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5章

    阗野看外公被收拢在骨灰盒里,他知道他又失去了一位亲人。

    上海下雪了,今天的雪来得特别早,细小的雪珠窸窸窣窣地落下来,阗野拨通胡瑶的电话,在昏暗的天光里开口:“遥遥,我们见面吧。”

    第124章

    小前奏

    胡瑶等不及要见阗野,从来只舍得坐地铁和公交的她冲上街头,拦了辆出租车。

    胡瑶一路对司机师傅说快快快,师傅便猛踩油门,黄油油的强生出租车差点扎进酒店门口,她推门下车,灵活地钻进慢吞吞的旋转门里,手直把门朝前拱,急匆匆走入大堂,等胡瑶在亮丽的卡拉拉白云石地板上站定,看向头顶金漫漫的枝形吊灯,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觉得自己来得太快太急,太上赶子,像是真的爱上他了。

    胡瑶在大堂磨蹭了会,方给阗野发微信。

    阗野还在楼上陪宾客吃饭,看了微信,便找了个理由下来。

    胡瑶和阗野几天没见,心里有些别扭,又见他身上西装名贵熨贴,更觉得陌生。

    阗野脸上都是柔软的情愫,他温柔问她:“肚子饿吧?我带你上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胡瑶摇摇头,不说话,也不肯和阗野坐电梯上去,两人走入消防楼梯,四下无人,只顶上有盏射灯,胡瑶比阗野站得高一层,搂着阗野,用手慢慢摸过他的眉眼轮廓。阗野是温和清隽的长相,他眉骨生得英挺,鸦黑的睫毛长而密,垂下时,脸上便有疏淡的阴翳,胡瑶总觉得阗野是温润俊朗的少年,如今倒长得成熟了。阗野吻吻胡瑶的手。

    胡瑶感慨说:“感觉你长大了哦。”

    阗野淡笑着发问:“是长大了,还是变老了?”

    胡瑶贴在他怀里,笃定说:“当然是长大,你这么年轻,怎么会老?”

    阗野轻轻揉了揉她的面颊,胡瑶便贴着他掌心问:“你外公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阗野点头说,“都办好了,等吃完这顿饭就算是结束了,我待会让司机早点送外婆舅舅回去休息,他们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太辛苦。”

    胡瑶晃晃他,强调说:“你这几天也很辛苦,也要好好休息。”

    阗野看进她清亮的瞳仁,轻声说:“好,你吃饭没有?我带你上去吃点东西。”

    胡瑶蹙眉,“不去,我又不认识你家里人,冒冒失失过去多尴尬,而且我最怕和长辈吃饭。”

    阗野看她一会,抬眉问:“有好吃的也不肯去?”

    胡瑶哼哼,“有什么好吃的?你先说出来给我听听看啊。”

    阗野和她比划说:“有黄焖佛跳墙,松叶蟹,鸽吞翅,还有手臂这么长的富贵虾。”

    胡瑶听了,心下一动,脸上露出馋色,阗野便半拉半抱地带她上去,临了,要出消防通道了,她瞥见大厅里的觥筹交错,又缩回楼梯间,不肯出去了,“不行不行,都是你家亲戚,我看了就尴尬。”胡瑶这么说着,脸也红了,觉得她像是来见家长的。

    她抬头对上阗野的眼神,发现他含笑看她,更羞愤。

    “我知道了,你就是故意的。”她锤他。

    胡瑶扭股糖似的缠着阗野,不肯出去,也不肯放他走。

    阗野便带她去了包间,要了几样菜,表情温柔地看胡瑶吃过。胡瑶用勺子挖了勺椰汁冰花官燕,要喂给阗野,他摇头笑笑,说自己吃饱了。胡瑶耸耸肩,像吃冰淇凌那样慢吞吞抿过燕窝,想起什么似的问他说:“那你爸爸妈妈从国外回来没有?他们总要过来帮忙吧?”

    阗野垂眼想了会,和胡瑶说:“他们没办法过来。”

    胡瑶不自觉放轻声音:“为什么?”

    安静的房间里,铂色灯光将阗野的表情照得细腻。

    他半依赖地握着胡瑶的手,沉思后说:“过几天我再告诉你,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胡瑶看着阗野,她心里惴惴不安,有种水船下沉的预感,细细密密的气泡似蜂群般涌上来,四周渐暗,她不敢去看清海底的东西,也许是沉船,也许是怪兽,更也许是尸体。

    胡瑶不敢再去想,她靠过去抱了抱阗野。

    阗仲麟觉得厅里闷热,拄了拐杖出来透风。

    他不喜酒店里富丽香明的设施,沉重的手杖摁在地毯上,倒像是埋进柔软的珊瑚丛,手心便跟着酥麻无力,阗仲麟只好快步朝前走,抬眼时,他瞥见边上的包间半掩着低哑的黄铜门,屋内一对璧人相互倚靠着,再仔细一看,阗仲麟便认出了阗野和胡瑶。

    胡瑶坐在阗野怀里,皱起鼻子,微仰着头和他说话,神情亲昵。

    阗野耐心听着,低下眉头对她笑笑,胡瑶勾着他接吻。

    阗仲麟没想到阗野把恋爱谈到上海了。

    他看阗野和女友搂抱着,两人吻得嘴角微翘,眼睛闭起,真像是吃了迷情药了。

    阗仲麟真觉得阗野是个寡廉鲜耻的,外公才刚去世,他倒在这和人亲热,阗仲麟替阗野觉得羞臊,又不好走进去制止,只好不尴不尬地在露台站了会,悄然回了厅内。阗野赶在散宴前回来了,阗仲麟蹙眉,上下看了他两眼,沉声说:“你舅舅说你到年前都要住在上海?这是怎么回事?”

    舅舅看阗仲麟面色不悦,打圆场说:“阗野是要在上海做游戏,对吧?正好陪陪我和外婆。”

    阗仲麟心里疑惑更甚,正对着阗野发问说:“游戏?你做什么游戏?”

    阗野只好说:“就是款小游戏,我想赶在年前上线。”

    舅舅帮腔说:“做游戏交关好,有前景啊。”

    阗仲麟看着阗野,觉得他彻底失了控。

    宴散,阗育敏和祁振广回了甬城。

    阗仲麟还要留在上海开会,这几日都住在酒店里,暂且先把阗野的事按下不表。

    阗育敏和祁振广开车回甬城,两人同车,车内开着暖风,阗育敏凝着眉,像是能把暖空气冻成霜和雪,祁振广把暖气开大些,察言观色说:“老先生在ICU里躺了这么多年,现在走了也算是解脱,我看他们家里几个人伤心归伤心,但也不至于寻短,你就不要担心了。”

    阗育敏听到寻短,侧头问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振广想着阗培英,低声说:“没什么意思。”

    车开上高速。

    祁振广想了会说,“阗野也是可怜,没成年就碰到这么多事。”

    阗育敏不响,祁振广想到池峰成葬礼的排场,又说:“他舅舅看样子是不打算结婚,池家的东西到最后都是他的,倒也算是有福气——”阗育敏皱眉打断他:“你喝酒了吗?”

    祁振广诧异说:“你说什么?”

    阗育敏冷笑:“一会可怜一会有福气,你要是没喝酒怎么满嘴不着调的话呢?”

    祁振广收敛起表情,不再和阗育敏说话了,白色奔驰几近无声地在高速上行驶着。

    第125章

    冬日有雪

    车开到阗育敏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祁振广慢打方向盘,倒车入库,极平常地问阗育敏:“不请我上去坐坐?”

    阗育敏下了车,隔着车窗对祁振广说:“有什么好坐的,我搬出来就是为了少见你,少和你吵。”

    祁振广被她的话堵死,左右现在只有他和她,他便也皱眉说:“你这又是怎么了?我说几句话就能惹得你冷眼冷语。你不如把话说开,要说就说,要批评就直接批评,这样我心里倒好受点。”

    阗育敏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地下车库那冷色的日光灯照在她身上,打出清素的阴影,她像是坚硬的贝壳。

    祁振广拔出钥匙,下了车,两人相对站着,祁振广比阗育敏高出一个头,她讨厌被他审视和压迫的感觉,她从他手里夺了钥匙,“这车是我的,房子也是我在住,谢谢你送我回来,但我不想让你上去,你还是让小王过来接你吧。”

    说完,阗育敏转身就走,她穿着线条利落的西装西裤,只露出截白皙的脚踝。

    祁振广看着她,恨不得自己是猎人,把准星瞄准她的脚踝。

    阗育敏回了家,心里还是惴惴的。

    她走到窗边,躲在厚重的羊绒窗帘后头,看祁振广坐车出去,方才放心。

    阗育敏松弛地靠倒在柔软的窗帘上,鼻腔里是淡淡的灰尘味道。这间公寓里的家具都是阗培英为她置办的,连珍珠色窗帘也是他带着她去上海选买。那时,他们的母亲已经过世,阗仲麟向来对他们关心甚少,阗培英有意识地接过了母亲的职责,照料她的琐事。

    哥哥告诉她,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家,伤心了就可以过去躲一躲。

    阗育敏看着这间小公寓,只觉得到处都是阗培英。

    她客厅墙上挂着的包尔莱族土陶黑人面具,也是阗培英去非洲出差时为她买回来的。

    黑人面具滑稽可爱,人脸窄而长,半月形的细长眼斜飞起来,长鼻梁与眉毛相连,粗圆的嘴唇朝前撅着,像是要骂人。他脑袋上另站着三个瓦黑的说唱佣,他们在上面舞龙舞凤,举槌击鼓。

    那时,阗培英把面具挂到墙上,笑着问她:“像不像咱爸发火的样子?上面三个小人就是我和你,还有大哥。”阗育敏想到爸爸被他气到五官乱飞的模样,笑成一团。这是他们珠宝般珍贵的快乐时光。

    在这之后,时间的流速快到像是好莱坞电影。

    她和哥哥走出画面,房间日出又日落,鸢尾花墙纸飞速氧化,镜头甩到窗外,再甩回来,阗育敏已经老了十几岁,她穿着古板的黑色西装,闷声看着墙上的面具,眼睛上包着层湿亮的泪光。

    送给她面具的阗培英已经不在了,他自杀在二零一七年的冬天。

    祁振广和她说,自杀是对亲人不负责。

    阗育敏不知道阗仲麟是怎么想的,他是否也觉得哥哥对他们不负责?

    在接到阗野电话后,阗仲麟几乎是木讷到面无表情,阗育敏急得叫了他好几声,阗仲麟的眉头才慢慢松动,嘴唇跟着抿动两下,没说出话,只朝她招手,隔了会才说,“你哥哥出事了,帮我订去新加坡的机票。”阗育敏慌神,膝盖跟着发软,连眼前视野也跟着变模糊。

    机票买好了,阗仲麟换过衣服,急匆匆赶下楼,脚下踩空,人骨碌碌滚下去。阗育敏从房间里奔出来,看见爸爸摔在地上,咬着牙,表情痛苦。阗仲麟摔断了腿骨,他白色的膝盖骨露出来,像是被人捅了刀子。在这之后,阗仲麟再也无法正常行走。

    去了新加坡后,阗仲麟看过阗培英的尸体,也看过他的尸检结果。

    他在车里烧炭自杀,吸入了太多的一氧化碳,让他的血红蛋白失去了携氧能力,以上,是阗培英生理上的死亡原因,却不是他心理上的死亡原因。法医的报告显示,阗培英在死前吸食了致幻剂,阗仲麟看了不做声,心里怒极,认定阗培英在国外几年,成了瘾君子。他不愿意给阗培英买墓地,办葬礼。阗野他们只好让阗培英海葬。

    阗培英死后,阗野被他们接回来。

    阗野和阗培英的性格不同,他更安静,更温和,愿意把所有事情往心里搁。

    那时,阗培英把车开到离家很远的公园,阗野找过去,只找到了爸爸的尸体。她不知道阗野是怎么找到阗培英的,也不知道阗野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给阗仲麟打电话。阗培英走了,阗野在新加坡就是一个人,他报警,又联系医院,阗育敏不知道阗野是怎么撑下来的。等阗育敏他们赶到新加坡,阗野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

    阗育敏只在心里说,天啊。

    阗野回国后,阗育敏常带他出去散心。

    甬城的冬天,路树哭叶,春节刚过,满地都是红碎碎的鞭炮花。

    下了场雨,地上这些鞭炮烟火屑就含混不清,变得浊浊的。阗野说,他有话要和姑姑讲。阗育敏便带他去幼稚的亲子餐厅坐下,餐厅里处处是充气小人,扭扭气球摇摇晃晃。在亲子餐厅里,到处是和和美美的家庭,缺了牙的小孩要用天真如饼干的语气叫爸爸妈妈,阗育敏迟钝地意识到,她带阗野来亲子餐厅,是犯了很低情商的错误。

    在炸鸡和可乐上来后,阗育敏帮阗野拆开番茄酱。

    她斟酌着字句说:“我们边吃边说吧。”

    阗野说好,他只喝了口可乐,漆黑的眼仁里满是阒静,他根本没有食欲。

    阗育敏看阗野从口袋里把药拿出来,有些药上面是英文,有些药是日语,有些药是繁体字。她仔细看过,发现它们有些治疗抑郁,有些对抗焦虑,有些缓解惊恐症。阗育敏慌了神,问阗野说:“你从哪里拿到这些的?”她多害怕这些是阗野在吃的药。

    阗野低下眉,用缓涩的语气说:“我从我爸抽屉里翻出来的。”

    阗育敏的脸慢慢收紧,她看着阗野,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轻声说:“我早点发现就能把他救回来了。”

    他问她:“可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脸上全是自责。

    到现在,阗育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阗野的问题。

    随着日历的撕扯,她也变成在抽屉里偷偷藏药的大人了。她该怎么办?

    窗外,路树哭叶,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季节又来了,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要下雪了吧。

    第126章

    别笑,我在许愿

    上海淅淅沥沥下了几天雨,今天总算是出太阳了。

    机构里的学生大都回了生源地参加省统考,胡瑶在空阔的练功房里做热身,只觉得空气都似蒸馏水般枯燥,她练过声台形表,便觉得无味起来。陈麦索性给胡瑶放了一天假,让她出去兜兜白相相。胡瑶欢呼,马上拨电话给阗野说:“出来玩呀,出来玩呀。”

    她那娇嗔的语气,仿佛是猫咪邀请另只猫咪玩绒线球。

    阗野握着手机,心里生长出幸福感。

    两人约好在地铁口见面。

    阗野打车过来,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到,胡瑶皱起鼻子调侃:“这么急着见我哦。”

    阗野淡笑着点头承认:“是啊,很着急。”胡瑶对上他眼里光亮的爱意,她倒有些害羞了,忍不住垂下眼,摸摸鼻子。害羞恐怕是种传染病,它从阗野身上传到胡瑶身上,让她变得幼稚,柔软。

    两个人牵手走在路上,阗野眉眼温煦。

    他到底害羞,不好意思搂腰搂肩,除非这里只有他和她。

    思来想去,阗野还是最喜欢和她牵手,两个人十指相扣,掌纹贴合,仿佛成了连体婴。

    胡瑶看商场扶起巨大的圣诞树,工作人员架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把拐杖糖果和小彩灯镶嵌在冷杉树尖,又在树下堆满扎金粉闪闪的缎带礼盒,她晃晃阗野的手,好奇问他:“上海要变成圣诞限定了哦,到时候路上会不会都是驯鹿和圣诞老人?”

    阗野笑说:“嗯,去年还有人造雪。”

    两人走到国际饭店,排队买蝴蝶酥。

    国际饭店的蝴蝶酥盛名在外,队伍排得老老长,拖到拐角。

    胡瑶站了会就犯懒,靠在阗野身上等,她清媚的眼睛倒是灵活,到处乱看。

    她看对面楼房上趴着个圣诞老人气球,肩上红绒绒的礼物袋摇摇晃晃,便想到阗野自小在香港生活,大约也喜欢过圣诞,她抬头问他说:“我们要不要也买个圣诞树放家里?”阗野倒没什么大反应,他只温柔说好,胡瑶又缠着他问:“那你过不过圣诞哦?”

    阗野迟疑了会说:“在香港的时候常过,回来了就不过了。”

    胡瑶哦了声,心里失落,“那你现在不喜欢过了?”

    阗野不说喜不喜欢:“我愿意陪你过。”

    队伍往前挪动,胡瑶闻到西饼屋那轰然大放的暖香。

    国际饭店的蝴蝶酥都是现做现卖,新的一锅出来,空气便盈满沛然的糖香,闻上去像是软乎乎的黄油或是奶油栗子粉,胡瑶眯起眼,微笑着和阗野说:“好好闻哦。”阗野看着她,觉得他的心都软成蜜饯了,只后悔没有常和她出来走走。蝴蝶酥限购六袋,眼看着快轮到他们了,胡瑶又和阗野嘀咕:“我们吃两袋就够了,剩下四袋买给你外婆和舅舅吧?”

    阗野愣了愣,没想到她考虑到了他的家人,胡瑶又催他说话。

    他笑弯眼,暖声说:“好,你想得真周全。”

    两人买了六袋蝴蝶酥,到咖啡店坐下。

    上海到底是上海,胡瑶捧着烫金菜单,看得眼花落花,只觉得样样是好的。

    阗野笑说:“喜欢就都点了,喝不掉我帮你喝,不要怕浪费。”胡瑶嗔着白了他一眼。

    她口味怪,要了芥末开心果拿铁,又要桂花酒酿拿铁,上头还要掼上厚厚的淡奶油,再浇上棕亮甜蜜的枫糖浆,阗野哄她说还可以再加,胡瑶又撒了把烤棉花糖,蝴蝶酥分大蝴蝶酥和小蝴蝶酥,大的外酥内软,原味甜,芝士咸,小的脆香。胡瑶左右开工,嘬口咖啡,咬口大小蝴蝶酥,很快就腻了,把阗野的美式抢来喝。

    胡瑶把蝴蝶酥朝他推推,“你吃蝴蝶酥呀。”

    阗野便咬了口小蝴蝶酥,他吃相文静,不像胡瑶漏了满桌的碎屑。

    胡瑶问他:“好吃吧?”阗野点点头,她看他脸上没有什么兴味,就知道他不喜欢吃。

    胡瑶哼气,用叉子戳戳柔软的水波蛋,低头抱怨说:“圣诞节不喜欢,蝴蝶酥也不喜欢,要找个你喜欢的东西可真难。”

    阗野嗳了声,逗她说:“嫌我麻烦了。”

    胡瑶撇嘴,对上阗野温热如海的眼神,倒不好说什么酸话。

    他看了她一会,轻轻笑了,哄她说:“我有喜欢的人啊,你知道是谁吧?”

    “谁啊?”胡瑶正琢磨着阗野的兴趣列表,以为他说的是哪个法国电影演员,或是哪个天文学家物理学家,等她看到阗野脸上的笑意,她才醒悟过来,阗野喜欢的人是她。胡瑶像小学女生那样涨红脸,低下头,拿着叉子戳水波蛋,直到明亮的蛋液流出来。

    奇怪,明明是他在告白,她倒有些酸楚,像是被太阳照酸了眼。

    从咖啡馆出来,是下午两点,太阳灿烂如金。

    阗野提议去北外滩走走,胡瑶说不好。阗野说,那去逛街买衣服,胡瑶也说不好。阗野想了想说,不如去浦东美术馆看展览,胡瑶还是说不好,她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靠在阗野怀里半蹙眉头说:“想出去走走,又不想去太大的地方,你都要被我磨得没耐心了吧。”

    阗野笑了,拍拍她说:“那你是低估我的奴性了。”

    两人最后决定去龙华寺烧香。

    龙华寺比静安寺大上许多,寺内香火鼎盛,烟气浓甜。

    两人下了车,便有许多人瞄准他们,拉扯着说要帮忙看相,胡瑶忙拉着阗野走进寺里。

    龙华寺里都是香客,人人模样低顺跟着烟走,双掌合十,喃喃自语,朝四面八方做拜拜。胡瑶仰头看着七层高的龙华塔,睫毛弯曲地朝向塔尖,眼神安静,仿佛真是在求神。阗野看着她,只希望他能帮她实现愿望,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胡瑶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笑笑。

    他们按着中轴线的顺序,认认真真做拜拜,他们有想保佑的人,便也信了神。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