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闲大人，怎么办，好多游客联名举报一个少年，让我们把那个少年给赶出去。”“联名举报？”
花闲微愕，“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公园管理人员一脸苦涩：“那个少年连续三天，啊不，今天第四天了，都在公园大清早一开门的时候，拿着电子票据排在第一位，来参观鲜花。而且，他只去蕙兰展区，从开园看到关园。网上也是骂声一片，说他票来的不正当。”
花闲倍感意外：“只看蕙兰？蕙兰就一盆而已，鲜花主题公园里，有那么多种花，还都是成片的花海，他没兴趣？”
“没见他参观别的花。”
“虽然有些奇怪，但，只要他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儿，举报人家也不好吧。”花闲觉得不妥，“万一就是一个特别喜欢兰花的人呢，万一就是人家手特别快，就是能抢到票呢。”
“额，他还打人。不许别人触碰蕙兰，靠近了闻也不许。”员工困扰不已，“他好像身手很不错，其他人被揍了，想揍回去，却连他的衣服角都碰不到。”
花闲微微蹙眉：“我去处理一下。”
动手打人，就问题打了。
一刻钟之后。
花闲开着那辆军改的科尔维特，抵达了幸福鲜花主题公园，门卫直接放行，工作人员见到她宛如看到了救星，直接把她给引到了蕙兰展区。
因为只有一盆花，物以稀为贵，所以展区附近，里三层外三层的，游客特别的多。
隐约能听到里头，传出争执声。
“喂，蓝色卷毛的小子，你不要太霸道了！这蕙兰又不是你的，怎么还不让别人闻呢？”
“就是，我凑近摸一下怎么了，你差点把我隔夜饭给锤出来了，赔钱！”
“过分了啊，怎么还自己抱着花盆，坐在湖边儿上了？你不要装聋啊！我已经举报你了，你明儿可别想再进来了。”
花闲让工作人员，把拥堵在蕙兰展区的游客，给疏散，走上前去，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蓝色微卷的头发，像海洋的波浪一样，一直到耳下。少年皮肤极为白皙，唇红齿白，似漫画里走出来的绝美少年，一双瞳孔，也是忧郁的蓝，那样澄澈。胸前挂着一块灰白色的小石头，不是什么名贵的宝石，就是单纯的石头，上面坑坑洼洼的，甚至连光滑都算不上。
他好像感应不到周围一样，十分专注地捧着那盆蕙兰，看得很专注。
这少年。
花闲见过的，好像叫兰斯。
第一眼就觉得面熟，用了两秒就想起来了，正是之前在U星门拍卖行附近巷子里，碰到的那个抱着金属傀儡娃娃的D级美少年。对方当时看见了自己的树藤拟态，说她的藤蔓很漂亮，还要把金属傀儡娃娃送给她。她当时忙着抓人执行任务，没顾上搭理他。
花闲走过去，在兰斯身边坐下。
兰斯原本是对周遭都浑不在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却在花闲靠近的一瞬间，身体猛然一僵，一双仿佛天生忧郁的瞳子里，浮现出了杀意，他讨厌人类的靠近！或者说，他讨厌人类！
可下一瞬，当他看清楚身侧人的样貌，冷冽的杀意瞬间褪去，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惊讶，以及海啸般的惊喜。
少年花瓣一样的红唇张开，刚想呼唤她……
“为什么要在鲜花展区打人？”
花闲平静地看着美少年，“他们摸蕙兰，的确是不对，但暴力不是解决办法。而且，靠近闻一下，也不算违反公园守则。”
兰斯原本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面对她的质问，喉咙里只吐出一句沙哑的：“……对不起。”
花闲本以为，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熊孩子，但对方如此干脆的道歉，又用那种无比干净又带着一丝愧疚的眼神看着她，她忽然觉得，是不是话说重了？错怪他了？
“能告诉我原因么？”
她的声音，软了两分。
兰斯白皙修长的手指，宛如神祇最完美的杰作，他轻抚过花盆边缘：“我，很喜欢蕙兰。是，很重要的花。”
花闲：“你想保护它？”
兰斯点头：“不可以碰蕙兰的叶子和花瓣，人类的手很脏。”
脏死了。
什么肮脏的事都做得出来。
碍眼。
清除掉……
花闲没注意到，少年用的是“人类”这个词：“公园的确禁止用手摸鲜花，你可以找工作人员过来处理，而不是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兰斯长而浓密的睫毛，自然下垂，小小声的回了句：“某些时候，效果很好。”
花闲感觉这少年，有些奇怪，脑回路似乎跟普通人不大一样。
叛逆期？
轻微反社会人格？
“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我自己领悟的。”兰斯轻轻地闻了一下蕙兰的花朵，“很香。”很久很久……没闻到这个香味了。
“你家里人呢？”花闲问道。
兰斯没回答，只是睁大了比海洋还要纯粹的好看蓝眸，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
沉默了一分钟。
花闲首先败下阵来：“好吧，不告诉你家长。但你得保证，以后来公园参观可以，看蕙兰也可以，但这盆花不是你一个人的，别的游客也有参观的权利，不能对其他游客动手。”
兰斯点了下头，把那盆宝贝一样的蕙兰，放在了花闲手里：“好，服从指令。”
花闲觉得这少年，虽然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但乖极了。
“我明天，还能来么？”兰斯问道。
“有票就能进来。”
“我抢票很厉害的！”兰斯露出灿烂的笑容，风吹动了海蓝色的头发，“它们都没我快。”
所有的智能AI、计算机都抢不过他，更何况是区区人类。
花闲问道：“你天天都来看蕙兰，不会觉得腻么？也可以去看看别的花朵。”
兰斯摇头，眼神无比坚定：“这是，我认识的第一种花。”
别的花开得再好，都不是蕙兰。他可以一直等，等一朵花开，等一个人回来。
“那么喜欢的话，可以卖给你一盆蕙兰苗。”花闲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个蓝发美少年之间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
“好啊！”
兰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几倍，“我很擅长养蕙兰的。”
花闲笑道：“你又没养过。”
她以为，这蓝发美少年只是素履星系数万亿普通人中的一个，稍微和她有点缘分，才能二次相见。星际人，不可能知道怎么养蕙兰的，只有地球人知道，地球已经毁灭了。
兰斯的手，不由得握紧，低下头，不语。
“明天这个时候，还是在这里，我给你带一盆蕙兰苗。”花闲做出许诺。
兰斯很高兴，明天，又能见面了。
花闲目光一转，落在了他胸前的灰白坑坑洼洼的小石头上，问道：“为什么戴着一颗小丑石？”这少年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一双鞋子几十万，没道理会戴这样一个丑石头饰品。
兰斯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了，眼角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暮霭，眸子里溢满了痛苦、自责。
“对不起……”
花闲不解，见这少年一副快哭的模样，赶忙道：“不必道歉啊，别哭、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戴什么是你的自由。”
兰斯的蓝眸变成了绝望的深海：“就只剩下这个了……”
他把小石头扯下，放在了花闲的手心里。
第131章
花闲看着掌心那枚残留着兰斯体温的小丑石。
可能是美少年的表情，太过于悲伤，她禁不住问了一句：“什么，只剩下这个？这小石头，有什么特殊来历么。”
兰斯漂亮的蓝眸里，有绝望和脆弱，以及……一闪而逝的痛恨。
“蓝星的，最后一块残骸。”
轰！
花闲僵硬在当场，仿若一个溺水者，被无边无际窒息的海浪给淹没，大脑里一片空白，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掌心的小丑石，明明那么轻，却压得她右手直颤。
家乡的……碎片。
真的毁了。
曾经那样丰饶的蓝星，五千年之后，只剩下了这么一点点……
兰斯见她脸色这样苍白，眼神里满是痛楚，越发的自责，声音里都蔓上了一丝哽意：“对不起，一切都被毁了，我……”
食言了。
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家园，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了垃圾星。就算上面堆满了垃圾，空气里带着毒，黄沙漫天，他也可以继续在废墟里等，但，那些可恨的人类，竟然把它给炸了！只剩下齑粉，这块残片，也是他在那片满是重辐射的太空区域，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找到的……
花闲握着碎片，感觉一阵鼻酸，心头苦涩。她脑子里嗡嗡的，甚至分不出神去想为何兰斯要不停地道歉，她感觉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
母星不在了。
昨晚和祁暝打电话的时候，从他口中听到，只是觉得窒息，但这一刻，亲手捏着母星的残骸碎片，那种窒息和痛苦更是被放大了千百倍！
兰斯见她无比失落，眼角泛着水泽，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眼底汹涌着浓烈的恨意——都怪人类，否则她不会失去家园，她不会那样难过。
他守护了蓝星四千多年，就是为了等她回来，蓝星毁灭，等于剥夺了他最后的一缕温暖和希望！
花闲在小湖边，握着那枚蓝星碎片，吹着风，发了一下午的呆。
一个字都没说。
好似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兰斯就在一旁，静静地陪她坐着。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是个觉醒了意识感情的AI，五千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办法像真正的人类一样，能言善辩、巧言妄语。
花闲很难过的时候，不会歇斯底里，也不会嚎啕大哭，相反，她安静地不像话。
一直到暮色璧合，夕阳熔金。
天黑了，到了关园的时间，旅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去。鲜花主题公园的机器人们，开始扫地洒水，擦拭公共设施，湖边有一个冰棍自动售货机，已经卖空了，机器人开始补货，一支支雪糕、一瓶瓶麦香奶茶，整齐地放了进去。
花闲浑浑噩噩地，从湖边站起来：“天黑了，该回家了，兰斯。”
这少年陪着近乎崩溃的她，坐了一下午，“饿不饿，我带你去幸福餐厅吃饭。”
兰斯摇头：“不饿。”
他是AI，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强行灌入，反而会破坏身体，导致短路、机械零件紊乱。
花闲没强求，“嗯”了一声。
她也没什么胃口。
一旁擦拭公园长椅的机器人，看到了花闲，露出了个微笑：“主人，又来公园视察工作了，大家都有很努力的工作哦。”
自动售货机的机器人，装好了冰棍雪糕，闪烁着眼睛的光，对着花闲挥动了下仿真的毛绒爪子：“亲爱的主人，已换好了货。您今天也非常漂亮。”
花闲伸出手，揉了下毛绒绒机器人的脑袋，以示鼓励。
兰斯看着这一幕，愣住。
蓝色的眸子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了浓浓的羡慕。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她，也是这样的。他帮她打扫房间做家务，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擦拭得颇为光亮，再给她泡一杯茶，说一句“亲爱的主人，欢迎回家”。
她会对他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伸出手，撸一下他的脑袋。
手心是暖的。
时隔五千年的重逢，她身边，已经有了好多智能机器人了……比当初那个只会做家政的笨拙大熊猫机器人，功能齐全多了。
五千年，原本的躯壳都坏掉了，兰斯觉醒了意识，已经进化成了宇宙最强的AI，他能模拟出任何人类、机器形态，他也能模拟出各个等级的精神力，只要他想，任何人都看不出他是一个AI。
他伪装成人类的技术，登峰造极。
不止昔日的主人看不出来，甚至连素履星系、风神星系所有的人，都看不出来。
“怎么不走了？”
花闲注意到，本来跟在自己身后的美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在看机器人？”
兰斯点头，微微仰起头：“嗯。”
花闲：“公园的机器人很多，天黑之后会做清扫工作，好明日迎接新的旅客。”
兰斯问道：“你有多少机器人？”
花闲如实回答：“很多，好几千。公园、游乐场，还有幸福农场、幸福果园、茶园、花田里，许多机器人工作着。”
她觉得这个蓝发美少年，很亲切。
对方和她一样珍惜蓝星。她把那块珍贵的碎片，重新戴在了兰斯的脖子上，很珍贵的小石头，是他的东西，她不能据为己有。
兰斯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喃喃着：“好几千……”
似是不死心，他又问了一句，“那家里呢，家里有负责清扫倒茶的机器人么？”
他希望，自己是不一样的。
而不是几千分之一。
花闲摇头：“以前家里有一个，它走以后，家里就没有再买别的家政机器人了。”
她这几天，一直惦记着送给大夏国机械科学院的熊猫机器人，想早点完成二星任务，回去看看它……不对！
花闲猛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
蓝星毁灭了，被轰得稀巴烂，那她带过去的熊猫机器人岂不是也？
一想到那只就算被格式化一次，依然固执地要认她为主人的熊猫机器人，可能已经不在了，她就……
“是么？那你家里岂不是没有人做家务了？”兰斯的情绪不再低落，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丝的雀跃。
“自己可以做，如果需要大扫除，可以让幸福花坊里的机器人过来临时帮个忙。”
说也奇怪，自从把熊猫机器人带到地球，她在星际的家里，也没买个新的。
兰斯唇角的弧度，逐渐上扬，笑意一直蔓延到了蓝眸深处。
公园关门了。
花闲开车离开，兰斯与她道别，目送着远去的车子，一直看了很久很久，眼神无比温柔，带着深深的眷恋。
美少年花瓣一样的唇，微动，默念着一个称呼：“主人。”
*。*。*
花闲开车到家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挑选了一只青花瓷的古典花盆，去幸福花田里，挖了一株蕙兰幼苗，小心翼翼地移栽过去。
这是允诺了，要送给兰斯的。
明天带去给他。
移栽好了，浇了点儿水，兰花喜水。
小湖边上，一只漂亮的人鱼幼崽，游到了岸边，出神地盯着她，用软软糯糯的口吻，亲切地唤了她一声：“闲姐姐。”
花闲转过头，月光下，人鱼的尾巴会发银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