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万云能?说什么:“你要是坏人,我店里的门你都进不来!”袁东海笑,但随即又说:“那,一定要三成吗?”
三成是有点过?了,万云就说:“那就25%,再少就不行了,我这里的好处你也看得见。每天的账本,都是分?开算的,你的那本也由我这里统一收,我给你单开一个抽屉,你也别说我贪图你的钱,彩虹说得对,亲兄弟也明算账。卖出去?多少东西,你自己记一本,我这儿一本,每天都对数,互相签字。”
“这么麻烦!”袁东海挠头,“我又不怕你框我,全都你记就行了,我相信你!”
万云还?是摇头:“你答应了分?账本,我才敢让你搬进来。”
这也是她最近跟着江曼一起学了些会计常识,才如此坚持要分?开算钱的,钱的事?,一旦混在一起,后面麻烦的事?儿多了去?了,拆都拆不开。
袁东海看万云一脸严肃,为了不再继续在五十?米街上风餐露宿,就点头答应了,两人说好了一定要签合同?,不过?袁东海今天还?是要推着板车回五十?米摊,走的时候兴兴头头的,说要去?找小马租上下铺,他立马要从番禺搬到餐馆楼上去?!
等?和?袁东海说完这些话,万云自己坐在收银台前愣了许久,她的背后是执黑鞭刚猛的赵财神,显得万云的腰越发得弯,她看看自己那双手,这几年烦心事?一直没断,手心的掌纹杂乱起来。
外头的阳光落了一半在店门口,胡小彬和?林彩霞在后厨和?谁说话,听着像是郑阿姨来了,三人似乎在分?什么东西吃,笑声模模糊糊的。
万云眯着眼,放下笔,忽而感到一阵孤独和?无?助。
她以为自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以为自己会永不低头,以为自己永远向前,原来不是的,她也会妥协,也会软弱,也会在困境中寻求一条折中的方法。
袁东海是个好朋友吗?是。
袁东海是个好搭档吗?不一定,万云到现在都觉得不确定。
自己和?餐馆的生意会被困在这个阶段多久呢?万云苦苦思索,不得其解。
带着点后悔和?冷静的情绪,万云放下手上的账本,锁上柜子,叫林彩霞过?来看好前台,决定大中午的时间,到昌江精密去?找周长?城。
门口的保安对周长?城说:“周工,你爱人在门口等?你。”
周长?城从伏案的办公室抬起脑袋,谁?小云!她怎么来了,中午正?是下班生意好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没管手上的活儿,丢下笔就往外头小跑出去?。
周长?城着急忙慌地出来,瞧见万云正?和?肥伦闲闲地说话,心里的那点扑通才往下平复了一些,还?没走前就喊起来:“小云,怎么啦?”
“城哥!”万云一见他就露出笑,又跟肥伦说再见,走几步过?去?,才小声说,“就是想你了。”
两人不顾旁边还?有人看着,拉着手,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说话。
半中午找过?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周长?城半搂着她,温柔地问:“到底怎么了?”
万云这才把答应袁东海来店里的事?情说了,声音闷闷的:“城哥,我真是脑子发热了。跟他谈条件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井井有条,算得清清楚楚。等?袁东海一走,我就开始忐忑、不确定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生意确实?很一般,我有点担心,我们究竟能?撑多久。你看,像是这个时间段,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可我们那里,光是彩霞和?小彬两人都能?忙活得过?来,我走开也没关系。”
周长?城听完万云的话,也认为事?情颇为棘手,金钱和?人情混在一起,从来都是复杂的,可最近这几个月,他看万云为了餐馆的生意辗转反侧,头发都掉了不少,他成日在昌江从早忙到晚,也帮不上什么忙,斟酌又斟酌才开口:“既然答应了他,就让他先搬进来吧。大家说起来也是熟人,知根知底的。反正?店是你的,后面袁东海如果真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们把他赶出去?就好了!你脸皮薄,我替你赶!”
还?没开始合作,就要开始打算最坏的后果了。
“开这个餐馆,我感觉自己变了许多,做事?情都不如以前笃定了。”万云有些怀疑自己的本心,没想到在实?际生意面前,还?是选择了屈服。
周长?城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就说:“都是为了生存下去?。你尽力了。”
万云鼻子发酸,为了自己的变化?,伏在周长?城肩头,小小哭了一会儿,哭完继续回餐馆上班,拿着那两块木板在门口招呼客人。
不过?,令万云心中感到温馨的是,桂春生知道了她的快餐店生意不好,就在他所任职的报纸副刊上,写了个餐厅合集的文?章,标题就是《海珠工业区平价实?惠快餐店排行榜单》,名列第一的就是万云的云记快餐,也算是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小小地为小辈谋了一点福利。
因为桂老师这篇文?章的缘故,万云的快餐店生意有了点儿起色,不过?这种起色并不显眼。她把那份报纸裁剪下来,用相框挂在餐厅的墙上,对每一个来吃饭的客人都说:“看,我们餐厅好吃是上了报纸的!下回记得带朋友过?来!”
那时候能?登上报纸和?电视,是很威风的事?情,所以云记快餐在周围一些固定的客人中,慢慢开始有了点小名气,一说起来,就说是报纸上都说好吃的快餐。
而袁东海在那日后,跟万云签了提成协议,放弃了原先的板车,也搬入了万云的快餐店,他主要是卖早餐,还?是老几样,汤米粉、包子和?鱼丸,尽量不和?万云的卤蛋小食重复。而到了中餐,他这个摊子是收起来了,因为袁东海要上楼去?睡大头觉,下午又下来卖晚餐。
袁东海真是托了万元的福,他的串串生意减少了,但总体的生意流水上来了,一个月高峰的话竟能?达到一千八。主要是因为附近的早餐大多都是推车来卖的,极少有像袁东海这样,餐厅里还?有几张桌子,能?让客人坐下来吃,就这几张小桌子,成了他为数不多的优势。
袁东海生意好,万云也高兴,这意味着自己的抽成拿得多。
就为了这个抽成,万云都觉得从前的口角值得原谅。
不过?,林彩霞有意见,因为袁东海的客人要是弄脏了桌子,是她收拾的。
为了哄好林彩虹这个妹妹,袁东海每月掏出二十?块钱给她,说是她的辛苦费。
胡小彬见状,立马挺着胸膛说:“海哥,你要是补贴我二十?块,我也每天早上给你擦桌子倒垃圾!比林彩霞还?勤快!”
林彩霞立即和?胡小彬斗起嘴来:“你少在这里抢我工资。云姐平常教你做菜还?不满足吗?往后你都是大厨了,还?抢我这二十?块钱的蝇头小钱。”
胡小彬被林彩霞一顿抢白,嘿嘿笑,不好意思说:“云姐教我做菜是很好,可我还?是想多赚点钱。”
“哼,谁不想多赚点钱?”李彩霞把袁东海刚给过?来的二十?块塞进裤兜里,“胡小彬,你说你要赚这么多钱干什么?是不是要储老婆本?”
“胡说,胡说!我都没有女?朋友!”胡小彬被林彩霞逗得脸都红了,甩着手上的扫把,“我要给我家里寄钱的!我奶奶老了,我弟弟妹妹还?在读书呢!”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是个大孝子!”林彩霞不逗她了,哼着歌儿,无?忧无?虑地用鸡毛毯子扫着铁橱柜的灰尘,想着多出来的二十?块可不能?让她姐存到存折里去?了。
万云和?林彩虹说好,每个月只?给林彩霞留三十?块钱零花钱,其他的工资全存入存折里,不到彩霞手上,存折放在林彩虹那儿,所以林彩霞手头的钱?*?
一直都是很有限的。
这种年轻人的斗嘴,每日都上演,文?斗非武斗,无?伤大雅,万云都习惯了,只?是笑。
就在万云不停调整平衡自己店里生意和?内心的时候,桂春生晕倒,被送去?医院了。
周长?城刚和?香港那头开完会,回去?就接到了桂春生报社的电话,问他是不是桂老师的亲戚,急急地说桂老师突然晕倒,被送去?了医院:“我们翻到他的电话本,上头写着如果有事?情,第一个电话要打给你。”
“是是是,我是!”周长?城立即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水杯也顾不上了,“他怎么了?身体情况稳定吗?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去?!”
“不知道情况,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你最好带点钱,恐怕要住院!”电话那头大概是桂春生的同?事?,终于联系上了人,赶紧给周长?城报了个地址。
周长?城挂了电话,摸出口袋里的五十?块钱,又跑去?找同?事?借了两百,临时临急请假,冲到云记快餐,还?未进门就叫:“小云!”
万云拿着把尺子在量厨房那个空位的尺寸,之前想在这儿放个冰柜,但现在生意一般,计划只?能?往后推。
“城哥?”万云从厨房踏出来,看他跑得一头汗,还?大喘气,惊诧问道,“怎么了?”
“拿两百块钱,快跟我走!”周长?城一把拉过?万云,“桂老师进医院了!”
第164章
第
164
章
周长城和万云夫妇赶到医院急诊门口去的时候,
抓着路过的护士就问是否有?个叫桂春生的中年男人被送了过来,是救护车从报社?接过来的。
他们?打听的时候,就有?两?个男人从后头走过来问:“哎,
你们?是桂主任的亲戚吗?”
周长城和万云回头,
急得口干舌燥:“是是是!”
“我们?是桂主任报社?的同事,他晕倒时,是我们?送他过来的。”戴眼镜的男人说,又指着旁边平头的同事介绍,
“我叫安国,这是我同事阿蒋。”
“两?位,大恩不言谢!”周长城对面?前两?个略微有?些面?熟的男人拱手,急着问,
“桂老师怎么样了?”
“还在急救室,
医生刚刚说打过针了,
血压很高,
有?点低烧,吃过药,
还在半昏迷的状态,要观察。”说话的是阿蒋,“进医院了,桂主任估计要受点罪,
不过医生说送来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到中风的程度,只是过两?天等他好点了,
还要再检查一下心脏。”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万云这才想?起,
眼前的两?个男人,就是他们?刚到广州时,在楼梯口处说桂老师小话的那两?人,没想?到还在桂老师手底下待着,也有?好几年了,不过现在不是扯前尘往事的时候,也没什?么好扯的。
看到周长城和万云来了,送桂春生来医院的阿蒋和安国也算是放下一桩大心事,刚刚桂主任捂着心脏晕倒,打碎了桌上的杯子,吓得他们?魂都没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人从三楼办公?室背下来,上了叫来的救护车。
初夏的天气,这两?个男人出了一身汗,总算见着桂主任亲戚了,来了就好,不然他们?两?个作为下属,在这里?好多事情实在不好做主。
周长城和万云得知桂老师的情况大体上还算稳定,那颗心放回肚子里?,这才有?功夫感谢面?前的两?人。
安国和阿蒋看样子也没有?特别要邀功的意思,互相看一眼,由安国先开口说:“不过,桂主任前头还有?些费用要结,住院先交押金,病房那头,你们?看是...?”
喔,这个,周长城立即反应过来:“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在哪里?缴费?”
安国一听,立马带周长城去收费窗口,让万云和阿蒋在观察室的门口等着,以防医生出来叮嘱医嘱。
周长城从兜里?拿出带来的所有?钱,把救护车和急救的钱付了,还有?一些是安国他们?代付的,也都还了。
收费员手上快速写单,头也不抬,对周长城说:“这个病人从抢救室出来后,今晚就住在后面?那栋大病房里?,目前还有?两?个空床位,你们?要陪护吗?”
周长城想?了想?问:“有?没有?人少些的病房?”他记得以前桂老师都是尽量找单人间或双人间的,桂老师喜欢安静,他不一定会愿意去大病房。
那收费员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家属,提醒道:“二人间的病房是有?,但收费高。”也是他们?幸运,如果遇上病人多的时候,这种双人间或单人间的病房都是优先高干和有?关系的人,有?空余才能给到桂春生。
周长城看了收费员递过来的价格单子,还给她,说:“劳烦你帮我安排一间二人间的,”又把手里?的钱递过去,“剩余的押金,今晚我过来交齐。”
不单只收费员,就是安国都多看了周长城一眼,这亲戚对老桂也够大方?的。
周长城不是要摆大款,只是单纯认为桂老师这人在衣食住行上是颇有?些个性的,他享受惯了,就是住了几年的牛棚,也没有?把他这种习惯给改掉,何况病中若是对病房不满意,还得换地方?,太折腾病人了。从前周长城照顾过生病的周远峰,知道生病的人性情不容易哄,有?点不顺利的地方?,立即就能闹起来,他这也是防患于未然,现如今他们?也能多少回报一点桂春生了。
万云在急诊那头等着周长城和安国回来后,忽然问了一句:“除了我们?,你们?报社?还给谁打电话了吗?”
阿蒋摇头,说:“我不太清楚,送桂主任上救护车之前,我只记得,当时另一个同事着急忙慌去翻他的电话本,第一页就写着是周长城的号码,下头还有?一行字,说是如果自己有?事就打这个号码。其他就没有?了。”
听完,周长城和万云对视一眼,那就是裘阿姨也没有?通知。
“我现在就去给裘阿姨打电话。”万云轻声和周长城说。
但偏偏现在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裘松龄不在办公?室,她办公室接电话的下属说是出去吃饭了,让万云留言。
万云说:“麻烦你和她讲,桂老师有突发情况被送进医院了,请她今天有?空来医院一趟。”说完又把医院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对方?,“让她直接来急诊门口就行,周长城和万云会在这儿等她。”
“好,等裘小姐回来,我马上和她讲。”电话那头的女下属收了线。
趁着万云去打电话,周长城问眼前的两?个男人:“听两?位说,是桂老师情绪激动引发?的血压高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平日里?桂老师是有?脾气,但这两?年生活越来越趋于平静,很少有?这样大动肝火的时候。
此时刚好万云也小跑回来了,听到他们?在说桂老师一大早就晕倒的事,开腔时就带了点先入为主的不客气:“是报社?和工作上有?什?么事,刺激到他了吗?”
不然她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不不不!不是我们?工作上的事。”阿蒋连连摆手,和安国面?面?相觑,两?人脸上都有?种窥见别人隐私的尴尬,对万云的态度也来不及计较了。
安国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真纸,递给周长城和万云,不好意思说道:“我们?在送桂主任来的时候,他手上就攥着这张纸。我和阿蒋...也看了两?眼。”又赶紧换话题,“你们?看看,纸上面?提到的名?字,你们?认不认识?”
周长城和万云疑惑地接过来,快速地扫了一眼,上头只有?几段文字,但字字沉重。
“爸爸:
三月份,世明与友人在加拿大冒险爬山途中,失去踪迹七日,迷失在山野中,后发?现身体失温而亡。
经?热心华人和警察的帮助,已找到弟弟尸体,并于当地时间四月十号在蒙特雷火化。二叔和堂弟世坤已从加州飞往蒙特雷,本月下旬会将其骨灰送返香港,计划葬于背山面?海的将军澳永远坟场。
世明自幼喜爱山水,青年时期又酷爱野外徒步,希望他会喜欢这个地方?。
闻此噩耗,妈妈已经?几日吃不下饭,双眼哭肿,无法?站立,视物?不清,只以粥水吊命。但请勿担心,淑薇与孩子们?在旁照看,愿天父怜悯,恳求她仍有?求生之心。
爸爸,抱歉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您,事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五内俱焚,措手不及。
新加坡清姑处,我亦致电,她与姑父将携表妹返港,送世明一程。
爸爸,弟弟已逝,请您千万保重自己,你我均要节哀。
愿世明安息。
儿
世基
敬上”
“另,附上二叔为其在《华人早报》刊登的讣告一则。”
不过讣告并没有?在这张纸上,想?是遗落在桂老师办公?室了。
上头那些墨黑的字,让周长城和万云的心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拧紧。
桂世基和桂世明,是桂老师的两?个儿子,他们?夫妻只听过名?字,没有?看过照片,也没有?见过真人,桂老师不怎么提起在港的家人,实在是陌生,但隔着白?纸和重重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哀恸。
安国和阿蒋两?人自然也是感知到了周长城万云身上逐渐加大的沉重,都说:“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就放心了,桂主任就交给二位了。今天还是工作日,我们?也得回去上班。等过几天,桂主任身体状况稳定一些,我们?报社?的领导和同事都会派人过来看望的。”
周长城和万云收好那张纸,对着安国和阿蒋两?人谢了又谢,说等闲下来定要请他们?吃饭。
“不用,不用,太客气了!都是应该做的!”安国和阿蒋边退边摆手,忙忙拒绝。
等这两?人走后,周长城和万云才互相扶持着对方?,找个木头椅子坐下,双双沉默,再看一遍纸上的字,又看了眼急诊室里?还在观察身体状况的桂老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实在不知要说什?么。
裘松龄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桂春生还出来,她在急诊门口找到弯腰塌背的周长城和万云,蹬着高跟鞋快步走过去,厉声问:“阿桂是什?么情况?”
恰好有?个负责急救的医生路过,周长城认出了,拉住他,问桂老师身体观察得如何了。
那医生和早上的安国转述的话一样:“该病人还没有?完全?脱离观察期,目前看是没有?脑出血,但是心律很快,也有?不齐的情况,应该是受了较大的刺激。专心在医院住几天,好好检查一下,该吃药吃药,该休养休养。饮食清淡,更?不要和他吵架,避免引起情绪波动。”
“好,多谢医生。”
这些话从穿白?大褂的医生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何,就是比安国的转述要更?为令人安心。
留得命在,就还有?希望。
“什?么刺激?”等医生走开后,裘松龄又折身问周长城和万云,“你们?知道什?么原因吗?”
周长城从裤兜里?掏出那张折成四方?形的纸,递给裘松龄。
裘松龄此时已经?没有?平日的优雅放松,眉头紧皱,脸上纹路略深,终究是看得出年纪了,越看传真纸上头的字,她的脸色越重,最后甚至有?些发?白?,万云赶紧搀扶了上去。
裘松龄把一部分身体重量压在万云的身侧,把纸递给周长城,吞了吞口水,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手指无力地指了指面?前的木椅子,示意万云扶她过去。
等坐定后,万云小心地问:“裘阿姨,这个世明,就是桂老师的小儿子吗?”
“是。”裘松龄疲惫地应了一声。
一时间,三人都对桂春生同情了起来。
十几年未曾见面?的儿子,总以为有?机会再见,总以为还能有?其他的时机,没曾想?,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大早受了这样的刺激,任谁也会受不住,何况是身体状况本就需要平和的桂春生。
三人互相鼓励着对方?,商量着如何照顾和安慰桂老师,都等在急诊室门口。
周长城这时才发?现裘阿姨和万云两?人的手都在抖,他赶紧握住她们?的手,沉声说:“我们?不能慌。”又用眼神?示意万云,桂老师和裘阿姨都五十了,虽然看着都算康健,但小毛病是不少的,指望着他们?两?个年轻人呢。
自己是男人,到了要撑起家的时候了。
裘松龄深吸了几口气,把高跟鞋脱了丢到一边,双脚踩在地上,感受着冰凉的水泥地板,也不在乎脏不脏,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医院里?浓烈消毒水的味道刺激了她的肺,让她呛咳几声,但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把手从周长城温厚的大掌中抽出来,来回重抚自己的面?孔,口红都散开了,过了会儿,终是恢复了骄傲和镇定。
“裘阿姨,桂老师在广州还有?其他亲戚吗?他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桂裴雯?”万云记得桂老师说过这个妹妹,但极少往来,他妹妹的一家住在荔湾的大房子里?。
裘松龄应该很了解桂春生家里?的情况,一听到桂裴雯这个名?字,脸上不自觉带了点厌恶的神?色出来,立即摇头说:“不必通知她,阿桂应该也不会想?见她。”
万云就没有?再细问,想?来是桂老师在广州的亲戚所剩无几了,这才把周长城公?司的电话放在了第一位。
一直到下午快六点了,桂春生才从观察室里?推了出来,直接送到病房去了,他双眼紧闭,仍处在半昏迷中,容颜憔悴,头发?半黑半白?,干燥的手背上长了几颗大斑点,还在输液。
周长城万云和两?个护士把桂老师一起抬起,搬到病床上,期间他睁开了双眼,喃喃地叫了一句:“世明。”似乎清醒一秒钟,又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声音小而轻,甚至带着点浑浊,仿佛是不着边际的梦话,若不是靠在他嘴边,旁人都听不到这一句呢喃。
万云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
可怜的桂老师。
桂春生一直没醒来,裘松龄也极为疲累,周长城便?说:“裘阿姨,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小云在这里?守着就行,等桂老师醒了,明天一早我们?就给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