些硬。这事儿也太诡异了,薛茗惊出一身冷汗,瞪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宁采臣自己的情况。他是觉得薛茗白日里表现得太奇怪,又想到庙中有鬼因此害怕得辗转难眠,直到隔壁薛茗的房间传出巨响,他才慌张地爬起来查看。一出门就看见薛茗狂奔的背影,连鞋子都没穿,健步如飞,像是逃命一样。

    不是像,那就是逃命啊!薛茗做了个手势,将宁采臣的话打断,问道:“你只看见我?没看见其他东西吗?我身后跟着的你没看见?”

    宁采臣迷茫地摇头,“只有你啊,我担心你出事便一路跟过来,瞧见你撞墙而入,就也跟着撞了进来,幸好没跟丢你!”

    薛茗大为震惊,此时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事搞懵了。原来宁采臣根本看不见聂小倩吗?难怪进庙之后这几日聂小倩就一直缠着她不去找宁采臣,合着这一人一鬼可能都不在同一个次元,互不相见,所以才相安无事。

    宁采臣四处张望,见薛茗沉默良久,面上也隐隐有了畏惧的神色,问道:“贤弟,咱们如何回去?”

    薛茗稍稍回神,转头看了一眼,见身后并无撞进来时的那堵墙,而是一片缠绕着黑雾的旷野,往回走定然是不可能回去的。她心道眼下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还是先拿到聚阳符要紧,她转头问道:“既然我先前叮嘱过你在鸡鸣三声之后不见我回去就在我的门前点火,那你跟着进来了,谁给我烧火?”

    宁采臣道:“贤弟放心,我已将此事吩咐给春夜和秋生。”

    还算他思虑周到。薛茗点点头,说道:“那你跟紧我,我们进去瞧瞧吧。”

    罗刹鬼市很像是一个海市蜃楼一样的地方。在进来前薛茗还以为这里鬼气缭绕,阴森诡谲,谁知站在这里时才发现,此处十分热闹,色彩斑斓的灯笼挂得密密麻麻,照亮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道上行走的也大多都是常人模样,有人花团锦簇珠光宝气,有人形销骨立素衣蔽体;时而是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卖,时而是街上争执吵闹的口角,表面上看起来与俗世没什么两样。

    薛茗对罗刹鬼市并不了解,单单是听这个名字也知道这对活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小心翼翼地走入街道,发现身边往来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绕过她,并没有发生什么碰撞,甚至没有任何异样的目光投来。

    就好像她也融入了这鬼市之中,成为其中一鬼。

    她隐约觉得是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东西起了作用,只是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从何而来,在她记忆丢失的那段时间她去了哪里。

    天上人间这个地方并不难找,薛茗只要随便拉住两个行人问一问,就很顺利地来到店铺前。那是一栋很不起眼的屋子,大约一间门面的大小,檐下挂着一盏灯笼,门前竖着块牌子,上面则写了“天上人间”四个字。

    原本还想着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商铺得奢华成什么样啊,结果竟然是这样的地方,当猪圈猪都嫌小。薛茗提着衣摆上了阶梯,刚抬起手还没敲,门就自己开了,探出来一张慈祥的脸,笑着对薛茗道:“贵客,进来说话吧。”

    薛茗在心中讶异,经历了许多奇怪的事后,她已经学会稳住神色。只是宁采臣还不大适应的样子,惊讶道:“这店家怎么知道门口有人?”

    薛茗轻轻摇头,没有回应,抬步进了屋中。屋内看起来也不大,两边摆了高架顶着房顶,当间一张桌子,行走的通道很窄,仅能通一人。宁采臣道:“老人家,此处是做什么的?”

    那老头看起来脾气好,笑呵呵道:“什么我都卖,你想买的东西,只要出得起价,我就有。”

    “哦?”宁采臣来了兴致,问:“那我若是想买九五之尊之位,你也能卖?”

    那老头站到桌子后,听闻便抬头瞪了宁采臣一眼,“你是真敢要,便是我卖给你,你也没那个命享受。”

    薛茗将宁采臣往后拉了一步,自己上前,伏在桌子上道:“老先生,你这里可有聚阳符?”

    老头掀起眼皮看她,“有是有,这东西可贵着呢。”

    “我得高人指点,说只要带了此物来,就能从您手中买到聚阳符。”薛茗说着,从怀里摸出了游音给她的那根草苗,在老头面前晃了晃,“您看看。”

    谁知那老头看见草苗之后眼睛猛地一亮,“哟,是个宝贝!”

    他赶忙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打后面开了一道门,引着薛茗和宁采臣二人继续往里走。

    走进去才知道,原来里面别有洞天。薛茗踏进门后行了一段长廊,继而视线猛然开阔,面前出现了一座七层高的环形楼宇,金光闪闪,十分壮丽。每一层都站满了忙碌的人,不知在搬运什么东西,喧哗热闹,阵仗惊人。

    “老先生,你这楼铺深藏不露啊!”薛茗惊叹。难怪方才口气那么大,说什么都能卖,如此看来恐怕也没夸大多少。

    正说着,忽而旁边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吵闹。薛茗转头看去,看见边上排列了一辆辆整齐的车,上面摆放着硕大的酒坛子,一个就有半人高。方才摔碎的就是其中一个酒坛,酒液淌了一地,空中弥漫起酒的香气来。

    宁采臣闻了闻,称赞:“好酒啊。”

    老头飞奔过去将那些搬酒的小鬼骂了个狗血喷头,气红了一张脸回来,搓了搓手对薛茗笑道:“这酒是万鬼盛筵上所用,少一坛都不得,所以要尽快安排处理,耽搁了你的时间,见谅。”

    薛茗一听,赶忙顺着他的话问,“老先生,这万鬼盛筵是什么情况?”

    “稀奇,你这活人还打听起死人的事来了。”老头领着薛茗上楼,回道:“前些日子鬼皇突然殒命,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其后四大鬼王齐聚此地召开万鬼盛筵,应当是为了选举出新的鬼皇。”

    搞这么正式?薛茗在心里吃惊,还以为这些鬼都是随便飘来飘去的,没想到内部竟然还有体系的存在。

    薛茗不关心谁当鬼皇,只惦记着鬼蜮何时能解开,“那这宴席要开到何时何日?”

    “谁知道呢?”老头道:“四大鬼王明争暗斗许久,原本鬼皇还在时尚能维持和平假象,而今群龙无首正是纷乱的时候,最后少不得要斗个你死我活。”

    随后他随口道:“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五年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薛茗一阵绝望,一场宴席要是开个十年五年,她也不用考虑出去了,自学盖房子技能在这荒野求生得了,一群鬼死了都不安生,祸害好人!

    老头带着二人上了三楼,从一个狭小的房间中取出个木盒,与薛茗完成了交易,其后领着人重新回到前面的小屋子。

    站在门口的时候,老头叮嘱道:“这聚阳符你千万要等到出去之后再打开盒子,在此处不可开启。你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便可,鬼市虽然繁华迷人眼,但你万不可贪恋此处,古往今来误入此地的活人不少,能安然走出去的却寥寥无几,切记,一定要在鸡鸣之前离开,否则就算最后你走出阳间,也不是一个完整的活人了。”

    薛茗一阵感动,再三道谢,心想着还是有好鬼的。她把盒子捧在怀里,刚要喊着宁采臣离开时,忽而前方传来一阵躁动。

    宁采臣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薛茗却反应很快,知道这种地方的热闹没那么简单,拽着宁采臣就要跑。却不料刚跑出两步,身边就猛然出现数十个身着甲胄的人,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瞬间就将薛茗二人围在中间。

    汤圆

    “跑什么?!”头前一个男人大步上前来,一手掐住了薛茗的下巴抬起来看了两眼,喝道:“带走!”

    “嗳!等等,等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没招惹谁,抓我干什么!”薛茗立马喊起来,觉得自己很像是刚从银行取了几十万,一出门就撞上了蹲伏许久的歹徒的倒霉蛋。

    她死死地抱住怀里的盒子,心想,这些人要是奔着她盒子里的宝贝来的,那她也只能含泪将东西拱手相送了。

    谁知这些人根本不在意她抱着什么,只是一左一右将她的手臂押住,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

    宁采臣也吓得不轻,这时候也不敢挣扎,说道:“几位鬼老爷,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与贤弟不过是从此处路过,抓我们是为何?”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