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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盛愿姑娘,真不用我陪你?”

    安嬷嬷领着盛愿往门口走,还温声叮嘱着她小心脚下,自从知道盛愿有了身孕,主母身边的人对她倒是和颜悦色了不少。

    盛愿勾着唇摇头,脸颊上的酒窝可爱乖巧。

    等上了马车,赶紧用手将早就僵硬酸痛的脸颊揉开。

    大少爷走了三日,这三日,她日日都要从日出起开始在主母院子里一起用膳,学习女红教诲,等日落后才能回自己的院子。

    今日若不是宫里为了游街的衣裳做好了让她去试穿,恐怕还要像木偶一样呆坐着习一日的规矩。

    掀开车帘,往日最喜欢热闹的此刻盛愿望着叫卖琳琅的街道,心根本提不起一点欣喜。

    从谢云笙在马车上交代完,连谢府门都没进当天就直接驱车离了京。

    原本有他的交代,盛愿也以为很快就会见到谢云霆的面。

    没想到这都三日了,一丝消息消息都未曾传回来。

    只是外出采买的人说,路上各处都在戒严搜查,说是幽州丢了件要紧的东西。

    全城通缉贼人。

    只是这时候,人没找到,说明还活着,盛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等再抬头时,要去的铺子从身后略过,马车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快,大有出城的意图。

    “为什么不停车?”

    抛出去的问题就像没落地的石头,没任何回应,盛愿心里一紧生出许多不安。

    盛愿脸色煞白,多了许多念头,甚至连跳车都想过,还未曾行动,就听到外面的人冷冷威胁:“老实坐稳,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捆起来再继续赶路。”

    呼叫声,却被轮毂声压下。

    疾驰中,她这点声音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十五?”

    这冰冷带着不耐的语调,盛愿再熟悉不过。

    探头出去,果然原本的马夫不见,驾车的人变成了脸黑一身黑的十五。

    “二少爷呢?”

    盛愿扒着车飞快的扫了一圈,却没看到想象中的人。

    反而被十五狠狠剜了一眼。

    “为什么他会被追捕。”

    “他那日有没有中箭?”

    不管盛愿问什么,十五都像听不见一样,

    一个字都不回答。

    可即使他什么都不说,盛愿也能明显察觉到十五对她的怨气,从前对她就是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如今更是隐忍着才压抑住不耐。

    想起那让人退回去的包裹,十五日日跟着谢云霆,定然也会知道,和他说不通盛愿只好悻悻然地闭嘴,好在有一点她清楚,十五不会伤害她。

    车子没驾太远,等停下盛愿才发觉眼前的景眼熟。

    诉至庙。

    上次替大少爷供奉香火就是这。

    盛愿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那个送来的平安符还在里面呢。

    下了车,十五就将一个斗笠扔了过来,然后自己也带上一个。

    盛愿乖乖盖住容貌,跟着十五走在后山的小道一直看不到香客,僻静无人的地方,才终于见着一所茅草屋。

    说是屋子,不如说是勉强撑着没倒的围墙多了一顶茅草堆的顶。

    “带我来这做什么?”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就自己进去亲眼看看。”

    十五回头看了她一眼,推‘门’而入,盛愿迟疑片刻跟着进去。

    满屋子的血腥气。

    屋里没陈设,也就一张用稻草堆在一起的‘床’,上面躺着的人面如白纸,赤裸着上身,能看从胳膊到胸口缠着的绷带被鲜血染透。

    “谢云霆……”

    他果真受伤了。

    盛愿伸出的指尖都在颤个不停,却在快要触碰到人时猛地收了回来。

    她不是第一次见谢云霆受伤,但面色这么难看还是第一次。

    好似下一刻,这人就会彻底消散。

    “都这样了怎么还在这,为什么不回府请太医来?”

    这样的伤,在这种地方怎么能养好。

    “回府?满京的人在搜查主子,这时候回去,你还想让他自投罗网。”

    十五开口讥讽。

    盛愿不敢搭腔,不回头也能感觉到十五那双宛如针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

    见谢云霆嘴唇都干裂的起了皮,盛愿抿紧了唇在屋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喝水的杯子,还险些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

    低头这才看到人退回去的包裹正静静躺在那。

    盛愿瞬间心虚的别开了眼。

    十五在茅草屋里找到一圈只翻出来个破了几个口的碗,接了些水,递了过来。

    盛愿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用水替谢云霆沾湿着唇。

    等弄完了,抬头,十五正面色凝重的盯着她。

    “怎么了?”

    “主子这些日子不管怎么喂都喝不进去水,昏迷时总念着为什么,和你的名字。许是听到你的声音,这才喝了水。”

    “小愿等我。”

    许是为了迎合他的话。

    一声幽怨无奈的叹息响起,让盛愿面色火辣辣,鼻子酸涩的险些落下来泪。

    十五虽还像要吃人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盛愿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十五会将她带过来。

    上次替谢云霆上药时,他就半开玩笑的说过,只有一个侍奉的十五在身旁,只是十五天生力气大,做事毛毛躁躁,当护卫可以,完全不会照顾人。更别提是个重伤的。

    “你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她从那晚就一知半解,府里哪怕被巡防营的人搜了一次,又留的有人蹲守,都和往日一样,没有一丝危机的气氛。

    府中更是没有听到其他人议论这事。

    盛愿也只当没什么大事。

    可现下靠近了才发现,谢云霆胸口的伤,几乎都是被火灼出来的烫伤。还有些许箭伤和刀剑的砍伤,就连十五身上也能从袖口,领子的地方能看到下面未盖完全的伤。

    寻常烫伤都要数月才能好,谢云霆身上这样大的面积,只会更加痛不欲生,这里什么都没有根本不是养伤的住处。

    不能就这么放着他在这!

    想起临走前谢云笙的叮嘱,盛愿喏喏开口:“大少爷说,如果见着二少爷,务必要他进宫请罪。”

    就算是被罚,也好过被伤连累死。

    话音刚落下,方才面色缓和了些的十五顿时横眉冷竖。

    “若你看到主子这样,还来当谢云笙的说客,那是我和主子看错了人,请你离开,莫要提见过我们。不然,我只能在这先割了你的舌头。”

    十五冷冷瞪着盛愿,直接打开门赶她离开。

    看着他抽出的寒芒,盛愿吞咽了下口水,虽吓的颤抖,却还是挺着腰,站着没动;“我不走。”

    第98章

    破

    “你不怕?”

    那刀锋几乎刮着她的脸颊,盛愿一动不敢动,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去看。

    “十五我说了,你吓不到这丫头。”

    一声很轻的嗤笑从身后传来。

    盛愿怔楞着回头,原本昏迷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定定的望着她。面色虽然还是难看,却不影响他唇角的笑意。

    “你们骗我?”

    想起方才谢云霆那声让她心痛险些落泪的梦呓,盛愿只觉得被人愚弄愤怒,转身就要推开十五离开。

    可十五山一样的身躯挡在那,哪里是她能推开的。

    “怎么能算骗,这伤不是假的,这几日我的确就是这么过来的。”

    方才在梦中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只以为不过是个梦,没想到朝思梦想的人就在眼前。

    谢云霆撑起身子靠坐着,束发虽还算完整,但凌乱的贴在身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脸上带着很浅淡的笑,但眼底却是淋漓的雾气。

    莫名让盛愿生出一种她做了对不起谢云霆的事被发现的错觉。

    即使他这么说,盛愿也一个字都不信了。

    满心只有被愚弄的愤懑。

    “奴婢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话竟然比伤药还要厉害,早知道奴婢该早些来,多说些话,这样也不用二少爷受这么几天的罪了。”

    她气的脸颊绯红,鲜少有这样阴阳怪气的模样。

    谢云霆听着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甚,换了个曲腿的姿势坐着,他原本就只穿了条中裤,这么一动精窄的腰腹上绷带又松了下,懒懒搭耸下露出的蜜色肌肉格外显眼,欲色十足。

    饶是深受重伤也不影响谢云霆好身段,盛愿急忙错开眼,那边谢云霆不甚在意,自顾自的换了话题:

    “留给你的鱼是我亲手在溪水里钓的,原本该一并替你挑上个容器养着,但我这受伤便耽误了,你先养在盆里,等我回府重新装潢院落,咱们一起上街挑选你喜欢的,两只的话琉璃的好看,不过你不喜奢靡,瓷盆的也不错。”

    盛愿忽然后知后觉,她好不容易将东西都打包退了回去,却还是不知不觉又留下和谢云霆有关的鱼。

    这人明明不在场,却总是能猜中她的举动。

    那鱼还真就被养在她的洗脸盆里,原本今日出府她想过买个好看的盆养着鱼,但一想起即将离开,也就暂时放下了念头。

    “不必了。等二少爷你回府,那鱼我还要还给你的。”

    盛愿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我只是怕那鱼死了,暂时替你收着。”

    “我那院子里空旷久了,其实若是你喜欢,让十五移来几缸睡莲,将各种颜色的鱼都补来放进去,那才好看,日后你在院子里也不会闷。”

    谢云霆就像没听到她的拒绝,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许是不知受伤的缘故,语调又柔又慢,盛愿恍惚间总觉得这样的画面眼熟。

    等过了许久她才想起,从前在家乡,附近有一对出了名感情深厚的夫妻,她悄悄隔着窗看过几次,想替娘学学持家之道,无意中听见那对夫妻日常交谈,就是如此,不是其他人扯着嗓子或是风风火火,轻言轻语就勾勒出日常的琐事。

    盛愿拧着眉,听着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心思倒是不知不觉随着他的语调去勾勒那样的画面,一男一女站在院中,坐在窗前听雨打芭蕉,用梳子细细梳着发尾。

    但紧接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却牢牢占据在脑子里。

    曾经,谢云霆是不是也这样和璎珞说着未来。

    是不是也能轻而易举用这些话逗弄蛊惑着人心。

    原本扬起的心,瞬间重新跌进底端,不见天日的苦涩。

    其实挺奇怪的,盛愿见不到谢云霆时,总是时常想起他。

    知晓他可能受伤,盛愿日日担心。

    可如今见着了,她反而又气又委屈,她不恨谢云霆是不是利用,气的是自己,控制不住那颗心。

    “那日奴婢说过了,奴婢不愿去您身边。”

    原以为谢云霆会生气,没想到黝黑如夜的眼珠轻转,看向被放在一旁的装水的碗上,“我想喝水。”

    盛愿没动。

    谢云霆眼眸加深,不厌其烦加重了语气:“我,要,喝水。”

    盛愿将那碗水端了过去,可谢云霆却不接努唇示意她再靠近些。一副等着她喂的样子。

    “您的手没受伤。”

    “可我提不起力气。”谢云霆懒懒用手扇着风,摇头提醒道,“若我不点头,十五也不会放你离开。小愿,我好久没和你好好相处了。”

    明明是软和的口吻,偏又带着隐隐的威胁。

    怎么每次谢云霆都是拿着各种事捏着她的七寸。

    盛愿猛地抬头,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愈发按奈不住。

    “您刚才没醒的时候,他还要割我的舌头呢,不让我走又算什么?”

    她嗓音本就脆生,这样吊着嗓子,还真有些阴阳怪气。

    谢云霆瞧得好笑。

    一旁的十五却见不得自家主子被人呛声。

    “狼心狗肺。”

    盛愿默了默,不想和他多说,挪步又将水碗靠近了些。

    心里暗暗骂着她的逆来顺受。

    谢云霆微启唇,由着她的动作吞咽着水,明明普通的井水,这碗也粗鄙硌的嘴疼,这会却比宫里的琼浆玉液还要可口。伤口倒真的像他说的,不疼了。

    可目光上下扫过盛愿面无表情,就似日常完成伺候的任务般麻木不甘,入口的水也开始苦涩起来。

    “胖了些。”

    盛愿心虚的错开眼,将手放在身前,隐晦的护着小腹。

    谢云霆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自顾自的调侃:“看来这些日子大哥对你不错。”

    “所以您何必呢?您心心念念接人家,这次连命都要没了,却不知人家现在本就在蜜罐里,出府的马车都是大少爷那乘,去的是最好的成裳铺子,早就是现成的主子了。哪像您又是伤,又是破草屋的。”

    十五早就憋不住了,抱着胳膊冷嘲热讽。

    盛愿听的脸颊热的发胀。

    过了许久忽然抬头勾出笑来:

    “奴婢还没告诉您,下个月初五,是我和大少爷的好日子。”

    第99章

    理不清

    “今天除了为了取女夷游街的衣裳,也是府里要为我新做几身姨娘的衣服。”

    盛愿说着,明明手心里早就积累的都是汗了,却还是不忘抬手抚摸着发髻,眉宇间的笑意愈发明艳。

    谢云霆面色不变,只是眉眼里的玩味淡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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