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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吃完了,他又塞一块,她便又吃一块。

    连着吃了几块,一片长长的东西被递过来,清商接过咬了一口,口感g涩。她松口,低头看向手中,薄薄似雪的一片,烙了桂花漆印——是一封家书。

    三两下拆了,自里吐出两张纸,一为爹娘合写的书信。两样字迹交错,像是书里Ai诉相思的长短句。

    爹写,清商吾儿,一别如雨,百念成山,衡门之下,可有儿栖迟之地?娘则写,天乍寒,添衣否?风俗异,加餐否?爹再写,愿儿与夫郎燕燕于飞,齐眉相守。娘写,夫郎若有他心,摧烧之,莫回头。爹又写,细水长流。娘写,你爹没用。及至末了,爹匆忙添下一行蝇头小字,笔锋转了钝,却认出是——平生我亦轻吾儿,晚岁休复念此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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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纸叠两叠,每一叠都万分细致,一点Sh意落在折线上,很快便洇透。清商用袖子擦擦眼泪,又抖开另一张,是娘亲手写的重yAn糕方子,琐琐屑屑,恨不能倾尽所知。

    清商将两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擦g眼泪便开始笑,扬起唇角,扭头看了卫璋一会儿,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

    卫璋垂着眼,思绪慢慢转回,待想起该说什么时,肩上慢慢靠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隔着衣裳,也能觉出一片柔软。

    清商将头靠在他肩上,抱着那两张纸数了会星星,数到八十几颗时困意袭来,将两眼一闭,竟就此睡去了。

    檐下粉墙一片,拂了半壁花影。

    卫璋静坐许久,忽然问道:“王公子是谁?”

    ——你也这样,亲过他吗?

    没人作声。

    白袖上又落一片海棠,小小粉粉的花,跌下来都没有声音,可落在衣上久了,要拂去,已然不舍。

    他想起幼时在此间偶得一卷,残破不堪,最甚者仅存五字,却记得清晰,是——吾愿老于斯。这样的话,他从前不喜,因为听起来很像父亲与妾的私语,但是这夜,忽然又愿意再品一品这五字。

    一天风露,数点秋星。

    吾愿老于斯。

    调笑令

    窗外第三回烈烈轰轰奔过去一群人时,卫璋自书案前抬起了头。

    窗明,辟一方天光以照纸笔,不莳花草,仅一棵银杏作荫,向来是府里最清净的地儿。且下人们知道此处是世子书房,平日也都不从这儿过,听风听雨便罢,向来是听不到人声的。

    然而今天一日之内,便路过了三拨人。

    第一拨端着锅碗瓢盆,打南边来,逃也似的往北边去,前前后后嚷着,“厨房这火势不小,都跑快些,把能捎带上的东西都给带上吧!”

    第二拨从北边来,提了水桶,步子急如雨点,大喊着“快救火”,一迳往南边奔去了。

    到这儿,是第三拨。仿佛旧戏重演,由南到北,敲锣打鼓一般,啷当响了过去。

    卫璋将写了一半的字搁下,看了会儿外边,站起身整顿衣衫,离了书房,往小厨房去了——出门一望,南边一GU浓烟直上,熏黑了一角天。

    火到底算是灭了。

    清商坐在门槛上,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擦下来一片黑灰,叹了口气,将帕子一丢,又叹口气。

    娘的方子无微不至,且府里米粉、枣栗一应俱全,至于菊花——她昨日偷偷从瞻园摘了些卫璋他爹的回来,也算够用。分明万事俱备,谁知东风一起,烧了两回厨房。

    采薇急匆匆地提着裙子赶来,见清商灰头土脸坐在门边,忙将人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她在一旁蹲下,无奈道:“小夫人,您怎么不等奴婢回来呢?这起火可不是小事,要是伤着哪儿可怎么好?”

    今儿是发月银的日子,采薇也放了半天假,揣着荷包上街扫荡一番,看了看长宁街上自己心仪的茶汤小哥,又同卖烧饼的娘子寒暄一番,听人说南边有户人家着火了,还啃着饼子看了会热闹。

    待慢悠悠踱回府,往小厨房来,只瞧见一地的水,流作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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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商耷拉着脑袋,往门框上一靠,叹道:“定是我寒衣节那日贪睡,没给祖宗们烧东西,祖宗生气,就把厨房烧给自己了。”

    采薇抿着嘴儿一笑,问:“小夫人来厨房,是要做什么呢?”

    清商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张纸,捏着一角递给她,惭愧道:“是重yAn糕,我娘前些天给我寄了方子,我便想着做做看,谁知……”

    采薇接过方子细细看了看,递回给她,站起身拍拍衣裙,笑道:“小夫人这可就找对人了,奴婢家祖上做的糕点,那可是太祖皇帝都称好的。”

    卫璋来时,她正一人坐在窗台上,淡hsE衣裙沾了大片斑驳的黑灰,小脸也灰扑扑的,模样落魄,眼眸却极亮。

    转头见是他,清商跳下窗,提裙踩水过来,笑得唇红齿白:“又路过啦?”

    ——活蹦乱跳的,还有心思开玩笑,想来是没什么大事。卫璋没说话,转身便要走。

    清商忙拽住他的衣袖,道:“别走呀,重yAn糕就快好了,你也尝尝我们姑苏的味道。”

    我不食甜。

    他本想这样回绝,却鬼使神差跟着她走到蒸笼边上,见她哆哆嗦嗦不敢揭盖子,还替她揭了。

    一块白而薄的糕点递到唇边,卫璋犹豫片刻,咬了一口。入口清甜,萦了淡淡的菊花香气,又温如雪脂。

    清商见他咽了下去,且神sE自然,便知是不反感。不由得意道:“我就说好吃吧,瞧给你不乐意的。”她又捏起一块自己吃了,道:“小时候我嫌不够甜,不Ai吃,我娘就说这个是月亮切的片儿,吃了能长命百岁。我一听,便年年都吃,吃得多了,如今闻到香味就能想起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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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h昏,夕照溶溶,总让人有大梦初回之感。

    卫璋低眸看她,问:“什么事?”

    清商闻言,从盘中拿起一片放凉了的重yAn糕,踮起脚尖,轻轻放到了他头上。

    卫璋正要开口,她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会掉屑。”说罢,合十认真道:“愿吾儿百事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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