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对方几乎立刻就通过了她的申请，胡瑶之前只接过一些模特的通告，拍TVC还是头一回，因此也不熟悉其中的运作。Vicky：你好
Vicky：请把模卡和素颜自我介绍发给我做初筛，有其他影视作品也可发链接
模卡，相当于模特的简历，里面包括模特的基本信息和个人形象照，胡瑶把之前接活用的模卡发了过去，至于自我介绍，她换了件清爽的白T恤，让阗野拿着手机给她拍视频。她说了姓名、年龄和兴趣爱好，又向左转四十五度，向右转四十五度，视频就算拍完了。
最后的影视作品，胡瑶实在没有，因此也没发。
视频和模卡都传输完毕。
她和阗野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等对方回消息。
Vicky：收到
Vicky：通过初筛就会再联系你，没有联系就说明不太合适哦
胡瑶：好的
胡瑶回完消息，仰躺在床上，心里没什么实感。
阗野倒握着胡瑶的手，侧头问她：“到时候要去哪里拍摄？我给你拎包。”
胡瑶哼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倒计划开来了，这行石沉大海的事儿多了，说的不定他们后面就没再联系我。”
阗野笑说：“这是丧气话，我不信谣，不传谣。”
隔天，Vicky没有联系胡瑶，胡瑶给阗野看了聊天记录，他安慰她，说再等等。
又过了一天，胡瑶正在学校里上课，手袋里的手机连振了三次，她躲到厕所里点开微信，还真是Vicky发来的。
Vicky：这边初筛已经通过了哦
Vicky：二轮试镜时间是本周五早上九点，地点我发给你
Vicky传来个位置。
胡瑶一看，试镜点在上海。
她把聊天截图发给阗野，对方回了个小狗拎包的表情。
第92章
试镜
胡瑶和王富春请假。
“周五？去上海？拍广告？”王富春连着抛出三个问句。
办公室不算大，王富春这边说了话，那边的老师就齐刷刷看过来。
胡瑶落落大方站着，她不怕人看，说起话来还是平常心：“就是去试镜，不行就回来。”
“试镜啊，”王富春看看她，拧开保温杯，稀噜地喝口浓茶，“也行，去吧，去试试看——”
王富春咧嘴，扣扣桌，“有句话怎么说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喂，老赵！”王富春扭过头，把胳膊撑在办公桌隔板上，和隔壁班班主任聊上了，“你是不是有个学生考上中传了？还学的什么播音主持？”
“哦！你说那小子啊！”
老赵提起得意门生，脸上带笑：“他敢拼敢闯，高三还跑去北京集训。”
王富春扭过头，和胡瑶说：“看看，这也是条路，我看你走艺术也蛮好，以后出来拍拍电影电视剧，呐呐呐，当了明星就不好打架了，也不要偷税漏税，要严于律己，知道不知道？犯事了千万别说你的数学是我教的！”
胡瑶被王富春讲的哭笑不得。
周四晚上，阗野催胡瑶睡觉。
他帮她掖好被子，关暗灯，“早早睡个美容觉。”
“你不睡么？”胡瑶问他，阗野朝书房侧侧头，“我再改会程序也睡了。”
胡瑶往他这边凑凑，阗野心领神会，低头吻吻她额头，她倒嫌弃说：“亲得都是口水。”
阗野笑着和她闹了会，把她伸出来的手盖进被子里，这才出去了。书房静悄悄的，阗野的游戏开着，小机器人躺在高草地中，四肢淹没在柔软的春草里，它的肩关节被扯坏了，肩膀脱臼，暴露出来的电线杂乱，滋滋作响。
阗野操纵小机器人向前。
它步调疲惫，快跑后，便要垂下脑袋喘息，慢慢行走。
形似秃鹫的怪鸟终日盘旋在荒草地上空，巨大的阴影之下，小机器人躬身躲在草丛中，等黑鸟飞过，它才慢慢向前匍匐。阗野松开按键，翻开手边的漫画书，书页已经被他翻得发软发皱，贴满各色标签，阗野慢慢翻到中间那页。
黑白分镜里，小机器人从野蛮的高草丛中爬出，前方，是黑暗的深水湖。
它钻进狭小的船里，奋力划动双桨，朝远方日夜不眠的钢铁城前进，湖面幽暗，小机器人随时会被吞没。
胡瑶五点就被阗野给喊醒了。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人还在发愣，阗野就把早餐给做好了。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胡瑶困呼呼咬口三明治，尝到里面的黄芥末酱，她清醒了。
阗野转动咖啡杯：“我看网上说早起会水肿，怎么你不肿？本来还帮你冲了杯冰美式。”
胡瑶笑说：“镜头会把人脸拉大，你这杯冰美式，我怎么着都得喝。”
说完，她把三明治咽了，跟喝中药似的，干了这杯浓缩咖啡。
“真特么苦。”胡瑶回味后，忍不住骂。
阗野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喂她吃了块水果糖。
到上海，两个人打车到文创园。
园区里都是些高大的厂房，方方正正地排列着，组成迷宫。
胡瑶按着导航，找到Vicky说的拍摄基地。她抬头看向这栋清灰的建筑，只觉得它庞大，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光鲜，倒有些像零件制造厂。已经九点半了，两个人急匆匆走进去，找到面试的房间，胡瑶刚踏进去就被挤出来了。房里全是过来试镜的小姑娘。
“进来先签到。”门口的工作人员和胡瑶说。
胡瑶从她手里接过表格。
她翻了几页，才找到自己的名字，它看上去小小的。
签名时，手下纸张的厚度感告诉她，至少有两百多个人在和她竞争这个机会。
胡瑶忽然就觉得自己变小了，她站在人群里有种失重的感觉，不知道能不能被人看见。
房间里没座位了。
胡瑶靠在墙边，阗野在边上站着。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感慨说：“好多人啊。”
“就当是来玩的吧，”胡瑶转移话题，“面完都下午了，你快想想吃什么？”
阗野怕她紧张，故也语气轻松说：“我带你去吃我妈妈最喜欢的私房菜，店里有熏鱼，糖醋排骨，这个季节还有蟹粉虾仁，饭后来点酒酿冰淇凌，你要是喜欢吃黄鳝，我们再要一份响油鳝丝。”
“还有汤呢？你吃饭不喝汤啊。”
阗野笑说：“那再加碗罗宋汤好不好？”
胡瑶点头说：“够了够了，现在已经吃不完了。”
过了个把小时，房间里的人也没少。
前面刚面完一波人，有人哭着出去，也有人笑着出去。
试镜的人太多，房间里刚挤出空，马上就有新人进来，把空白占了。
这些女孩儿都是个顶个的漂亮，她们明里暗里互相打量着，人人都带着股向上攀的劲儿。
胡瑶看着她们，脑海里忍不住生出些酸溜溜的比喻句，她觉得她们就像是香辛的春草，猛烈生长，各有各的科、属、种。胡瑶夹在其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种，也许她还没被植物学家发现呢。
大家等久了，也有人开始social起来。
譬如胡瑶面前这位小美女就被人要了好几次微信。
她脸型精致，眉眼明媚，仪态挺拔，光是坐在那里就像是在拍少女杂志。
这样的女孩，美丽，也有钱，香奈儿22被她随手搁在边上垫座，仿佛它真的只是白色垃圾袋。边上人问她能否合照，她笑着点头同意，用手指梳梳浓黑的头发，侧过脸，眼里的光像手指上的碎钻般闪亮。
胡瑶看了她几眼，认出她是自己刷到过的网红。
胡瑶在手机上点开她的主页，上面显示她有两百多万的粉丝。
工作人员报到她了，她施施然站起来，走进去，片刻后，她高高兴兴出来，大约是稳了。
“胡瑶。”
工作人员喊了一上午，嗓子哑了，他对上胡瑶的眼神，招招手。
“祝我玩得开心。”胡瑶捏捏阗野的手，对他说。
阗野说：“我祝你开心，也祝你胜利。”
胡瑶被工作人员带进摄影棚。
进入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像被吞进了鲸鱼的肚子。
摄影棚太高太大太深，绿幕棚，中间摆了块跳高用的大软垫，软垫边上架了好几座镝灯，下面是长而弯曲的缆线，几米高的魔术腿举着黑白旗和泡沫米菠萝分散白烈的光线。光这些还不够，软垫边上还用百十条木楔子垫出滑轨，上头是巨大的电影摄影机，摄影老师坐后面，边上还配了个跟焦员。他们俩看着胡瑶。
胡瑶盯着镝灯看了几秒，就觉得晃眼。
工作人员领胡瑶走到面试官前头，七位老师坐一排，男女老少都有。
胡瑶看不出谁是选角导演，谁是导演，谁又是品牌方。她只能根据位置猜测他们的重要程度。
坐中间位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严肃脸，大约是制片人。男人边上坐着两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个短发，一个戴鸭舌帽，她们都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没有化妆。胡瑶再看，发现最边上的男人甚至在吃巧克力。
胡瑶意识到，今天对她来说是重要的日子，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寻常的工作日。
坐中间的男人看了眼胡瑶，侧头对边上的鸭舌帽女人说：“你喜欢的那位来了。”
鸭舌帽女人对胡瑶笑笑。第六感告诉胡瑶，她也许是重要人物。
边上工作人员按开小型录像机。
“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中间的男人说。
胡瑶有些想笑。
她脾气怪，看见对面的人都盯着她看，她反而想笑。
胡瑶报完身高体重，又说：“我的兴趣爱好是游泳，跑步，吃饭。”
她说完，对面有两个人就笑了，胡瑶也在心里笑，她这么说是想给他们留印象，她要他们记住她。
胡瑶脸上表情不变，保持松弛，向左转了四十五度，又向右转了四十五度，再拍下背面，转回来。自我介绍就结束了。
边上工作人员递了瓶饮料给她。
这是必试环节，坐中间的男人对胡瑶说：“你要表现出这瓶水是好喝的。”
鸭舌帽女人温和说：“你可以先想一想，不用马上演出来，可以有一到两分钟的思考时间。”
胡瑶并没有对着镜头演戏的经验。
她只觉得燥热，身后那九盏镝灯都把她晒出汗了。
这棚里跟夏天似的，胡瑶想。对，夏天，她干脆想象自己身处在三伏天。
周围都是向上膨胀的热气，她对着太阳眯起眼，浓睫投下片阴凉，她拧开电解质水，嗓子眼倒也跟着焦渴起来，胡瑶面向太阳似的镝灯，仰起头，畅快咽下几口水，这水倒也真凉快，喝罢，胡瑶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松缓下来。
坐中间位的男人说：“演得倒挺自然的。”
鸭舌帽女人笑问胡瑶：“水都喝完半瓶，你是真渴了吧？”
胡瑶一看，她刚才那几口还真把半瓶水给喝完了。
她点头承认：“是挺渴，你们这儿太晒了。”
几个人都笑了，没见过胡瑶这样的。
试镜到了最后，胡瑶还要现场跑跳。
这是日本老牌饮料，广告总爱拍一镜到底，还要演员跑得快。
短发女人身体向她前倾，半是叮嘱着说：“这是能量饮料，你要表现出青春和活力。”
胡瑶努力在脑袋里把这些形容词转化为具体的大情绪，青春和活力——她只想到自己小学参与校园运动会的记忆，李慧君坐在看台上给她拍照，尖声喊加油，胡瑶努力向前跑，耳边只听得风声，塑胶跑道飞速缩短，她冲到终点，用身体撞破那条红色的终点中线。
那天她破了记录，所有人都站起来给胡瑶喝彩。
领奖时，有人拉开了礼花筒，胡瑶被炸了满身的闪光彩条，她是快乐的。
摄影棚里，镝灯亮得就像那天的太阳。
“1，2，3，开始。”摄影老师喊完，胡瑶就开始助跑。
在奔跑的视线里，镝灯也跟着晃动起来，胡瑶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她奋力向前跃，身体腾空的那几秒，她仿佛不受重力的掌控，繁密的头发也跟着飞扬。
摄影老师把着摄影机，被推轨的人向前快速推动，他们追着胡瑶拍，跟焦员也紧紧锁着胡瑶，整个片场完全以她为中心。
她仿佛真的变成了气球，被风吹远。
重力回来了。
胡瑶摔在柔软的垫子上，仿佛摔在云里。
躺在垫子上的那几秒，胡瑶看着明亮的镝灯，心里生长出满足感。
她在心里说，我回到那一天了，妈妈。
试镜就这样结束了，胡瑶还未从房间里走出去，下个漂亮女孩就进来了。
短发女人让胡瑶回去等消息，她点头说好，又从地上拿起她刚才喝的那瓶水，“这水我能带走吗？真挺渴的。”那几个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都愣了，就鸭舌帽女人点点头说，“可以。”
胡瑶便拿着水走出去了，那帮人后知后觉地笑起来。
胡瑶她不去管他们，只觉得镝灯好温暖。
阗野问她：“玩得开心吗？”
她说：“超开心。”
第93章
男朋友
坐车去吃饭的路上，胡瑶把事情讲给阗野听了。
阗野笑了，不可置信地问她：“你真说自己的爱好是吃饭？”
“为什么不能说？”胡瑶耸耸肩，“既然有人把做饭当爱好，我就不能把吃饭当爱好吗？”
阗野仍笑，他点头说：“也是，如果有吃饭学这门学科，那你一定是博士，上回吃糯米饭，你是怎么和老板说的？油条要半脆半软，葱和虾皮都要，再多舀肉汤，我觉得你又会吃又会说，人怎么能这么厉害？”
胡瑶笑骂：“好啊！你敢阴阳我！”她做势掐他。
“是真心话，”阗野拍拍她，“有些人未必这么会吃，也未必敢说这么多话。”
胡瑶看阗野脸上的表情真挚，这才肯放过他，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角度窝着了。
车开上延安高架路，路两边都是粉绒绒的月季花，颜色纯粹得仿佛像宫崎骏的动画电影。
胡瑶看着花，想的却是她自己的生活。她这几天活得像是过山车，先是举报妈妈赌博，紧接着病了两三天，今天倒又在上海参加试镜了。
她感觉自己的节奏真颠簸。
胡瑶喃喃：“不知道能不能选上。”
阗野说：“肯定可以，他们不选你是他们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